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苦树提
郑楚生这一开口,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儿是陈妍,当年新闻系的那个擅长纸艺的女孩儿!当然,也是郑楚生当年暧昧了许久的准女友。
不过她可变多了,当年她留短发,穿牛仔、运动鞋,跟男孩儿似的。现在烫了一头长长的卷发,扎在脑后,脸上也画了漂亮的彩妆,显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而且她从头到脚,一身ZOOC、朗姿、LV和VERSACE的各类名牌,十足的青春时尚女孩。
怪不得认不出了,我再回头看郑楚生,表情那叫一个复杂。我心想,看来这小子心里一直没放下那段往事啊。
陈妍上前两步,用手指戳着郑楚生的大脑壳,“说话啊?猫咬着舌头了?欠雷啊你?”
脑门被痛戳,郑楚生好像一下子缓过神来了。眼一瞪,“你瞎戳什么!练点穴手呐你!”
陈妍毫不含糊,“你横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了?还是脑子秀逗了?”说着又在郑楚生的脑袋上一阵发劲乱戳。
说来也怪,郑楚生也家伙向来是不吃亏的。可被陈妍这一通“口诛指伐”,竟没有发作,反而连连后退,耷拉着大脑袋嘟嚷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疯……。”
我心想,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对陈妍说:“哎哎,你别说他,你自己也不咋地嘛,俩人可都搁在你脸前儿,你跟我打过一声招呼吗?和着你眼里就只有他?”
陈妍冲我一叉腰道:“我眼里就只有他,他头大,怎么着?”
我笑道:“那是那是,咱楚生这脑袋,那可是几千年才出一个……。”我说着一扭头,乖乖,畜生竟然脸红了!
我心里暗笑,便说道:“瞧你们俩,要不,我回避回避,让你们好好聊聊?”
谁知我话音刚落,两异口同声兼“斩钉截铁”地道:“我跟他(她)有什么好聊的!”
嗨?!这两人可真是虚伪的可以!不过也难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于是问陈妍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出差吗?去哪儿?”
陈妍很鬼的一笑,“是出差,乌鲁木齐。”
“啊?你也去乌鲁木齐?”我略感意外,“噢,我想起来了,你在省城电视台。你去乌鲁木齐干什么,做节目?”
陈妍一拢长发,“你那是老皇历了,卢长处。我现在是自由新闻人,哪有新闻我去哪儿。”
“你那也是老皇历了,他现在又升了,成馆长了。”郑楚生撇着嘴说道。陈妍冲郑楚生作了个夸张的瞪眼表情,立马就要张嘴。我怕两人再打嘴仗,忙说:“行了行了,先去检票吧,还得办托运呢。对了,陈妍,你有行李要托运吗?我给你拿。”
陈妍还没开口,郑楚生哼哼道:“咱们哪一个的行李少于25公斤啊?谁给她托?”
陈妍也哼道:“那是,你们可是去寻宝的,能不带着家伙?”我一怔,“寻宝?寻什么宝?你怎么知道……?”我话没说完,简靖堂教授率众走了过来,陈妍一下子迎上去,热情地伸出手来道:“简老,您来了?”
简靖堂也伸出手来握了握,“小陈啊,来很久了吧?”
“也没一会儿。哎,您好像很久没亲自出动了吧?”陈妍说。
“哈哈,是啊。”简靖堂笑道:“老胳膊老腿儿了,再不动就真动不了呀!”
看来两人挺熟络,怪不得陈妍清楚我们的目的呢。难道她去乌鲁木齐是为了我们的塔克拉马玛干之行?
办好托运,领完登机牌,我们检了票,陆续登上了中航702次班机。
我们按号就座,我和陈远纲坐隔壁。这架飞机的座位是左二右三,郑楚生和夏文海在我们并排的右舷座位,所以郑楚生和夏文海这一侧座位还有一个最外面的空位。
这时陈妍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夏文海说:“咦,是你呀夏馆长。”夏文海平淡地向她点点头。
“夏馆长,咱俩隔壁。”陈妍说着把大包放到空着的座椅上,漂亮的大眼睛偷偷睃溜了郑楚生两眼。郑楚生坐在舷窗外假装成没看见,低着头假寐。
夏文海夹在两人中间挺尴尬,咳嗽了一声,起身就到后面的空位去了。
陈妍小嘴儿一抿,露出欢快的笑容,就往座位上一坐。郑楚生动了动,似乎也想跟着夏文海起身。陈妍脸一拉,两条腿翘成二郎腿,就把出去的空间堵死了,鼻子里还冷冷地哼了一声。
郑楚生看了看陈妍“摄氏零度”以下的表情,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敢动,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陈妍向他斜瞥了瞥,郑楚生连忙把头使劲扭向了舷窗外。
我心说,畜生你这又是何苦呢?陈妍分明对你还有意思的嘛。这时空中小姐开始向乘客示范安全规定,告诉你怎么使用氧气罩、救生衣和安全带什么的。几分钟后,702次班机拔地而起,直冲入黑色夜空中的重重云霄。
起初的颠簸过后,空中小姐广播说可以解开安全带了。我看陈远纲面色有点难看,就问道:“陈教授,你晕机?”
