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局面

第四章 新局面

1

通产省的三木伸介,是T大学毕业后,走上高级官僚之路的二十五岁的青年——他现在正坐在十津川警部的办公室里。

一旦佐伯裕一郎被起诉,三木先生在法庭上也许是最可靠的证人。十津川想到了这点,因此,他对三木是寄予厚望的。

“特地请你来,很过意不去。”十津川对比自己小一轮的三木相当客气。

“据说,星期五的汉子己被抓获?”三木异常兴奋地问。

“还不能最后确定为凶手,只是按嫌疑犯抓来。”

“要我认人吗?”三木似乎明白了十津川的意思,所以这样直接地问。

“不错,我们正是请你帮忙。”十津川微笑道。

“愿意效劳。帮助警察,是市民的义务呀!”

“那就请跟我来一下。”

三木随十津川到了审讯室的隔壁房间。审讯室里,龟井正审讯着佐伯。

“请从这儿看看这个人。”十津川指着一个透视窗说。

“啊,这是单面透视玻璃,曾在电影上见过。”三木边说边观看隔壁的审讯室。佐伯的脸孔正对着三木,三木看得真真切切。

“怎么样?”十津川轻声问。

“身高多少?”三木脸贴着透视窗问十津川。

“一米七三。”十津川答。

“那跟当时的男子相符。”

“还有没有其他相似之处?”

“眼睛——”

“眼睛吗?”

“当时,凶手的眼睛给我的印象很深。怎么说好呢?是极其阴暗的眼睛。跟那边的男子完全一样,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有那种眼睛的人并不多。”

“确实吗?”

“嗯。警方也注意了这个特点,才对他进行逮捕的吗?”

“是的。但我们希望你毫无偏见地瞧一瞧。”

“我知道。我决不会胡说。那汉子在感觉上完全相同,即与那晚同我相撞的汉子完全相同。”

“那么到法庭上,你能这样作证吗?”

“当然能,因为这是每一个市民的义务。”

2

三木伸介观察的结果就是这样。送走他之后,十津川双臂交抱在胸前沉思着。

旁听的安井刑警惊讶地问:“警部,怎么啦?”

“我在考虑三木伸介,他今天这样自信,肯定佐伯就是那个凶手。他为什么会这样肯定呢?”

“也许是三木想起了凶手的动作和神态。我特别注意三木对凶手眼神的解释,因为眼睛最能展现一个人的特征。所以,化装时都先戴上太阳眼镜,因为遮住眼睛,人的特征就减弱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大相信?”

“是不大相信。如果能确切知道三术肯定的理由,那就真的相信了。”十津川同安井说话的时候,龟井也从审讯室过来了。听到十津川的话接着问:“为什么?”

“三木说佐伯就是凶犯,就是第二起命案发生现场碰撞他的那个人。他答应在法庭上如此作证。”

“那不是很好吗?”龟井微笑着。

十津川并不那么轻松,他表情苦涩地说:“最初他说,天很黑,突然碰撞,所以记不得脸型,现在却说得那么肯定,所以令人困惑。对佐伯起诉时,也许又翻过来,说没有看清。总之,我们须知对方是东田律师,这种看法矛盾的人,审判时会很不可靠。”

“查一查三木伸介,看看他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确认佐伯是凶手。”龟井说。

“就这么办。”

“好,我立即去调查三木周围的情况。”说完,龟井疾步走了。

安井送龟井出去后,回来对十津川说:“是不是有点慎重过分了?”

“你这样认为?”

“佐伯想勒死吉川知子呀!如果不是我们飞奔而入,她一定被害了。也可能强奸后再杀,跟前三人一样,裸体横尸情人旅馆的房间里。无论谁,都会认为佐伯是连续强奸杀人案的凶手,是星期五的魔鬼。所以,三木才肯于在法庭作证。”

“按你的说法更令人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三木这样对我说,警方也注意了这个特征,才进行逮捕的吧。他可能认为警方已经逮捕了,才认定为凶犯。”

“可是,警部,如果是这样,最好不让三木作证。关键人物是吉川知子,她受东田律师威胁,声明要撤诉,在这种情况下,三木的证言是我们唯一的一张王牌。这张王牌不可信,我们就全完啦!“

