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卫紫衣和秦宝宝交换个眼色:

“拾面具急着寻找的妻子,不想被我们遇上。”

拾夫人又在纸上写:

“汝等相识妾身之夫?”

“然也!”

秦宝宝把经过简略说一次,又告诉她拾孝男有巨款遗下,拾面具买回旧宅,正等着她回去团聚。

拾夫人又喜又悲,又写道:

“多谢相告,妾身铭感肺腑,只是冤屈不洗无以见人。”

秦宝宝这方了解这女子不仅会享乐,还颇有志节,有心相助,双目恳求地望着他大哥,卫紫衣含笑点头,道:

“拾夫人,杀人嫁祸之事,在江湖上屡见不鲜,不想夫人也受人陷害,在下有意为夫人洗刷冤屈,请你将事情经过,钜细靡遗述说一遍。”

拾夫人显然不知从何说起,卫紫衣又道:

“在下来问,夫人回答如何?”

拾夫人连忙点头。

卫紫衣问道:

“陈大官人陈尸的那口水井,离夫人住处多远?”

拾夫人写道:

“妾身照顾陈夫人的小公子,因此居于内宅,那口水井离妾身住的屋子很近,是方便内宅厨房烧水用的。”

卫紫衣古井不波的又问:

“自夫人屋里搜出的血衣,确是夫人之物?”

拾夫人点个头,写道:

“妾身就不明白为什么会沾上血迹。”

无意义的一笑,卫紫衣道:

“这很简单,欲嫁祸给夫人的人,自有法子取来夫人衣物,沾上血迹再放回去,夫人总不至于寸步不离房间。”

拾夫人恍然大捂的颔首,露出厌恨有人害她的神情。

卫紫衣又道:

“除了沾血的裙子,他们还以什么证据诬陷夫人?”

拾夫人激动的写道:

“前夜里落雨,水井周围二尺外就是泥地泥泞,平日里妾身走近时均踩铺上的石子路,昨日发现尸首时,泥地上有着脚印,比对之下,与妾身的相合,再加上搜出的血裙,没人肯相信妾身是无辜的。”

卫紫衣沉思一会,又问:

“陈大官人有几名堂弟?”

拾夫人写道:

“妾身不甚清楚,只知陈耀祖与陈大官人自小一起长大,后来一直居住不分,与大官人一样对人很和善。”

卫紫衣沉吟道:”陈家平日里有那些人常来走动?”

想了一会,拾夫人写道:

“陈家在苏州颇多朋友,在此的访客,妾身没有注意。”

卫紫衣点点头,道:

“陈大官人去世前,可曾与陈耀祖发生争执?”

拾夫人仿佛捉到一线希望的兴奋写道:

“这个月,下人间常流传陈耀祖郁闷不乐,跟大官人争执应迁往京城,以利求仕途,但大官人不愿再临官场,是以传说二人不和。”

卫紫衣自然明白大户人家的仆役,最爱探测主人的大小事情,探得机密,便在其它下人间卖弄,很受佩服。

又问些细节,卫紫衣抬头望一眼愈加炽热的太阳,道:

“为了夫人,只好再耽搁一、二天,找个客栈住下,治疗夫人的伤。”

拾夫人向四人深深万福,秦宝宝拉住她身子,道:

“夫人别客气,令郎的旧疾乃我医好,这点伤不碍事。”

忙闪避躲开宝宝,拾夫人脸泛愠色,秦宝宝鬼灵心思一转,便明白她为何有此异举,眨眨眼,笑咪咪道:

“大哥,她怕我哩,怎么办?”

“别淘气!”

卫紫衣笑骂一声,向拾夫人道:

“这女孩儿相当顽皮,夫人别介意。”

秦宝宝嘟声道:

“大哥,怎么尽说人家短处?”

卫紫衣哈哈一笑,让宝宝和拾夫人共乘一骑,所幸拾夫人已知宝宝是同样的人儿,没有异议的照做。

安排妥当,卫紫衣道:

“慢些儿骑,但愿你能够胜任。”

扮个鬼脸,秦宝宝神气道:

“大哥,我现在像不像个济弱扶倾的女侠?”

卫紫衣一本正经道:

“妳每次做好事,都需要有人在一旁相助,不算英雄,我看,就算半吊子侠女了。”

一番话说得马泰、战平吃笑不已。

“半吊子!”

秦宝宝眉梢子一扬,还未反抗前,卫紫衣又道:

“做侠女一点也不好,还是当个半吊子,爱做好事便做,也能够有时顽皮淘气,不是挺有意思?”

秦宝宝释然以示风度,三骑五人缓缓而去。

世上真奥妙,似乎冥冥中有主宰。

如果秦宝宝不拔马儿的毛,令马吃痛跑进岔路,如果不是无意间望向道旁的杂草,其中缺乏一样,就不会发现拾面具之妻,迫使卫紫衣伸出援手。

看来,只要有宝宝陪着,卫紫衣呀,你想清闲也难!XXX山东省出产的水果十分出名,如烟台的苹果,即墨的葡萄,莱阳的梨,肥城的桃,还有紧邻河北省界,德县的西瓜,散布全省各地。

却说德县李江村陈大官人的新宅子。

宅邸大,院墙高,朱红大门朝北开。

走过一段两边全是矮林的马车道,有一个相当宽大的打谷场,就在打谷场的正面走百来步,那高大的门楼就是了。

门楼的两房大木门,还真像个小城门,两丈高的围墙,把个大门连在一起,气派宏伟,应是八叶衍祥地灵人杰。

本来嘛,这座大宅是李江村最大的宅第。

这时──

一辆衙门的马车,和一个捕头打扮的中年汉子骑马正走向这座宅子,后头还跟着二名衙门的捕快。

门房连忙跑进禀报:

“二爷,二爷,官府里的人来了!”