陈远纲紧皱着眉头点点头,我递给他一瓶白花油,他在太阳穴上搽了点儿,感觉好了些。
陈远纲把白花油还给我,“谢谢,卢馆长。”我说:“您别客气,叫我小卢吧。这次陈波没来?”
陈远纲说:“他哪有这道行呀,他跟你没法比。”我笑道:“我有什么道行?还不是跟着海哥,就长长见识呗。”
陈远纲说:“卢馆长年轻有为,还这么歉虚,难得啊。现在的年轻人,浮的很。我带的几个研究生博士生,少见陋识,除了学历,什么都没有。”
我说:“这也难怪嘛,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和功利,诱惑有这么多。成年人都被弄得浮躁了,何况是大学生?”
陈远纲摆手道:“不一样,不一样。我说的是见识,一种站在一定高度和深度去认识和对待自己的专业的能力。这既是一种理念也是一种综合素质的体现,这完全不是考试和学历能检验出来的。”
我问:“那您带的是哪个专业?”
“历史。”陈远纲说。
“我是历史的忠实拥趸呀。”
我一听来兴趣了,“您是修哪一史的?”
“宋史,兼修唐史。”陈远纲说,“这几年我发觉唐史更有意思,更有可发掘的东西,所以有所转移。”
我是宋史迷,大学时又主修宋史,就和陈远纲聊了起来。我们从宋初的强干弱到宋中的文人党争,从斧声烛影的迷局到鹏举之死的索因,大到军政,小到民俗,无所不聊,颇觉畅快。
四个多小时的旅程很快结束,我跟着队伍走出舷舱,第一次踏上了新疆的土地。
一下飞机,我们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冷。不过事先都有准备,大家都多带了衣服。进入机场后,乌鲁木齐方面已经有人带着大巴来接机了。我们上了大巴,前往乌鲁木齐市内,入住了锦都大酒店。大家都很疲倦,当晚略吃点夜宵,就都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简靖堂的率领下,与乌鲁木齐市有关方面见了面,对方准备了交流座谈会,热情地邀请我们进行谈话发言。简靖堂便代表我们发了言,说是简单说几句,结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下子讲了两个多小时。陈妍则一直用DV和像机摄录。
中午是宴请酒会,简靖堂在席上推觥献斝,谈笑风生,畅饮伊力酒,笑啖哈密瓜,气氛好不热闹。
下午三点酒筵才结束,我被灌的七荤八素,天旋地转,矇眬间听到简靖堂说:“……是啊是啊,天池、吐鲁番都是个好地方……我也好多年没去过了……。”接着一片维语口音的汉语道:“那正好,趁这个机会去一趟嘛,明天我们就安排……。”接着又是一阵笑声和酒杯相碰之声。
我这一醉可不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我一睁眼,郑楚生正在拍我的脸。
我用手一挡,“干、干嘛……?”
“干嘛?起来,该走了!”郑楚生道。
“走……?去哪儿?我……哎哟,我的头疼死了……。”我揉着脑袋说。
郑楚生说:“哎,那成。那你就跟着老简去天池吧,我们可得进沙漠了!”
“进沙漠?!”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咱们现在就进塔克拉玛干?”
“你嚷什么!”郑楚生急忙阻止道,“你怕别人不知道是怎么的?”。
我使劲晃了晃头,昨天的一些记忆片断断断续续地慢慢浮现。我边努力回忆边问道:“畜生,简教授真的要去天池?他不进沙漠了?”郑楚生一边把我的衣服丢给我一边说:“老简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趁机多玩玩多转转?咱们可等不起,咱得自己先行动了。”
我穿好衣服,开始收拾行李。郑楚生办了退房,我问他:“可是简教授不是考察团团长吗?咱们自己先走,他能答应?”
