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凤孤飞
汝阳王最近很有些烦躁,因为他诸事不顺。所以他很想借做寿之机,来冲冲这些天的晦气。谁知又来了这么一件事,弄得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将夏凉眉安排在前院偏厅住下,派两个最得力的手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又吩咐将后宅加派人手,所有外人一概不得入内,他倒要看看,这夏疯子如何能骗取他女儿的爱情,他根本就无法接近小荷。
第一天,那两个来报,说夏凉眉一个人在屋子里饮酒作歌,仿佛根本不知道他的命只不过还有两天了。汝阳王听了,冷冷一笑,并没说什么。
第二天,汝阳王又接到消息,说夏凉眉在床上蒙头大睡,一天都没有下床,可能是昨天喝得太多了。汝阳王皱起了眉头,心里泛起了疑虑。
转眼间就是第三天了。这天直到黄昏,也不见夏凉眉有什么动作,他还是没有出过屋子。这下子汝阳王可真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年轻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夏凉眉倒是一脸轻松的神色,他知道,这几天来的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报给了汝阳王,他要的就是这一招。他知道现在他已吊起了汝阳王府中所有人的胃口,当然也包括那位他要追求的人。
果然,正当天边的彩霞刚刚褪去,剩下一抹如同血丝溶入清水里的颜色的时候,夏凉眉已从头到脚收拾了一番,他已好好休息过,现在铜镜里展现的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就在他刚刚拿起折扇的时候,果然听到了后窗外传来了一声轻响,那是不小心踩断树枝的声音,窗子外面已来了人,可能就是他一直都在等待的人。他轻声笑道:“进来吧,窗子没锁。”他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什么动静,不禁眉头一皱,悄悄来到窗边,猛然推开了窗户。
窗外是一片花草地,地上果然站着一个人,一个女子,但是却不是小荷,而是另一个人。这女人穿着一件淡黄色长裙,戴着一张黑纱,看不清脸孔,但从身材来看,也是一个美人。这女子站在花丛中,人淡如菊,似已与周围的花木融为一体,人因花而艳,花因人而香。仿佛她生来就应站在花丛里,只有花丛才可以配合她的神韵。
夏凉眉一怔,他不认识这个女人,然而突然相见之下,竟不知说什么好。那女子并没有让他沉默多久,开口便道:“问君能有几多愁?”夏凉眉顿了一下,接道:“一寸相思一寸灰。”这两句互不相关的话,别人听了只怕要笑,但那女人听到这句话,眼睛里却放出了光,但她的声调却仍是冷如冰霜:“你有病?”夏凉眉淡淡地道:“好像没有。”
那女人道:“那你搞什么鬼,只剩下一夜功夫了,你要失败,就要撞死在门前,这话是真是假?”夏凉眉道:“自然是真的,我从不说假话。”女人目光一寒,道:“那你的任务呢?可没有人让你浪费时间来追女孩子。”夏凉眉手指一动,一张字条已飞到那女子面前,道:“我从不浪费时间,这一夜功夫,我定要成功,你仔细看一下……”那女子伸手抄住,微微迟疑了一下,突然夏凉眉的耳朵轻轻一动,转头向门那边看去,低声道:“正主来了,为了不引起误会,你还是快走,免得让她认为……”等到他回过头来,发现窗外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几株玫瑰花摇弋在晚风中,却已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夏凉眉刚刚关上窗子,门就被踢开了,小荷还是那身吓人的打扮,像一团火焰般冲进来,换做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此时都要头大如斗,这个姑奶奶可是谁也招惹不起的,不知何时就小嘴一撅,让你屁股上挨上几十板子。此时她径直冲到夏凉眉跟前,一双大眼睛直盯着他。夏凉眉半分也不觉得难受,微笑着让她看。
小荷看了半天,才轻哼了一声,道:“胆小鬼,呸!”转身就走。夏凉眉也不问她,自言自语地道:“今天晚上去吃什么呢?这可是最后一顿晚餐了,明天一头撞死,就再也吃不成了。去吃什么呢……”小荷走得并不快,好像也在听着他说话,但他却偏偏不说出来,不禁听得心急,转身站定,道:“明天就要死了,还有心情吃饭?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你。”夏凉眉也不理她,继续说自己的:“这中都城中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了,对了……”他双手一拍,眼睛发出了光,道:“怎么早些时候没想到,他就在城边,如果死前能吃到他做的菜,便也不枉了。”
