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战书(4)
姚晴冷笑一声,将素笺掷还给他,道:“什么老相识,是老相好才对。”
陆、谷二人对视一眼,陆渐道:“阿晴,怎地这样说?”姚晴将夜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又将那棱锥丢在桌上,说道:“分明就是这女子投书,你且想一想,生平哪位相好,有这样的好心?”
谷缜盯着棱锥,审视一会儿,忽道:“你说那女子语声又媚又软?”姚晴道:“比萃云楼的姑娘还媚还软呢!”
谷缜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惊觉时,忽见姚、陆二人望着自己,意似询问,不觉笑道:“看我做甚?”陆渐道:“你猜到是谁了?”谷缜摇头道:“有个人选,却拿不准。”姚晴“呸”了一声,道:“什么叫拿不准?老相好太多了么。”谷缜苦笑道:“只因那人没有这么好的武功,与我半斤八两罢了。”姚晴一愣,也不再问。
三人呆坐到天亮,程雪烟备好早点,前来相邀。用了饭,三人正品香茶,忽见程公泽满头大汗,跑了进来,眉间大有喜色。谷缜一见,郁闷烟消,笑道:“必有好消息了。”
程公泽跑得急了,端碗茶一气喝光,笑道:“我查了一夜,发觉两件事情,跟你吩咐的有关。第一件,是黄山西南柏寿村富户刘正德家失窃了十石新米、两口肥羊,昨日报官,官差去查,见地上有米粒散落成线,向山里去了,官差怕是山贼所为,不敢深入;第二件,是黄山东南方的泰光镇,镇里的‘福龄堂’丢了若干药材,我派人问了,却是砒霜。小谷你说可怪不可怪?”
“砒霜?”谷缜沉吟一阵,百思不解,当下拱手笑道,“多劳程兄了,小弟叨扰一夜,也当告辞。”程公泽吃惊道:“怎不多住两天?”谷缜道:“我仇家很多,又很厉害,再住下去,会给你惹来莫大灾祸,越早告辞,越无后患。”
程公泽终不是江湖中人,听得脸色发白,怔忡无语。谷缜讨了些干粮美酒,又换了两匹好马。其间程雪烟再未现身,直待三人临行,才来相送,双目微微红肿,低头不语。姚晴瞧在眼里,不禁看了陆渐一眼,暗自庆幸:“还好他土头土脑,言语无味,没有拈花惹草的本事。”
一阵风出了城外,谷缜忽地勒住马匹,说道:“陆渐,这一去,有两件事,一好一坏,你先听哪个?”姚晴冷哼道:“故弄玄虚。”陆渐则想了想,说道:“先听好的吧。”谷缜笑道:“汪老鬼必然藏在黄山,这是好事。”陆渐精神一振,说道:“坏事呢?”谷缜道:“坏事么,那就是东岛高手已至徽州。”陆渐吃了一惊,默然半晌,道:“此话当真?”谷缜道:“八九不离十,如今之计,若要洗刷我的冤屈,就须在徽州逗留,若要保命,那就逃得越远越好。”
陆渐、姚晴对视几眼,陆渐皱眉道:“若是逃了,你我又能活么?”谷缜笑道:“多活几天,也说不定。”陆渐也笑了笑,淡然道:“这么说,逃与不逃,均是不免一死,既然如此,我选不逃。”谷缜注视他道:“你不后悔?”陆渐略一迟疑,回望姚晴,姚晴露出不耐神气,扭头道:“瞧我做甚,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陆渐心中一阵激动,谷缜不觉叹了口气,拍马走在前面。
奔突不久,忽听蹄声,只见前方道旁,一左一右,驰出两匹白马,毛羽光亮,骑士均为英俊少年,一色如雪白衣,背上剑柄红缨飘展,英姿飒爽。见了三人,蓦地调转马头,原路驰回。
谷缜眼神一变,哼了一声。再行一里,忽又见迎面奔来两匹黑马,通体乌黑如炭,骑者是两名娟秀少女,墨绿衣裙,各背一面金灿灿的琵琶,见了三人,忽又调转马头,原路驰回。
姚晴奇道:“这些人弄什么玄虚?”谷缜笑笑不语。
再进里许,忽又见两匹黄骠马驰骋而来,马上坐着一对黄衫少年,各背一张古筝,仍是不到近前,便即转回。陆渐、姚晴越瞧越奇。
其后再行一里,又来二骑枣红马,鬃毛飞扬,如烈焰翻腾,两名红衣少女,一带玉箫,一佩玉笛,见了三人,打个转儿,又奔了回去。
姚晴凝视谷缜,狐疑道:“臭狐狸,你知道缘故,是不是?”
