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杨府一大早便喜气洋洋。昨儿个夜里打张良赶回府里,见过场老太爷后,说也奇怪,京城里的媒婆全给连夜了去,不知在密议什么。直到天明,媒婆们吱吱喳喳,又是兴奋又是盘算的各自回了家,杨府这才暂时安静下来。不过仍有不少家仆穿梭在院里,或是打扫,或是交谈,谈的话题不外乎在回杨府路上的杨家少爷;还有——老太爷的红线缘到底牵了谁。
坦白说,也该是杨明少爷成亲的时侯了!就不知在老太爷的眼光里,有哪家的姑娘配得上少爷的?城东那个琴棋书画样祥精通的阮二小姐?还是莫府那天仙似的美人莫愁姑娘?莫愁姑娘的年纪是稍嫌大了些,约莫二十来岁;可其府乃是京师十大富豪之一,若娶了其家人,等莫老爷死后,杨家产业不啻又多添上一笔!这样说来,城北的曾家也有三个未出阁的小姐,听说她们的亲成中还有让姓朱的王公贵族收作妾的呢!攀得皇族关系总没错吧?就不知老太爷是看上谁来做杨家的少夫人。
“小姐,你猜杨明少爷这次回来到底会娶谁?”说话没大汉小的小:丫头片于看来不过十五、六岁。打五岁起,她便被捡进杨府做丫鬟,跟着杨家小姐也有十年时间了,彼此的感情亲热得像是姊妹般,说起话:来更是没分没寸,反正私下聊天嘛!也不必拘束太多。
正绣着“鸳鸯戏水”的杨月美得像幅画呢——每回小渔儿一见到:自家的小姐,就会忍不住赞叹几声;并不是她存心夸杨月,实在是天底下的好全教杨月给得尽了。
先莫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光是那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古典美容轮就让每个男人一见即失了魂,再也没法子去想其他女子!加上杨月天生聪慧,杨家上上下下的产业起码有一半是靠她在打理,不然杨明少爷敢作闲云野鹤吗?
这一二年来,哪家媒婆不上门来说媒的?也算王家公子前世修来的福份,能娶到像杨月小姐这样十全十美的媳妇。将来她小渔儿陪嫁过去,若是瞧那姑爷没几个月便敢寻花问柳,非整死他不可!
杨月抬起眼,樱桃似的朱唇扬起一抹笑意。
“大哥谁也不娶。”她停下手边的刺绣,道:“每年老太爷总要和大哥玩上几次成亲的游戏,哪次不是教大哥给逃了?”
“可这次我瞧老太爷是很认真的呢!连媒婆都送来画像。我听张良说,老太爷这次是定要少爷娶个妻子了。”想了想,小渔儿续道:“反正少爷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娶妻生于的时侯了。依我之见嘛!老太爷八成是想让少爷的婚事同你一块办。”说来她也挺机灵的,算是天生的吧!
说到场月的婚事,小渔儿还是忍不住插嘴:“我说小姐,我东想西想还是觉得不要。不是我爱嚼舌根,可是想到你连人家王公子一面部没瞧上一眼,也不知他底细,就糊里糊涂嫁了过去,我怎么想怎么不对!”
“是你多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太爷决定的事谁也设法改。再说,老太爷不会害自个儿孙女的。”
那可不一定呢!小渔儿翻了翻白眼。这年头就是这样,只要女方肯多给银两,让画师违背职业道德,将自个儿画得像天仙美人似的,反正到时候拜过了堂,就算是麻子脸,可也不能后悔了。想了想,谁知道王家公子长相是何德性!也许是丑八怪、麻子脸也说不定!她小渔儿也算够义气,跑了几趟街坊问人,人人都说王家大公子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才,听起来好像挺不错的。但说归说,谁知道真假呵?人家也道莫府的小姐是天仙似的美人,可上回陪小姐去上香,亲眼一瞧,美是美啦!就是一双狗眼看人低,哪能比得上杨月?总之,人言不可尽情,下回定要再找个机会亲眼瞧瞧王家公子到底长得怎么一副德性!
“小渔儿,你可别乱来!若是让老太爷知道了,准免不了一场骂挨。”瞧她的表情,杨月就知道她小脑袋瓜里准又在想些什么古灵精怪的小计煤。
唉!说来奇怪,两人相处虽已长达十年之久,可这自小活蹦乱跳的小渔儿却不曾感染到她一丝丝的温柔端庄,而杨月也不曾学会取小渔儿一般的吱吱喳喳。
小渔儿的眼珠子转了转,就当没听见杨月说的话。老太爷虽是杨月的爷爷,可也挺疼她小渔儿的,好几次想收她为干孙女,都教她给婉拒了。就算做错了事,老太爷也只是轻罚罢了,总之,她是瞧定那王家公子长得是何模样便是!
