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惊艳一剑
唐方仗着她那玲珑灵巧的绝世轻功:“燕子飞云纵”再度潜回了“龚头南”,制住了三名把守的侍卫,并悄没声息的进入了“五飞金”。
除了因为她过人的绝顶轻功之外,唐方之所以能进入“五飞金”,主要是因为:没有人会料到她敢(会)立即去而复返。
──一个明明是落荒而逃的人,却回来成了狙击者,这的确是让人逆料不及的。
让人措手不及之际便是自己稳站了上风之时。
“山大王”及其三十五骑则没那么幸运。
他们气势浩大。
──气势愈大,惊动愈大。
所以强者易挫,刚者易折。
──当刚强者俱不易为,能为亦不易久。
可是“山大王”部队却能久能大。
他们以强者的姿势、霸者的姿态勇行天下、横行江湖!
他们现在要席卷龚头南。
唐方一入五飞金也正是山大王大队进入龚头南领地十里之内,五飞金即已发现马上在金鼓楼鸣鼓示警。雷以迅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布阵,然后与唐堂正亲自领两门高手五十二人,迎战“山大王”。
雷以迅与唐堂正上阵,唐拿西则调兵遣将,在五飞金内部署,调度有方,这时候,雷变却勿勿来报:“有三名戍守金鼓楼的守卫受制,来人身法太快,出手也快,他们都没看清楚是谁──看来可能已有敌潜入庄内。”
“花老大和温老四都不是省油的灯!”唐拿西一弹指甲,一向祥和的语音也尖锐了起来,“来了更好,瓮中捉鳖,逃不掉。”
雷暴光杀气腾腾的道:“这干不要命的兔崽子好大的狗胆,明明去了,却又杀将回来!要是等到明天,咱们布阵已成,总堂的高手也调将回来,那就来两个杀一双,多来多买卖便是了!”
唐不全却阴恻恻的道:“他们杀了回来,敢不成是为了救徐舞吧?如此说来,姓徐的一定知道了些重大机密,否则,以唐悲慈的为人自私自利,怎会贸然发动,不惜硬拚?让我先去拷问拷问,看问出个什么来着?要是风声不对,杀了他讨个本儿也好。”
唐拿西嘉许的道:“好,这事你们两个就先去办。我稍后就到。”
两人领命而去。
──唐拿西的武功和暗器手法还有在“五飞金”的辈份,都不算是最高的,可是他在三门联盟的“图穷计画”,却是层峰里的人物,平时足智多谋,心狠手辣,想要在新势力中占一席位的权谋份子,都懂得要先巴结他,讨他的欢心,如此才较易飞黄腾达,备受重用。
──人要活下去,总是要千方百计。
谁教你是人?何况还是活在弱肉强食,你虞我诈里的江湖人!
唐方记性好。
──徐舞给她的绘图,她只看过一遍十九都能记得,所以避过了许多关卡。
直至她掠到了“水月半塘”。
塘边有一个人,满脸病容,看去却似是满脸愁容;本是满面愁容,看久又似是满面病容,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甚至也很温顺),像是在等人。
(他在等谁呢?)
在他身边,放着九坛子的酒。
“鹰留阁”里,杯盆狼藉,由于原来在一起吃吃喝喝的那干人,似因骤然集合御敌而勿勿离去,只剩下了这一名愁愁病病的公子,和他身边的九大坛的酒。
──看他的样子,简直当那九坛子酒是他九个好朋友。
唐方一见到他,立即就停了下来。
──“燕子飞云纵”是绝顶轻功,真个说停就停,说止就止,一动一静,皆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可是她才陡止,那个在等人的公子已淡淡的说:
“你来了。”
──他等的显然就是她。
唐方心里也有一声叹息。
──她实在不愿与此人为敌。
因为温若红除了武功深不可测,毒功防不胜防之外,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温约红都待她很好,她诚不愿与此人为敌。
“我来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能不回来么?”
“你要救徐舞?”
“徐舞为了救我,所以才会陷在这里。”
“很好。依我看来,他不惜牺牲性命来救你,是为了重情;你不顾一切冒险犯难来救他,是为了重义。”
“是情是义,你们‘五飞金’这样处心积虑来害我,我都不明白,当然也不甘心,不服气。”
“你想知道理由?”
“为了把我留在这里,日后可以挟制老奶奶?”
