五、女记者之死

五、女记者之死

吕文萱住在报社大楼后边一幢高层住宅楼上,叫海星大厦。房子是租的,租金在这个城市来说并不低,但她觉得节省了上班时间,而且此处既安静又安全,报社每天截稿时间在凌晨一点,她常常在最后一刻才交稿,如果住得太远,那是不安全的。

吕文萱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她理解中的完美主义是:让自己的每一件事情留下最少的遗憾。这到底是不是完美主义的正确诠释,她不在乎,但也为此困惑过。比如与柳左的交往,如果按正常的社会标准,女人感情上的完美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才貌相当,年龄相仿,你情我愿,最后结婚生子。但她不这么认为,听过太多婚姻中凑合出来的完美,她感到可悲,她认为,感情应该是纯粹的,哪怕只是带着结婚生子的目的,也是有目的的感情,那就是遗憾,而且是伴随终生的遗憾,不可谓不大。那么,完美的感情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她也说不清楚,但有一条是肯定的,对方一定是在她认识的人里面最能让她心动的,彼此最牵挂的,而且,这份感情只在感情范畴内酝酿和碰撞,不需要逻辑,不用讲道理。感情有道理可讲么?

带着这种完美主义观,吕文萱几乎没有让柳左费什么劲就钻进了被窝。当然,彼此都明白,他和她的身份都只允许让激情控制在这套居室里面,吕文萱能满足柳左的任何要求,她觉得这种满足对方的形式正是能令她得到最大满足的途径。为了让柳左得到最大的满足,吕文萱用的方法很特别,她的方法是:让柳左永远得不到最大的满足。换句话来说,就是让柳左认为最大的满足在下一次,永远的下一次。

吕文萱的这一招非常厉害,其厉害之处在于,以柳左的聪明,在三两次之后就看穿了她的诡计,却无力反击,欲罢不能,只能心甘情愿地往她的诡计圈套里钻进钻出。

说男人是猫,无非是说猫爱吃腥,这是一种低级的比喻。男人不是猫,而是男人心里都揣着一只猫爪子,不挠的时候啥事也没有,一旦挠起来,那正应了一句老话“痛可耐而痒不可耐”,这句话的下一句“苦可忍而酸不可忍”是对女人说的。

柳左出事那几天,他原本认为是可以避免的,但想到如果有人一心要陷害他,肯定避免不了,不过是时间问题。

吕文萱死的那天晚上,他的确上了她家。那时是晚上八点,按往常一样,他先去电与吕文萱确认好时间,吕文萱当天不用赶稿子,七点回到家,洗完澡大概就八点了,柳左正好到达。晚饭是柳左去酒楼打了包,两人从不到外边一起用餐,都是买回家里慢慢对饮聊天,这种情调其实比在哪里都有味道。红酒吕文萱家里有的是,拉上窗帘,锁好门窗,吕文萱热菜的时候,他去洗澡,出来时菜已上桌,酒也搁在冰桶里了。两人对着坐下来,聊的话题五花八门,两个精明人儿在一起,不可能缺乏话题的,大多数时间里还针锋相对。比如柳左认为胡兰成如果选择从商,哪怕庸俗一些,张爱玲可能会更幸福,原因是,在那个时代,从政的风险太大,生活也颠沛流离,并且以胡兰成摇摆的个性,实在不能给予张爱玲爱情的避风港,三年即离婚对张爱玲的一生打击是巨大的。吕文萱就完全持相反态度,她认为,假如胡兰成是个庸俗的商人,没有乱世中的男人激情,没有独特政见所赋予他身上的个人魅力,张爱玲根本就不会爱上他,连结婚都不可能,更何况三年婚姻。

“可他的独特政见,让他变成汉奸,影响了张爱玲的声誉。”柳左认为。

吕文萱摇摇头,反驳说:“女人啊,爱起一个人来,是不管对方是否是汉奸,政见是否正确的,她关心的是,这个男人身上有没有让她动心的气质,具不具备征服她的条件。”

柳左沉默了,吕文萱的话他无法反驳,女人傻起来的确是没谱的。以他的经验,包括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经验,爱情中“追求”一词是没有意义的,追求成功者,往往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注定,所谓苦苦追求,不过是女人的临死挣扎。她要是不喜欢你,或看不上你,苦苦一辈子也没戏。

柳左不想争辩下去了,咧嘴一笑,坏坏地问:“看来,我身上是具备了征服你的气质了?”