他说完了,兴冲冲的将屋子里的一条帐幔扯下来,向地上一铺,用正燃着的大蜡点着了,一时间屋子里火光大起。小荷吃了一惊,以为他要烧房子,叫了一声:“你做什么……”话音方落,屋子外面便窜进两个人来,正是汝阳王的两个亲信,夏凉眉等得就是他们,他不等两个落地,身子已到了他们背后,一手一个,捉住后颈,将两个脑袋一碰,二人倒也识相,一声不哼便晕过去了。
夏凉眉踩灭火头,开了后面的窗子,自顾自便走,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小荷这个人。
小荷冲他喊了几声,丝毫不闻回音,不禁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些兴趣,可是嘴里却道:“别以为这样我就能上你的当,要想让我爱上你,做梦!不过……出去玩玩倒也不错。”
夏天的夜晚,城中仍旧十分热闹,到处红灯彩照,各处大小桥梁的栏杆上也都挂满了彩灯,水映灯光灯映水,天如水色水如天,整个城区流光溢彩,也不知是瑶池到了人间,还是游人升了天界。
夏凉眉手摇折扇,一边缓步前行,一边看着四下的美景,真有些流连之意,但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直走向西城。在夏凉眉身后几步,小荷装作观看彩灯,紧紧跟着他。偶尔夏凉眉回头一瞧,小荷便转了脸去,不与他朝相。
这样两个人都到了城西,已接近城边上,这里有一条小弄堂,深深不知深几许,里面灯光昏暗,虽然也不时有人出入,但衣着要比街头的人差了许多,看来是苦力出入的地方。这里能有什么美味珍馐?
可夏凉眉四下看了一遍,点了点头,举步走进这昏暗的弄堂。小荷向里张了几眼,脸上变了几变,本想不进去,但似乎又为了表示自己的胆量,反正这城中乃至四外八百里内,都是他父亲做主,怕什么!
等到她再看到夏凉眉时,是在一处小饭铺的外面,那饭铺到处脏兮兮的,门前生起一大炉火,上面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白色的汤汁正在沸腾,冒出了一股她从没闻过的香味。
好香。她的肚子不禁咕咕的响了起来,她已半天没吃饭了,这一路走来,夏凉眉故意慢慢的走,直走了一个多时辰,不饿才怪。
小荷走进饭铺,挑了一张最干净的桌子坐下,一个歪眉斜眼的小伙计来招呼她,问她吃什么,小荷从没到过这种地方,不知该要什么,她歪了夏凉眉一眼,见他正埋了头大吃,看样子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便一指夏凉眉,说:“给我一来份那个。”小伙计眼珠子一下子睁得大大的,道:“你也要那个?那……你个女孩子……”小荷一拍桌子,喝道:“姑奶奶想吃,快拿来。”
伙计不敢说什么,找到一个大汉,指指小荷,说了几句,那大汉看了看小荷,也怔了一下,然后走到锅边,用一把大笊篱从里面捞出一大块肉,在凉水中一过,然后抄起一把二尺多长的雪亮薄刀,将刀背并在手臂上,刀柄倒执在手,轻轻一挥,一条肉片就应手而下,其薄如纸。那汉子手臂不停,一大块肉不过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大盘肉片,整整齐齐的摞在盘子里,那汉子又取过一小包粉末,在肉片上一洒,让伙计送上。
小荷还没等吃,先被一阵奇特的香味吸引住了。她长这么大也没闻过这么香的食物。此时又饿又累,哪管三七二十一,捧起就吃,这一入口更加吃惊,那香味简直无法形容。
她直吃了大半盘,才抬起头来,看到夏凉眉正在笑眯眯的看着她,他手里轻摇折扇,现出一张新扇面,上写五个大字:人无谋虎意。
小荷看了他两眼,也不理他,这时夏凉眉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轻轻摇着头,叹息了几声。小荷对这种搭讪的方式见得多了,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平时总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引起她的注意,但她却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眼前这个人甚至连他们也比不上。