“我自然知道。”谷缜笑道,“这叫做‘八骏迎君归’。”陆渐道:“迎君归?归哪儿去?”谷缜笑容一敛,徐徐道:“归阎罗地府、十八地狱。”
“什么话!”姚晴啐了一口,怒道,“我不受他迎接,他又怎地?”谷缜摇头道:“被‘不漏海眼’看上的人,哪儿是说逃就能逃的?”陆渐心神剧震,冲口而出:“‘不漏海眼’,狱岛叶梵?”谷缜笑道:“不错,叶老梵亲临中土,给足了谷某的面子,倘若不去,大大失礼。”
姚晴轻哼一声,道:“什么漏眼不漏眼的,本姑娘偏不受他牵制,他向西迎,我偏向北。”将鞭一挥,便向道边歧路疾走。才奔数丈,忽听“咻”的一声,姚晴坐骑猛然下沉。她反应奇快,将身一纵,飘然掠出丈余,回头望去,那马瘫倒在地,耳边一个小孔,血水如注,竟是一击入脑,当即殒命。
姚晴呆了呆,纵身上前,在那马头上一拍,劲力所至,小孔里滚出一颗血淋淋的松子,她心头一沉,转眼望去,四周林木森森,烟云霏霏,云林深处,杳不可测,似有无数鬼怪妖物藏身其中,以姚晴包天之胆,也觉阵阵发怵。
谷缜朗朗一笑,扬声道:“叶叔叔,你何苦这般猴急?”话音未落,又是“咻咻”两声,谷缜坐骑应声倒毙,将他颠下马来。
陆渐也没看清暗器来势,但他神通在手,见与不见,全不相干,锐响一起,他手已挥出,蓦觉掌心一痛,几被贯穿。与此同时,“天劫驭兵法”应势而生,掌肌凹凸,筋脉流转,倏尔抵消来势,陆渐摊掌一瞧,掌心一粒碧绿松子,余势不尽,滴溜溜转个不停。
忽听左方林子里有人赞道:“好身手。”“手”字落地,复归沉寂。谷缜侧耳聆听,笑道:“这个叶老梵,藏头露尾,着实惫懒。”
陆渐微一沉吟,跳下马来,一拍马臀,那马原路奔回。谷缜道:“怎么不要马了?”陆渐叹道:“无辜畜类,何苦让它随我送命?”谷缜笑道:“说得极是。”回望姚晴,见她脸色惨白,紧咬下唇,不由笑道:“大美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呢。”
姚晴双颊血色一涌,叱道:“臭狐狸再胡说,我打你老大的耳刮子。”谷缜哈哈大笑,迈步前行。陆渐瞧他背影,忽地叹了口气,姚晴扯他衣袖一下,小声道:“你害怕么?”