“你说得很是。”十津川说。

虽然十津川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如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佐伯也许就是连续强奸杀人的凶手,也许不是。说他是,是因为那个星期五在东京都没有发生第二起强奸妇女的案件;说他不是,则是因为吉川知子毕竟没有被杀。

真正的罪犯曾向警方报告了下次的犯罪行为,那显然是向警方挑战。这种事情过去也发生过,几年前,东京都曾连接发生爆炸事件。那个罪犯在作案前也曾一一向警方预告。这说明罪犯是自我显示欲极强的人,才敢于向警方挑战。

佐伯裕一郎不正是很有个人显示欲的人吗?他既然向警方预示,于是就发生了情人旅馆事件。如果佐伯不是凶犯,那么必将有第四个牺牲者呀!东京却恰恰没有第四个人被强奸、被杀害,那么不是佐伯又是谁呢?鉴于此,对佐伯不得不更加慎重。

3

这天夜里,东田律师果然来了。

他与十津川见面时,边摇晃着魁梧的身躯,边说:“佐伯裕一郎什么时候释放?我劝他自首,并不是因为他是凶手,是要警方听他叙述经过。现在己过了十二小时,审讯事情经过,应该早就结束了。“

“嫌疑犯可以拘留四十八小时。东田先生也曾在检察院工作过,应该知道。”十津川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嫌疑犯?是什么嫌疑犯?我愿闻其详。在我看来,他只是单纯的参考人。”东田偏着头冲十津川问。

“我曾说过,是连害三命的强奸杀人嫌疑犯。”十津川毫不相让。

“逮捕状是以对吉川知子的暴行发出的吗?”

“是的。”

“我去见过吉川知子。听她说,她其实并没有被强奸,为此,她说要到警察局撤诉。她没到这里来吗?”

“我没见过。”十津川一愣,摇摇头说。

东田律师深感疑惑地望着十津川的脸,说:“明天可以带吉川知子到这里来吗?没有人强奸她呀,十津川兄。因此,你没有理由逮捕佐伯裕一郎。如果你坚持要侵害人权,我也下定决心与你斗争了。”

“你要威胁我吗?就象威胁吉川知子那样。”十津川反击道。

“希望你记住,在警界和检察界,我都有许多朋友。你应该知道,律师为了救助一个人,他有权利运用一切手段。”东田挺着胸膛说。

“就象刚才所说,佐伯裕一郎有连续强奸杀人之嫌,因此,明日黄昏以前,不能开释。”

“有什么证据吗?”

“有证人。证人己见过佐伯,认定他就是星期五的汉子、杀人凶手无疑。”

“不错的话,他就是报上登的通产省官员吧?”

“是的。”

“可是,他说,在第二起案件的现场,那个撞倒他的男子,因天黑和事出突然,所以只记得身高和自己相仿。”

“你倒清楚得很呀!”

“是呀,因为案子很有趣,我己查阅了所有与星期五汉子有关的消息。的确,三木这个年轻人的半身照曾在报上刊登过。”

“三木这个证人己看了佐伯,他确认佐伯就是当时碰撞他的男子。”

“还有其他证据吗?”

“目前仅此而己。”

“这很不可靠啊!目击证人只有一个,而且他从前还说没看清凶手的脸。这次可能为逢迎警方,才这样作证的。这种证人一旦登上法庭,我会剥掉他的皮。这点,你会相信的。你大概也不会认为靠这样单薄的一个证人就公开审判吧?我奉劝你还是早日释放佐伯,立即办理开释手续为好。”

“不行!”十津川坚决而又郑重地说。

“我警告你,明天清晨以前,你不释放佐伯裕一郎,我会采取应有的程序。”东田脸色气得通红。

“请便,我奉陪到底。”

“这是你的回答吗?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东田丢下这句话,起身走了。

东田走后不久,龟井回来了。

龟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呷了一口,说:“己经调查完了三木的周围情况。”

“有什么结果吗?”十津川问。

“他以连续强奸杀人犯的唯一目击者,无论在办公室还是住所,简直是尽人皆知。”

“原来如此。”

“据说,上司也要他帮助警方,以尽市民的义务。”

“因此逼他断然确认佐伯是凶手,是不是?”