江捕头和二名捕快,以及马车里下来二人,一个是师爷打扮,后头跟着一名小书僮,那师爷和江捕头打个心照不喧的眼色,一行五人进入大厅。

那小书僮似相当好动,一颗不太小的脑袋,这里溜溜,那边看看,晃来荡去的,更显示他身子的瘦弱。

师爷打扮的年轻人似乎看不过,低声叱道:

“乖乖站到我身后,不许乱看。”

俊俏书僮不依道:

“看看也不成?这里跟京城不大一样,感到很新鲜。”

师爷严厉的看他一眼,小书僮只好撅起嘴乖乖站着,不再四处乱看。

其实他也实在俊俏得惊人,天底下只怕再也找不出如此可爱俊美的书僮,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这一看,认识的人只怕要惊呼出声?这不是宝宝又是谁?

小书僮既是宝宝所扮,那师爷自是卫紫衣无疑了。

江湖人怎么会和衙门捕快走在一起?

这归于于他曾帮过双个有名的捕头捉拿江洋大盗,而且卫紫衣人面阔,事业庞大,有些大胆强盗便伙同捻虎须,卫紫衣使派人查出其落脚处,卖给官府,这一来,不仅报仇又取回公道,而且得到官府的感激,日后他在地面有些作为不妥当,官府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含糊过去。

如今这位江捕头便因得卫紫衣助力,破了一件大案,上头褒奖下来,升为总捕头,自是对卫紫衣感激不尽。

拾夫人那件案子十分蹊跷,卫紫衣明白这种民间的案子,最好由府衙出面,不仅能够名正言顺的观察现场,甚至必要时搜宅也很方便,于是就找上江捕头,德县出了这样的事,衙门自然不能等闲视之,遂答应卫紫衣的要求。

扮成师爷,是要让凶手没有警觉心,而宝宝硬要跟着来,扮捕快不像,只有当个小书僮才不会使人起疑。

很快地,陈耀祖得到消息迎出来,道:

“官爷,此来有什么贵事?”

卫紫衣把他瞧个仔细,不像作恶之人。

汪捕头道:

“听说你们这里出了命案?”

陈耀祖眼眶一红,道:

“可不是,晚生的堂兄遭人陷害,全家乱哄哄。”

江捕头严正道:

“为什么没去报案?”

陈耀祖一滴泪水自眼眶滴下,道:

“那凶恶之徒,晚生决定出赏格将之擒伏,好替堂兄报仇。”

江捕头叱道:

“大胆!家里出了命案,居然不报官处理,你们还把官府放在眼里么?你们的地保呢?”

陈耀祖道:

“官爷,李江村地处偏高,并没有地保,平日有事,全由几名长辈化解,相安无事。”

江捕头摇头道:

“简直不象话,一个一百多户的大村庄,竟然没有地保,岂不成了化外之民,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不敢。”

陈耀祖心里有点不悦,心想堂兄在朝也曾是四品大官,你小小一个县衙捕头,有什么了不起,在此作威作福。

江捕头严肃的一张脸绝无笑容,道:

“陈大官人昨夜被杀,你们可看出点滴蛛丝马迹,怀疑谁是凶手?”

黯然一叹,陈耀祖道:

“是一个刚雇不久的奶娘,晚生等人在她房里搜出一件沾血的布裙,而且泥地上的脚印,与她相符合。”

江捕头眉一皱,道:

“现在人呢?”

陈耀祖咬牙道:

“看清她是凶手,众人毒打她一顿,本待交给官府治罪,被一个脸蒙手巾的人带走,晚生等人追之不及。”

江捕头一声冷笑,道:

“这就烦请二爷,领在下等人去案发地点查看,顺便看看尸体上的刀痕,凭我多年办案经验,或能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陈耀祖一连声道:

“是,官爷请随我来。”

穿过院子的砖地,有两棵大枣树,后院被收拾得相当宜人,周围全种着各种花墙,一行行,一列列,除了花墙之外,有一口六七十丈深的水井,水井周围二尺是砖地,二尺外就是泥地了,因前日下雨,泥地上十分潮湿,不太好下脚,因此为方便铺了三条细石子路,以利雨天行走。

院里的仆妇就住在离厨房不远的几间小屋,水井便掘在附近,果然有凌乱的脚印延拖至仆妇住处。

卫紫衣细察脚印,有几个较大的,另一种十分小巧,显然是缠足的女子所有。

众人又去看了尸体,后脑曾受重击,胸腹被砍了六刀,推测是先以重物击陈大官人后脑,打昏了再以刀砍,只是,一个女子有力量击昏一个大男人?

看尸体,秦宝宝没兴趣,留在井边,兴起捡几个石头丢入水井,回声古怪,于是爬在井口上,向着似一片镜子的水井,好一阵的探着,突然,全身一抖,跳落地把卫紫衣等人拉出来,指着井道:

“有人,里面有人。”

众人闻言变色,江捕头指示二名捕快捞人,费了好一阵工夫,捞出一具女尸,已有点浮肿,只听陈耀祖惊呼:

“这不是小翠么?今天才有人跟我禀告她失踪了,没想到却跳井自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指着小翠脖子上的勒痕,江捕头道:

“这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后丢入井中想装混骗人。”

陈耀祖真感到头昏,二天发现二具尸体,怎么回事?

卫紫衣再把凌乱的脚印细看一次,点点头,道:

“我懂了,凶手很狡滑,却还是逃不出我的耳目。”

说着以嘉许的眼光看着宝宝,道:

“由于无意中发现水井有异,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看出凶手歹毒之心。”

秦宝宝笑着,心中却奇怪天下为何有这么多不平事?

江捕头问道:

“师爷看出什么异状?”

卫紫衣反问陈耀祖:

“小翠可有情人?”

陈耀祖想了想道:”小翠跟着嫂子多年,很得嫂子疼爱,本身又生得不差,自然有许多人讨好,至于她跟谁较好,晚生就不知了。”

卫紫衣又问:

“贵宅的护院师父有几名?年纪大不大?”

