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十六、悬天宝棺
万山海说:“你说这里不是主墓室所在?你是想说这石室中乾、坤、兑、艮四位没有两两对称吧。”
万山海说的太专业,我不懂。我只发现了一件事:这石室中没有墓主人的棺椁。我把这个说给众人,郑楚生说:“是哩,如果是主墓室的话怎么会没有棺椁?”
万山海还没回答,夏教授先说道:“这个可不一定。宋代古墓里就有无棺的,明代还有双主墓室的,据说殷商还有主墓室建在整个墓的外面的。三国曹孟德不还有七十二疑冢吗?”
我说:“这座古墓的建造者废尽机巧,不仅修成天罗地宫,还雕出了锁龙桩,布了这个五黄大煞。如果只是座疑冢,不是太不合逻辑了吗?而且如果墓主人的躯体不在这,何必搞这么多机关陷阱来防盗?”
夏文海也说:“就算是座衣冠冢,也会有棺椁的。这座墓的规模宏伟,结构复杂,墓主人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拥有这样地位身份的人,怎么会没有棺椁呢?”
邹春道:“这里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主墓室,我看棺椁也许藏起来了。”邹春一句话点醒了大家,棺椁未必就一定是摆放出来的,墓主人的真棺被故意隐藏的先例多的是。而且这座古墓实在诡异的很,在经历了入墓以来的种种经历之后,如果说最后发现墓主人的尸体被藏在某处的话,我们丝毫不会惊讶。
大家开始在墓室里四下搜索,万山海大声道:“千万不要乱碰任何东西!”众人在墓室的各个边边角角寻找,我见只有夏雪陪着夏教授没动,就走过去小声对夏教授说:“夏老师,一会儿要是真找到了墓主人的棺椁,他们一定会开棺取宝,我们怎么办?”夏雪说:“那你还提醒他们?”我一想是啊,这不是多嘴吗?夏教授说:“没有事,棺椁根本就不在这里。”
啊?我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您确定棺椁没被藏在这里的什么地方?”
夏教授扶着眼镜说:“这锁龙桩是破坏风水的,从堪舆的角度来讲,这里是整座古墓的至阴之所。你想想,谁会把自己的棺材放在这种地方?棺椁是墓主人的主所,墓主人不会拿自己的躯壳以及后代子孙的命运当儿戏。”我想了想,说:“可是这座墓如果就是用来破坏墓主人一族风水的呢?”
夏雪说:“这怎么可能呢,潮生?你忘了石垛上的雕画很清楚,墓主人可是被风光大葬的。”
我说:“你不要忘了,这座墓整个是座天罗地宫。天罗地宫可是李淳风那老道修的。他不光是个道士,按现在的标准,他可是个科学家。他把墓主人的风水进行蓄意破坏,完全做得到。”
夏教授说道:“潮生,你分析的也有道理。不过可能性不大,依我的判断,墓主人的棺椁,甚至是尸体都已经被毁坏了,你们再找也是徒劳的。”
我说:“怪不得您刚才还帮着分析呢,您是看准了不可能有啊。”夏教授说:“是的,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尊贵,他的棺椁必定是上等好木,足长足尺,甚至是双层椁,这间石室里根本就没有地方能藏得住。”
我说:“那他们白费力了。”说着我心中突然一阵失望,要是能找到棺椁,揭开墓主人的秘密多好啊。这时夏教授对我说:“你别在这儿了,也去找找,装装样子。反正也找不到,正好拖延时间,等老秦他们来救援。”
我答应一声,也走到一面石墙下,装成找东西的样子。石墙下恰好有一个武器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古代兵器。有力贯枪,镏金镗,齐眉棍,方天画戟,还有一柄锯齿飞镰大砍刀。架子边上挂了一个箭壶,内插一副鹊画弓,几十枝雕翎箭,但箭尾上的雕羽已经基本没有了。这些兵器都很精致,不过最吸引我的却是一枝铁殳。
这枝铁殳约长两米,通体漆黑。它前端的矛头不是平板的,其横截面是个角度很大的“V”字形。矛尖与铁柄相连处没有堵血的枪挡或鐏,而是一个拳头大的刺球,像狼牙锤,。
殳这种兵器以前认为就是一种竹竿制成的兵器,有棱无刃。70年代初考古发掘的长沙浏城桥一号楚墓出土兵器中,就有木制殳。不过现在看起来又有新发现了,实物还有其他样式的。我忍不住想伸手拿过这柄铁殳来掂掂,看看古人到底有多大臂力,是不是真的力能扛鼎,开碑裂石。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布过五黄大煞的,为保不惹祸上身,还是不碰为妙。
我抑制住好奇心没有动手,又移动脚步往下看。只看架子下边还摆了许多短兵器,有定唐刀、熟铜锏、打将鞭,还有十字飞抓,上面栓了一跟拇指粗的铁链。
我心想这么粗的铁链谁使的动啊?别说飞出去抓人,恐怕就是拎起来都够费劲的了。我决定不管万山海的警告了,非得亲手试试这根飞抓的份量不可。我看看四周无人注意,便装成蹲下看东西,双手抓住十字飞抓往上一提。咦?竟然提不动!看来这家伙还真的有点分量。我站起来提提裤腰带,做了两下扩胸动作,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攥紧飞抓,使劲全力又是一提,竟然仍是纹丝不动!
这下我纳闷了,这他妈可见鬼了。看这飞抓的大小,再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五十斤,难道我虚脱了?我抬手看看手表,虽然下来已经四五个小时了,但才这会儿没吃东西,不可能就成这样啊。我想这个飞抓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又蹲下来仔细查看。离近这一看,我才发现,十字抓有四个钩,着地的两个钩钩在了地上的两个铁环上!