“唐堂正和唐拿西都很怕你们唐门的老祖宗,他们一面想反叛,一面又感到害怕,所以把你留着,他们会安心一些。当然也不是没其他的理由的。”
“──你们想学唐门秘技:‘留白神箭’和‘泼墨神斧’?”
“不是我,而是他们。他们要得到的也不止是这两门绝技──听说‘燕子飞云纵’的最高技法,叫做‘在水七方’,他们也有兴趣,就不晓得你会是不会?”
“你何不试试看?”
“有的是机会,──你不是已回来了吗?”
“其实你何不干脆点,在看病之时把我毒死算了?”
“一,我不会对你下毒的。事实上,他们开始是要让你失去功力,以便控制,然后又激你多习暗器,来证实自己在康复中,后又见你一直不肯练习唐门秘技,可能是因内力无法凝聚运功而灰心丧志之故,所以要我把‘十三点’的毒力减剩‘七点’,让你有办法练功,但病却始终好不了,以便万一之时可轻易解决;不过,我没听他们的话,我后来给你下的药,便是除了让你回复全部功力之外,还奉了大当家之命,让你全然恢复了健康,要不然,你现在也不可能来去自如。本来,我一早就在酒里下了药,来减轻你的病痛,可惜你一直不肯喝我的酒。二,在你的几门绝技秘诀未泄漏之前,唐拿西、雷以迅、唐堂正没一位当家会让你死得轻易的。”
唐方冷笑:“这样说来,我得要感谢你格外施恩,手下留情了?”
“不敢当,”温若红一副是当之无愧当仁不让的模样,“我把你的病医好,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奇怪,眼看你气色一天天好起来,为何还是不练‘留白’、‘泼墨’和‘在水’这些绝艺。”
“因为我觉得一直受人窥视着。”唐方抿一抿嘴,靥上又浮现了那一对可爱的酒涡,“坦白说,自从前后二次沐浴时遭人闯入后,我总是觉得一直都有人伺伏着,我虽不虞有他,但因为不安,所以还是没有在这住了那么久但仍感陌生的地方来练唐门秘技。”
她笑笑又道:“我本来很爱沐浴的,最近,我实在有点怕了洗澡了。”
“那你是做对了。”
温若红笑道:“他们是看错了。”
“看错了?”
“其实你也不简单,”温若红说:“他们以为你只是个爱笑、爱哭、初出茅庐的不知天高地厚、天真得接近幼稚的女子。”
“其实他们也没错,我的确是,”唐方说,“但我还有另一面,他们没看仔细而已。”
温若红笑道:“像他们就只以为你是个意气用事的女子,却就不知道你也是个聪敏且讲义气的女子。──你有胆子马上就回来救徐舞,大家都想不到。”
唐方说:“既然如此,言归正传,──徐舞在那里?”
温若红笑了,他一直没有正眼望向唐方,现在他直接望向她了:“他们要我守在这里,便是要我不许人救徐舞,并把救徐舞的人拿下来──我还是‘五飞金’的四当家呢,我怎能什么也不做,比这儿一块假山假石都不如?”
唐方抿嘴笑道:“这么说,你虽然很爱护我,可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和我交手了?”
温若红点头,然后发出一声微喟道:“除非你现在马上就走,我就当没见过你。”
唐方坚定的说:“我既来了,救不了徐舞我是不走的。”
温若红长叹道:“那只有先把我击败一途了。”
唐方抿抿唇说:“我本不想和你打──在这里,你一向对我都不错。”
温若红说:“我也不想和你交手。如果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唐方嫣然道:“走,我一定走,但要救了徐舞才走。”
温若红长叹道:“我们不动手也行。除非你能把我灌醉了,那我醉模糊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拦不住了,谁也不能怪我了!”
“好计!”唐方笑说:“可是我怕喝不过你。”
“我喝三缸你能喝一缸我就放你过去!”尽管一个人能喝半大缸的酒已是不可思议的事,但温若红听说唐方陪他饮酒,他就从眼到脸都发了光,“你应该担心酒里有毒才是──我毕竟是岭南‘老字号’毒宗温家的人!”
“我只知道你是温若红。”唐方的皓齿咬咬下唇,道,“好,那我就舍命陪喝酒了!”
温若红笑了。
他很温和的问唐方:“你知道我是以什么成名?”