陆渐摇头道:“怕是不怕,但这样处处受制于人,当真闷杀人了。”说罢深深望她一眼,蓦地伸手握住她手。
姚晴芳心一颤,双颊泛红,蓦然记起,相识以来,陆渐第一次主动来拉自己。霎时间,一股暖意荡过心胸,颊上绽出温柔笑意,陆渐也报之一笑,二人携手并肩,尾随谷缜而去。
又行二里,远处山前乐声大作,有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箫管呜咽,笛声清扬,古筝漫如流水,琵琶乱如碎玉,其间叮叮错杂,仿佛有人击剑一般。
走得近了,遥见山前空地上铺了一方波斯地毯,花纹鲜丽,繁复耀眼,上置一张矮榻,卧着一名三旬男子,他眉目英挺,长发披落,丝袍蔚蓝如海,织有云龙戏鳌图,随他举手投足,丝光流转,龙游鳌戏,栩栩如生。
八名少年男女均各在座,鼓筝吹笛,拨弄琵琶,两名白衣少年举剑对舞,舞姿清妙,有如两只玉蝶,翩然来去。
陆渐寻思:“这蓝袍人当是叶梵了。”想起松子毙马之事,心中有气,蓦地闪身,抢到两名白衣少年中间,那二人恰好挥剑对刺,收势不及,眼看刺穿陆渐腰腹。
陆渐骈起食中二指,双手一分,间不容发地捺住二人剑尖。“天劫驭兵法”原本得自“补天劫手”,并非定要兵刃才能施为。“嗡嗡”两声,二少年长剑脱手,陆渐喝一声“起”,手臂倏振,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凌空转折,如电坠下,两名少年转念不及,便听“噌噌”两下,长剑双双贯入鞘中。
这夺剑还剑,劲力之巧,拿捏之准,端地惊世骇俗。二少年瞪大了眼,击剑姿势殊无变化,屈膝探身,光阴仿佛凝滞一般。丝竹声也忽然消失,众少年望着陆渐,人人面无血色。
陆渐双手夺剑,两眼却不离叶梵,见他从头至尾,眼不眨,手不抬,优哉游哉,满脸笑意,不觉甚是困惑,心道这人要么冷血无情,浑不在意属下生死,要么便是看穿自身武功,夺剑还剑均是意料中事,故而无须出手。一念及此,他双拳紧握,掌心不觉沁出汗来。
谷缜微微一笑,忽道:“叶老梵,你这排场太过老套,怎不换个新的?”叶梵打量他一眼,微微笑道:“好呀,你说说,换什么新的?”谷缜笑道:“比方说男人扮女人,女人扮男人,至于八骏迎君归,却不妨改成八骏骑人归,人不骑马,马来骑人。”
众少年听了,暗叫苦也,无不瞪视谷缜,露出气愤之色。
叶梵却是双眼一亮,一拍大腿,起身笑道:“你这猴儿,人虽可恶,鬼点子却不错。”说到这里,又生疑惑,皱眉道,“只不过,人骑马容易,马骑人么……”身形忽闪,不经意间,将一匹白马四蹄朝天,扛了起来。陆渐瞧得目定口呆。
那白马本是难得良驹,骨骼神骏,体重千斤,骤然被人举起,惊得四蹄乱蹬。叶梵任其挣扎,屹然不动,蓦地足不点地,绕场飞奔一周,才将马轻轻放下,拍拍双手,招呼一名白衣少年道:“赵武,你也来试试。”
赵武煞白了脸,哆嗦两下,扑通跪倒,流泪道:“主人,属下本事低微,哪能担负如此重任?”
叶梵皱了皱眉,怒哼一声,又对另一个白衣少年道:“钱嘉,那么你来。”钱嘉面如土色,身子前倾,两脚却死死钉在地上。叶梵不耐,一沉身,又将白马扛起,“腾腾腾”直奔过来。
钱嘉见那骏马口吐白沫,四蹄乱飞,吓得半死,大叫一声,转头便跑。叶梵紧追不舍,没口子叫道:“别怕,别怕……”
钱嘉怎能不怕,跑得十多步,忽觉背后风急,心知叶梵赶到,不觉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叶梵见钱嘉蜷在地上,浑如一堆烂泥,一时大皱眉头,又望四周,见众属下拥成一堆,神色惊恐,见他目光扫来,俱往后缩。叶梵大为不悦,放下马匹,悻悻道:“可惜,主意是好,这帮奴才却不争气。”
姚晴、陆渐又是好笑,又觉吃惊;谷缜却苦忍笑意,一本正经道:“不怪别人,怪只怪叶老梵你不知变通,这世上原本有个法子,不须费力,也能以马骑人的。”
叶梵盯着他,冷笑道:“小子又想骗人,世上哪有这等便宜法子?”谷缜摊手笑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法。”
叶梵好出风头,生平最爱干些招摇惊耸、哗众取宠的勾当,以显得与众不同。此时一想到八名属下扛马开路、世人瞠目结舌的场面,便觉心痒,当即转怒为笑,和颜悦色道:“好啊,你说来听听。”
谷缜笑道:“有道是‘法不空取’,要我告诉你法子也成,你也须得告诉我一事,若不然,我宁死不说。”叶梵道:“什么事?”谷缜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找来徽州的?”叶梵漫不经心道:“这个么,却是别人告诉我的。”
谷缜心头一动,问道:“是谁?”叶梵笑了笑,说道:“非说不可?”谷缜道:“不说不行!”叶梵“嘿”了一声,面色一沉,一字字道:“那就是你老子谷神通了。”
谷缜身子微震,冲口而出:“你说谎。”叶梵皱眉道:“我骗你做甚。前日傍晚,我收到他的手书,说你就在此间,我赶了一昼夜,方才赶到。”谷缜伸手道:“手书拿来。”叶梵失笑道:“你糊涂了么,忘了岛上的规矩?”谷缜猛可想起,东岛规矩,收到传书,看完即毁。
叶梵见谷缜神情疑惑,不觉笑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谷神通不忍心亲手拿你,故而委托于我。嘿嘿,你还是乖乖听话,跟我回去,换一个从轻发落,若不然,哼……”
谷缜沉吟半晌,忽地笑着打断他道:“叶老梵,你想知道马骑人的诀窍么?”叶梵道:“那是自然。”谷缜道:“很好。”转向赵武招手道,“你骑上马去。”
赵武莫名其妙,但觉只需不被马骑,一切好办,当即乖乖上马。叶梵摸着下巴瞧了瞧,疑惑道:“这个还是人骑马,哪来马骑人?”