“我想有此可能,但也认为他的证言很宝贵。此人无前科,又是通产省事务宫,以证人而言,是最好的人选。同事的评语和上司的评价都不错。”

“我也不认为三木伸介作证人不恰当。”

“而且,佐伯裕一郎也具备了星期五汉子的条件,血型B,拥有第三个牺牲者君原久仁子的泳装照片,又有强奸妇女的前科。与第二个牺牲者谷本清美也很可能认识,因他曾以发型设计师的身分到她的学校去过,还有,在情人旅馆险些勒死吉川知子。”

“可是吉川知子要撤销控告呀。”

“不要紧。我们可以作证。我和加岛刑警尾随佐伯时发生的事情。我在情人旅馆听到了吉川知子的叫喊,跟加岛一起破门而入时,看到了佐伯逃跑时的痕迹。再者,在房间里,吉川知子半裸着倒在床下,脖颈显然有被勒的手指痕迹。她即使撤销控告,我和加岛刑警也完全可以以证人身分在法庭作证。”龟井提高声调说。

“你的心情,我很了解,但吉川知子己否认被强奸,东田律师找到这里,你们的证言也会失效的。”十津川稍微停了停,又说,“如果有一件确凿的证据,证明佐伯是星期五的汉子就好了。在证人方面,也希望除三木伸介外再有一名目击者。”

“仅就现在掌握的证据,不能对佐伯起诉吗?”

“检察官方面可能举棋不定,因为对方是难对付的东田律师呀。”

“听说东田又来要求释放佐伯了?”

“是啊。他说明天早晨如再不释放佐伯,要我有思想准,也许会采用法律手段。看他那么卖力,想必佐伯背后一定有一个相当有地位的人。”十津川及专案组在不平安中度过了一个夜晚。令人不解的是,第二天清晨,东田律师并没有来。到了中午也没有丝毫动静,不但没施加什么压力,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打来。

专案组的人议论着这件事。

“也许东田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放弃释放佐伯的要求了。”龟井得意地笑着说。

“我看东田不是这种人。”十津川摇头反对。

十津川估计得不错。下午二时刚过,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律师来访。

“我是东田法律事务所的川北。”来访者递出名片说。

“那东田先生呢?”十津川问。

“现在在成田机场,准备搭三点半的泛美班机去美国。”

“去美国?”

“是,有急事。”

“那你准备替佐伯裕一郎辩护吗?”十津川认定他是为此而来,于是这样问。

听了十津川的问话,川北以平淡的口吻说:“东田法律事务所决定从佐伯裕一郎案中抽手。今后,本所与佐伯裕一郎没有任何关系。”

十津川一听,霎时愣住了:“我简直无法理解——”

“象刚才所说那样的,我们要抽手,而且是决定了的事情。还有,这是东田所长给十津川先生的信。他要我送给你。”川北从小型文件皮包中抽出信封,放在十津川面前。

“我的任务完成了。”川北依旧平淡地说完,然后起身离去。

4

“东田在信中说了什么?”龟井等人围着十津川问。

“不知他信里有些什么鬼名堂。”十津川拿着信封说。

“川北不是说了嘛,他要从佐伯一案抽手,而且今天启程赴美。”

“知道自己不能胜,逃之夭夭啦!”安井欣喜地说。

“可是,原因不明,情况依然没变,东田为什么突然逃开呢?如果信中写明理由,那就好了。”十津川说完,拆开信封。

一张印有“东田法律事务所”的信纸写着这样一封信:

十津川兄:我是律师,同时也是一个市民。你知道,我最尊重法律,也热爱正义。希望嫉恶不落人后,我日夜苦学做个律师,并不是为了助恶,而是为了让罪恶从这个世界上根除。

“多么清高!”

“好一副大演说家的气派呀!”