怪不得哩!不过钩在地上是为什么?我再看飞抓的铁链,在一根石柱上盘了数匝后,尾端竟连在石墙上。这可怪了。我凑近一看,原来墙上有个小洞,铁链是从小洞里伸出来的。这更有趣了。我用手电一照,发现从小洞开始,石墙上有一道笔直向上清晰可见的痕迹,乍一看,就像是家里装修时往墙里埋电线后补墙的印儿一样。
这条铁链是埋在石墙里的!我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修墓人先在墙上凿出一个石槽,把铁链埋在石槽内,然后再填补好石槽,就成了现在这样的痕迹。那么埋入石墙的铁链究竟通往何处?我顺着痕迹往上看,痕迹竟一直向上到石室的室顶。我再一抬头,只见痕迹一直延伸到天顶的中央,铁链才重新伸了出来。而伸出的铁链末端,竟然吊缚了一口巨大的石棺!
“快、快看!”我震愕万分地大叫道,“快看上面!”
众人抬头一看,顿时不下四五人也发出了惊叫声,不过其中最惊讶的当数断定棺椁不在这夏教授了。
刚才我们被锁龙桩、五黄大煞和满石室的古董明器所吸引,没人注意到石室顶上有什么。况且这具石棺有十来米高,不完全仰起头根本看不见。
“棺椁竟然在这里!”万山海惊叹道,“把墓主人的尸身吊存在墓室顶,真是旷世奇思,李淳风这老道儿果然了不得!”万山海说完又问我道:“小朋友,你怎么发现的?”
我指了指那十字飞抓,“从那发现的,巧了。”
万山海对邹春道:“去看看。”邹春快步上前,蹲在飞抓前查看了一番,发现挂住飞抓钩子的两个铁环竟是焊在地上的。邹春伸手一敲,听了听声音,回头对万山海说:“二爷,这是根‘钻心钉’!”
万山海走过来问:“有多深?”邹春道:“起码钉了四五米深。”
我问夏文海是怎么回事,夏文海说:“‘钻心钉’就是根铁柱子,一般一米多长,用的时候全根钉入地下。钉尾上有牛鼻或铁环,用来拴铁链。古时候许多犯了重罪的要犯,都锁在‘钻心钉’上,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救他,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也不可能把‘钻心钉’从地底拔出。”
我一想是啊,谁有这么大劲,没牛拉是不行的。我又重新蹲下来细看,果然见到铁环是焊在只露出地面一小截的一根四棱形金属物体上的。
邹春起身道:“怎么着二爷,把这棺放下来?”万山海道:“那还用问。大巴,过来!”大巴跑过来,伸手试了试铁链说:“我一个人恐怕还不成。”
万山海说:“小夏,你们几个一起来!”
夏文海和温八、郑楚生一起过来,连同大巴四个人抓紧了铁链,邹春双手握住了飞抓向上的两个钩,说道:“你们千万攥住了,我可要摘钩子了。”他说完把飞抓往后一拐,再往上一托,就从铁环里摘了下来。只听“嘎嘎”一声,铁链被一股力量拽着向石墙上的小洞里飞速缩去。幸亏夏文海四人早有准备,一齐用力把铁链抓住,才没有使吊在空中的石棺直接坠落下来,只向下降了一小段距离。
石棺虽然只下降了一点儿,但是吊在半空中乱晃。万山海急道:“抓住!抓住!”夏文海几人尽力稳住了铁链,石棺在空中左右摇摆了一阵,才缓缓停下。
万山海说:“你们几个抓牢了,慢慢放,千万要慢。”四个人抓着铁链一点点往回放,邹春则把缠在石柱上的数匝铁链解下来。大概放了十多分钟的样子,石棺终于被放在了地面。
石棺落地,众人立即围了上去。只见石棺是用四根七彩大绋绕缚,吊在铁链这头儿的四钩飞抓上。而这也并不是石棺,而是一个没有盖的特大号石匣。石匣内满满尽是红土,土上还有花土。所谓花土,就是一种表面雕刻有夔龙纹、鸟纹或者兽面纹等纹样的黏土,是在椁顶盖上的填土之上,又增置的一种装饰。
我想,花土是殷商时期的产物,唐墓里也有吗?我想着再仔细看,只见花土上有几组浮雕图象,应该是讲述前后连贯的一个故事。而围绕花土的边缘,还有一圈细密的古字,大部分已残缺不全,依稀有“翊卫中枢,累进殊勋……实承九锡,以旌忠烈”等字样。
见到这样的国宝,连夏雪都激动起来,轻声道:“想不到这里会有花土,比南京博物馆的还要漂亮呢!”我见过南京博物馆的花土藏品,共有27件,均为罕世精品。其中有一件虎纹花土,是虎的侧面像。那虎的整体轮廓用粗壮凸起的勾连纹构成,曲背躬体、折足卷尾,虎口大张,头颈怒仰。虎的线条张扬有力,整体表面涂成朱砂红,空隙处填以极为细密的云雷纹,代表了殷商后期的艺术创作的典型特征,十分精美高贵。这件虎纹花土不仅面积大,而且图案华美,是国家一级文物。现在夏雪说眼前这件花土比南京博物馆的收藏品还要漂亮,略显武断,可能是太过激动了吧。
夏教授显然也被这件花土所吸引,但他毕竟冷静许多。他说:“花土都是覆盖在椁顶的填土之上的,绝不会单独出现,这花土下必定是墓主人的棺椁。”
万山海轻轻在石匣上抚摩着,喃喃道:“石匣充土,土掩棺椁,吊于空中,这、这是……这是悬天宝棺啊!”
