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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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原麻也子站在旅馆窗前眺望香港夜景。
从九龙所看到的香港夜景,是十分美丽的。从无数高层建筑的窗子里映出灯光,在缀满繁星的夜空下,给人一种优美、静谧的感觉。
然而,麻也子面对这美丽景色,心中却异常烦闷。她一直打不起精神来。
此时,在旅馆底层门廊里,哲夫和佐濑正忙着向各处打电话,询问麻也子父亲的下榻之处。
麻也子想到他们那诚心诚意的劲头,心里愈加不自在。她要去楼下,但一想这样做只能给他们添麻烦,就气馁了。
麻也子并非不能用英语应付几句简单会话,但如果让她在电话虽应答自如,她又没有信心了。
房间里响起电话铃声。电话是哲夫打来的。
“现在仍没消息,下楼走走好吗?请来吃晚饭吧!”“谢谢。”“那么,到食堂来吧。”麻也子没有食欲,但一个人总呆在房间里,确实很寂寞。
她换上件连衣裙,来到门廊。
“噢,真合体呀!”
哲夫似乎仔细打量过她身上的淡绿色薄纱连衣裙后说道。麻也子会心地笑了。她知道哲夫有意要缓和一下她的沉重心情。
旅馆的食堂,设在门廊内侧。
与东京的一流饭店相比,这里当然说不上豪华。然而,如果仅就设计和布局上的中国风格来讲,恐怕得说香港更讲究一些。
佐濑打开菜单。
“这儿的广东风味颇负盛名,您点几道吧!”佐濑对麻也子说。
“啊,我点不好!”
“那我代劳啦,燕窝”
佐濑叫来侍者,加了二、三道莱,“燕窝就是燕子的巢,您吃过吗?”“嗯,尝过一次。它有种很好的味道。”麻也子边回味着那种清淡的汤汁边说。
“这是广东的拿手菜。”
莱上齐了。麻也子品尝着醇香的广东菜肴,觉得确实有种别具一格的鲜美味道。
“一流的旅馆,佐濑君差不多都问过啦,还是没有线索。我也打了多次电话,但我这蹩脚的英语,说不太明白!”哲夫说。
“让您费心。”麻也子低头向佐濑致谢。
“哪里”佐濑停了一下接着说,“一处处查问,总得需要时间。”“这里的旅馆房间都不少吧?”麻也子问。
“嗯,喜来登旅馆有八百五十套房间。凯悦旅馆八百四十套房间。如果是二百套房间左右,那就是一种舒适的小旅馆啦。”“哦!”麻也子有些吃惊,在她的想象里,自然觉得高层旅馆的房间应该很多,却未料到有的超过五百套。这样多的房间,用电话能一下子问明白吗?“房客中的外国人多,所以查询要比预计快些。况且,服务台大体上也掌握了情况。当然,也有需要慢慢了解的地方。”佐濑对哲夫说。
“是的。”哲夫点头。
向各旅馆发出询问是相当麻烦的事,这点麻也子已经明白。她感到让佐濑如此受累,实在过意不去。不过,眼下只能这样办,如不拜托佐濑就更一筹莫展。
“日本人一般住二流以上的旅馆,偏僻的旅馆只讲广东话,日本人住不方便哪!”佐濑说。
“讲北京话吗?”麻也子问。此时,她想起父亲当兵时在北京住过一年多,父亲说过他“能说儿句北京话”。
“北京话只在上流社会部分人中使用,一般市民不懂。在数字的读音上,它和广东话也不同。仅一、三、五发音一致。我到此地三年啦,听了广东话仍然觉得头痛呢!”佐濑笑了。
麻也子听这话后,发起呆来。连嘴里的美味鱼翅都不香了。她想:当地话爸爸不熟悉,他既不擅长英语,也讲不来广东话,看来他只能住在对日本人来说非常方便的一流或二流旅馆了。既然一流旅馆已用电话联系过,那么希望只能在二流旅馆里了。
“饭后我回住处,继续和其他旅馆联系吧!总占着门廊的电话,也有些过意不去。”佐濑说。
“实在费心啦!”
“这也是我分内的事。学生时代也给菅原君添过许多麻烦。”佐濑笑着对哲夫说。
“您在报答呀?”哲夫装做一本正经地笑问。但随之就转了话题。
“不过,还有些令人担忧之处旅馆里有没有匿名投宿的事呢?”“什么?”佐濑反问。
麻也子已明白哲夫用意。
如果父亲真是为逃避追寻而离开日本,那当然会匿名投宿。
“投宿黑旅店,或许会发生这种事。公开的旅馆都要出示护照,我想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佐濑答道。
“对啦!我也在住宿卡上填上了护照号码。”哲夫说。
“还要注意莫丢失护照。如果丢了护照,即使立刻向领事馆申请补发,一般也要耽误一、二周,有时甚至三周!香港本地的惯窃往往专以偷盗护照为目标啊!”“护照还能倒卖吗?”“当然,一份护照少说能卖上三十万日元。”“买去护照又有什么用呢?”“那些不法之徒是有用处的。早些年,有个人,带着一笔诈取来的数亿日元巨款,从日本潜入香港。又想用他人护照逃往法国,后来被捕啦!这人的姓名我记不清,就是他在香港出了四十万口元的高价,买来一份别人的护照。”“更糟的是,护照被盗后,就会发生冒名顶替的事!具体说来,有了护照就能获得本港居留权。”麻也子听了佐濑的话,不由地伸手去摸桌下的手提包,那里面放着她的护照。
蓦然,她想起在去福冈的云仙3号列车卧铺里,手提包被偷翻的事,身上打了个冷战。
接下去,又勾起一连串不吉祥的联想。父亲为隐瞒去向,难道不是也可能拿着他人护照,混入本港居民中去吗?“别担心啦,我一回住处就继续查询。”饭后,佐濑边叠餐巾边说。
随后,他站了起来;“今晚是您二位到港后的第一夜,别这样闷坐着!这里有能讲几句日语的广东导游女郎。从附近的帝后饭店阳台上眺望香港夜景最壮观哪!找个女郎带着走走,如何?”麻也子马上产生了兴致。
一个人留在屋里也真单调,倒不如散散心。和哲夫多交谈一会儿,也可以减轻一些精神上的负担。
“想走走吗?”麻也子问哲夫。
“去吧!”