听见外头人声鼎沸,从宙口探头,就见四五仆人涌向杨府大门。:
“定是杨明少爷回来了。小姐,咱们也去迎接少爷,你说好不好?”小渔儿兴奋极了。
听张良说,杨明这回可带了个好玩的人来了!说是好玩倒在其次,真正想看的是——杨明是怎么待那好玩的人呢?想起张良那张苦脸就觉好笑,说什么杨明少爷疯了,竟对一个家仆毛手毛脚的,活像欺负大闺女的色狼?这可与杨明平日形象不符,若不去细看,岂不太对不起自己的好奇心了?
于是乎,她兴冲冲地拉着杨月的手使往外走去,差点撞上一堵铁塔:
“仇似海,你怎么老爱没声没息地出现?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撞痛的是她最觉傲人的小鼻梁,小渔儿怎么会不气?顺便丢给他一个十足的大白眼。
“老太爷要杨小姐去书房。”来者说话简洁得很。高大的身子在杨家人中,大概除了杨明外,皆得仰头瞧他。
“去书房?小姐正要去迎接少爷呢!怎么?老太爷不知道少爷回来了吗?”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使力戳戳仇似海的胸膛,天啊“差点没骨折!
“小渔儿,怎么说话设大没小的!恩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杨月轻声斥责。
忘了一提——十三岁那年,京城里出现了盗匪,看中不少富豪之家,杨府便是其一;盗匪趁夜进了杨府,非但抢了大批金银珠宝,杨月还数盗匪给掳去,准备强迫作盗匪头的婆子,那时候杨明正云游四方,哪来得及赶回?之所以及时得救,是让盗匪中有情有义的汉子救了
不消说,那汉子便是仇似海,江湖上别名草上飞。救她的理由据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加上瞧不过那群盗匪的所作所为,当夜就救了杨月回杨府。于是乎,杨老太爷便留下仇似海,如今在杨府,名为杨府护院武师,实则是杨月的私人保镖。
而当年那群盗匪——听说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至于他们的真正下落,恐伯只有仇似海一人知道了。
“恩人?”小渔儿朝仇似诲做个鬼脸。“这些年来在场府白吃白喝也算是扯乎了。如今既然少爷回来,也不再需要体了。仇恩人,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就是看他不顾眼!谁老太爷这一年来有意想将她与这男人给扯在一块!
“小渔儿!”杨月有些尴尬地拍照注视他。“仇大哥,你可别将小渔儿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这样,没大汉小,也不知自个儿在说些什么。”
小渔儿扁了扁嘴,不再说话。
“杨兄—进府里,就教下人请进书房,想来就是与你下个月初的婚事有关。若没什么事,就到书房去瞧瞧,免得老太爷不高兴。”语毕,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敢情是根本不把小渔儿的话放在心里。
而那扬月凝视他的背影半晌。才教小渔儿给拉去书房。
“你家比杨家大屋还大呢!”阿宝忍不住吐出惊叹之声,四处张望雄伟而淡雅的杨府。
“你喜欢?”
阿宝偏着头想了想,才决定——
“谁甚欢这种屋于?只怕穷其一生都找不到出口呢。”这倒也是实话。
杨明嘴角含笑,朝她伸出手来。
“你干嘛?”她瞪着他。
“防你你迷路罗!”几乎是强迫性的牵住她的手。毕竟是姑娘家,那手掌小得让人打从心里怜爱起。
“我自己会走啦!”莫名其妙的脸红了起来,这教杨明愈看愈心喜。
但阿宝可困惑极了!
他到底是怎么啦?
打从昨晚起,这杨明瞧他的眼神是没变啦!不过似乎多添了些古里古怪的神色,教他看了就不由自主的脸红起来。
真是古怪!以前呢,杨明存心吃他豆腐,他自然是鸡皮疙瘩掉满地;可现在豆腐照吃,却多了一股让他没法排斥的情愫。他是怎么啦?想了想,干脆归罪于他那奇怪的眼神,好似在瞧什么私人宝贝似的,八成又再想法子整他!这可能倒挺大的。
“小宝儿,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杨明竟在他耳畔轻唤,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你——你想吓死我叼!”他又急又怒的,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杨明无辜的瞧着她——
“我可是无心吓你,是你自个儿想心事想得入迷——”咧嘴一笑,逼近她一步——“或者,你是在想我?”