悬天宝棺?这又是什么玩意儿?万山海没有解释,夏教授却道:“老万,你说的很有可能。悬天宝棺据传是黄帝为蚩尤所造,目的是以此厚贶,化解蚩尤心中无限的冤戾仇恨。据传说黄帝活捉蚩尤后,害怕他逃脱,处死他的时候都不敢摘下他的枷锁。因为担心蚩尤死后作怪,黄帝命人将蚩尤的头颅和身体分别葬在相距十分遥远的地方。蚩尤戴过的枷锁被扔在荒山上,化成了满山枫林,而枷上的鲜血则把枫叶全都染成了红色。”
万山海说:“老弟你说的不错。我一直听师门里说,悬天宝棺是以‘天做石’为石料制成石匣,匣内充以‘红莲土’,棺椁就埋在土内。这样做可以使棺椁千年不腐,而棺内的尸体万年不腐,更不会尸变。而且人死后若是能置于悬天宝棺内,不管生前多少罪孽,一概免除,绝不会下阿鼻。当年黄帝与蚩尤交兵之初,九战而不胜,死伤无数,深知蚩尤的厉害,所以他一直怕蚩尤死后来作怪,所以想了个点子制成了这悬天宝棺,厚葬蚩尤,就是希望蚩尤死后不要再来找自己的麻烦。所以这悬天宝棺又叫“蚩尤棺”、“不平棺”或者“升天宝棺”。
我说道:“那这么说就符合逻辑了。这座墓的主人是被皇帝冤杀的,虽然后来昭雪,风光大葬。但是皇帝担心他不老实,死后闹事,所以就用了悬天宝棺来补偿墓主人,希望墓主人不要变厉鬼来找自己寻仇。
夏雪说:“那么墓主人到底是谁呢?“
我说:“这件花土的浮雕像是讲了一个故事,也许就是墓主人的生平,咱们看看再说。”
我们一起来看花土上的浮雕,只见第一幅图案竟十分眼熟,画中是一支载运了许多修造器械的军队,正从水草丰茂的地区向沙漠行进。而沙漠的深处云雾重重,隐隐有一个发光的物体在云雾之后。而光源下聚集了无数不知是人是妖的怪异生物,正躁动、狂乱着,不知是因为那云雾后的光芒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军队。
这与雷晓阳拉动药师冠而打开的第一道石门上的壁画几乎一样。我们几个见过那副壁画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接着往下看。
第二幅浮雕上还是这支军队,不过像是已凯旋而归,军队的统帅将一样类似卷轴的东西跪献给帝王。这名统帅从造型上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就是人血鬼画和石垛雕刻上的武将。看来如果这石匣的红土里真埋了棺椁的话,那么棺内必定就是这名武将的尸首。
接下来的第三幅,是武将从皇帝那里领受了一枚虎符,带领他的军队开始了一项土木工程。工程似乎是在一处高山大川之间展开,只见高山雄壮巍峨,大江蜿蜒汹涌,一派龙盘虎踞之势。士兵们有的掘土,有的搬沙,有的伐木,有的采石。而奇怪的是,“工地”之外还有一座直筒塔楼,有点儿像宋朝为了对抗西夏修建的箭塔。塔上一群人簇拥着一名官员,官员一手持罗盘,一手捧龟甲,似在占卜,似在观测,又似在指挥。看他的样子,地位应该还在武将之上。不过军队中有一队士兵的打扮吓了我一跳,他们头戴黄箍,腰系豹皮,完全是鬼洞人的样子!而武将手里捧着的虎符虽然画的很模糊,但我仍能一眼看出,这就是我在夏教授家里见到的无字虎符!那么照这样看,这浮雕中正在开展某项工程的军队就是无字虎符所调动的秘密部队喽。我不觉抬头看了看夏教授,他也正在看着虎符,那神情分明是也认出了无字虎符来。
我又看第四幅,只见皓月当空,参乘满穹,一座插天高楼之上,皇帝正和一个老道、一个官员把酒畅叙。这个官员正是上一幅浮雕之中的那个,而他的手扶在老道的后背之上,不知是什么意思。“啊!”夏雪惊道,“这道士不是那个披发老道吗?”
“对,是他。”万山海说,“这一定就是李淳风。”
我眼尖,一眼看到浮雕中的高楼挂了个匾,黑暗中依稀有三个字:占星楼。我的心一跳,再看那个官员把手按在李淳风后背上的动作,与其说是“按”,倒不如说是“推”。啊!难道是……?!我的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三个字:推背图!
我颤抖着说:“这、这就是李淳风和袁天罡,他们、他们正在给李世民说《谶记》……。”
夏教授扶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抬头说道:“潮生,如果真是的,那么墓主人的身份就清晰了。”
“是谁?”好几个人几乎同时问道。
夏教授说:“现在都还是推测,咱们还是接着往下看吧。”
接下来的第五幅浮雕中是个君臣宴会,看来是皇帝有什么喜事,大酺群臣。宴饮中皇帝与武将说话,但双方神态似乎都不愉快,气氛显得不怎么融洽。而到了第六幅中,武将竟被斩首,而且全家或杀或囚,竟无幸免。我再看下面,却都被刮平了,看大小起码还应该有两幅浮雕。
“唉!”我重重叹了口气,“下面少了两幅,太可惜了!”
万山海说:“现在要想揭开谜底,只有开棺。”夏教授立刻道:“不行,绝对不行。你一开棺,势必把花土毁掉,这件花土虽然少了一部分,但是仍然是重要文物,绝不能随便毁坏。”
万山海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老弟,你以为只有你心疼宝贝?真动起手来我比你还小心呢!况且你太小瞧咱们了,咱们这行,那可是上千年传下来的手艺。如果我开这具棺还非得坏了花土,那我老万的字号也别要了。”
夏教授仍然坚持道:“棺内的物品不一定可以直接接触外界空气,贸然开棺,风险太大了!”