“你以前是有名的‘三绝公子’,以酒、毒、剑名成天下;”唐方答:“但近日来人皆称你为‘三缸公子’,你的盛名全为酒量所掩盖。”
温若红又很温柔的问:“你一向不喜欢喝酒?”
唐方笑道:“你几时曾见我酒沾过唇?”
温若红的语气仍甚温暖,“就算我让你,你能跟我喝成平手,但你也醉得差不多了,如何去救徐舞?”
“我知道,也明白。你让我醉了,再把我逐出‘龚头南’,我也再没办法去救徐舞了;”唐方望定温若红,一字一顿的说,“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从来都不喜欢人让我的。”
温若红长叹。
这回他再也不说话。
他的手臂一舒,已抓起一坛酒,一掌拍开封泥,登时酒香四溢,醺人欲醉。
他把酒递给唐方。
“这是有名的烈酒‘胭脂泪’,不呛喉,但酒性醇烈,你要当心。”温若红一闻酒味,语气温馨得直似跟情人谈心。“这儿有六坛子‘胭脂泪’,其他三缸,叫做‘干不得’,这种酒,又名‘追命’,要比‘胭脂泪’更浓,更强,更醇,更烈,更猛,更冲十倍!”
然后他说:“你只要喝完半缸‘胭脂泪’还不倒,我用一缸‘干不得’陪你,你若能喝完一缸“胭脂泪”,便算你嬴。”
唐方当然听过“干不得”这种酒──竟以名震天下“四大名捕”中酒力最胜的神捕追命为名,自然非同小可。
她点头。
接过了酒。
“我试试看。”她凝重的说。
“好,”温若红抓起一坛“干不得”,也拍开封泥,道:“请了。”
“干!”唐方说。
她一口气把酒干尽。
不是一杯酒。
不是一壶酒。
也不是半坛酒。
──而是整缸的酒,一口气干尽。
喝完烈酒的她,还把缸中最后几滴酒倒入嘴里,舐舐唇,笑了起来,笑靥如花,眼神发亮,整个人看去就像是一杯醇醇的烈酒。
她笑问温若红:“还有没有?”
温若红张大了口,忘了手中有酒。
“真是够劲!”唐方用秀巧的纤手抹去了唇边的酒渍,“怎么了?手上有酒不喝,太暴殄天物了吧?”
温若红嘎声道:“你……”
“对了,你干的是‘追命’,对你不公平,不如这样吧,”她索性自己举起一坛子“追命”,笑说,“我也跟你来喝‘干不得’,你喝一坛,我饮两坛,如何?”
然后他们各自对饮,均把手里一坛子“干不得”干完。
之后唐方的眼神更明亮了,笑靥更是艳绝。
“只剩下一坛‘追命’了,不如我喝了它,”唐方抢着道,“你喝‘胭脂泪’好了。”
说罢已把酒夺了过来,迳自一口干尽。
温若红喝完了第二缸“胭脂泪“,已开始吱吱咕咕的自己说话:“……我不知道你这么擅饮的!”
“我只告诉你我不喜欢喝酒,我没骗你说我不会喝酒。“唐方笑嘻嘻的用手摸一模自己微微绯意的两颊。
喝到第三缸酒,温若红已双眼发直,频打酒呃。
唐方笑盈盈的,面如傅粉,袅袅媚媚,温若红醉眼里看见她那风风流流的样子,原本六分醉成了八分,终于说:“……没想到……”
话未说完,唐方已喝完了第四缸酒了。
她还把坛倒转过来,向温若红表示是喝个滴酒不剩!
“……不行了,我已不胜酒力了。”温若红说。他确是“三缸公子”,三缸烈酒喝完了,仍然不倒,不过也得醉上七八分了。“酒量,你好,可是……”
唐方笑道:“可是你还没喝第四缸酒。”
“我不喝了,”温若红语无伦次的道,“我要跟你比剑!”
“怎么?”唐方秀眉一扬,“不服输呀?”
温约红只说:“──小心!”
一说完他就出剑。
剑在何处?
他手上本无剑。
腰畔也没有剑。
背后更没剑。
──剑原来盘在第三缸底里。
软剑。
──一把在酒缸里喝醉了酒的剑。
剑一出,清而亮,丽而夺目,像一场天长地久等待着海枯石烂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