夏凉眉见她没有反应,也不动怒,淡淡地说道:“这位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是什么地方,可是你能随便来的?”小荷哼了一声,道:“我哪都能去,用得着你管?”夏凉眉道:“地方去得,可东西却不一定能吃得。”小荷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姑奶奶能跟你吃一样的东西,算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懂么?乡巴佬。”夏凉眉折扇一翻,露出另一面上的五个大字:虎有伤人心。
他淡淡一笑,道:“我吃得,而你却吃不得。”
这句话刚刚说完,小荷就觉得脑袋里就像突然灌进了一桶铅汁一样,异常沉重,而脚下却轻得如同踩在云彩上,眼睛里的夏凉眉也突然变成了三个,她猛吃了一惊,知道上当了,那食物里放了迷药,她大喝道:“你敢对我下手,你不怕我爹……”她只说出了这几个字,就一头向后仰去,要不是夏凉眉一把手拉住了她,小荷的后脑就要结结实实的撞上地面的青条石了。
夏凉眉与那切肉的大汉对视一眼,都微微的笑了。那大汉放下刀子,负手一站,那一股派头哪里像个陋巷中卖吃食的厨子,倒像是个站在府衙中的三品大员。可最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人居然真的是朝廷官员。
夏凉眉一笑,道:“想不到钱大人的‘白水羊头’做得还真到家。”钱大业也淡淡一笑:“哪里,这都是京城老回回马常山的手艺,我只学得皮毛而已。要不是他病了来不了,哪里有我伸手的份?”夏凉眉道:“钱大人过谦了,以我看,就算你钱大人不做官,开个羊头店也一定是日进斗金,不要说别人,我姓夏的第一个来捧你的场。”
钱大业眉毛一扬,道:“这可不一定,我挂羊头,店里也许卖得是狗肉。只希望你夏先生不要跟我学。”夏凉眉折扇一收,淡淡地笑道:“那要看主顾是谁了。”
他突然一指歪在桌子上的小荷,道:“给她下的药重不重?”钱大业道:“不太重,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只不过一天之内口不能言,手脚麻软,站不起来罢了。”夏凉眉点点头,道:“周尚书在哪里?”钱大业指了指后面,夏凉眉负起小荷,向后门走去,在他没走出钱大业的视线之前,钱大业突然问了一句:“你……你在汝阳王府里,可见到了那个人?”夏凉眉转过头来,发现钱大业眼睛里像是有一种特别的东西,那是一种努力做出无所谓,却又无法掩饰的关切之情,夏凉眉停了一下,才道:“我想我见到了。”钱大业眼睛里发出了光,问道:“她怎么样?”夏凉眉道:“很好。”钱大业点点头,不再问了。
夏凉眉负着小荷走过后门,见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点着长明灯,没有一个人影,使得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听走来十分清晰。过了这走廊,又通过了一道暗门,就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这院子幽雅而静谧,两个贴着花黄的小姑娘站在天井尽头,为他推开了正屋的门。
周文一早就已到了中都城,一路上保护周文的只有从前他做将军时的三百名旧部,尽都是化妆入城。
他这次来是皇帝派遣,极为秘密,连朝中的大臣都不知道,只知道刑部的两位大人已做为钦差大员,外放巡视,却不知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中都。而他们秘密来这里,为的是什么呢?他们如此隐藏身份,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
夏凉眉将小荷放在正中的大椅上,周文马上近前来,屋子还站着一个人,是中都城中的内线,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面露喜色,道:“没错,就是她,就是她。”
周文用欣赏的目光看了夏凉眉一眼,道:“你是怎么将她骗出来的?”夏凉眉淡淡一笑,道:“孔夫子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为养也,这种王府千金更是难上加难,要不是钱大人的手艺高超,哪有这般容易。”周文叹了一声,道:“想不到一个吃字,就能将她骗了,早知如此我们又何必劳你大驾呢?”突然他一声低喝:“她要醒了,注意不要说破我的身份。”说着他取过一块手帕,将小荷的眼睛蒙了起来,让她看不到自己的面貌。