刑警们七嘴八舌地说。

“还是往下看吧。”十津川苦笑着,往下面看去:

我前受K夫人委托为某人辩护。那人是佐伯裕一郎。夫人之名不能写明。若说她是前舞台演员,其丈夫N则是制药公司董事长,前国务大臣,想你必也知之甚稔。

夫人因佐伯泣诉自己无辜,请其救助。夫人相信他,才委我辩护。我也相信佐伯泣诉之言为实,所以才答应为他辩护。可是,今天始知,佐伯不仅骗了我,也骗了K夫人。若凭我实力,要求释放佐伯,可谓轻而易举。但是,释放佐伯,无异于纵容天地不容的杀人魔鬼。K夫人也颇担心。

兹详述之,佐伯托请K夫人,让K夫人作证,证明他每星五晚上都在夫人沙龙逗留至天明。夫人纯真,轻易允诺。其实,佐伯是想利用夫人为星期五不在场证明。

待知佐伯是星期五的汉子,夫人深为恐惧,求助于我,我也劝告她,应先尽作为市民的义务。夫人接受我的意见,如需在法庭上作证,她也乐意协助。我因有急事,要启程赴美,但仍相信,藉此可达到作为市民的义务。

十津川念完信,在场的人为之肃然。沉默少顷,安井问:“K夫人是谁?”

“就是N制药公司董事长,前国务大臣,当然是北川治郎的夫人了。”十津川说。

“是北川的太太委托东田替佐伯辩护的吗?”安井又问了一句。

“说到夫人,据我所知,北川原配夫人正在住院,K夫人大概是指如夫人而言。以前周刊杂志报道过,这位演员出身的K夫人连N制药公司的人事也要干预,以致造成公司内部的纠纷,是北川治郎还担任社长的时候。”十津川说。

“这则消息,我也看过。”龟井笑着说,“是叫井川佐知子吧?”

“是的,是叫井川佐知子。她也许是三林美容院的常客,佐伯因这层关系才向她求助。”

“若是井川佐知子,我也知道。”年轻的刑警青木说,“在电视上见过好几次呢!”

十津川也差点笑了:“在电视上?”

“四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相当美。看样子很喜欢打扮,珠光宝气。好象常出资支持年轻的电影和戏剧演员,可能是个女资助者,常说些赞赏年轻艺术家的话。”

“佐伯算年轻的艺术家吗?”十津川说了后,又转对龟井,“龟井君,去见见K夫人好吗?”

5

井川佐知子的家住在田园调布幽静的住宅区。这是一座大的宅院,四周环绕着高水泥墙,门柱上刻着“北川”二字。

十津川用对讲机告知警察采访后,一个年轻女人出来开。这个女人脸部颇具个性,她默默地把十津川和龟井领到一楼的接待室。接待室宽敞明亮,粉壁上挂着井川佐知子年轻时舞台照片的巨大嵌板,照片虽经放大却十分清晰。此类嵌板一共五块。

少顷,井川佐知子出现了。她身着胸前开得很大的上衣,向十津川和龟井微微一笑,口中文雅地说:“自请,请坐。”

井川佐知子看上去面貌姣美,服装也十分开放,不愧是演员出身。刚才为十津川开门的女孩,此刻恭恭敬敬地端来两杯咖啡,放在客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彬彬有礼地退了出去。

井川佐知子说:“刚才那女孩是未来的女演员,不光她一个,我这里总有一些年轻的艺术家聚会。我,还有我的先生,都喜欢年轻人,可以说来者不拒。”

“佐伯裕一郎也是其中之一吗?”十津川问。

井川佐知子微微叹口气:“啊,他。”随即说道,“我常上新宿的三林美容院,在那里认识了他。佐伯虽然沉默寡言,显得沉闷一点,但手艺不错,所以我比较偏爱他,前不久,佐伯突然来访,说莫须有的罪名为警方追捕,要我帮助他。他向我求助时,几乎泪流满面。于是,我委托了东田先生。”

“佐伯求你为他作不在场证明了吗?”

“嗯,希望我说他每周五的晚上都到这儿的沙龙来。我相信他无辜被警方所逼,便轻易地答应他了。”

“是否每周五这儿都开沙龙呢?”

“这儿是正式的沙龙。大厅里准备了食品和酒类,影视界的青年男女,一面喝酒,一面谈艺术,直到清晨方散。文学青年有时也来聚会。我常常参加他们的讨论或资助他们的事业。”

“佐伯每周五也到这儿来吗?”