陈耀祖虽不明用意,仍道:

“家兄不久前才举家迁到此,原有四名护院师父,有三人不愿离开本籍,所以只有卓玉栋跟来,他是个好青年,武功似乎不差,晚生几位子侄辈对他很佩服,老磨着他教拳脚工,今日小翠失踪之事,也是他来禀报,啊,对了,有一次他向晚生探口风,问老爷夫人有没有决定将小翠许配给谁,难道他喜欢小翠?”

“卓玉栋!”卫紫衣念了念,道:

“听名字很斯文,就不知人怎么样,二爷,可否请卓师父来一趟?”

陈耀祖疑道:

“命案跟他有关么?”

卫紫衣微笑道:

“容我卖个关子,请卓师父来一趟即可明白。”

陈耀祖只好命人请卓玉栋来。

趁这时,卫紫衣道:

“二爷,昨日发现命案,是谁最先疑到奶娘身上?”

陈耀祖回忆道:

“是卓师父吧!因为他很激动的发现有细小的脚印延至专伺家兄与晚生家人的仆妇婢女的屋子,大家才把疑心全转到仆妇身上,搜查结果,在年轻奶娘柜里找出血衣,又比对脚印,于是每个人均愤怒的攻击那奶娘。”

卫紫衣等人也不怪他,平民百姓平日无忧过活,那个见识过凶杀?一旦遇上全乱了阵脚,很容易受人蛊惑。

秦宝宝立在一旁,自怀里摸出一包蜜枣,慢慢吃着,以看戏的神情等着看卫紫衣破案,脸蛋笑得甜甜的。

陈耀祖目睹一个小书僮在主人面前大模大样的吃零嘴,皱皱眉,却也不说什么,心想自家的仆人可不许这么没规矩。

卫紫衣视若无睹,很快便见到武师打扮的年轻人走来,中等身材,长得不难看,至少看起来不讨厌。

不待他走近,卫紫衣劈声叱喝:

“卓玉栋,你误杀小翠又害死主人,更可恨嫁祸于奶娘,毁她舌头,你难逃公道!”

卓玉栋浑身一震,道:

“不可能……………”

卫紫衣接口道:

“不可能被发现是不是?小翠死后不甘,一缕冤魂托梦给那可怜的奶娘,奶娘鸣鼓伸冤,不然吾等怎么找上门?”

卓玉栋摇头道:

“死人会告状?完全一派胡言!”

卫紫衣冷笑道:

“可露出马脚了,大家只知小翠失踪,你怎知她已亡命,莫非你看见有人杀人?”

卓玉栋这才明白上了恶当,但随即又镇定下来,道:

“是阁下这么说的,说小翠被杀的也是你,我只是一时惊讶,不瞒你们,我很喜欢小翠,她死对我打击很大。”

卫紫衣闻言便知这人很精明,知道扯出小翠,干脆主动说出喜欢小翠之事,反而让人感觉他不可能伤害小翠。

陈耀祖便是这么想,道:

“是啊,官爷,卓师父不可能杀害小翠,第一个发现小翠不见了的人就是他,由此可见他很关心小翠。”

卓玉栋喜形于色,道:

“多谢二爷替小人伸冤,这里如果没什么事,我还有些地方没去巡视。”

陈耀祖挥手道:

“好,你去吧,有事再叫你,仔细到各处看看,发现可疑人物便提捉起来,可别再发生凶案,另外叫人备倌…………”

卫紫衣打断他话,冷道:

“陈二爷,请不要妨碍办案,不然可以将你以同谋者的罪名捉起来。”

陈耀祖微愠的看向江捕头,江捕头道:

“二爷,请多包涵,这位是府衙里的智多星,他这样说必有深意,二爷不须急于要人到处巡逻吧?”

陈耀祖怫然不悦说道:

“这样忠心的护院师父,又怎会伤害自己人呢?你们应该把力量用到寻找奶娘身上,还有那名蒙帕的人,他们才是主凶。”

卫紫衣淡然一笑,道:

“二爷,蒙帕的人长相外形如何,你们可能形容?”

陈耀祖虽觉这位师爷年轻得离谱,而且衙门师爷怎会跟着捕头办案,但他没有表示出来,想了想,道:

“不胖也不瘦,很结实的样子,比你略矮半个头。”

卫紫衣走到卓玉栋身旁,道:

“二爷的形容,是不是说那厮的外形很像这位卓师父?”

卓玉栋怒道:

“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冤指我是杀人犯?世上跟我身材相像的人何其多,你养得完么?”

陈耀祖也仔细看卓玉栋几眼,道:

“卓师父比晚生形容的要矮一点,不像那恶徒。”

卫紫衣身躯修长,卓玉栋跟他立于左右,便相差三分之二个头,但他不管这些,道:

“你拿尺去量度?那能看那么准。”

一般人的眼睛没有受过训练,看人多少有差别。

江捕头走近低声道:

“大当家,确认他是凶手么?”

卫紫衣亦低声道:

“这宅子只有他练过武,有办法劫走,请二位捕快去搜他房,必有所获。”

江捕头颔首,低声吩咐下去。

卓玉栋在捕快走后略显不安,道:

“如果没什么事,我可以走了么?”

卫紫衣摇头道:

“为什么急着要走?做了什么亏心事?”

卓玉栋火道:

“不要含血喷人,官府办案都是不讲证据?”

卫紫衣不愠不怒,道:

“如果自认做得正,就留下吧!”

卓玉栋闷在那里,神情却愈来愈不对。

秦宝宝看得一头雾水,走到卫紫衣身旁道:

“师爷似已认定卓师父是凶手,但我看他实在不像。”

卫紫衣怜爱的摸摸她的头,温和道:”我看他也不像凶手,充其量只是帮凶,不过,你从那一点看出他不像凶手?”