小荷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像是醒了过来,猛然发出一声惊呼,却动不得分毫。周文哑着嗓子喝了一声:“不要高声,不然你的小命就要送在这里。”小荷不敢再出声了,由于动不了,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毕竟她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夏凉眉道:“好了,你要我办的事已做完,我要的人呢?”周文还是哑着嗓子:“就在里间,你自己去看吧,看过之后,就可以带她走了。”
小荷像是听出了夏凉眉的声音,又低呼了半声,却又把后半声吞到了肚子里。夏凉眉不再理会别的,转身走进了内间。
屋子里灯火通明,正中放着一张大椅,椅子上一个彩衣女子,正垂着头静静坐着。那一头秀发瀑水般泄下,遮住了她的脸孔。但就从这个身影也看得出,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夏凉眉的手有些轻轻颤抖,他慢慢走近,干着嗓子说了一句:“你……我来了。”那女子像是睡着了,没有听到。夏凉眉走近几步,又重复了一次,那女子依旧不理,夏凉眉已走到那女子跟前,他伸出手,慢慢掀起那女子的长发。
长发之下,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孔,虽然也生得很美,但并无一丝生气,那是一张死人的脸。夏凉眉身子突然一僵,在这刹那间他已觉出了不妥。
就在夏凉眉打怔的一瞬间,那女子突然双臂一长,两柄尖刀划出两道乌光,刺向夏凉眉胸口,夏凉眉确是不凡,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反应过来,猛一个铁板桥,后脑几乎贴到了地面,避过了这一击。然后他身子弹簧般折了回来,一拳打出。
那女子一击不中,也是见机极快,马上一个侧身,飘出五尺,在这同时屋子里突然冒出了无数埋伏。
椅子底下铮铮两声,伸出两枚钢钳,扣死了夏凉眉双腿,天花板上凭空落下一个铁笼,将他与椅子并椅上人一同罩住,每一条铁栏都粗如鸡卵,四下里突然冲进二十余名大汉,每人手中一条长枪,对准了笼中的夏凉眉。
夏凉眉双腿被扣,无法转身,他已成了笼中之鸟。
周文慢慢走进来,站到夏凉眉面前,冷笑一声,道:“我没有食言,你看到她了,确切的话,是看到了她的脸,现在你可以跟她一起走。”夏凉眉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眼睛几乎要瞪出眶外:“为什么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他质问周文。
周文突然惨笑:“我也不知她做错了什么,可是我的老婆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你非要她不可?她被你侮辱之后,悬梁自尽,她死得好,死得好呀……”他突然一转身,喝道:“杀!”
这个字一出口,十三条长枪穿过铁栏,一齐刺将进来。此时的夏凉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已是笼中之鼠,网中之鱼,他还能怎样?
他求生。夏凉眉突然怒吼一声,抛去了手中的扇子,从怀中一伸手,取出了他的兵器,从没有人看到过他用兵器,江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使用这种兵器,甚至人们连想都想不到。
他用的是书。书无字,无字天书。
书一出手,就变成了两本,他双手左右一旋,十三条长枪就断了六对半,那书乌亮亮的发出金属光泽,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夏凉眉破去枪林,随即双脚用力一分,那椅子连同钢钳“嘎”的一声分成了两半。
诸人厉喝声中,夏凉眉斩断钢钳,透围而出。
四面有铁笼罩住,他如何突得出去?夏凉眉当然有办法,他手中的无字天书既断得了枪杆,也断得了铁栏。但是周文又岂能只此一招?他一拍手,四面八方的墙壁上突然飞出了无数寒光,那是数也数不清的暗器,飞刀,毒针,钢镖,弩箭,追魂丝,夺魄线,这些暗器只有一个目标,铁笼。而笼外之人早已退在一边。
夏凉眉大喝一声,猛地将身上的外衣闪掉,四下里一转一卷,漫天寒光都没了踪影,夏凉眉挡过一阵箭雨,没等第二波攻击发动,手中无字天书一挥,斩断了三根铁栏,他一脚将断栏踢开,跃了出来。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猛然一晃,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这不是毒药发作,而是麻药的迹象,而且这种感觉快速向四肢蔓延。但并没有让他身体失去知觉。看来麻药下得并不重,也许是因为如果下得重了,他就会发觉。这种麻药正与小荷中的一模一样。
那白水羊头!