“谁在想你!”又脸红了!拜托!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呢,动不动就脸红,岂不教人见笑?大概是京城的天候不适合他吧!
走在杨明面前的家仆用力咳了咳,尴尬的停在书房门前,为杨明打开门。
从没见过主于这般明目张胆的调戏人家,而且对象还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儿,该不是有断袖之癖吧?倘若如此——他俏俏地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心里忍不住冒出个念头——万一,只是万一,杨主子瞧上了他,那可怎么办?他家里有妻有子的,虽说杨主子俊美得比他老婆还漂亮,但终究是个男的啊!
杨明哪知家仆的想法,笑嘻嘻的一把拉住不情愿的阿宝走进书房。
“好像你爷爷没连我一块叫进书房吧?”他问,压根儿就不想跟他进去,却硬是被他拖了进去。
“你是该见他的。”
“谁该见我?”声如洪钟的嗓门在杨明一路进书房时就开始炮轰——倦鸟也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非得等到我入了棺材,你才敢回来见我!”说话的正是杨家老太爷。
别瞧他已七十余岁,论起体力,可也不始五十岁老头。曾经一度打算以身体虚弱为由逼孙儿成亲,不过,毕竟是杨家男儿,根本不信这套!他也就退而求其次的,只好以长辈身份打压他罗!能早日成亲便早日成亲,不是为抱孙,而是想趁着人生的最后几年云游四方。
阿宝眨了眨眼。原来他就是杨明口中的老爷?看起来威胁性不怎么高嘛!不像他义父,动不动就追着他跑!追他干嘛?还不是为了修理他!看这老太爷好似老得不能动了,照理来说,应该是跑不动了,怎么听杨明口气还怕他三分似的。
就在他打量老太爷的同时,杨老太爷也注意到他了。须知,杨家男人生性风流是出了名的;不过这“风流”二字还得稍加注解一番。杨家男人的风流是在成亲之前,至于成亲之后,那可就是同那一百零一个娘子就此厮守一生,恩爱如神仙眷属,自然杨老太爷也不例外!至于传统的三妻四妾,照说凭杨府的产业,就算收个百来个妾都成不问题,但偏杨家人反传统而行,终其一生就只要一个老婆。不过凭其阅“女”无数的经历,又岂会瞧不出跟前的阿宝是何性别呢?
能让杨明带回府里的女孩不多,能让杨明流露真性情的更不曾有过;想当然耳,这小丫头片子——嘴角闪过不可捉摸的诡异笑意,瞬即换上严厉的眼神瞪着他们。
“这成何体统?”老太爷用力击向椅把。“还不快把手放开!要是让人家瞧见,岂不让人见笑?”这丫头片子长得倒真不错,尤其一双黑漆的美目里没有一般女子的小家子气,这点银他那婆娘倒挺相似的。
“这话才是我该说的呢!”阿宝咕哝,想要用力挣脱杨明的拉握;不过试也是白试,他是力气大没错,可遇上杨明算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没辙了,只能又气又怒地瞪着他。
杨明始终嘴角含笑。他哪会不知老太爷的心思——
“小宝儿,我来为你引介。这高高在上的老头子便是杨家掌大权的老太爷。”
“我知道,就是你的爷爷嘛!”他坦率的说出,不明白杨明干嘛拐弯别抹角的说明。
杨明轻笑一声,发觉老太爷眼里的疑惑。
“阿宝长年住在山林,自然不知一般礼仪规矩。”他指的是她未上前向老太爷请安这档事。
老太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将一叠书像扔给杨明。
“我召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见她。从这些画像中选一个闺女,等下个月初就同杨月的婚事一块办了!”
杨明瞧都不瞧一眼!数月前媒婆来说媒都教他给逃了,如今又怎么可能屈服呢?再说,他岂会不知老太爷心中所想?
反倒是阿宝乍听之余,吓了一跳!
“你要成亲?”
瞧见她又急又慌的可爱神色,杨明贼贼地咧嘴一笑。
“怎么?你吃醋了?”
“呸!我好歹是个男子汉,怎么会吃莫名的醋!”
心里是挺酸的,可他死也不会承认的!他是怎么啦?本来就瞧不起杨明的,怎么这会儿听见他要成亲,反而心头难过得要命?
