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白月
白月师父的房间很宽敞,但是摆设却是朴素,除了一床一桌外,就只有几张竹椅。一名身穿了灰布袍子女子端坐在桌子旁,大约有三十多岁,生得白白净净,虽然看起来的确不老,但是与妙果说的“如小姑娘一样”可也有些差距。
那女子见到郑鲍,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小尼白月见过郑施主。”郑鲍也合掌回礼道:“不敢、不敢,是我打扰白月师父的清修了。”白月笑道:“郑施主真是客气,请坐下说话吧。”郑鲍道:“多谢白月师父。”说罢,在白月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时,妙果端上了两杯香茶,分别放在两人面前,随后收了茶托,立在白月身后。郑鲍端起茶盏,打开茶盖,饮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白月道:“这是我的一位同道好友自杭州捎来的龙井,无事时泡上一壶,确实能提神醒脑。”顿了一顿,问道,“请恕小尼冒昧,敢问这位施主今日来……是有何事所求?”
郑鲍一脸的尴尬,放下茶杯,说道:“唉!既然我已经厚着脸皮进来,也就不瞒白月和妙果两位师父了。我今年也有四十出头,可就是……可就是仍旧没有婚配。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有一、两个谈的来的姑娘,但是世事多难料,阴差阳错之下,终究还是没能成双成对。后几年嘛……街坊邻居中倒也是常有人来提亲做媒,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这一拖就拖了十多年。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家里的二老也始终提着这么一块心病。所以我今日来打扰白月师父……是想来问一问自己的姻缘之事。”郑鲍这一套谎话倒也不是随口瞎说,他原是来查那黑纱女人身份的,最后总是需要将话题引到女人身上,若是用别的借口一来不免有些难堪,二来生怕哪个言语不对,那白月就不再搭理自己。于是就编出这样一番话来,即便其后有说漏了嘴时,掩饰起来也合情合理。
那白月与妙果听了,果然大起同情之心。白月道:“郑施主这一番坎坷,确实让人无奈。这姻缘之事对于我们出家人而言,那不过是如电泡影,既无贪求之心,也无迎合之意。但是对于世俗中人,却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小尼别无他能,往日曾经随师父学了一个测字的法门,虽然技艺不精,但想来还是能帮施主指点一二,还请郑施主随意报一个字来。”郑鲍笑道:“如此是最好了!”略一思索,心想既然自己是来找黑纱女人的,那索性就报一个与此有关的字,开口道:“那我就测一个‘纱’字。”一旁的妙果拿来纸笔,白月在纸上将这个“纱”字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些笑容,道:“呵呵,小尼可要恭喜郑施主了!”郑鲍连忙道:“哦?还请白月师父能为我解说解说!”白月道:“这个‘纱’字,左‘丝’右‘少’。施主是为求眷侣而报,那缺的就是一个‘女’字。那‘女’与‘少’字合起来则是个‘妙’字,这岂不是施主好事将近之兆么?”郑鲍听完,作出一副极是高兴的模样,笑道:“哈哈!若是果真如此,那可真是托了白月师父的福了!”那白月摆手道:“这也是施主自己累世功德所就,与小尼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小尼这里也有一句丑话,也请郑施主能听一听。那‘妙’字固然预示着施主好事将近,但是那‘丝’字旁却也是说明其中有些牵缠。只恐怕好事多磨,来来去去少不得一些耽搁。若是能找到个媒人、又或是能在中间牵线搭桥的,事情则会容易了许多,也更能水到渠成。从此字来看……莫非施主已是有了人选么?”
郑鲍不禁暗拍大腿,心道:“我早就在想该如何绕出这句话,谁想这个白月竟然自己先说了出来,可不是天助我也么?”面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白月师父果真是高人,仅凭了一个‘纱’字竟然连此事也断了出来。我确实已经相中一人,但是其中却有极大的难处,还需要白月师父能在其中帮上一帮!”白月一怔,道:“怎么需要我帮了?”郑鲍道:“因为我看中的那人,也是常来白月师父这里的。”白月笑道:“呵呵,原来如此,怪不得郑施主如此急切!只是来我这里的女施主虽多,但是其中大都已经婚嫁,可不要让郑施主失望了才好。”郑鲍道:“姻缘之事本就天定,既然方才白月师父都已经算出我好事将近,那人自然还是单身不错。”这时,连一旁侍立的妙果也笑了起来,道:“那还请郑施主说说,你究竟看中谁了?”郑鲍道:“那女人头戴了黑纱,身穿旗袍,三日前也曾来过贵院参访过。不知两位师父可还记得么?”