秦宝宝在卓玉栋身边转一圈,抿嘴笑道:”我说不出所以然,就是觉得他不像。”

点点她小鼻子,卫紫衣笑道:”原来你是胡乱猜,运气好就碰对了。”

哼一声,秦宝宝表示大人大量不计较,又吃着蜜枣。

陈耀祖见宝宝居然大胆的加入讨论,一脸”上梁不正下梁歪,当主人不庄重,难怪书僮都快爬到你头上去”的神色,很不以为然卫紫衣的纵容;其实,只要他知道他俩的关系,就不会如此想了。

卓玉栋神色显露出担忧惊惶,卫紫衣在这时道:

“方才我与江捕头三人去检视陈大官人的尸身,发现右臂上有一道五爪细抓痕,只有尖长指甲的人才办得到,目下我见卓师父五指粗大,不可能会留长指甲,而陈大官人不与江湖人结恶,如此算来凶手必有女人在场。”

男子不作兴留长指甲,这点陈耀祖明白,立即道:

“那卓师父没有嫌疑了?”

卫紫衣笑而不答。

陈耀祖又道:

“所以说凶手是那奶娘没错,请官爷快把她捉回来。”

冷冷一笑,卫紫衣道:

“你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家雇奶娘的会容她留指甲?”

陈耀祖一楞,默然。

雇得起奶娘的人家,都在婴儿出世前便聘妥,因孩子十分柔嫩,尖指甲不小心会伤害到婴儿,所以都会事先要求奶娘把指甲剪得又短又秃,磨得又平滑,一切以顾虑自家宝贝的安危为大前题。

卫紫衣又道:

“小翠的后颈也有爪痕,而且与大官人的爪痕雷同,可见凶手是同一个人,勒毙小翠后不留心留下证据。”

卓玉栋更加不安了,喃喃呜咽念着:

“小翠,小翠…………”

这时──

二名捕快辛苦地拖拉一个痴肥的女人而来,那女子挣扎很凶,整个人很不清洁,邋遢样儿的,还口出脏言,真与这漂亮宅子不相称。

卓玉栋见之色变,那女人则高喊:

“玉郎,是不是你想见我?”

说着猛力推开二名捕快,痴肥的身子跑来抱住卓玉栋:

“玉郎,早知道你这么想见我,奴家也不会跟他们生气,玉郎,你一会要我不要出来现在又急着见我,奴家真个给你搞胡涂了。”

痴肥的大脸,万分陶醉似地埋进卓玉郎胸前。

在场的人看了都倒尽胃口,只见卓玉栋使力推开女人,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像要把一肚子怒气全泄似的吼道:

“阿竹,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干嘛死缠着我?”

痴肥女人阿竹,一脸痴痴地道:

“我们是未婚夫妻嘛,你何必害臊?”

卓玉栋大声道:

“我们的婚约早已解除,早已经没有关系了。”

阿竹痴痴笑道:

“阿娘死前要我来投靠你,奴家对你玉郎可是一见钟情,你跟我一起长大,谁都知道我们早晚是夫妻的嘛!”

卓玉栋痛苦道:

“你娘晚年,神经有点错乱,我爹发现你也受到影响,五年前由地保做证解除婚约,全村的人都知道。”

阿竹装娇作嗲:

“玉郎,你别听他们胡说,我们才没有解除婚约,我阿竹已决心跟定你了,娘也说过女子要从一而终显扬妇道。”

卫紫衣在一旁问二名捕快:

“这女子是从卓玉栋屋里找出来的?”

一名捕快道:

“是,她可能是疯子,不像正常良家妇女。”

谁都看得出”阿竹”这疯肥女子不正常,但说话有时却很富条理,不知是遗传或受了打击才会如此?

卫紫衣问卓玉栋:

“卓师父,凶手就是她吧!”

卓玉栋未答,阿竹已抢着道:

“不许你对玉郎凶,什么是凶手?”

卫紫衣打铁趁热,道:

“小翠和陈老爷是不是你杀死的?”

阿竹猛点头,然后又猛摇头:

“我不可以说,玉郎说不可以告诉别人,我要听他的。”

卫紫衣诚挚的道:

“卓师父,你的处境很痛苦,只有让她说出事情经过,你才能得到解脱。”

卓玉栋有如战败的公鸡,浑身虚脱,有气无力道:

“阿竹,你告诉他们吧!”

阿竹痴肥的脸上泛出光彩,道:

“玉郎,真的可以说嘛?”

卓玉栋吼道:

“叫你说就说!”

阿竹脸上肥肉颤动,道:

“奴家替你杀了那个小狐狸精,又把想阻止我的臭老头给杀了,你难道不高兴?”

陡地,卓玉栋激动的掐住阿竹肥厚的脖子,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要杀小翠?你这个疯女人,我再也不能忍耐了,我杀了你替小翠报仇,再自杀去跟小翠相会………”

阿竹舌头伸出来了,直喘气,江捕头和二名捕快忙拉开他们,卓玉栋跌坐在地,紧绷多时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呜咽哭了起来,阿竹呆呆坐在泥地上。

良久,卓玉栋平静下来,缓缓道:

“昨天天没亮,我就赶着要跟小翠相会,在水井旁看到阿竹拿着我放在墙上的刀向老爷砍杀,我简直吓昏了,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不能让小翠知道我跟阿竹的关系,连忙带着阿竹溜回去,武师的住处离别人较远,又只住着我一个人,十日前阿竹来找我,赶不回去,只好暂时把她藏在屋里,一直没有给人发觉,发生命案那天早晨也很幸运不受发现,但我又想发生这种事迟早会搜宅,那时阿竹的事就会被发觉,于是想到新来不久的奶娘似乎举目无亲,拿来嫁祸也无人为她伸冤,才趁她到夫人房里给小公子喂奶之际,拿她衣物沾血又放回去,又用她的鞋子制脚印,原以为天衣无缝,还是被查出。”

卫紫衣面无表情的道:

“你何时知道小翠也受杀害。”

一滴眼泪滴下,卓玉栋道:

“老爷尸体被发现时,很顺利的嫁祸给奶娘,又怕她透露太多,于是回房换装束,以手山蒙面将她劫走,弃于荒地,又割掉她舌头,为的是怕她伸冤。”秦宝宝插嘴道:

“你大概料不到她会写字吧!”