“没有。他一次也没来过。”

“你为什么突然拒绝为佐伯作不在场证明?”

“当然是因为知道星期五的强奸杀人案。”佐知子手抚胸前,“每星期五都有年轻女人被害,同是女性,我很痛心。佐伯请我作不在场证明时,我不知道他与此案有关,所以才轻易答应了。现在真有些后怕!东田律师说,警方认为他是星期五的汉子,我真愣住了。我喜欢年轻人,也很照顾年轻艺术家,但可不能照顾杀人犯呀!尤其是专杀害年轻女性的罪犯。”

“原来如此。那么审判时,你能说佐伯曾请你为他星期五不在场作证明吗?”

“可以,我很乐意这样。此事也跟北川谈过,他更劝我尽市民的义务。”

十津川这次拜访可谓受益非浅。

6

归路上,龟井边走边歪着头问十津川:“我真有些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十津川反问。

“井川佐知子居心如何呢?开初她保护佐伯裕一郎,甚至托请东田律师,现在却突然因市民义务而觉悟,转向原告这一边,这种突变实在令人费解。”

“因市民义务而觉悟,此话未必真实。”十津川笑着说。

“她说知道佐伯可能是星期五的汉子,吃了一惊,是不是?”龟井又问。

“这点可能。不过也许挨先生骂了。北川治郎快七十岁了,娶了她作如夫人,定然相当娇纵。这样她才能慷慨地资助青年艺术家。但对于警方,她站在杀人犯的立场,情况就不同了。北川还贪恋政治,也许还想当大臣。如果有自己女人帮助杀人犯的流言,那社会影响太坏了。因此,北川可能斥责了她。她害怕惹恼北川,失去这种豪华的生活,于是抛弃佐伯,这才是她觉悟的真实含义。”

“这种分析太中肯了。”龟井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专案小组后,十津川立即向本多课长作了报告。本多听了汇报,脸上也绽开了笑容。说:“再也不用看警部苦涩的笑脸了。你整天听新闻界剌激的话,够受气的了。这回你可以向记者们说,佐伯就是星期五的汉子行吗?”

“这个——”十津川还是不敢这么肯定。

“喂!喂!”本多将了十津川一句,“最先说除佐伯裕一郎外再没有星期五的汉子的,可是你呀!”

“不错。佐伯已具备星期五汉子的条件:血型B,身高一米七三,有强奸妇女的前科,三木伸介也作证说佐伯是凶手无疑,第三是他确实在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五诱骗了吉川知子,并且勒住了她的脖子。”

本多完全赞同十津川的看法,说:“我看不必再考虑了,星期五的汉子已被逮捕,现在可以请检察机关起诉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并没有什么担心,只是心里还不够踏实。”十津川坦诚地说。

“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呢?”

“受害人那晒黑的肌肤。”

“你是说那比基尼的泳装痕迹?”

“是呀,从第一到第三个受害者,全都晒得很黑,比基尼泳装的痕迹也明显可见。我认为那是凶手的癖好。可第四个吉川知子却与她们完全不一样。”

“晒黑和泳装痕迹也许是偶然的巧合。”

“但愿是这样的。”十津川向本多颌首示意,走出了课长室。

十津川考虑问题,特别是处理案件,从来都是比较全面的。每遇到凶杀案,对嫌疑犯总要搜集到充分的证据后再起诉。他这样做,既为了避免起诉后的败诉,也是为了对案件负全面责任。这次案件,凶手己杀了三个女人,可以说没有酌情量刑的可能,是必判死刑的。因比,十津川更希望把证据搜集充分,如果可能也希望获得佐伯裕一郎的坦白。

怀着这种想法,他再度来到审讯室。

“东田律师到美国去了。他临行前通知我不再为你辩护了。”十津川在审讯室对佐伯开门见山地说。

“怎么会有这种事!扯谎,也得扯得漂亮点呀!”佐伯冷笑道。

十津川的两道目光如利剑一样逼视着佐伯裕一郎,说:“不仅东田律师,连你请求帮助的井川佐知子也不肯再帮助你了!”

