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对话
左秋明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这一觉从昨天中午一直睡到今天早晨,此刻只觉得浑身舒适无比。吃早饭时,一位女佣上前说道:“左先生,昨天你的睡觉的时候,那个英租界巡捕房的郑探长打电话过来。但是他看你在睡觉,没让我叫你。”左秋明问道:“他有没有说昨天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那女佣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他倒没有讲。”左秋明点了点头,心想:“看来是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了,这个老郑一查起案来就六亲不认,如果真是发生了大事情,别说我在睡觉,就算是我昏迷在病床上,他也肯定会把我拖起来的。不过……估计老郑的日子也好过不了,想不到那凶案的许多怪异点竟然都给人捅上了报纸,老郑查起来必然是束手束脚了。”但是他现在也无暇去关心这么多,那陈久生的事已经够他头大了。
左秋明吃完早饭,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门直往圣玛丽医院而去。到了医院,他先去观察房看陈久生。只见陈久生依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但是脸色却似乎比昨天好了一点,隐约透出了点红润。左秋明又去找了值班医生,那医生和他讲陈久生从昨天他走后情况就一直很稳定,期间还为他检查了几次,各项报告都还不错。左秋明现在最关心的是陈久生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但问到这个问题时,那医生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讲这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等到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了,自然就能醒过来。左秋明又追问,这“等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究竟指的是什么程度?那医生一脸的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左秋明解释,随意对付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左秋明来说,只能是喜忧参半。因为他现在最担心的已经不是陈久生能否活下来,而是陈久生的脑子是否受到了影响。那天陈久生被一块尖利的石头撞得不轻,那血流如注的景象实在太过吓人,给左秋明留下的印象也不是一般的深。虽然那主治的黄医生说陈久生已经没有问题,但左秋明对此始终持着怀疑的态度,毕竟现在陈久生还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证实是否真的已经没事,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在没有见到陈久生醒过来之前,他始终还是存有几分焦虑的。
另一个让左秋明担心的问题是,陈久生这几天光靠生理盐水维持生命,不吃一点东西,这对身体总是有影响的。陈久生越是晚醒,这影响就越大,更何况他现在受了重伤,正是需要补养气血的时间,如果长时间这样拖下去,他的身体是否能受的了?左秋明也曾和医生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医院的医生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是觉得这个人的怪想法怎么这么多,所给出的答案都是“盐水中多加了营养液,不会有问题的”,可是这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左秋明信服。但是无论他怎么问,那些医生总是这么回答的,左秋明也没有办法。
左秋明从医生的办公室内走出来,接着去找那个傻子陈医,他知道自己昨天太过激动,不该拿陈医来出气,也不管这陈医听不听得懂,至少该和人家道个歉,若是将他打伤了,那该赔多少药费就是赔多少。但是左秋明在医院内转了好几圈,都没有看见那陈医,去问医院的人,他们也都说不知道,而且言语间的神色都有些怪异。左秋明见了,心中明白,不由苦笑:“看来我在这圣玛丽医院已经出名了,人人都对我有些防备,估计那陈医也多半是被他们藏了起来,生怕我再去打他。”
左秋明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怕将事情越描越黑,干脆在走廊的转角处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休息。眼前来来去去的是病人和护士,耳中听的是医患对话,鼻中闻的是消毒药水的余味。这时,忽然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了起来,道:“你们说那个叫什么查尔斯的人,讨厌不讨厌?”这话一出口,就立即得到了另外两、三个小姑娘的附和,“说的是呀,他可讨厌死了!”“最烦这个人了!”“就是就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左秋明觉得这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于是转过身去一瞧,果然看见在转角的另一条走廊中有三个小护士聚在一起,正在聊天。一个护士脸圆嘟嘟的,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第三个戴了一副眼镜。那圆脸护士道:“这个查尔斯表面看起来好像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私下里就是个下三滥的货色。”那戴眼镜的护士“哼”了一声,说道:“你今天才知道啊?这假洋鬼子就是弄不好,中国的好东西没学会,洋鬼子的那套虚伪腔倒是拿手的很!”那高挑护士道:“说的是呀!别看他对人的样子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却心胸狭窄,你要是一不当心说错了话,他可真是会记仇的,找到机会就猛地报复一下。你们说,哪有这么小心眼的,他还算是一个男人么?”那戴眼睛的护士说道:“这查尔斯的劣迹何止这些?他还经常玩些过河拆桥、笑里藏刀的勾当,医院里的医师哪个没受过他的气?那内科的王医师医术算得高明了吧?人家在上海滩那都是有些名气的,而且王医师又没有架子,脾气更是好得不行,许多病人都是奔着他的招牌才来我们医院看病的。可就是因为王医师看不惯这个假洋鬼子那两面三刀的样子,因为几件小事和他冲了几句,结果就被这个查尔斯不断的排挤拆台,最后不得已自己交了辞呈,离开了医院。你们没看见最近来内科看病的人少了许多吗?”那圆脸护士连连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怎么内科的护士小陈最近这么闲,竟然是因为那王医师走了。”
那高挑护士忍不住恨恨地说道:“这些还都算了,毕竟和我们这些在医院里没名没姓的人关系不大。最可恨的就是这查尔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一天到晚就盯着小姑娘看!”她刚一说完,那戴眼镜的护士就开始骂了起来:“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家伙就是一大色鬼,我好几次都看到他在经过别的护士的时候,故意撞一下人家的胸,甚至拍一下人家的屁股。”那圆脸护士生气地说道:“你只是看见,我可是被他骚扰好了好几次了。唉……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左秋明听到她们在不断的数落一个叫查尔斯的人,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叫查尔斯的人的人品可真是差的没话说了。不尽气量狭小,手段卑劣,还贪花好色,也怪不得这些小护士对他恨之入骨。既然查尔斯是这么一个人见人恶之辈,圣玛丽医院怎么还能容忍他留到今天?”他一个走神,有几句对话就没有听见。
那圆脸护士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查尔斯其实是喜欢段蕾的。”另外两个小护士都惊讶的看着她,说道:“不会吧?他不是经常有事没事就把段蕾骂一顿的吗?要是喜欢她,又怎么会这样?”那圆脸小护士得意的说道:“嘿嘿,这其中的道理,全医院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而我……恰巧就是这三分之一!”那两个小护士连忙拉着她,央求道:“快说来听听,快说来听听嘛!”那圆脸护士说道:“这还是我亲眼所见呐!大概在几个月前,我和段蕾一起值中班,要做到晚上八点才能回去。那查尔斯就乘着我离开查房的时候对段蕾大献殷勤,又是送饭又是送花的,还要用车接她回去。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那时我就躲在门外偷听呢!”说着,就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那两个小护士指着她,笑骂道:“原来你也不是好人呀,你偷听别人说话。”那圆脸护士双手插腰,说道:“哼!要不是我偷听,你们又怎么能知道这些?”说完,三个小护士就笑成了一团。
左秋明心想:“段蕾这小丫头说话这么厉害,又有什么好的?难道娶回去天天吵架么?”他忽然想到昨天段蕾帮他找黄医生的事情,不由微微一笑,“不过……话说回来,她不冲人的时候倒也是蛮贴心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