万山海说:“你别太教条了。你看这铁链,锈了吗?几乎没有。所以你别担心空气问题。”
我怕引起冲突,忙把夏教授拉开,小声说:“夏老师,您先别激动,这些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夏教授说:“潮生,你害怕?”我一怔,说道:“当然害怕。不过我个人没什么可怕的,我是怕您和夏雪出事。”
这时夏雪走过来,挽着夏教授的胳膊说:“爸爸……。”
夏教授摸着女儿的长发,沉默了片刻,对我说道:“潮生,你放心,我是固执,但我还不蠢。我不是不懂事的老糊涂,我不会拿儿女的生命开玩笑的。你和小雪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你们无谓冒险的。”说着他看了一眼正在打量石匣的万山海,又小声说:“一会儿如果他们真要强行开棺,我们是阻止不住的。但潮生你要注意,要牢牢记住棺内有什么,这个你明白吗?”
我连忙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我一直还怕这个老学究耍倔呢,他能这么明白可真让我意外。平时他一固执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今天紧要关头竟能这样随机应变,看来我还真得重新看待我这位导师兼未来岳丈。
这时只听邹春道:“二爷,这悬天宝棺还开不开?”
万山海笑道:“怎么了,东西都摆到眼跟前儿了,你说开不开?”
夏教授走过来,对万山海说道:“我对你说,你要是不想最终得到一堆废品的话,我劝你不要开。”
万山海冷笑着说:“老弟,我多少年江湖?你别跟我来这套,你那个只能哄哄‘地瓜’。”
夏教授正色道:“我没有哄你,就像你说的,我根本也哄不了你。但是悬天宝棺你见过吗?你知道该怎么开吗?难道你不怕毁了里面的宝物?”
万山海说:“悬天宝棺我是没见过,但这不代表我就开不了。悬天宝棺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只要是人造出来的,我‘鬼手太岁’就没道理开不了。”说完他一伸手,邹春马上把他的文明杖递了上来。
万山海把文明杖的两端取下,中间竟是根空心管子。他又双手把文明杖拧了几圈,竟还能伸长,而且尾端还伸出个“U”形槽。
我这下看出来了,这是个精装版的小型“洛阳铲”!
万山海看了看正惊讶不已的夏教授,得意地指着石匣道:“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这悬天宝棺我是如何破解!”
夏教授和我对望了一眼,十分担忧。我不觉看向夏文海,他朝我偷偷摇摇头,示意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又看了看大巴和小林,两人也瞅着我们,大巴拿着大夯锤,小林握着空心锥,目光颇为不善。看着他们手里的家伙,我一下想起那只金毛吼来,想着那畜牲被肢解的惨状,我顿时干咽一下喉头——我可不想像那只孽畜那样被上边开洞,下边开膛,我身山又没有“鬼眼通”。
万山海对邹春道:“小春子,你去试一下。”邹春答应一声,伸手在石匣两侧分别敲了敲,说道:“二爷,有够份量,起码三层土。”
万山海脸上浮出一种不出所料的得意笑容来,“那是了,这伺候的可是要上天的主儿。”说着他手提文明杖型的洛阳铲,小心地贴着石匣内壁插入红土中。差不多探到底,万山海侧拐着抽回铲子,只间“U”型铲槽带出了一团混合了数种颜色的泥土。
万山海伸出他的“鬼手”捏起一小团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脸上尽是惊异,他边嗅边说道:“这里有……‘红莲土’、‘百花壤’、还有……‘天山冻云泥’,这皇帝老儿还真下本钱哩!”
我问夏文海:“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名字都这么古怪。”夏文海说:“这我也不太知道。”
这时邹春道:“哟,连夏馆长也不知道?不可能吧。”我听了心里一惊,这家伙耳朵真是贼灵,我说的这么小声他都听的见。那我刚才和夏教授的对话难道他也听入耳中?
邹春接着道:“夏馆长,今儿我在您面前耍回大刀,您可别见怪。小生兄弟,我来告诉你,这乌黑的是‘天山冻云泥’,是天山顶峰的千年冻土,用它来封棺,一点儿活气也不会漏。棺里要是有个什么绢呀纸呀书呀画呀的,管保你千年不腐。你看,这略带粉白又有点胭脂红的叫‘百花壤’,是把数百种名贵的奇花异草碾碎捣烂装坛,灌上玫瑰油、百合蜜露封存二十年以上,待充分发酵后,用阳火培制成坯,打碎成泥后方才制成的。你可知道,这玩意儿相传是杨玉环香身用的,一两土就值一两黄金哩!”
我心说这不是作孽吗?怪不得她不得好死。邹春继续说道:“还有这最上面一层血红血红的,叫‘红莲土’,是用天山血莲加工成的,不然哪能这么红啊?”
“天山雪莲?”我听了奇怪道:“天山雪莲不是白的吗?”
邹春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笑道:“我说是‘血莲’是鲜血的‘血’,不是白雪的‘雪’。”我一听竟然有叫这种名字的花,单听这名字就知道有够邪的了。
温八说:“万爷,这我就不明白了。天山血莲不是剧毒吗,怎么会用在这里?”
万山海道:“这你就不懂了,天山血莲是含有剧毒,但是只要不接触人血,这种毒是不会发作的。天山血莲嗜血如命,尤其喜食人血。嘿嘿!李世民这皇帝老儿,恐怕也是用人血浇灌方才得成这‘红莲土’的吧。这邪物,血浇的越多越新鲜它长的越好。”万山海边说边又抓起一快泥土嗅了嗅,“奇怪,怎么真有股血腥味……,啊!不好!”话音未落,万山海仍了洛阳铲一头载倒在地。
“二爷!”邹春、小林和大巴一齐围上去。邹春把万山海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连声唤道:“二爷!二爷!您怎么了?”万山海闭着眼,哼了一声,看来没完全失去知觉,只是像中了什么招似的。
“二爷,要不要来点那个?”小林问道。万山海缓缓摆了摆手,仍旧闭着眼睛。大巴说:“二爷,到底咋回事?”