郑楚生说:“你别傻了,还是老机关呢,这还悟不透?海哥昨晚就跟他说了,沙漠环境复杂,条件差,意外情况多,所以由咱们先探探路,摸摸情况,完后再回来确定进一步方案。”
我这下明白了,海哥自动请缨,简靖堂当然乐得轻松。何况真有了什么发现,海哥也得先给简靖堂这个团长汇报,功劳还得是他的。
我们两人说着就到了楼下,一出大厅,就见大门外停了一大一小两辆悍马。后头大的是辆黑色越野H2SUV,前面的整整小了一号,是一辆皮卡版的H3T。我一下子来情绪了,用肘弯捅了捅郑楚生,“哎,咱坐这车?不会是真的吧!”
郑楚生不屑地撇撇嘴,“乡下土包子,瞧把你鬼的!”我两人走到车前,夏文海正站在H2打开的后门前,双手叉腰盯着车内,看样子不太高兴。
我俩走上前,往车内一瞅,原来陈妍头戴太阳帽坐在后排。
见我们来,夏文海对郑楚生使个眼色,用下巴冲陈妍扬了扬。
郑楚生没辙,硬着头皮走上前,“哎,那个……陈妍,你上车干什么?下来!”陈妍没答理,把头往边上一扭。
郑楚生回头看看夏文海,又对陈妍说:“我们有正事,真的!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见陈妍不动,他又接着道:“你咋什么热闹都跟着凑?下来下来!”说着畜生的语气就有点重了,“哎,你听见没有?这烈日黄沙的,不是你玩儿得了的!你倒是给我下来啊,你可别找不自在啊!”郑楚生说着来了劲,一脚踏上车就要去拽陈妍。
畜生的手刚伸进车去,陈妍猛地一回头,直直地瞪着郑楚生。畜生被瞪地一愣,陈妍紧咬着嘴唇,目光倔强而……怎么说呢?悲伤!倔强而悲伤。紧接着,陈妍的眼里噗噗地滚落下了泪珠。郑楚生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停顿了数秒,从车里慢慢倒退回来,垂头丧气地瞅了夏文海一眼,耷拉下了大脑袋。
我这一看心里就明白了,陈妍这回八成是为着郑楚生才来的。既使不是全部原因,也是主要原因。嘿,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魄力嘛!
我看看夏文海,说道:“海哥……。”夏文海盯着郑楚生看了一会儿,铁青着脸道:“都上车,出发!”说完上了后面的H2SUV。我也跟着夏文海上了车。其实我想坐前头的H3T。因为H3T是针对市内驾驶而改进的,虽然小,但是它的内室设计更舒适。不过现在这样,我只好上SUV了。
郑楚生犹豫了一下,也伸着大头往SUV上钻。
“你干什么!”夏文海喝道。
“我……。”郑楚生看了看夏文海,没敢说,又把大头缩了回去。
夏文海瞅瞅郑楚生,给他找了个台阶下,“这边儿坐不下了,上前头去!”郑楚生没办法了,大脸胀地通红。
我冲他挤挤眼,说道:“去吧去吧,别害臊,祝你鸳梦重温。”郑楚生现在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转身过去,“鼓足勇气”上了H3T。
我们这辆SUV上一共五个人,我、夏文海、五哥、陈远纲和开车的陶子业。我问:“小郑车上还有谁?”夏文海说:“就他俩。”又补充一句,“老八开车。”原来温八在那车上。
陶子业发动车子,呼啸着开出了锦都大酒店,一路向西南而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我问道。
“进沙漠。”夏文海回答(唉,跟没回答一样)。
我们经过近二十小时的车程,来到了尉梨。
我们进入尉梨城中,车子直接开到了一间小卖店,店名上的字都是维语,我不认识。下了车,我赶紧活动活动胳膊腿,这一趟下来,可把我撅坏了。
这时郑楚生和陈妍下了车,额的神啊,两人竟然手挽着手!畜生瞅见我,急忙想把手甩开,可陈妍却不松开,使劲把他的手一攥,还冲我“哼!”地一昂头,甩着轻快的步子,拉着郑楚生走进了小卖店。
我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想,这可真是世事真奇妙,你就是想不到。
我们走进小卖店,一个维族大妈迎了上来,高声呼喊着“夏文海”和海哥来了个拥抱,嘴里叽哩呱啦说了一通。看来两人挺熟。
夏文海对大妈耳语了一番,大妈点头表示没问题,带着郑楚生、陶子业回到里间,不一会儿一人搬了一个大纸箱出来。
我一看,竟然都是盐水和葡萄糖。郑楚生和陶子业又回车上拿来两个大旅行箱,把盐水和葡萄糖装进去。我帮着两人又抬回车上,这些盐水和葡萄糖都是塑料瓶的,不算太重。
离开小卖店,我们找了一家旅店住下。我问夏文海:“海哥,干嘛住这儿,为什么不到沙漠边上再住下?”