摇摇头,卓玉栋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又道:

“事情办好后,我盘问阿竹为什么杀老爷,才知道她杀小翠丢尸入井被老爷看见,天啊,她杀小翠,小翠………”

阿竹沙哑的声音道:

“那个狐狸精老喜欢和你说话,玉郎,我是怕你心烦,要让你安静过日子,我杀了她,难道你不高兴?”

卓玉栋有如愤怒的狮子,吼道:

“我恨不得杀了你,我应该昨天就把你杀了,要不是找不出妥当地方,我早替小翠报仇,你这疯女人,我恨自己心软,可怜你无家可归,没有把你送到疯人院去,才会发生这种事,天啊,小翠,我的小翠………”

阿竹”啊啊”二声,全身肥肉抖颤,蓦然──发了疯似哭了起来,扑向卓玉栋,掐住他脖子,哭道:

“你为什么不要娘了,爹,你不要娘和阿竹,要跟那个狐狸精走,阿娘说你是大恶人,要杀你,要杀你………”

原来她受了刺激,神经错乱,把卓玉栋幻想成那个弃她母女而走的父亲,一股恨意全发泄在他身上。

卓玉栋捉住她双手挣扎,但阿竹肥大的手十分有力量,又是在发泄愤怒的情况下出手,那力量竟比一个练过拳脚工夫的男子还大,卓玉栋终于伸出舌头………

江捕头当然不会让他死,和二名捕快合力才拉开阿竹,卓玉栋算是捡回一条命,三位衙门的人可也累惨了,尤其阿竹发疯似的又要扑上去,二名捕快还真拉她不动,反而惹得她破口大骂,句句不堪入耳。

卫紫衣想点她穴道,宝宝道:

“你怎么总喜欢这么,被点穴道很不舒服。”

看了阿竹那疯样,卫紫衣叹道:

“难道有别的法子叫她安静下来?”

听她又吼又叫要替阿娘报仇,秦宝宝运足功力喝道:

“他不是你爹,是你的玉郎,你爹已经受到报应死了。”

这话有如当头一棒,敲醒阿竹的理智,仔细看着卓玉栋,安静下来,叫声”玉郎”,又痴痴傻笑起来。

卫紫衣觉得这事该结束了,向江捕头道:

“江头儿,其它的事就交由你处理。”

江捕头拱手道:

“多谢大当家协助,破获这二件命案,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大当家为何特别重视那脚印?”

卫紫衣淡然笑道:

“拾夫人说她向来习惯走石子路,而这里却有她的脚印?我要弄清楚那个在说谎,所以特地细看脚印,果然有些不自然,脚跟和脚尖都深陷泥中,除非穿著铁鞋,没有一个人在正常情况下,脚跟、脚尖用的力量相同,而且脚印太直,且不说缠足的脚走路会不稳,一个没有杀过人的人杀人后,还能够不慌不乱?还有一点很奇怪,小脚印的旁边有一列很齐整的大脚印,又被抹掉,但那人不够细心,所以我尚能看出破绽,证实拾夫人的无辜。”

江捕头佩服道:

“大当家好细的心思,在下深感不如。”

卫紫衣拱手道:

“赶鸭子上架罢了,若事实证明拾夫人有罪,只怕有人不依。”

说着把眼睛望向宝宝,却见宝宝呆楞楞的望着阿竹被送上车上和卓玉栋拷在一起,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卫紫衣没去理会,向陈耀祖道:

“由于你见事不明,致使那名奶娘遭受终身无法复愈的创伤,你该去向她赔罪,你认为呢?”

在卫紫衣凌厉目光的注视下,陈耀祖羞愧低下头,道:

“应该的,只不知她在那里。”

卫紫衣冷道:

“自有人救她,吾等才会明白此事,你跟着去就是。”

陈耀祖只好吩咐备车备礼,却愈来愈觉得卫紫衣的身份很奇怪,但也没心思去问,一连串的意外已够他受的了。XXX

拾夫人已被卫紫衣派人送回南京,与夫子、孩儿团聚,卫紫衣认为已够仁至义尽,但宝宝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这几天,秦宝宝总是离他远远的,不像以前不时粘在他身边,有说有笑的,卫紫衣知道有问题,忍不住问道:

“宝宝,你怎么了?”

秦宝宝离他七八步远,摇头道:

“没事,大哥的事都办完了么?”

卫紫衣道:

“倦鸟思巢?这次南下除了寻找拾面具,顺便巡视各个堂口,可说替如秀跑了一趟,今日就可上路回去。”

“哦”一声,秦宝宝默然。

卫紫衣上前一步,她就退一步,卫紫衣奇道:

“你怎么回事?宝宝,你过来,咱们把事情说清楚。”

秦宝宝嘟嘴道:

“我不过去,我怕变成阿竹那样。”

“阿竹?”

卫紫衣早把那女子忘了,这时听宝宝说起,这又想起她痴肥疯癫的样子,道:

“你脑子里又有啥古怪主意?为何提起她?”

皱皱小鼻子,秦宝宝又发怪言:

“我不希望大哥变成阿竹那样,所以要保持距离。”

卫紫衣心知这小家伙有时很不可理喻,于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示意宝宝坐在对面七八步远的另一张椅子上,宝宝衡量距离,觉得够远,就乖乖坐下。

轻咳一声,卫紫衣道:

“现在如你所愿保持了距离,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想了想,秦宝宝道:

“这样远的距离,说起话来很不习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只好如此。”

卫紫衣凝视道: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秦宝宝猛点头。

卫紫衣摸摸脸,真不懂她在想什么,道:

“你所谓的‘万一’,指的是什么?”

白了一眼,秦宝宝道:

“就是怕变成阿竹那样嘛!”

