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红信封
郑鲍问道:“那汤观主一开始不是回绝的很干脆吗?怎么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许伯呵呵一笑,道:“这事情的关键,就是那两张纸。”郑鲍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因为那两张纸。”他知道许伯的意思,于是故意装出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道:“许老伯,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直接说出来吧!倒地那纸上写的是什么东西?”许伯看见郑鲍有求于他的模样,更是开心,道:“说起那第一张纸,可很有些分量。你可知道那是什么?”郑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许伯说道:“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这半个城隍庙的地契!”郑鲍听到这里,也不禁暗暗吃了一惊,道:“这半个城隍庙的地契?”许伯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半个城隍庙的地契。”郑鲍很是不解,问道:“可是……这地契都应该是整张的,哪里有半个半个的说法?”许伯道:“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我刚才说的是‘半个城隍庙’的地契,可没说这个地契是半个。你不知道吧,这城隍庙所在的土地是分属于两大家的。这两大家都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富商大户,一户是钱家,另一户是莫家。城隍庙正处在这两家土地的边线上,左边一半用的是钱家的地,右边一半用的是莫家的地。好在这两家都是善人大户,并不因此而来收庙里的租钱,反而每年对庙里都有捐助。”
许伯说的这钱家与莫家,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家族。钱家掌管了半个上海的银楼生意,而莫家则在船务海运上独占鳌头,他们都在上海置买了大批的土地。但是城隍庙居然脚跨了这两大家族的地盘,郑鲍倒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郑鲍问道:“不知那张地契是钱家的,还是莫家的?”那许伯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的就说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你问这地契究竟是哪一家的,我还真的是不晓得,不过随便哪一家的都很够分量。”他顿了一顿,说道,“那第二张纸,则是一封短信。信里的内容大意是这个女人曾对某家有恩,既然她有事求于城隍庙的汤观主,就还请汤观主能提供方便。若不然,恐怕将要收回城隍庙的半片土地,所附上的地契就是证明云云。”郑鲍听到这里,不禁暗自留意,心想:“那信中说这女子曾有恩于某一家,这倒是个有用的线索。能有恩于这两大家族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多半也是一个非富即贵的人,这范围可就小了许多。如果能知道那地契究竟是谁家的,那就更是方便了。”口中说道:“这信说的还真不客气。”
许伯点头道:“可不是么?汤观主他们开了一夜的会,大约就是在商量这件事情。若真是被收了地皮,那城隍庙的每一间殿宇都只剩下了一半,这同将整座庙都拆毁也没什么分别了。万一庙没了,这几十个道士又该去哪里?汤观主思来想去,最后才不得不咬牙将这事情给答应下来。”郑鲍叹了一口气道:“唉……不管是谁碰到这样的事情,都很难办。”许伯也叹了一口气,道:“汤观主为人那是没得说了,但摊上这档子事情,那也真是倒霉。”郑鲍道:“那这给活人做超度,可要怎么的做法?”许伯道:“汤观主最犯难的,也就是这一件事情。你想,这汤观主是道士,全观上上下下的也都是道士。这道士可都是了不得的人,他们德高望重,又有修养。虽然这事情是不得已才答应了下来,可如果真的去给活人超度,那岂不是违反了他们的那个……那个……哦!想起来了……他们那个‘大道好生’的本意了吗?于是,他们就去和那女人商量,说是因为做这样的法事是头一遭,观中需要多些时间准备,是否可以延后些时日再做。其实是想能多争取些时间,找出个折中的办法,把这事情给对付过去。那女人也没说什么,定下日子后就走了。”
郑鲍问道:“那么……汤观主他们找到这个‘折中’的办法没有?”许伯“嘿”了一声,道:“你急什么?我自然会一五一十的说给你听的。”他喝了几口鲜汤,继续说道,“汤观主和那些高道一开始也着实犯难,连续商量了两天两夜都没结果。后来有个小道士来送茶水时,顺耳听到了这个事情,他脱口而出道:‘这有什么难的,既然那女人要咒别人,那我们就给她反过来,帮着做一场祈福的法事不就好了?反正这内中玄机都在表文和诸位师父们的符咒之间,那女人又怎么看得出其中的巧妙?’汤观主和众高道都是老实人,刚听到这法子时,都觉得如此骗人终非正路,反而将那小道士训斥了几句。