此话一出,白月与妙果面上都是一惊,互相对望了一眼,那白月先开口道:“小尼三日前正在这房中闭关,对此事并不知晓。妙果,你可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来过?”那妙果显得有些急躁,道:“我说郑施主,你从第一天起就不断的打听这个黑纱女人,到底是想做什么?我都说了许多遍了,最近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来过小庙,你怎么就是不听呢?!”郑鲍笑道:“妙果师父别恼,我这不也是病急乱投医么?我还奇怪了,我明明就看见了这么一个人,为什么妙果师父却总是说没有呢?”妙果略有生气道:“哼,这庙的大门都由我负责开关,难道谁进谁出我会不晓得么?”白月重声道:“妙果,不得无礼!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没有这么一个人。”妙果强忍了自己的怒气,好声好气的说道:“的的确确没有!师父和郑施主若是不信,还可以去问一问妙音。”白月点了点头,对着郑鲍道:“我这个徒弟脾气是急了一些,但是却是一个老实人,既然她这样肯定的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了。不过……”她忽然眼睛紧紧的盯着郑鲍,问道:“既然那女人头戴黑纱,郑施主是如何见到她的容貌,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不知长相的人呢?”
郑鲍一愕,料不到白月竟然会这样一问,但听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异样,一时也断不定这白月是真的已经心生怀疑,还只是自己心虚瞎猜,于是干脆装傻说道:“呵呵……其实那黑纱也不太厚,并非完全遮盖了她的容貌,多少还能看清几分。最主要的是我瞧她体态端庄,想来若是娶过门后,应当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不错了。”那白月道:“原来如此!但这也不过是郑施主的一厢情愿而已,人生大事可不能如此草率了。”郑鲍也拿不准白月到底信不信自己的说辞,但是眼下也只有顺着这个话头继续讲下去,道:“白月师父说的是,所以我就想拜托白月师父将她找出来谈上一谈。可惜……现在看来却有了难处。”说完这话,郑鲍忽然心中一动,暗想:“我怎么就没有怀疑过这个白月呢?那黑纱女人对这庙中地形如此熟悉,最后又消失在这小楼外,若说就是这个白月装扮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倘若真是这样,妙果和白月自然都是矢口否认,那我可被这两个尼姑戏耍的可以了。”他心意转动,正在想该如何试探,这时一阵清风从窗外吹来,立即便有了主意:“我就以此风为借口,引这白月站起身来。那黑纱女人的高矮胖瘦、体态动作我还记得,便与这白月对照对照,虽然这个办法并不可靠,但想来也能看出个四、五分。若是真能对上,以后查探也算有了目标。”开口赞道:“这风中夹杂了一股水气,又有林木的香味,真是让人精神一振。”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白月果然也陪着站起,说道:“我们这小院外正有一条水流,还有一片不大的树林,确实是一个清雅的所在。”两人走到窗边,郑鲍见娘娘庙围墙外有一条不宽的小河,在一片树林中蜿蜒而去,有风吹过时,那树林就会沙沙作响,但他的心思却全不在此,两只眼睛就在白月身上来去,可是那白月穿的袍子宽大,看不清体型,单瞧走路的动作又与当日的黑纱女人不象,不禁暗暗摇头,心道:“看来多半不是了。”正感失望时,他的双眼忽然直直的看着窗外。就在这一刹那间,郑鲍似乎已将许多线索都串了起来,一种久违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暗想:“咦?难不成要勘破此案……需要在这上面着手么?”念及此处,他连忙随口找了个理由,便从白月处告辞出来,离开了水神娘娘庙,直往八桥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