卫紫衣耐心道:

“原因是怕变成阿竹那样,所以要保持距离。”

说了半天,还是弄不出所以然,全是废话,卫紫衣拍额大声道:

“天爷!拜托你把事情解释清楚,不然以后你见了我即跑得远远的,活似遇见鬼,人家还道卫某人虐待了你。”

秦宝宝撅起嘴,道:

“我是替你着想,你不必在乎别人的想法。”

卫紫衣沉住气,道:

“好,不在乎别人想法,但是大哥不喜欢这样,大哥喜欢你像以前一样在我身边玩闹,你自己不感别扭么?”

动了动身子,秦宝宝勉强不站起来,道:

“那要怎么办?”

卫紫衣柔声道:

“你过来坐在大哥身边,嗯?”

猛摇手,秦宝宝连道:

“不可以,不可以,太危险了。”

卫紫衣真拿她没辄,道:

“那大哥过去如何?”

秦宝宝忍住笑声,正经道:

“结果不是一样?不可以,不可以!”

卫紫衣沉吟道: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何以咱们接近就会变成阿竹那样?”

秦宝宝歪着头看人,道:

“大哥,你真的不懂?”

卫紫衣正经道:

“确实不明白,你说说看,大哥洗耳恭听。”

证实卫紫衣真的不懂,秦宝宝义不容辞的道:

“大哥,我先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卫紫衣想也不想的道:

“当然,这有什么不对?”

苦着脸,秦宝宝道:

“不是不对,而是很糟糕,我也喜欢大哥,大哥不是见过阿竹么?你看她因为喜欢卓玉栋而变成疯子,我怕以后大哥或我,有一天也会变成那种疯子。”

忍了又忍,卫紫衣还是暴笑出来,喷着笑意道:

“宝宝,你……哈哈…………”

秦宝宝顿足道:

“我很担心,大哥居然还笑得出来,可见你很迟钝。”

卫紫衣身形一闪,把宝宝抱了起来,宝宝挣扎叫道:

“快放我下来,会变成疯子…………”

捂住她的嘴,卫紫衣正色道:

“宝宝,你认为阿竹因为喜欢卓玉栋而变成疯子,这是错的,她的发疯是源因父母那一代的恩怨,又跟母亲相依为命,受到极大的影响才会变成那样。”

顿了顿,看宝宝听得入神,又道:

“此外,姑不论阿竹对卓玉栋的感觉如何,卓玉栋根本就非常厌恶她,所以不必担心你或大哥会跟阿竹一样。”

秦宝宝大眼眨了眨,道:

“真的?”

卫紫衣凝视着她,无奈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不然想太多难保不成半吊子阿竹。”

哼了哼,秦宝宝嘀咕道:

“趁机取笑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卫紫衣放下她,笑道:

“真拿你没办法,居然会想到这些事。”

秦宝宝得意道:

“这叫爱之深,关之切。”

哈哈一笑,卫紫衣道:

“小家伙,你懂得什么叫爱?”

秦宝宝义正严词道:

“怎么不懂?就是……这个嘛,对了,就是大家都对宝宝很好,非常疼爱宝宝,宝宝也喜欢你们,这就是爱,没错吧!”

说着很为自己的论调而得意。

卫紫衣摇头苦笑:

“你说的充其量是博爱,好比一件玉器有许多人喜爱,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买回家珍藏。”

看看卫紫衣,又低头努力想了又想,秦宝宝拍手叫道:

“有了,我又想到了;我特别喜欢大哥,大哥亦待我特别宽容,这就是爱了。“一脸”

这回总没错吧”的神色。

卫紫衣看着宝宝,好一会,方道:

“算了,等你再长大点,现在说你也不懂。”

秦宝宝跟上去道:

“你说我不懂,可说来听听才使人心服。”

卫紫衣回身点点她小鼻子,道:

“你这个小淘气,把你关在石室一个月,自然就会全然贯通,要不要?”

“不要,不要!我不想懂了。”

卫紫衣哈哈大笑出门,秦宝宝领悟上了他的当,可也不敢追上去讨回公道,以免真的被关进石室反省反省。

“谁叫他是大哥,而我却生不逢时,只有被管的份。”

生辰时日是不可能改变,宝宝只好皱皱小鼻子去整理行李,注定的事再挣扎也没用,是英雄的,就聪明的认输,乖乖听人忠言而不许逆耳。XXX“子午岭”依然屹立于天地间,宛如撼不动的山岳。

卫紫衣一行人回来,少不了又热闹一番,尤其秦宝宝一身女儿装束,更让人佩服卫紫衣有法子扭转这小顽固的心思,席如秀取笑道:

“宝宝,男女有别,如今可对会再顽皮了吧要”

斯文秀气一笑,秦宝宝擦身而过,陡地──

一物跳在席如秀头顶上,席如秀伸手捉下,即是一只木刻的青蛙,还张开大嘴,似乎在取笑他。

群雄暴笑不已,秦宝宝更是笑眯了眼。

席如秀摇摇头,叹道:

“魁首早派人送来几百只青蛙养在水塘里,今后可好了,随时得防范你捉青蛙戏弄人,你这小鬼真的喜欢青蛙?”

轻轻一笑,卫紫衣道:

“她那是真喜欢青蛙,只是闲着无聊找新鲜玩。”

秦宝宝负气道:

“大哥别瞧不起人,我决定训练一支‘青蛙狙击队’。”

众人都不信的嗤笑着,席如秀报复性的戏谑:

“我相信你能成功,也预先谢谢你的努力。”

阴离魂不解道:

“为什么?”

席如秀捉狎道:

“宝宝的‘青蛙狙击队’一攻来,大伙儿见一只捉一只,蒸煮炒炸,一蛙四吃,你们敢说宝宝贡献不大么?”

群雄仰天长笑,却是针对宝宝而笑。

撇了撇嘴,秦宝宝不介意道:

“我会在真蛙中加几只木刻假蛙,假蛙肚里装些炸药,喂真蛙吃大量泻药,诸位英豪将之烹而食之,可以比赛谁是‘铁胃’,吃了一点也没事。”

众人为之苦笑,真搞不过她。

卫紫衣知道众人只是开开玩笑,对宝宝的歪主意只是一笑置之,邢想宝宝真的很认真的向他请教:

“大哥,训练狙击队,你是专家,教教我吧!”