“快啦,快啦!”谷缜笑道,“烦请叶叔叔竖个蜻蜓。”叶梵二话不说,头下脚上,倒竖一个蜻蜓,问道:“再要怎的?”
谷缜哈哈大笑,大声道:“叶老梵,教你个乖,正着看是人骑马,倒着看就是马骑人,从今往后,不要忘了。”
诚然,叶梵倒着身子望过去,赵武人下马上,岂不“马骑人”了?听得这话,叶梵勃然大怒,翻转过来,厉声道:“臭小子,你敢戏弄长辈?”谷缜笑道:“谁叫你不说实话,栽赃给我老爹。”
叶梵闻言,目光陡厉,陆渐见状,横身拦住。叶梵瞥他一眼,笑道:“你就是那个陆渐?”陆渐不料他以五尊之身,也知道自己姓名,微感讶异,点了点头。叶梵笑了笑,点头道:“你的武功有些意思。”身形忽闪。“刷刷”两声,叶梵双手持剑,转回原处。赵武、钱嘉回手一摸,背后剑鞘空空如也。
叶梵道:“你来夺我这剑试试。”说着双手举剑,慢慢刺出。陆渐素来谨慎,见他身法,暗自凛然,此时见他出剑虽慢,自也不敢大意,当即注视剑尖,凝眸不动。眼见那剑越逼越近,蓦地骈起二指,挥指捺出。
指剑相交,陆渐便觉一股绝强内劲自剑身传来,指掌剧痛。当即运转“天劫驭兵法”,化解来劲,进而反击。
不料他手劲一变,叶梵内劲亦变,正好克制陆渐的劲力,陆渐无法,“天劫驭兵法”随之生变。如此一来,二人劲力遥相克制,如潮来去,激得那剑身如流水波动,颤吟不绝。
陆渐吃惊无比,劫力所至,细察叶梵体内真气,但觉浩然奔涌,变化莫测,浑不觉其凝滞之处。
“天劫驭兵法”纵是发挥到极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不多时,陆渐满脸涨红,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呼吸慢慢拙重起来,他自悟出这法门以来,无往不胜,从没遇上如此敌手,叶梵内劲变化之奇,几可说“敌不变,我不变,敌若变,我先变”,斗得越久,陆渐越是有心无力。
正当陆渐绝望之极,忽听叶梵纵声长笑,内劲忽收,陆渐手中压力陡轻,“铮铮”两声,夺回双剑。他不及欣喜,忽觉胸口窒涩,叶梵一只左掌,已然抵在胸前。
陆渐功夫在手,却被双剑牵制,叶梵弃剑用掌,顿时抵挡不及,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变成空白。
姚晴远远瞧见,浑身冰凉,檀口微张,欲要呼喊,却被一口气堵在喉间,无法出口。谁料叶梵掌力含而不吐,凝视陆渐,忽地微笑道:“奇怪,你的本领竟然只在双手,别的地方很是差劲,嘿嘿,叶某却是高估你了!”
这时间,忽听谷缜道:“叶老梵,那艘红毛战舰,你还要不要?”
叶梵目光一寒,怒哼道:“我也正想问你,乖乖说出,少顿板子!”