佐伯一听十津川把他的底牌全亮了出来,一时无言以对,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但目光似乎还有怀疑的神色。

“如果你认为我扯谎,可以打电话给东田律师事务所。”十津川说着把电话拿到桌上,把话筒递给了佐伯。

佐伯下意识地接过话筒,一时不知所措了。

“快打电话给东田法律事务所,先拔O再挂外线。”十津川告诉佐伯。

佐伯阴沉着脸,硬着头皮拨了电话。

“东田律师的事务所吗?请东田先生听电话。什么?不在?到美国去了——?”咔喳一声,佐伯挂断了电话,脸色也随之更难看了。

“你还可以打电话给井川佐知子,再问问她肯不肯再帮忙?”十津川进一步说。

佐伯被这突然的变化弄蒙了,神情紧张地问十津川:“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东田和佐知子都了解了你是强奸杀人犯,就是这样。”

“我不是强奸犯!我不是杀人凶手!”

“怒吼也没有用。你已经完蛋了。井川佐知子揭发说,你跑去求助,要她证明你每周星期五都在她的沙龙呆到了清晨,其实你从来去过那沙龙,对此,井川佐知子愿意在法庭作证。你输了,输定了!”

“扯谎!全是骗人的鬼话!”佐伯仍在叫喊。

“还相信井川太太会为你作证吗?”

“不对!我根本就没有请她做这种事!”

“没有请她作证?”

“每星期五的不在场证明,我没有请她作证。我只记得在她那儿的沙龙度过星期五的晚上。”

“你没有委托她?”

“是的,我没有委托她作证。我只向她说,二十六日街上勾搭的女孩发生了纠纷,请她帮忙,此外,别的什么也没托她。”

十津川默默地注视着佐伯。心想,这家伙难道在胡言乱语?他托井川佐知子做每星期五的不在场证明出了纰漏,才急忙否定曾经托她的事吗?

“那么,你说说星期五——五日、十二日、十九日的晚上都在哪里?在那干什么来?”十津川问。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哪能都记得清?也许在家看电视,也许在新宿一带喝酒。”

“你能找证人吗?”

“没有证人。因为我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佐伯沮丧地说。

7

新近调来的检察官山本打电话给十津川。

“快把佐伯裕一郎移送到我这儿好吗?”山本以强硬的口吻说。

“还在审讯中,审讯完毕自然会送到你那里。现在正做记录。”十津川推托说。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星期几吗?”山本的声音很响。

“我想是十月一日,星期三。不对吗?”

“是星期三。后天就是星期五。你应该知道,星期五越近,报界就越指责我们吧?”

“当然知道,因为我是众矢之的。他们会指责说那些刑警是干什么的!”

“那为什么还磨磨蹭蹭?应该尽快起诉案犯,让世人放心。刑警部长说,证据已经充足,上司认为应该起诉,你为什么按兵不动呢?”

“不是我按兵不动啊!既然是大案,我希望慎重从事。”

“你认为佐伯裕一郎不是嫌疑犯吗?”

“不对,我认为他百分之九十是凶手。”

“百分之九十?”

“是的,百分之九十。还有百分之十不清楚,所以想把这部分弄清楚。”

“这部分我在法庭会弄清楚的,让我来好了。”

“可是——”

“可是什么?十津川兄,你知道警方进行不顺利,会造成社会不欢迎我们的流言吗?”

“什么流言?”

“警方误捕的流言啊。为平息舆论,勉强逮捕无辜的人,又没有足够的证据,狼狈不堪,这种流言都传进我的耳朵里来了。”

“这种不负责任的流言,不去理它算了!。”

“再延期起诉,就不是无根无叶的流言啦,会被说成是误捕。目前,某报的晚刊己写道,警方在做什么?也许是警方误捕无辜的人,正困惑无比,纵然碍于面子,也得发表事实真相呀!到明天,报纸的语言对我们会更严厉。星期五一到,人们又会想起星期五的汉子,年轻的姑娘不敢上街,这后果你想到了吗?”