“你真想训练那些蛙子?”

“嗯,你教我吧!”

“别胡来,青蛙那听得憧人言,再则它们天性蹦来跳去,你无法控制。”

“你不教我?”

“你是在白费时间。”

“如果我真的想试,你肯不肯教?”

“不教!”

“为什么?”

“拿训练弟兄的法子去玩青蛙。简直侮辱本社儿郎。”

秦宝宝从卫紫衣这里套不出什么,只有回转”快乐小王国”自己想法子,没注意到小棒头的嘴撅得比天还高。

见小主人失魂落魄的,小棒头端杯茶送上,大声道:

“请喝茶。”

秦宝宝抬眼看她,笑道:

“好久不见了,你的嘴可愈来愈尖了。”

小棒头忙呜着嘴,跑去照镜子,一看没有二样,明白上了当,跺脚道:

“小姐,你真喜欢捉弄人。”

喝口茶,秦宝宝哧哧笑着:

“我一回来,你把嘴翘得半天高,不捉弄你捉弄谁?”

小棒头泄气道:

“上次小姐答应出门要让我跟着,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人偷溜去玩,弃小棒头不顾。”

肚里暗笑,秦宝宝装出一副可怜相,道:

“如果我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你一定会庆幸没跟着去。”

小棒头还是那么老实,忙问:

“怎么?不好玩么?”

叹叹气,秦宝宝道:

“我是被捉出去,身上根本没钱,又不敢去堂口要银子,所以想吃饭,就顶替饭庄洗碗打扫三天,想过江,只好为船家洗刷船舱,那谈得玩,唉!”

小棒头看着小主人娇贵模样,真不敢想象她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头,忍不住心酸,哽咽道:

“好可怜,小姐,你会洗碗么?那些居然敢虐待妳。”

秦宝宝斜睨她一眼,道:

“所以呀,那时,我就在想,下回出门定要带你去,吃饭没钱时,我们可以一起替人家洗碗,多少也有个伴。”

小棒头拍胸道:

“我会多带些银子,决不让小姐受苦。”

秦宝宝心中感动,又忍不住爱恶作剧,道:

“小棒头,你多大了?”

小棒头细声道:

“十九吧!”

“那不小了。”

小棒头红着脸不敢回话。

秦宝宝哧哧笑道:

“你这么大了,人家说的居然信个十足十,呵呵……”

小棒头怔了怔,恍然大悟,敢情这小顽皮又在捉弄人,什么替人洗碗,给人洗船舱,全是一派胡言,故意骗取她的同情心,气结道:

“小姐,你真爱使坏!”

秦宝宝笑嘻嘻道:

“站在我旁边的就只你一人,不对你使坏对谁?”

小棒头立刻就走,宝宝身形一闪就揽住她,道:

“妳不陪我玩?”

小棒头已是大姑娘了,开始喜欢编织少女的美梦,已经走出玩游戏的年龄,但主人一脸殷切,不得不道:

“玩儿什么?”

秦宝宝不答,她看出小棒头的异样,讫异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似乎改变不少,你现在心里最想做什么事?”

小棒头不假思索道:

“女红,很棒的,三领主夫人肯教我,我已经做好一双绣花鞋,和一只香囊,妳要不要看看?”秦宝宝惊异的望着她,好似不认识了,谁想得到以前跟她到处玩的小棒头,多久不见便变了个人,摇摇头,还是不大敢相信,道:

“好,你拿给我瞧一瞧。”

小棒头取来一只竹篮子,篮里有些碎布,针线什么的,又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一双青色绣花鞋,还有一只红色香囊,宝宝拿着看了又看,觉得小棒头初次做能做得这么好,实在了不起,道:

“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棒头了。”

小棒头道:

“我没变,只是突然喜欢做这些;前次三领主夫人要小姐学做家事,小姐做不来,我想你不是真不会,而是还小,以前我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秦宝宝不愿再提及上次惨痛的经验,低头检视篮子里的东西,突地发现一只黑色鞋底,”

咦”了一声,道:

“那有女孩子穿黑色鞋………”

小棒头一把抢过,藏在身后,连道:

“这………哦,我想有时着男装时用得上。”

笑得不太自然,秦宝宝那会看不出,低头瞧她脚,道:

“那鞋底那么大,我看你只须做一只,二只脚都塞得进去,一只可当二只穿,倒也省事,只是怎么走路?”

小棒头不敢回答,忙把东西都收进篮子里,拿回屋里放着,回来时似也想到什么大事,神秘兮兮的道:

“小姐知道么?紫秋如紫姑娘在我们社里很久了。”

秦宝宝瞪大眼睛,道:

“她来看二领主夫人?”

小捧头笑:

“二领主夫人生了千金,二领主高兴得每天哈哈,逢人就提她宝贝女儿,那紫姑娘就是来陪她姐姐坐月子,还有一件事更有趣呢,听说”神鹰堡”的堡主铁婴对紫姑娘情有独钟,时时把握机会接近紫姑娘。”

鬼灵心思一转,秦宝宝笑道:

“我猜紫姑娘后脚进,那铁婴儿前脚就跟上来了。”

小棒头点头笑道:

“没错,理由很堂皇:前来答谢魁首救命之恩。”

秦宝宝忙问:

“结果好呢还是不好?”