谷缜笑道:“那你先撤掌,我就告诉你舰船下落。”陆渐心中奇怪极了:“红毛战舰已经沉入大海,还有什么好说的?”却见叶梵神色变幻,蓦地撤掌,后退两步道:“好,你说。”
姚晴忍不住纵身奔上,握住陆渐之手,急道:“你没事么?”
陆渐摇头道:“我没事。”
姚晴道:“先吐纳三次,看看有无异样。”
陆渐如法做了,又道无事。姚晴这才松了一口气。
谷缜笑了笑,拍掌道:“几年不见,叶老梵内功越发高明了,当真浩如大海,收放自如。”
“少来这套。”叶梵不耐道,“快说红毛战舰下落!”谷缜摸摸下巴,说道:“说也无妨,但这红毛战舰,须得小小改动一字。”叶梵道:“什么字?”谷缜道:“将‘红’字改成‘无’字。”
“无毛战舰?”叶梵大皱眉头。
“是呀是呀。”谷缜一本正经道,“那战舰已经沉入大海,别说红毛,一根毛都没留下,故而叫做无毛战舰。”
叶梵眉峰颤动几下,蓦地怒极反笑:“谷笑儿,你真当我不敢杀你?”谷缜笑道:“你的‘鲸息功’独步天下,杀我容易无比,太过容易的事,你叶老梵是不屑做的。”
叶梵爱听好话,听了怒意稍平,冷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即便不杀你,也得打断你两条狗腿,给我的宝船报仇。”将手一招,叫道,“乖乖过来受罚,若让我出手,除了双腿,外加两手。”
陆渐心头一震,蓦地掉转长剑,“刷刷”刺向叶梵。叶梵眼也不转,轻哼一声,双脚凝立不动,举起右手,按中陆渐左手剑脊,向前一推。
陆渐一觉内劲涌来,“天劫驭兵法”立时运转,却不料叶梵这轻轻一推,却用上了“鲸息”神通中的“滔天炁”,劲力前后相叠,少说也有十重,陆渐化解一重,又来一重。正自应付不暇,叶梵又举左手,推中他右手长剑。
这先后两推,劲力迥然大异,方向也各不同。陆渐身不由己,双剑偏转,倏地刺向姚晴。
这一下,陆、姚二人均感意外。姚晴愣在那里,睁着一双妙目,浑然忘了抵御。陆渐情急间左剑搭上右剑,双手运转“天劫驭兵法”,左剑驭右剑,右剑驭左剑,互消去势。眼看距离姚晴不过半尺,双剑遽尔下沉,“哧哧”两声,刺入土里。
陆渐虽然扭转剑势,身子仍是不能自主,手舞足蹈,直扑姚晴。姚晴方要闪避,又怕他摔倒,犹豫间,已被陆渐抱个正着。叶梵的“鲸息功”余势不衰,姚晴足下踉跄,也被带倒,两人相拥着滚了一匝,方才停住,均是满面羞红,疾疾分开。
叶梵见了,双手按腰,哈哈大笑。
姚晴一咬牙,双手按地,土破藤出,缚住叶梵双脚。她方才趁着叶梵说话,早将“孽因子”布下,只待时机发动。
叶梵眼见藤蔓绕身,微露讶色,继而笑道:“好一个‘化生’妖术,一晃多年,温黛那妖妇竟有了传人。”他嘴里说笑,身形不动,任那藤蔓缠绕,直至姚晴将“化生”术催到极致,再也无法多缠一匝。那藤蔓纠缠纵横,将叶梵囫囵裹在正中,离地而起,悬在半空,形如一个青灰色的硕大虫茧。
姚晴胸口起伏,汗如雨落,喘一口气,正想歇息,忽听那藤“茧”中叶梵轻轻笑一声,瓮声瓮气道:“缠好了么?我要出来了。”
姚晴闻声变色,只觉手下骤急,所有藤蔓同时绷紧,那藤“茧”向内微微一缩,遽尔鼓胀起来,“砰”的一声,节节寸断,一道蓝影冲天而起,叶梵发出一声长笑,高叫道:“小的们,奏起乐来。”
众少年纷纷坐回原地,各操乐器,赵武问道:“奏何乐曲,还请主人明示。”
叶梵身法翩然,凌空转折,笑道:“先奏一曲《秦王破阵乐》,壮我声威。”赵武应一声“是”,将剑一挥,众少年丝竹齐鸣,威武雄壮,直如阵马突出,万众齐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