“少在那里‘打情骂俏’的!”老大爷的声音又吼了来。“你赶紧选个闺女,若是不选也成,闭着眼睛随便挑一张。总之,下个月初定要成亲!”
“你爷爷快死了吗?”阿宝低声问,但还是叫老太爷给听见了。
“你说什么?在咒我死吗?”
“我才没有!只是感到挺奇怪的,既然你还没要死,怎么就急着要杨明娶亲?是他没人要吗?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不是我自夸,显然没有正宗大夫传授,可我待在山上好歹也有十几年,什么草药我都略知一二。你要是有病,尽管对我说,我自当尽力为你医治。”后头几句是对杨明说的,敢情真当他有什么见不得入的疾病似的,还很努力的装出慈悲的表情。不过以这几日杨明待他的情形而言,能不被他下毒就已是万幸了!
杨明——他是哭笑不得:
这一老一小可是对上了呢!
果不其然,老太爷又炮轰了!
“谁说我孙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我是耽心好闺女都让人给娶走了,到时我杨家如何承香烟!你瞧,这画上的女孩哪个配不上杨明的?城东的阮二小姐刚满十七,人长得富泰端庄不说,女孩家该会的玩意儿哪样不会?京城富豪之女莫愁姑娘,年纪虽大了点,可论容貌,也算是京域第一大美女!哪个闺女配他都绰绰有余!怎么?瞧你不齿的神色,若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便是!”已经好久没说得这般畅快了!
须知杨明三年五载不在府里是常有的事,杨月又不会顶嘴,往往逆来顺受;更别谈手下那些家仆,又有哪个敢不要命的插上一嘴?平日除了和小渔儿那小丫头说说话外,可也没遇见过像阿宝这般好玩的女孩子!
哪知阿宝全然不理他老人家,一把抢过杨明手中的画像,细瞧上头个个画得传神的女子,瞧了半的,又偏着头凝视杨明。
“她们可没你好看呢!”说的倒是实话。
“是吗?小宝儿,你言下之意,便是这画像中的女子没一个配得上我罗?”
“阿猫阿狗都配得上你,你娶谁干我屁事?”听见身后倒抽口气的声响,回首一望,原来是有沉鱼落雁之貌的畅月。
才一进门,就听见这半大不小的男孩口出秽言。虽知杨明与江湖中人来往,其中也不乏粗鲁无礼的汉子,可杨明从不曾带回家里来。唯一的江湖人物草上飞仇似海,是不曾听他吐露过半字恶言的;这小男孩貌似清雅,怎么看都不像是杨明的江湖朋友——
“别多想了。”杨明瞧出小妹脸上的疑惑,笑道:“来见见我的贴身家仆,阿宝,目前的。”补上后一句。
“家仆就家仆,别说什么你的我的,难听死了!”阿宝白他一记,然后又忍不住问他;“她也是画中女子之一吗?”瞧起来竟与杨明有几分神似呢;”
“你吃醋?”他笑问,语气中尽是不正经。
“谁说我吃醋了?你别老说这一句成不成?以为你有人要吗?就算我是女孩儿,就算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嫁你!”迟早会被他给话活气死!
杨月轻呼出声。“这男孩好大的胆子呢?”
“小孙,你是听见她说的话了。”老太爷诡异的笑着,似乎是幸灾乐祸——“既是如此,就随便在画像挑一个黄花闺女吧!”
哪知杨明笑得更是诡异,一双眼神上下打量阿宝。
“小宝儿,你是定不嫁我?”
“废话!”已经懒得理他了。
“小孙?”老太爷催促着,像在看好戏似的。
“下个月成亲倒也行。”杨明出乎意料地说道:“不过,新娘子可不是画像中人。”
“大哥,难不成你已有意中人?”杨月惊喜地问。
杨明没回答,一迳地盯着阿宝瞧,脸上竞浮现出猫捉老鼠的得意笑容——或者该说大野狼刚抓到令人垂涎欲滴的小白兔?这举动可让阿宝头皮发麻,想倒退数步避开,却又遭他捉住不放。
“是有意中人,事实上,咱们还同床共枕过,就在这几日,是不,阿宝?”
他疑惑地眨眨眼,道:“可这几日我都同你在一块,没瞧见什么你的意中人呀?”
“小傻瓜,你还不知我说谁吗?”
“我是傻,你倒是说说看,谁跟你同床共忱过?我就不信我没瞧见她!”
“真要我说?”