万山海没回答,又歇了一会儿,慢慢坐直了身子,缓缓睁眼道:“他老子的,差点着了道。这里面有‘醢泥’。”
我没听懂,郑楚生说:“就是有人被施醢刑时剁下来的!”我这下明白了,醢刑是古代一种极为残忍的酷刑,就是把人剁成肉酱。我以前查过史料,知道施行醢刑时,是先斩四肢,再切躯干,整个过程得四五个小时。单单是工具就有锯钺、勾拐刺、环刀、裂风刃、血出(一种专门放血的工具,又叫血钎子)、拔骨钳、碎筋碾等二十几种,确实是惨绝人寰的酷刑。而这“醢泥”,不用多问了,肯定就是人肉剁成的肉泥!
我回头看看夏雪,她一副欲呕的样子,显然也明白了“醢泥”的意思。
万山海坐正身子,左手在肩胸捏拿了几处,伸出右手,默运内功似的屈伸了几下。不一会儿,只见他原本就是青色的“鬼手”竟开始变成乌青,继而逐渐变黑,到了最后,竟变成了焦枯的黑色。
万山海把焦黑的“鬼手”探入怀中,在肺部揉按了一会儿,左手摸出两枚药丸吞了一枚。只盏茶功夫,万山海的肚子咕哩咕噜直响,小林说:“大家退后!”
我们以为有什么事要发生,急忙退后,谁知万山海嗯哼了一声,接着臀下噗噗连响,竟放了一阵响屁!
我一边在鼻子前扇风一边说:“小林多谢你了,不然可有的臭了。”小林冷冰冰地瞅了我一眼,没出声。夏文海道:“小生,你知道什么。这个……有毒!”我一下想起黑松林子里的毒屎来,吓得连忙拉上夏雪又退后了几步。
万山海又吞了一枚药丸(那药丸赤红色,有乒乓球大小,真不知道他怎么吞下去的),闭上眼睛,坐了三五分钟,方才重新睁眼起身。
邹春道:“二爷,您……?”万山海摆摆手说:“没事了!李淳风想用这个法儿害死老子,哪这么容易。老子的名号也不是白给的!”
夏文海说:“这红泥里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万山海说:“不单是做了手脚,而且真可说是大动手脚。‘红莲土’需要人血才能释放毒性,这已经是罕见的剧毒了。可李淳风不仅要它释发本身的毒,竟然还用了‘醢泥’来做毒引子,更使‘红莲土’毒上加毒。‘醢泥’是用人肉剁成肉沫,再用酒醋和四川白蜡虫混合一起用火煨烤成的。蜡虫分泌白蜡,经火一烤熔化后与酒醋、肉泥充分混合,晒干后加入熟土烘焙,才使这泥土得生。‘醢泥’本来是好东西,可以护体,但与‘红莲土’一碰上,就犯冲了,反而产生毒性。这样一来,‘红莲土’里的毒性被‘醢泥’里的血引发,‘醢泥’又被‘红莲土’所冲犯变成了毒物,二毒并发,连毒气都能伤人,差点儿就让我着了道!”
夏文海说:“那您现在……?”
万山海晃晃他的“鬼手”说:“幸亏我是用这只手抓的泥。嘿嘿,这要换了别人,只要皮肤沾上一点点儿,恐怕早挂了。不过可惜这次是我老万,他牛鼻子的如意算盘打不成!”
我好奇地问:“您刚才吃的的是什么?”我心想一吃就放了这么多响屁,不会是巴豆吧?
万山海道:“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就是琼花膏。是用琼花蜜掺上早晨头一茬的花露水,配上福寿膏炼成的,专解尸毒。”我没听说过鸦片还能管得了这个,半信半疑地应付道:“您身上的好玩意儿还真多。”可就在我说话的一刹那,我看到万山海的眉头一蹙,表情像是十分痛苦,而且嘴唇使劲一呡,似乎是强忍住才没有发出声音来。我不禁暗自疑惑,难道万山海的毒还没解?还是他装假硬撑?
但痛苦的神情只一闪即逝,万山海旋即恢复了他冷峻傲慢的面容。只见他对小林道:“你快拿‘七宝合香’来。”小林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快餐盒来,递给万山海。万山海打开,只见盒子里又分成七格,分别盛了七样东西。
万山海把这七样东西依次摆到花土的周围,分别是芜荽、碱粉、生糯米、巨胜(黑胡麻,也叫壁虱胡麻)、蟠桃、石灰和观音土。
我实在晕了,看着这些东西直打晃。这时“咕咕”一声轻响,我还没判断出这熟悉的声音来自何方,就听邹春笑道:“你多长时间没吃食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肚子叫唤了,心想这狗东西,耳朵也太尖了。嘴上道:“半天了吧,到底扛不住了。”我说完对夏教授和夏雪说:“夏老师,你们也饿了吧,咱们吃点儿东西?”
夏教授说不用,只喝水就行。我便问:“您是不是胸口还疼?”夏教授说:“一个也是疼,一个也是平时就吃的少,还不饿。”夏雪劝他道:“爸,这都多长时间了,您可别硬撑着。”我也说:“夏老师,好歹对付点儿吧。”说完我去翻包,可夏雪的包被雷晓阳演“鬼把戏”时划破了,东西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瓶矿泉水和一包饼干了。
夏文海过来道:“我这有,你们先垫补垫补吧。”说着递过一个笼布包。我接过一看,是炒的干粮。我说:“海哥,你不吃?”郑楚生也拿出同样的一包炒干粮,倒给夏文海一捧,“我多的是,跟海哥分分。”
我把干粮倒给夏教授和夏雪,自己也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嘿,真香!“是用猪油炒的吧?”我边吃边问。夏文海诡异地笑笑:“吃你的吧,问这么多干吗?”