“当然想到了。正因为想到了,所以才更慎重些。”

“我必须正告你,星期五中午前,一定要有所作为,你知道,要是在这之前一无所获,检察部门要亲自调查佐伯裕一郎。决不准社会不安宁的状况再继续下去了。我手边已搜集了一些有关佐伯是凶犯的证据。”山本在电话里最后说了上面这些话。

8

电话打完后,十津川对这位检察官的话很担心。山本检察官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呢?从案发到现在,还没听说检察部门亲自调查有关情况呀。难道是听东田律师介绍的?十津川心想,或许是东田把送给我的信,同样也送给了检察方面。山本所说的证据一定是这个。

“东田这只老狐狸。”十津川心里又苦笑道,“他想我不能重视那封信,便又寄给检方。这么说山本是东田的后台?”

十津川正在想心事,龟井推门进来问:“警部,电话里说什么事,这么长时间?”

“山本检察官要我们把佐伯早点移交给检方。”

“今天是星期三,想来也难怪,务必在星期五之前起诉呀!”

“龟井,你也这么想?”

“不仅我这么想,公安委员长那边也说了许多。”龟井说。

“刚才,又有一批记者拥进走廊,他们指责警方无能,还不敢公布逮捕了星期五的汉子,年轻女郎因此没有安全感等等。警部,为什么还犹豫不决呢?佐伯虽然否认,但证据已很充分,应该早些移送检方。这样报纸的舆论也会倒向我们这一边。”安井刑警谈了自己的看法。

“我也不明白警部为什么前怕狼后怕虎?”说话的是田岛。

“你们都不理解我,我是想证据还不完全充分呀!”十津川解释了一句。

“怎么?难道非要凶手自己坦白吗?”田岛不满地顶了十津川一句。

“佐伯真若坦白,那当然不是坏事。我牵挂的并不在此,而是受害人晒黑的肌肤问题。”十津川具体点明了为什么迟迟不起诉的关键。

“我真不懂,警部为什么在枝节上这么重视?”田岛火暴暴地说。

“当然,这也许是枝节,也许是偶然现象,但我放心不下。前三个女人肌肤晒得很黑,比基尼的痕迹白得惊人,胸部与下腹部分十分醒目。我想,凶手不是十分酷爱,就是十分憎恨女人的这种肌肤。你们都应该有这种认识。可与此相反,情人旅馆的吉川知子却完全相反,难道说凶手的癖性突然改变了?”

“我认为,凶手就是一个人。他作案的手段相同,血型相同,而且有两位证人作证。特别是三木伸介已经证实佐伯就是第二起命案的杀人犯,我们不能再怀疑了!”

“龟井,你的意思是立即移送检察机关起诉吗?”十津川望着龟井说。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利用这最后一天时间,再好好调查一下,然后再送检方。”龟井无可奈何地说。

9

十津川不得不再度披挂上阵,第三次审讯佐伯格一郎。

对佐伯来说,他的处境更艰难了。既失去了强有力的东田律师,又失去了强大的井川佐知子的后盾。这两者不仅不支持他,反而成了他的对立面,他象只被打败的落水狗,完全自暴自弃了。

十津川作为强者,对他也比先前宽容一些。

“怎么样啊?反省得如何?”十津川递给佐伯一支香烟问。

佐伯缓缓地伸手取烟,缄口不语,二目无神。

“你是不是是期五的汉子?那三个受害女性是不是你杀的?”十津川问。

“为什么还问我这件事?莫非你一定要把我打成杀人犯吗?你、东田还有那女人,简直是穿了一条裤子!”

“我与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要真是无辜,我会帮助你。”

“你是警察,决不会这样做的。连律师都对我落井下石呀!”

“好啦,你听着,你的立场和态度都不对。如果马上起诉,你肯定是要定罪的,污辱吉川知子,勒住她的脖子,欲加杀害是事实,与第三个受害者君原久仁子又认识,还认识谷本清美。你的身高、血型与凶手完全相同,有人证明你就是凶手。曾保护你的井川佐知子,已揭发了你取假证明。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谎言,完全是弥天大谎!”

“什么弥天大谎?”

“那女人所说的全是谎言,简直信口雌黄!但,你们太顽固了,你们决不会相信我的话,由你们去好了。”

“好,请你冷静地谈谈,为什么说井川佐知子扯谎?”