“尽管说就是。”阿宝急欲知道。
好奇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你,小宝儿。”那只花狸刚抓到了唯一的小老鼠,脸上正挂着“你最好认命”的表情。
“我?”
杨明执起她的手,凝视她,轻笑——
“没错,就是你,我的新娘子,吕玮宝。”
“我是男的!男的!你听见了没?什么新娘子!我可警告你,管你是什么牧场主子,还是杨家少爷,要是你再存心调侃我,我非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可!”
“喝杯水吧,阿宝。”
“不喝!”
“不渴吗?你已经连续说了一盏茶的时间,也该解解渴,再继续数落下去不迟。”他建议道。
说话的人正是杨明。
自然那数落了一盏茶工夫的非阿宝莫属!
打杨明声称怕的新娘子是何人后,便拖着又骂又打的阿宝一路来到客房,任她骂个过瘾!而他,自然就是闲闲地坐在一旁听她骂罗!
想是吃定她了!
阿宝瞪着他,想了想也对。举起茶杯就唇,还是忍不住骂他一句:“你一定是疯了!”
杨明低笑,该是他发挥苦肉计的时候了。
三十六计里最可靠的大概是就是苦肉计了!此计一出,举凡稍有良心的人都会掬一把同情之泪,更何况是单纯的阿宝?
想要嫁他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偏阿宝是个异数,若不说服她委身下嫁,恐怕他非独身一辈子不可了!
轻咳一声,开始扮起可伶的男人——
“小宝儿,你大概不知道杨家产业遍及中原,光是京城‘金绣坊’一年的利润就够一般人家一辈子享用不尽吧?”
“这又关我何事?”
“你别急,细听我道来。杨家产业遍及中原,须打理的事是数不清的,偏月儿是个女孩儿,自然不理外头的生意;而我毕竟是杨家独子,就算大半年来往奔波,也没法子管东大江南北的生意,也难怪老太爷急着抱孙子,就盼多几个曾孙能一块掌理生意。如今那些画像里的姑娘便是老太爷为我找来的妻子人选,本来是该从长辈之命,偏偏——”故意顿了顿,等她来问个详细。
瞧她一脸着了迷的神色,想来他的故事编得还算动人,至于接下来——应该努力挤出她所有的同情心才是。
从设想过,娶个老婆还得如此费心思!
“偏偏怎么了?”阿宝果然如是问。
“我也老大不小,该是成亲的时候了。前几个月画像到手,想想毕竟也是要共度一生的妻子,自然得先了解一番。就派张良去探听那些姑娘的底细,哪知城东的阮二小姐早有意中人,虽是个小小长工,可也不能拆散人家——”
“那是当然!”阿宝赞同地点头,差点没让他笑出声来。
“还有城北的曾小姐听说有个怪僻,喜爱扮男装出游;这本也没什么不好,偏她同曾老爷子一般,迷上了赌坊。”杨明瞧她不解,解释:道:“那是专坑人的地方,想想若是娶她回来,不出半年,定会将杨家产:业输个精光!老太爷非活活气死不可。”
阿宝偏着头,想了想。“既然如此,那也不能娶她罗?”
杨明用力咳了咳,掩藏住眼底的笑意,俏俏地握住她的手;她则没啥反应,果真是对他的故事着了迷。想来将来若是“赏金猎人”退隐江湖,换作说书人也算一个好职业。
“至于京城富豪之女的莫愁小姐,唉!不谈也罢。”
“怎么说?”
“此女心如蛇蝎。小宝儿,你可知她是如何对待亲生妹妹的?虽不同母所生,但只要逮到机会便虐待自个儿的妹妹,直到莫汝儿出嫁。不用说,若是娶她回来,恐怕月儿也会遭她欺负,你说是不是?”
阿宝用力点头。“说得有理。”
于是乎,他花足了一柱香的时间“毁谤”每一个画中女子,再用一柱香的时间说服阿宝,若是娶了她们,恐怕杨家非完蛋不可!
“所以,我才要借助你的帮忙。”杨明可伶兮兮地说道。
“我的帮忙?”
“就是当我的新娘子。”成败在比一举。
阿宝一楞,这才从他的故事里幡然“醒”悟!
“我不是说过我是男儿吗?你怎么可以娶我呢?”又气他老是将他看作女孩。
“可你的长相挺像女孩儿,不是吗?”
“那又如何?终究是个男儿。要是让旁人知道,岂不笑掉大牙?”
“你扮作女孩,不就没人知晓了吗?”
阿宝瞪着他。“可你知我知呀!”