周文冷笑一声:“既然来了,我还能让你走么?那麻药分量并不重,正好使你觉察不出,但你只要一用真力,就会发现它的效力了。”
他说得并不错,夏凉眉看起来仿佛喝下了十斤烈酒,四肢百骸几乎都要不听使唤了。几名大汉断了铁枪,却抽出身后的缅刀,当头便斩。夏凉眉破出性命,双足一蹬,硬生生从两人之间挤了出去,他已蹿到了外厅。
小荷正瘫痪在椅子上,眼上还蒙着布片,看不到东西,但她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屋子的一切。她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猛的扯到怀里,巨大的力道夹得她一阵血涌脑门,差点晕了过去。然后身子就如同箭一般射进门外的夜色中。
夏凉眉只怕也没想到自己在身中麻药之时,还能有如此神威,从虎穴中将小荷抢出来,但他终究慢了一下,身后被周文抢过来,一掌砸在他后心,夏凉眉到底是高手中的高手,到此时竟还能反击,他左手半本无字天书向后划下,只听砉然一声,锋利的书页已将周文的衣袖划出一条大缝,里面蕴藏的劲气立时泄出,竟将脚下方圆三尺的青草击成粉末,连地面都陷下去一块。
周文身为文官,竟有这种武艺,也是不可思议。
夏凉眉并没有顾及这些,他现在一个目的,就是逃离险境。怀里的小荷虽然不重,但时间一长,就如同抱了一个大铁块,渐有不支之感。周文负手而立,冷笑几声,自己并没有追赶,似乎是不屑追赶,他只是连连发令,命手下诸人堵住各条通向汝阳王府的必经之路,他知道,夏凉眉的体力绝撑不了多久,只要不让他进汝阳王府,他就是死路一条。而小荷,最终还是要落到他手里。
夜色深沉,夏凉眉站上一角飞檐,努力睁大眼睛向四下看去,只见四面条条大街小巷都是布上了身形矫健的汉子,正在向此地围拢过来,他看了一眼城中心那片辉煌的灯火,知道以他现在的体力,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那里了。他几乎马上就明白了周文的意图,夏凉眉立时做出了一个决定,非常大胆的决定。
他出城。
既然敌人以为他一定要回汝阳王府,那么他偏不回去,只要到得城外,躲过这一阵追杀,他就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夏凉眉打定主意,努力拼足最后一点气力,向城墙跑去,小荷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被他背在背后,只觉得从这男人背后渗出的汗水已浸湿了自己前心的衣服。
突然之间,她的身子猛然向上飞起,之后又如同落下了深渊,巨大的下坠力使她从夏凉眉的怀里滚落在地,连眼上的布片也落下了。此时她才看清四周的情形。
这已到了城外,城中辉煌的灯火在此处看来恍如隔世,小荷从没一个人真正到过深夜的旷野,若没有身边的夏凉眉,她的心必定陷入绝望。但夏凉眉却并不乐观,他觉得身上的力量正在飞速消失,已不容得他做任何停留。
他已抱不动小荷,只能拖着她的双脚向前拉,幸好他中的迷药并不太重,不然他连这点气力都没有了。就这样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到了路边一个卖凉粉的棚子前,这里当然已关了门,夏凉眉顾不上打门,便一头猛撞了上去。
门板并不算太厚,这一下竟被撞出个大洞,夏凉眉的身子便冲了进去。
里面并没有人,这里只是在白天才有人光顾,晚上空无一人,夏凉眉看了看四周,方才松了口气。如果能缓上半夜,他就可以恢复常态了。
但是他的这点愿望也落空了,夏凉眉刚刚缓过一口气,门外就出现了一个幽灵般的身影。
借着星光,一个人慢慢走进来,这人一身宽大的衣服,罩住了整个身子,看不出高矮胖瘦,脸上戴着一个面具,上面用银粉画着一个闪光的骷髅头,夜里一见,的确吓死活人。
夏凉眉一皱眉,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倚在椅子上,小荷本就动不了,就算害怕也叫不出一声,所以屋子里一时静寂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