我三口两口吃完,喝了几口水,精神也好了很多。夏文海又拿了一包干粮递给万山海,万山海说:“不用,我沾不了油腥。你这是用山狗油炒的吧?我老人家哪能吃的下。”
我一听这干粮竟是用“山狗油”炒的,只觉得一阵反胃,张口就要吐。夏文海连忙摆手说:“千万别误会,我是用山龟肉炒的捣麦,算素油了。”
万山海一听抓了一点吃下去,说道:“还是金钱龟吧?”夏文海笑了:“您真行,是金钱龟,起码一百岁的。来,您多吃点儿。”万山海只抓了一小把,“我吃不多。”夏文海瞅了瞅万山海的“鬼手”点点头,又把干粮递给邹春。
邹春老实不客气,接过来就吃,先揉进嘴里一大把,哼哧哼哧嚼了一会儿,又抓了一大把,方才递给小林。小林不吃,只冷冷地说:“我今天吃过了。”邹春道:“哦对,我忘了,你是一天一顿。”于是又递给大巴。大巴照单全收,三口两口吃个精光。
我偷偷过去问夏文海,“海哥,你不是说那个屁有尸毒吗,你还靠那么近?”夏文海小声说:“没事,那毒稀的很,几分钟就没事了。”
小林问万山海:“二爷,这一石窝子的土,怎么给它掘了?”
万山海指指花土周围的七样东西,“没看见我用‘七宝合香’了吗?再等一会儿,我亲自破它。”
夏教授听了过来说:“哎、我说老万,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天悬宝棺不简单,你又没见过,不能冒然行事。可你非要逞强,怎么样,吃亏了吧?”
万山海冷笑道:“那怎么着,老弟,你来动手?是用课本还是教鞭?”夏教授正色道:“我不会参与破坏文物的行为的。”
万山海本想揶揄夏教授两句,却吃了夏教授一个软钉子,脸上微微变色,说道:“哼哼,那咱们走着瞧!”说罢他走到石匣前,看了一会儿,对小林说:“差不多了,拿墨斗来!”
小林去取出一个墨斗,抽出一根墨线,和邹春一人拿住一端,两头拉直,慢慢劙入土里。大概劙入二寸多深,小林手指一动,“行了,到了!”
万山海拿过一柄工兵铲,依着石匣内壁,小心翼翼地下去铲头,切到黑线劙出的土缝处,轻轻一别,手上就有感觉了。万山海把铲子斜着提起来,平平铲出一铲土,卸到石匣两头。然后依样照做,又铲了二三十铲,就把花土周围的土铲下去三寸多。
花土之下露出了漆黑的棺木,而小林和邹春拉的墨线正好就在劙花土与棺椁的顶盖之间。我暗赞两人手法的精细,丝毫不差。万山海放下兵工铲,对两人道:“动手吧,千万小心点儿。”
邹春道:“您就请好吧,我什么时候出过岔子?”说罢他和小林对个眼神,一齐动手,只听一阵锯木头似的刺耳声音,小林和邹春扯着墨线在花土与椁顶之间劙了一个来回。
小林抽回墨线,只见线上挂了许多杂色土渣。万山海道:“这线没用了,扔了吧!”小林扔了墨斗,和邹春一人戴上一副翻毛皮手套,看上去毛色还挺漂亮。
郑楚生跟我说:“这是鹿皮手套,防百毒。”我小声说:“原来他们是唐门的。”郑楚生笑了:“你古龙的书看多了吧。”
这时小林拿出一个杀虫剂似的瓶子,对着花土喷起来。夏教授一见急了,扑上去抓住小林的手臂,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万山海笑道:“老弟,你误会了!这是双氧水,可以松化土的筋骨。花土在石匣内历经千年,早已经硬了,直接动手搬怕它太脆。”
“你们要搬花土?”夏教授神色一变。万山海哼道:“哼,不去花土怎么开棺?笑话!”说完就让小林两人动手。小林和邹春带着鹿皮手套一人抠着花土的一边,先把花土掀起来一点,然后大巴把一块军用帆布续到花土下。然后小林和邹春又照样轻轻掀起花土的另一边头,大巴把帆布扯过来,这样整件花土就铺在军用帆布上了。
邹春回头看了一下,冲郑楚生说:“嗨,小郑,快来搭把手!”郑楚生说:“我没鹿皮手套。”邹春道:“又不要你碰花土,拎着帆布就成了。”郑楚生就过去,和小林、邹春、大巴一人抓住帆布的一角,把花土整件兜了起来。
万山海和夏教授连声道:“小心小心!千万别弄坏了!”直到四人小心翼翼地把花土放到地上,万山海和夏教授才略微松了口气。
我们再看棺椁,只见椁顶漆黑,隐隐有紫气映出,,上面阳刻了一只啸山猛虎。猛虎肋声两翼,脚踏疾风,左裂行云,右抉崖石,又像腾云驾雾,又像穿山越林。我见了之后不由在心里暗道:好一个百兽之王!
万山海说:“飞虎穿云,分明是员大将!”
夏教授仔细看了一遍,突然一阵眩晕,差点摔倒,我连忙扶住他。万山海说:“这土里有毒,不能离近嗅。小春子,给他点琼花膏。”
邹春掏出三四个刚才万山海中毒时吃的药丸,掰碎分给我们每人一点。他捏了指甲大小的一块儿捻碎涂在夏教授的人中处,夏教授立时感觉清爽了许多。我们见了连忙也照样把药丸捻碎,涂到人中处。我只觉一阵冰凉的异香在鼻孔前飘动,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精神也振作了不少。
我们直夸这东西好,而夏教授看来真喜欢上了,竟问道:“哪里有的卖?”
邹春强忍着没笑出来,说道:“土方儿,您不好买。想要只管让夏馆长找我好了,保证给你个八五折。”
我们都暗自窃笑,夏教授自己反倒没听出来,竟推辞道:“哪能,我自己买就行了。”大家都嘻嘻笑,夏雪说:“爸,你看你……”夏文海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就岔开道:“爸,你看这棺椁……?”