夏文海用余光瞟瞟陈妍,没说话。温八便道:“小卢,得在这儿找向导。”我心想住在沙漠边上的向导不是更好?
中午随便吃了点儿,下午就睡觉。到了傍晚,陶子业把我叫起来,说向导有了。我坐车乏了,不想起,说难道现在出发?陶子业说还真就是现在就走。我只好从“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跟着陶子业下楼。
到了旅店门口,其他人都已经上车了。我瞥了一眼,大悍马H2的副驾上坐了一个皮肤黝黑,“胡人”相貌的人,面目凶恶,看起来个子不高。我心想,这就是向导吧。
陶子业让我坐H3T,我说那太好了,他自己上了前面的H2。我上了车,见是温八开车,陈远纲坐在副驾上,后面是郑楚生和陈妍。
我也在后排坐下,冲两人道:“哎,怎么样?涛声依旧了吧!”郑楚生已从最初的窘涩之中恢复了常态,晃着大脑袋,痞味十足地说:“唉!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妍’归来啊!”
陈远纲从前排回过头来,“好好,咱们这考察队未进沙漠就先见成果了,行啊小郑。”
现在反倒是陈妍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在下面偷偷掐了郑楚生一下。畜生疼地嘴一咧,不过看来他真是打心底美透了,嘴就这一咧都像是在笑。
我心想,俗话说得真对,真是“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我们出发走了不不到一个小时,就从群克上了塔克拉玛干公路。这条穿越“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公路是1991年2月17日动工修建的,全长346公里,其中有280公里是在沙漠之内。
驶入公路,目光之中都是碧空黄沙,零星也有绿色的胡杨,一派广袤无垠的沧桑与沉重。也许是心理作用,我一个劲儿地觉着口渴,便猛喝矿泉水。
我们一路往东南,一直到了铁克里干才停下休息了十分钟。之后我们又经过英苏村,温八说:“从这儿往正东就是楼兰古迹,可惜咱今回不去。”陈远纲说:“去楼兰能从这里走吗?不都是顺着孔雀河去吗?”温八笑笑,没作声。
又走了两三个小时,我们在阿拉尔吉镇停了车。这时天色已黑,气温也降的很低了。
温八下车到前面的H2旁,和夏文海商量了一会儿,又回到车上。我问他:“八哥,下车吗?”温八说:“不下,接着走。”接着打火开车。
我有点儿困了,便头倚到车窗上,不料竟发现车头调转了方向,竟下了公路,直往沙漠中开去!
我忙问道:“八哥,这是干嘛,上哪儿去?”温八满在乎地说:“你别怕,咱有向导。”
我眼见公路渐行渐远,前面尽是茫茫黑色,不觉道:“那向导真可靠吗?再说这往前是去啥地方?”
温八回头道:“咱们去沙漠里的小村,苦树提!”