小棒头想起刚才被捉弄二次,颇不甘心,故意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又不作兴向我报告。”

狡黠一笑,秦宝宝边走出门边道:”那只黑色鞋底到底是为谁而做?我猜嘛,十有十成是为了马泰那老粗………”

“小姐──妳………”

秦宝宝跑,小棒头追,嘻嘻哈哈声时有所闻,整座游园又热闹起来,恢复沉寂好一段时间的生气。

只要秦小子不死,”快乐小王国”代表的就是纯真与欢乐,在这里没有江湖险诈,每个人都很善良。”见鬼!”XXX

水塘里有鱼,如今又多了新邻居──青蛙。

秦宝宝想把它们编成军队,无奈有的在岸边蹦跳,有的立在石子上,有的在塘里大叶子上安睡,总不能一只只把它们捉来集合,而且水塘极宽大,青蛙想躲,地方可多着呢,只好”

望蛙兴叹”。

正感泄气时,瞥见有二条人影向这边走来,注目望去,却是铁婴和紫秋如,心念电转,闪入一株大树背后。

铁婴和紫秋如走近水塘边,望着几只青蛙到处蹦跳,紫秋如颇生感慨的道:

“听说宝宝突然喜欢青蛙,大当家立即派人送来数百只青蛙在此放生,他太宠她了,对别人绝不会如此纵容。”

铁婴立即道:

“大当家的眼光真是令人诧异,那种顽皮鬼也当宝贝,不过,这种事是很难说的,换成在下,也愿意为姑娘捉来一千只,一万只的青蛙。”

沉寂半晌,紫秋如悠悠道:

“我明白铁堡主的意思,只是,我想考虑一下。”

铁婴眼见自己殷勤和诚意,渐渐打动美人的心,不由得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一叠声的道:

“当然,姑娘想考虑多久就考虑多久。”

掩嘴一笑,紫秋如道:

“如果考虑一辈子呢?”

铁婴怔了怔,失笑道:

“我明白姑娘在开玩笑,但我还是愿意等。”

紫秋如轻”嗯”一声,道:

“你的诚意很让人感动,连姐姐也替你说话。”

铁婴高兴的咧开嘴,”姐姐政策”果然有用。

在树下观看的秦宝宝得意的自问自答:

“他们居然没有发现,大概我的功夫有进步。

嗤,少自往脸上贴金,他们是爱昏了头才失去警觉心。

紫秋如真喜欢他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心又不是铁做的。

嘻,以前我想撮合他们,时间都来不及,如今他二人,可自动粘在一起,这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什么?

我猜妳一定很得意。

怎么说?

想装蒜?

以往紫秋如喜欢你大哥,你不是想尽办法不让她接近么?

这下有人枯守紫秋如身旁,没人跟你抢大哥,你会不得意?

才怪!

少来,大哥又不喜欢她。

那种色艺双绝的女子,连白痴都会喜欢。

大哥说过,那叫博爱,好比一件玉器有许多人喜欢,都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买回珍藏。

你知道另一层含义么?

什么意思。

那件玉器为什么有许多人喜爱,必有它的价值,你大哥跟你说这话的意思很深奥哩!

我不懂。

笨!呆!那个”买回家珍藏”的人,必是认为这件玉器最适合家里摆设,对他特别有价值,我说得这么清楚,你明白了么?

明白,就像喜爱的东西,我都会把它买回来。

哼,你根本就不明白,真迟钝!”

秦宝宝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一只青蛙跳到她脚旁,引得她的注意,把它捧在手上,恶作剧的念头泉涌而出。

探出头见铁婴和紫秋如相谈甚欢,再缩回头望望手上的青蛙,心想把这可爱的东西送过去,一定能增进什么调的。

当然哩,她不能现身,于是──

那只青蛙平飞过去,正巧落在紫秋如雪白的颈项上!

粘湿的青蛙整个贴在后颈,紫秋如立刻惊觉,反手捉住,看清是什么,微怒地丢回水塘里,拿巾子擦拭,道:

“青蛙居然跳到人家身上,真不可爱。”

铁婴感到有点好笑,但没有表现出来,道:

“此地青蛙扰人,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于是,二人离开此地。

秦宝宝笑得全身打颤,没想到原本好意要乱点鸳鸯,却变成棒打鸳鸯,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觉得很好玩。

卫紫衣不知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突然道:

“你又在胡闹什么?”

秦宝宝想说出自己的杰作,只怕卫紫衣训人,转口道:

“大哥也来看青蛙么?”

卫紫衣道:

“我来便见铁堡主和紫姑娘自这里离去,你都在此地笑,是不是又恶作剧了?”

秦宝宝一脸无辜道:

“大哥别冤枉我,我如果恶作剧,他们会放过我么?”

想想也有理,卫紫衣道:

“那最好,不可去打扰他们,懂么?”

秦宝宝突然问道:

“他们似乎很好,大哥有什么感想?”

卫紫衣故意叹口气,道:

“很感慨!”

圆睁大眼,秦宝宝道:

“为什么?”

眨眨眼,卫紫衣道:

“紫姑娘是喜欢卫某人,如今却便宜铁XX,这么一个十足女人的好姑娘拱手让人,谁能不感慨呢?”

秦宝宝气嘟嘟的。

卫紫衣见状哧哧笑道:

“你在吃醋,宝宝?”

扁扁嘴,秦宝宝道:

“大哥真的喜欢紫姑娘?”

卫紫衣哈哈笑道:

“问问全社弟兄,谁会不喜欢?卫某人怎会例外?”

秦宝宝撅起嘴,道:

“大哥真博爱!”

“小家伙扯大哥后腿,该不该打?”

卫紫衣恬然道:

“就祝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卫某人,只消看见秦XX吃醋的神气,就觉得这种收获也不比铁XX差。”

秦宝宝明知卫紫衣在取笑她,偏偏不指名道姓,有点生气,有更多的不知所措,只好使出她的绝招──转身就走。

赢得卫紫衣朗朗的笑声。

长大!

那有那么容易,尤其宝宝情况特殊,又受到过份的保护,很是难脱离孩子气,卫紫衣难道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也许,他不忍看宝宝一个人奋斗?

也许,他不愿宝宝失去纯稚的笑?

也许,他根本就很欣赏这样的宝宝?

也许………

那个是答案?

凡人且自求多福,随他们自己去发展,眼不见为净!——

炽天使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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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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