夏教授低头边看边说:“这是‘飞龙兽’,是由秦汉时常用在玉饰、印绶上的螭虎形象演变来的。而为什么以‘飞龙’命名,是因为‘螭’即为龙子,而‘飞’是指它有翅膀。你们注意看,它的四足上都有肉翅。”
我们仔细一看,果然在虎的四爪踝部,各有一只肉翅,只不过较小,刚才还以为是卷毛呢。
夏教授接着说:“能著有‘飞龙兽’的图形,那么此人必定是员有名上将,不是节度使也是节镇大帅。”
郑楚生脱口道:“那咱们快开棺,看看这里面是谁吧!”现在夏教授最烦说开棺了,夏文海立刻看了郑楚生一眼,这畜生顿时吓的不说话了。
夏教授说:“棺内情形未定,不能开。”邹春道:“不能开?这可由不得您了。”我听了一阵紧张,夏文海明白现在的形势,示意我不要乱来(其实就我这斤两,我敢乱来吗?)。
万山海用“鬼手”在椁盖上一抹,闭目片刻,睁开眼道:“都不要争了,尸身不在里面。”
啊?!我们尽数张大了嘴巴。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千辛万苦,竟然是为了副空棺?!
邹春敲了几下,说道:“二爷,有东西啊……,份量也差不多。”
万山海斥道;“有份量就一定是个人?是不是觉着我摸不出来啊?”邹春连说:“二爷、二爷,您别动气。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哪敢啊?”
万山海哼了一声,“没事了,里头不会有粽子,放心开棺吧。”
夏教授阻止道:“既然没有墓主人的尸身,还用的着开吗?”
万山海嗤笑道:“没有尸身怎么了,干我们这行,就不想有尸身,没尸就没粽子,多好哇?那古尸嘛,只对你有用,我们只要东西。你没听小春子说吗,里面有东西。”
夏教授气得只哆嗦,夏雪连忙从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角。万山海也不管夏教授了,说道:“还愣着干吗,开棺!手脚都麻利点儿!”
小林伸出他泛着青紫色的手指在椁盖上捋着,边捋边说:“这、这、这……。”他每说一次“这”手指就稍停一下,大巴就在他停过的地方起出一根长钉来。小林围着棺椁捋了一圈,大巴共起出三十六根长钉来。
万山海数着长钉说:“皇极八十一,东宫七十二,三十六也得是个封疆大吏了。”
这就如同古时候大门上的门钉一样,地位越尊贵,门钉的数目就越多,椁盖上的钉子也一样。夏教授本来想说封疆大吏都是一品大员,得四十二根钉才配得上。但又恨他们开棺,就扭过头没说。
“小林,你数错了!”温八说道,“这里面也有!”小林一看,原来棺椁头尾处的立面上还各有十八根长钉!
小林起出这些钉子,看看万山海。万山海也惊奇道:“怪了怪了,这是个什么人物,竟和东宫、储君一个规格?”
我脑海里一下浮现出了一个名字,但这时我也留了个心眼,没说出来。只在心里暗暗盘算,等开了棺也许就大白天下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钉子起完,大巴喊道:“放着我来!”说罢揸开两条臂膀,用力来掀椁盖,竟然掀不动。大巴往手心里唾口唾沫,运了口气,再来掀椁盖,还是没动动!大巴脸涨的通红,骂了一句:“他奶奶,格老子的!”做势又要再掀。
万山海看出了蹊跷,喝道:“慢!”他围着棺椁走了一圈,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大巴,你抓住椁盖一头,不要往上掀,平着往外抽出来。”
大巴依言行事,果然砉地一下把椁盖从椁上平抽了出来。“这、这是咋回事?”大巴不由的愣了。
我凑上前一看,原来椁盖与椁壁上有一道横槽,就像是个倒卡过来的抽屉似的,难怪大巴使再大劲儿也掀不起来。
万山海笑道:“这叫口里抽。”
椁盖一去,露出了里面的棺材来。只见棺材大红朱砂色,椁盖上画了一个斗大的正面虎头,几乎占去了椁盖上的三分之二。虎头面目全部用黑色描绘,虎口大张,獠牙犬错,显得十分狰狞可怖,和刚才椁盖上“飞龙兽”的威武华贵大相径庭。
万山海盯着这只虎看了半晌,对小林说:“你拿个虎撑来。”小林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圆环状的赤铜串铃,递到万山海手里。
“虎撑”又叫“虎衔”。相传药王孙思邈在去山中采药,途中突然有一只老虎跃出拦住了去路。老虎已近在咫尺,想要逃走已不可能。孙药王随身只有一条用来挑草药的长扁担,想要用这玩意儿来对付老虎那是自寻死路。他惊慌失措之下,正想落荒而逃。可奇怪的是这只老虎并没有向他扑来,反而张着大嘴呜呜哀鸣。孙药王见它蹲在地上不停地轻轻摆动着脑袋,像是在向自己乞求什么。药王被心中震慑不已,他乍着胆子缓缓靠近眼前这头百兽之王。
老虎大张血口,只见有一块硕大尖利的骨头深深地扎在这头老虎的咽喉。药王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确实有心想要帮它,替它除骨治伤。但他又担心老虎要是因为疼痛而突然闭嘴的话,自己的胳膊一定会被咬断。正在这时,他想起扁担上的一个铜环,他取下铜环并将它放入老虎的口中,铜环撑住大口,这样他就不必再为自己的胳膊担心了。他将手从铜环中央穿过伸入血盆大口之中,迅速地拔出骨头并麻利地在伤口抹上药膏。当药王取走了虎口中的铜环后,老虎不住地伏首低鸣,似乎是在答谢药王。从那以后,药王就把铜环改造成一个手摇串铃,成为自己采药行医的标志。到后来所有的医生出门采药时都会带上它,用于显示他们都是药王的弟子,只有药王能够为老虎看病并且不会受到它们的攻击。
我心想,原来“鬼手太岁”还干过江湖郎中,不过看他身上带着这么多这药那药的,还真像个赤脚大夫。
万山海把虎撑套在“鬼手“里,按上虎嘴。只听”咔啷”一声,虎撑上的三个小铜铃猛地响了一下,像被吸住了似的紧紧扣在虎嘴上。
万山海慢慢把手从圆环中抽出来,说道:“恶虎把关,果然有武人之风。没事了小林子,开棺!”