“先前,我是完全相信那女人的。我向她说了许多。她听我谈的情况后,说,如果警方认定我是星期五的汉子,就说每星期五都到我的沙龙来。这是她给我出的主意呀!我每周五大都独自一人,确实找不到不在场证明。为了说清自己,才拜托她了。想不到,这女人倒反过来咬了我一口!”

“你虽这样说,目前的状况对你仍是不利的,东田也好,井川佐知子也好,他俩都会说受你委托,而谁都不会相信你却会相信他们。”

“因为我有前科?因为他们有钱有势吗?”

“不光如此。因为你的行为确实不轨。你带吉川知子住情人旅馆,勒住了她的脖子,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吧?”

“这点我承认。”

“承认这点也是进步嘛。”

“可是,警部,我并没有杀她的意思,我真是下意识地勒住了她的脖子,究竟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我确实没有杀过人。我不知道星期五的汉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要我相信你也不难。那必须找出有关星期五的不在场证明。你必须说清楚,九月五日、十二日、十九日这三天的晚上你在哪儿?都在干什么。需要晚上十点钟之后的不在场证明,这样才能否定你是星期五的汉子。”

“我不会撒谎,如前些时候跟你说的那样,也许独自一个人在某处饮酒,也许在某处看电视。但我找不出证人。”

“这就麻烦了,你回忆不起来,又没有证人,这可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这么说我就完蛋了!”佐伯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突然,他的二目炯炯发光,高喊道:“我想起来了!”

10

佐伯用难以掩饰的兴奋心情说:“我特别喜欢看周五晚十点后播映的美国电视系列片——刑警马肯奇,所以每逢此时我必须赶回大厅去看。你知道吗?那个节目很吸引人。”

“知道。我也看过这个节目。”十津川说,“影片以睡不醒的中年刑警为主角,情节诙谐幽默对吗?”

“对。我每周星期五都看。从开始就被迷住了,非看不可,因此星期五的晚十点到十一点我都呆在大厅。”

“有别人能证明。你在看电视吗?”

“没有,我是独身,一个人看电视是理所当然的嘛!”

“看电视时有没有人来访或打电话给你?”

“没有,没有,我一个人才看得有味呢!”佐伯连连挥手说。

十津川又呈现出了苦笑的表情,说:“十点到十一点一个人看电视,既没人来访,也没人打来电话,你的这种不在场证明等于没有。”

“可是我每星期必看‘刑警马肯奇’是事实呀!片子的故事我可以背述下来,不信你试试。从八月开始,已播映了八九集,我全部记得。难道这不是我星期五看电视的证据吗?”

“你有没有录像机?”

“有,对我来说录像机必须有。因为外国影视片中常出现新的发型,我需要录下来。‘刑警马肯奇’每集都有美丽女星出现,她们的发型可供我参考。”佐伯炫耀地说。

为了不挫伤佐伯兴致勃勃的情绪,十津川只有苦笑着说:“假如没有录像机,你能谈出电视剧的内容,说明你确实看了,这样的话尚可作参考。现在是你有录像机,你完全可以在播映时先录下来,事后可以随时看,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你能讲述全部内容,并不能证明星期五的晚上你坐在家里看电视。你说是吗?”

佐伯一听顿时又蒙了:“那怎么办呢?我说的全是实话。我相信你,才使劲回忆,现在真是竹筒倒豆子,可仍然没用,我该怎么办呢?警部,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佐伯激动地用拳头敲击着桌子。

十津川冷漠地注视着佐伯裕一郎。内心却翻卷着不平静的波澜:否定他是星期五的汉子,现在证据又充分证明他是嫌疑犯,血型、目击证人、情人旅馆案,都对他不利;原以为他有不在场证明,井川佐知子否定不说,今天就连他自己也说明了他确实没有不在现场证明。这就不得不令十津川堕入了十里雾中。佐伯呀,佐伯!你是真正的凶手呢?还是老实过憨了?

左思右想,十津川脸上怎么也去不掉困惑之色。他颓然地踅回办公室,默默地坐在转椅上。

“怎么样?警部。”龟井向他问。

“佐伯证实了自己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噢,总有搞不清楚的地方呀!”十津川语调沉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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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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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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