吕文萱一乐,反问:“你不觉得是我在征服你吗?”

柳左跳过去一把抱起她娇小的身子,狠狠地说:“行,看看是谁征服谁?”

吕文萱毫无惧色,挑衅地看着他的脸,说:“咱打个赌。”

“说吧。”

“一会在整个过程中,谁也不准哼声,先哼声的一方算输,敢不敢?”

柳左乐了,他知道吕文萱身体敏感,总是在那事儿的时候喊得山崩地裂山河变色,于是说:“这可是你说的啊,先问一下,输了咋办?”

“嗯,”吕文萱在他怀里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出来,就说,“一个无条件的要求,没有期限,输的一方必须无条件答应赢方的要求。”

“行,就这么办。”柳左兴奋地将她往床上一扔,看着这只野猫在大床上颤动的身体,腹内蹿起一股猛烈的邪火,佛经说的“无能胜金刚火”,大概就是这个了。

此处就省略约千字吧,反正这场赌局是吕文萱赢了,是不是很意外?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女人发起狠来,咬紧牙关的功力是男人想象不到的。所以,与女人交往,千万不要将她逼到需要咬紧牙关的份上,柳左就是个活例子。

大约十二点,柳左离去了,那时候吕文萱刚从凌乱的床单上爬起来要去洗澡,柳左一看时间不早了,决定回家再洗澡,反正就算在这里洗了,回家为避免真真产生怀疑,还是要到卫生间转一趟抽根烟的。

警察鉴定出吕文萱的死亡时间在凌晨十二点到两点之间,柳左勉强够格成为嫌疑人,因为从停车场的柳左汽车出入记录和他家小区停车场的出入记录都显示他没有说谎。但那些记录根本不重要,因为吕文萱是中毒身亡的,柳左完全可以临走时投毒,而吕文萱在他走之后才喝那杯下了毒的水。

因为柳左在审讯过程中非常坚持自己的清白,警察一度在调查方向上去寻找他走之后是否还有人去过吕文萱的家中。反复在现场取证后,没有找到第三者指纹,而这幢住宅楼也没有安装闭路监控系统,门口连保安也没有配备,两个保安都聚在停车场专职收取停车费。虽然保安一再表示他们其实有留意进出人士,停车场的岗亭距大门仅五米,十二点以后出入的人极少,如果有陌生人进出,至少他们会有点印象,而那天晚上,他们都表示没有见到任何一个陌生可疑分子。

其实就逻辑上来说,是不能完全排除有第三者在柳左之后去过吕文萱家中的可能性的。但这仅仅是逻辑范畴,一味按这种逻辑推理下去的话,吕文萱也不能排除自杀的可能嘛。

最后定案,将凶手锁定在柳左的原因是,柳左与吕文萱的最后一次幽会后,第二天一早就出差了,两天后才回来。他的工作极少出差,这次出差也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似乎有些心虚的嫌疑,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了一沓照片,照片内容是他与吕文萱在室内的一些私密照片,决定性的一点是,装照片的文件袋上有毒药的残留,残留物与吕文萱所中之毒完全吻合。

柳左的证词里说,他是在当晚离开吕文萱家时,在自己的汽车挡风玻璃上拾到这个文件袋的,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他当时打开看到后,判断为有人想勒索他,但他相信此人不是吕文萱,她要钱不需要这么干,开个口,他会满足她的。他也想不出是谁在吕文萱家里偷装了摄像头,当时想返回去和吕文萱商量,可是又想到,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想让吕文萱一起担心,干脆安静等几天,等到勒索者主动来接头了再说,没想到当晚吕文萱就出事了。

柳左这份证词既无证人也无证物。警方是从另一个角度判断的,吕文萱的确在勒索他,因为最可能在她家装摄像头偷拍的人正是她本人,并且,警方从照片的拍摄角度上分析,镜头正是来自吕文萱电脑桌的方向,从成像质量分析,也可以确认照片是出自吕文萱电脑上的那个视频摄像头。而柳左身居官职,明白一旦事发必然身败名裂,杀人动机就产生了。杀人行为的推理也显得合情合理,并且还有证据支持,这就由不得柳左再三地声称清白了。

柳左明白形势后,选择了沉默,之后接受了审判,律师循例问他是否需要上诉,反正“上诉不加刑”,他拒绝。应该说,在这种情形下,他作出的还是最佳选择,先保命,否则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自己早就成了地府老员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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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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