郑鲍道:“其实这小道士的办法倒真不错,可惜汤观主他们也是太老实,竟然不用。”许伯点头道:“可不是么,汤观主他们商量的都是笨办法,不是要去劝那女人回头,就是想一直拖到那被超度的人真的去世了再做。但是这些办法连他们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天马行空,太不着边际,又怎么可能行得通?最后还是想起了这个小道士的话,似乎也只有这种耍小花招的办法才能管用。虽然还是有些老道不太同意,但是事到临头,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也就是在定了这个主意的第二天,那个女人又来到庙中。”郑鲍插口道:“还是那一副打扮么?”许伯道:“没错,还是头戴黑纱、身穿旗袍。她说超度的人要再加一个,也是一个快死但是还没死的人。然后交给了汤观主一个红信封,里面放了全部要超度的人的姓名和八字等。那时汤观主已经定好了法子,但是怕那女人疑心,还是假装的推诿一番才答应的。当时离开约定做法事的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天,汤观主也不着急准备。大约过了十多天后,才将那信封拆开,开始照着书写表文之类的东西。”
郑鲍问道:“书写表文?这表文是用来做什么的?”许伯道:“你可不知道了吧!道士做法,都要上书天庭,告诉天上的神仙要做某某事情,这表文就是送到天宫的文书。”郑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可不知道那女人要超度的人倒地是谁呢?”他这个问题看似是随口而问,其实却是旁敲侧击了那女人的来历,若是能知道那女人超度的对象,便可以顺着被超度的人而将那女人的底细查出来。许伯哪里知道郑鲍的心思,脱口而出,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不然可不是白吃了你这一顿了么?这样的事情,我老许可是做不出的。”
下午的故事讲到这里,郑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再说下去。左秋明忍不住问道:“那许伯说的两个人究竟是谁?”郑鲍叹了一口气,道:“那红信封里有一张小纸,小纸上一共写了两个人的姓名。第一个人的名字,叫作李金凤。”左秋明道:“李金凤?这名字还真俗气,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吧?”郑鲍点头道:“是的,确实是一个女人。”他顿了一顿,忽然问道,“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那定康路四十四号凶案中死者的名字?”左秋明摇一摇头,道:“没说过。”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连忙追问道,“难不成……那个死者的名字就是……”郑鲍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个死者的名字就是李金凤。换句话说,也就是在李金凤死前差不多三周的时间,就已经有人预知了她的死亡,并且开始帮她做超度了。”郑鲍说这句话的语气相当平稳,但是陈久生和左秋明听完,却忍不住背脊发凉,
郑鲍见了两人的表情后,不由一笑,道:“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反应和你们差不多。我自己都想不到,这随意的打探,居然能探出这样的消息。看来去查这个黑纱旗袍的女人,还真是有些歪打正着。”左秋明笑道:“既然如此,老郑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个黑纱女人能预知到李金凤的死亡,那肯定与这起凶案脱不了关系。你如果能把这个女人给找出来,不就水落石出了么?”郑鲍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打算这么办的。根据眼下所知道的线索,虽然一时还找不到这个黑纱女人的尾巴,但是大致的范围已经能定下来了。”左秋明道:“那你还这么急着跑来和我们说这件事情做什么?况且,这又和陈兄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特别说给他知道?”陈久生望着郑鲍,心中也是同样一问。
郑鲍盯着陈久生与左秋明,一个一个字的说道:“有关系,大大的有关系!那红信封中的第二个人的名字。那个要被超度的第二个人,就是祖兴行的当家,我们的陈大老板,陈久生!”
这话犹如轰雷一般,在陈公馆的书房内霹雳炸响,陈久生与左秋明面面相觑,都再也说不出话来。那个头戴黑纱、身穿旗袍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她为何会知道李金凤将要被害呢?难道说,同样写在信封内的陈久生,也会在劫难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