小林又用手指来捋棺盖,这次果然又是七十二根钉。大巴依次取出钉子,又来开棺盖。这次他学聪明了,先抓着棺盖往外平抽。可又是拉不动,万山海笑道:“说你蠢还不认帐,这回没有‘口里抽’,快给我掀开他个龟盖盖儿!”
大巴红着脸把棺盖掀开,一刹那间,我看到棺中竟躺着一个全副披挂的武将!不是说里面没有尸身吗,难道万山海真的摸错了?
众人也都大惊,面面相觑。万山海紧锁了眉头,一言不发。
我上前细看这具武将尸身。只见“他”头戴一顶伏兽铜盔,盔顶铸有一只呼来兽,带有龙虎结合形态,虎尾一直垂压至脑后。头盔在两耳边有流云软翅,额前有一颗夜明珠,色泽柔润,淡如清泉,一看就知道是稀世珍宝。武将脸上罩了熟铜面罩,观眼(面罩上在眼部挖的窟窿)较大,周边有上下翘纹,应该是鹰面型。我心想,古有云“鹰扬之校,螭虎之士”,你一个头盔就都占全啦。
武将的颈下有绞丝纽,系成双宝结,扎住了护颈。护颈很高,完全遮住脖子。双肩是喷云兽咬肩,呈赤金色,时隔千年,竟仍亮锃锃的。我心想,现在一接触外界空气,恐怕很快就要变黑变朽了。
再看肩下,两边各有一根绞丝绦,系着一副人字镏金甲。中间有一面锃亮的护心镜,被护腰褶巾掩住了大半。两臂披着豹穗包臂甲,手上都带了黄丝手套。腰间一条威风绦,中间一个青色虎头四角腰扣,两边排镶着鬼头乌金钮。虎头扣下面挂了一面护裆皮摆,上面烫绘了一只跳涧虎。
武将下身是飞马裙,里面是椒红战裤,绣有黼黻暗花。腿上絣了牛皮绑腿,加了护膝圆甲。脚上套着牛皮靴,横勒数道细钢圈,前趾后跟都包了暗铁套。
这具尸体武将虽然脸上罩了面罩,从头到脚没有露出一寸肌肤,但是姿态虎踞龙盘,掩不住一股威武骁勇之气。
万山海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不觉赞道:“好一员虎将!”
郑楚生见武将额上的夜明珠是个宝贝,忍不住伸手去摸。就在手伸入棺内的一刹那,郑楚生就觉着噼啪一下,手指头登时像被电击了一样剧痛起来。郑楚生急忙抽回手,手指竟已瘀青了。
万山海说:“小伢子性急,咬手了吧?你小心点儿,虎死威风在。”
郑楚生一边使劲对着手指吹气,一边忙不迭地点头。
万山海走近细细端详棺内的尸体,自语道:“奇怪,刚才明明觉着棺内没有尸体……啊,原来是这样!”万山海抬头道:“这不是尸体,只是一副衣冠而已!”
我们惊疑地上前看,虽然没露出肢体,但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具穿了盔甲的尸体。万山海从地上拣起他的小洛阳铲,用“鬼手”拿着伸入棺内,轻轻挑起“尸体”的面罩,里面果然是张木雕的脸。可是虽说是张木雕的脸,但仍然栩栩如生,我不由道:“这、这还真像是真的……!”
夏文海说:“我看这像是南海檀木,古云‘木纹浅,色彩淡,视之如肉泽’,这肯定是用南海檀木雕的头脸。”
万山海说:“对,‘松裂而焦。’你看这木头脸上雕过的印泥,全都有烧灼样式的焦痕。”
万山海放下面罩,说道:“斯人已去,虎威犹存。真是一员虎将!”
夏文海说:“这是因为有这一石匣的各色异土,又悬在半空,上能通穿风,下不沾地腐,才会这样的。只要把土铲净,他这‘虎威’自然保不住。”
万山海道:“有理、有理。小夏说的对,他千年来就靠这花土、异土包裹着才吊住这口气,现在花土一去,再把这些邪土也铲除,他这口气算是保不住了。”
大巴、郑楚生、小林几人听了就都来铲土,万山海说:“慢着,铲出的土不能放到地上。”
“不能放在地上,那放哪儿?”几人停下手。万山海说:“别见财迷心,这里的五黄大煞还没破。这些土是邪土,不能入煞阵。”大巴铲头上端着一铲土问:“二爷,那咋弄?”
万山海看看四下,指着棺盖道:“放这儿上面!”大巴几人便又干起来,把挖出来的土都卸到棺盖上。不一会儿就堆不下了,郑楚生说:“这怎么办?”他扭头瞅了一圈儿,“有了!倒那地沟里去!”说着指了指石龙身下的冥河地洞。
郑楚生和大巴一人一头抬着棺盖走到地洞前,把土尽数倾入洞中,那些各色泥土瞬间被冥河水冲了个干净。两人回到石匣前,又是一气狠挖,不一会儿石匣内的土被基本除净,又堆满了大半个棺盖。
邹春又往匣内撒了些磷水,待了几分钟,邹春看看万山海,“二爷,差不多了吧?”万山海伸出“鬼手”往石匣一探,点头道:“成了。你们别动,我来撸他的衣冠。”
万山海先揭了“尸体”的面罩,那张焦纹木脸又露了出来。奇怪的是,那张脸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神采,变得死气哀衰的。万山海得意地笑了一声,便去解木脸颌下的绞丝纽。
就在此时,邹春突然道:“二爷,别动!有动静!”
万山海还未来得及问,就听咔地一声,那武将竟然伸出右手,啪地一把紧紧抓住了万山海的“鬼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