我在担心中度过了约一个多小时,前面渐渐现出灯光。等车子开到近前,果然见到是一座极小的村镇,大概只有几十户人家。
下了车,那个面目凶恶的向导带着我们七拐八拐到了一户破旧的土坏墙院门前,啪啪拍着门板。院门吱呀打开,出来的人把我们吓了一跳。一个驼背的独眼老太太,怀中还抱着一个半岁多大的婴儿。
老太太的背驼得像骆驼的驼峰,左眼有道斜斜的伤疤,但因为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所以并不明显。她身上并非典型的维族打扮,说不上来是什么民族的。她怀中用一块大方巾裹着一名婴儿,虽然还很小,但我觉着是少数民族,而且是个男孩。
老太太咿呀了一句,向导就领我们进了院门。院子里有五间土房,一个拴牲口的草棚,一口井和数十把没有伞面的伞骨。
向导把我们领进中间的大屋,看来算是间客厅。
我注意到屋子的正面墙上画了一幅画,画中一个高大魁梧的番族大汉,正手拿一根前端铸有圆箍的黑棒大步前行。脚下和身后有不少类似鬼怪的小人被甩踏地乱滚。画下还供有麻油灯、糍粑、羊头骨和铜碗盛的酥油茶。另外屋内就只有一张四方破桌子,横七竖八摆了几条长凳,全都蒙满了灰尘。整间屋中都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膻味,令人作呕。
向导对温八说了几句,就转身进了里屋,独眼老太太也跟了进去。我问道:“这向导谁找的?”温八道:“我找的,叫石鞑儿,就是苦树提的人。”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不放心,便说:“这人可靠吗?还有这地方,叫什么苦树提,听着就不太舒服。”温八扯条长凳坐下来,“小卢你不用担心,这人我用过几回了,没问题!”
我还是放不下心来,夏文海低声道:“老八,你摸过他的‘后堂’(底细)没有?”温八一愣,“文海,这巴掌大的村子,一共才二百来人。一个土生娃子,有什么后堂?再说了……。”温八往屋里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就这母子俩,即便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堂,咱们还能掌不住了?”
夏文海皱皱眉,“老八,你别大意,这里的路数不对头。”这时陶子业道:“八哥,夏馆长说的对,你没觉出来?这里的土色不正,味儿还怪……。”
温八这才警醒起来,“那……?”夏文海道:“这样,我和小陶出去遛遛,约约盘子。你们几个也别闲着……。”说着看了看郑楚生和陈妍。
郑楚生忙站起来道:“我去检查检查车。”
夏文海瞅了陈妍一眼,目光中仍满是不悦,转身和陶子业出了门。
夏文海和陶子业出了院子,往西边走去。镇子很小,十来分钟就走了出去。来到一片开阔地,有几块风化的巨石散乱地伫立在前方。夜晚的风大,从巨石之间兜卷而来,更觉得风势凛冽,冰冷刺骨。
陶子业蹲下来撮起些沙土,先闻了闻,眉头一皱,然后竟塞入口中!他将沙土嚼了几口,呸地吐出,抬头对夏文海道:“这是死土!”
夏文海神情一凛,又看看前方的巨石,一言不发地快步走过去。
两人转过巨石,眼前乍然出现了一片墓地。墓地大约有数十个坟头,坟头之间还插了许多没有伞面的伞骨,和石鞑儿院子里的那些一样。
两人走到跟前,陶子业迎风用力嗅了一下,“不对头,这里有尸味!”
夏文海神情严峻地走到一具伞骨下,用手在上面一刮,刮下来些干干的丝缕状的东西。夏文海用手一搓,在鼻孔前一晃,惊道:“是干肉!”
陶子业闻言道:“这伞架伞骨是用来晾干肉的,这不是普通的伞,这是‘解尸伞’!,”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它是晾……死人肉的!”
夏文海当然也知道,他恶心地甩掉手上的干肉丝,目光转向了地上的坟丘。他先用脚踩了踩这坟头上的土,又稍加力量跺了跺坟头边的地面,面色又是一沉,“小陶,这是‘出地坟’!”
陶子业道:“怪不得会有‘解尸伞’……啊!”话没说完,陶子业突然发现远处竟有一个被扒开的坟头。两人快步上前一看,坟内并无尸体,而且从沙土向外翻的痕迹来看,不是从外面刨开的,竟好像是从里面向外扒开的一样。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道:“不好!”接着撒开腿就往村子里狂奔而去!
夏文海和陶子业走后,郑楚生也没出去检查车辆,继续和陈妍在一块粘乎。我有点看不下去,就和陈远纲、温八闲扯,五哥就听着,一言不发。
石鞑儿从里屋出来,去外面端来了一锅肉汤和一袋子馕摆到桌上。
温八问我饿不饿,说着掰了一块馕就吃。我闻着肉汤的味太腥,再瞅瞅汤里漂着的不知取自何处的肉块,一阵反胃,便摆手推辞了。郑楚生和陈妍挨在一起,头都快碰上了,更顾不上。
这时那个独眼老太太也从里屋出来,但怀中的孩子不见了。她走到桌前,很怪异地看着我们。
我也看着她,只觉得她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来的瘆人味道。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她很脏,从头到脚都沾满了灰土,就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