杨明眼一眯,逼近她——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既是你知我知,不说予旁人知,又有谁知道呢?说不得老大爷再没多久就升了天,你忍心他在临死前没能得圆宿愿?或者,你又忍心瞧见我为了老太爷,而胡乱娶个女子回来吗?”最后再补上一句:“阿宝,如果没记错,你是保护我的,是不?你总不想见到我后半辈子全赔在一个女子身上吧?”竟连这招也用上了!
“我真的不是女孩儿啊!”他又急又慌的。
他是不忍心见到杨明没得选择,就娶个女孩儿回来;但他真的是男人嘛!这成何体统?再说,他怎座扮女孩儿?任谁瞧都瞧得出他是个男人嘛!
他明明就是男人嘛!
“只要你答应暂时作我娘子,我自然有办法将你扮成女儿身。你可不会见死不救吧?”
“但,将来——”显然有些心软了。
“你大可放心。你长年住在山上,自然不知道一般规矩,将来等老太爷升了天,或者你我各找到托讨终身之人,你尽管休夫使成。”
“休夫?”
“这年头只有女人体夫,我是怎么也没法子休你的。”他是骗死人不偿命!
休夫?哈!那可是几百年后的事!现今只有休妻,哪里来的休夫?她若想休夫也成,他不当回事就行了。这计谋可贼得很,将来她若有不满,早成了他的妻子,还能有话说吗?毕竟他是棋高一着,算她倒了楣,被他骗去一辈子的青春!
阿宝还认真地思考着呢!
他是不愿见到杨明被迫娶妻,虽说老太爷算是个原因,但重要的还是他自个儿。说也奇怪,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打第一眼见到他,心里总是不大舒服?尤其最近更明显了,当他用那种恶心得要死的眼神注视着他,他竟然连自个儿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个一干二净了!更重要的是——
他竟然不想见到他娶妻!
太古怪了!义父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天经地义。他成亲干他何事?竟会心乱如麻,就盼他一生一世不娶最好!
难不成疯的不是他,而是他?
“小宝儿?”
“我可先声明,我天生就是男人,自然做不来女孩的举动。”
他大喜——
“我可也没奢望将你改造。”
“但——”灵光一闪,中大叫:“可老太爷和其他人都已经瞧过我是男儿身的模样啦!”
“那有什么问题!交代下去,说你是女扮男装不就成了?”万般藉口全教他打了回票,就不信她还有什么问题冒出来。
“我——扮成女孩样,可能你会失望——还是先提醒一下。奇怪?什么时候竟有爱美心态的?
“这你就别管了。”站来背对着她朝外走,杨明脸上浮起大大的笑容。
“你去哪儿?”他心慌道。
“自然是叫人帮你梳妆打扮。”
“可是——”好怪!怎么他的声音哑哑的?莫非是伤心难过起来了?
正想问他,哪知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还体贴地为他关上房门。
也许他要独自哭个过瘾也不一定!别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坚强加他,在义父两眼一翻的时侯,不也哭得死去活来吗?想想,还真同情杨明。
站在门外的杨月一瞧杨明走出,急忙上前——
“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你要娶那男孩儿为妻吗?”
“她是女孩家。”杨明忍住笑意。
“女孩?可他的扮相——”杨月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说起这话,杨明的脸庞就是一沉。
“听她提起,过去十八年来就只有她义父与她一同生活,想来是她义父诓骗她是个男儿身吧!”
“你是说,十八年来吕姑娘一直以为自己是男人?”
“可以这么说。”
杨月细细打量杨明——
“大哥,你真打算娶她为妻?”从她懂事以来,可没见过场明眼底那抹柔情呢!
“她以后就是你嫂子了。”杨明一笑。“叫小渔儿那丫头一块过来,替阿宝梳妆打扮一番。新作的衣衫全在张良那儿,记得把她胸前里着的那块白布扔掉。”
“大哥,你——”杨月抽了口凉气。“你该不是已经对未来嫂子——”
“若是如此,我可就没多少耐性等到下个月初成亲了。”杨明拍拍她的肩“等会儿梳妆打扮后,带她来前院找我就是。”语毕,迳自离去。
该去找草上飞的时候了!说不得地对江湖上惯用软剑的高手略知一二;想起昨夜黑衣人的独门暗器,地是愈来愈感兴趣。江湖上何时出现这号人物尚是个谜,就当打发时间吧——等着那丫头出来!
他几乎等不及要亲眼见那丫头扮为女儿身的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