他们在发音生硬、略懂日语的一位姓陈的姑娘引导下,来到帝后饭店阳台。
“啊!”麻也子和哲夫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这里看豪华绚丽的香港夜景,要比明星旅馆好得多。
人们常用“象散布的宝石一样”来描写夜空景色,眼前美景如用此话形容,真是恰如其分。
这里的夜景和东京相比,在色彩方面,东京更富丽堂皇。但香港更壮观、具有立体感,并且无噪音。林立的高层建筑,几乎每一个房间都射出灯光。
“正如佐濑君所说,瞧!这里的灯光不闪烁。”哲夫又接下去说,“只因机场建在九龙特别显眼的地方,灯光不能忽明忽暗。”静谧而壮观这是日本任何都市都见不到的场面。香港夜景的独特之处,亦在于此。
“美哉!”麻也子衷心赞叹。
眺望着眼前这巧夺天工的人造仙境,瞬间使人恍如进入梦幻世界。
“为了一饱眼福,许多人一年数次从日本来到香港。如今我才明白其中奥妙!”哲夫说。
“是呀!”麻也子随声附合。
麻也子想:如果没有不安与烦恼,永远和哲夫一起陶醉于这美景之中,该多么幸福啊!二人长久无言地眺望远方。“我对您父亲非常佩服!”哲夫忽然说了一句。
“嗯?”
“我有一个远房叔叔叫由良,他和您父亲是小学、中学的同学。他曾谈起您父亲早年的事情。上小学时,有一阵子在学生中间流行着偷吃别人盒饭的恶作剧。由此引起矛盾,新转学来的同学吵闹起来。那时,您父亲站出来,说:“是我吃啦!”实际不是您父亲吃的。“”偷吃别人盒饭的学生家里穷,您父亲出于义气代人受过啦!“”还有一件事。当他们从时制中学毕业后,经济界很不景气。求职困难。
已经确定您父亲进入电力公司,他谢绝啦。他把位置让给考试成绩差、家庭生活困难的同学。他不忍心看着别人受穷。“”以今天的观点看,您父亲的做法是被认为过时的一种自我牺牲精神。
但这作为了解您父亲人品的一个插话,是令人难忘的。“麻也子默默听着,这些事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她曾亲眼看到过:整天忙于事务的父亲,时刻不忘帮助别人。尽管父亲缺点也多,但他有个显著优点,就是责任心特别强。父亲在公司危难之时,为应付财务急需,他表示不惜牺牲个人的家产。这也是一例。”“还有件事。在您父亲来福冈时,曾约我去府上串门,他想了解我的情况。当父亲的不都是这种心情吗?”“见面后,我们谈到战争年代。”“我知道他是个要强的人,以为他会吹嘘自己的功劳。是我搞错啦,您父亲说:“不管用何种理由,侵入他国领土、杀害他国人民,都是罪恶。”“听您父亲说:他在军队不过是个警卫士兵和后勤人员,没有枪杀过中国人。”“他说这些深刻反省的话,一直刺激着我的心。尽管那次会见的时间极短,但他暴露的心底隐秘,却令我终生难忘:我极其敬佩您的父亲,也完全相信您的父亲!”哲夫看了一眼麻也子,接下去说:“至于那种认为您父亲逃跑躲避的理由,我绝不能理解。”麻也子深深地点了点头,由于父亲在事业上奋力拼搏,同行中敌手很多,诽谤父亲的流言蜚语,她也时有所闻。然而,她确信:公司事业处于困境,具有宁折不弯性格的父亲。决不会逃走!“当时,您父亲还讲了一句话,也令我非常激动。他说:“我对中国犯了个小小罪过,无论如何要偿还。”“说到这里,哲夫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导游女郎。她因看惯了周围的一切,脸上摆出十分无聊的样子。
“很晚了,回去吧!”哲夫说,“等见了您父亲,那些疑问自然会清楚啦!”晚上九点钟。浑身酸痛的麻也子,躺到床上,然而却不能立刻入睡。
哲夫在帝后饭店阳台上说的一番话,使麻也子深受鼓舞。未婚夫对自己父亲如此信任,真难得啊!从骨肉之情来讲,麻也子当然相信父亲。她把希望寄托在明天,明天也许能见到父亲。
麻也子把手伸向枕下提包。
出发前,她顺手放入两本书,准备在旅途中消磨时间。一本是《唐诗逊,另一本是《今古奇观》。
麻也子取出《唐诗逊,翻了几页,目光落到她平时喜读的李白诗上。
由于精神上的重重负担,使她一时难以进入诗的意境。
麻也子放下《唐诗逊。此时,电话铃却骤然响起来。
是哲夫打来电话。
“方才,佐濑在电话里说,在二流旅馆里仍未找到他老人家。三流以下的旅馆,打听起来就难啦!他说明天再请熟人协助查找。”
2
早晨,明星旅馆的餐厅里挤满了客人。睡眠不足,她略施浓妆。二人在餐厅角落一张小餐桌前坐下,在众多的日本游客里显得孤孤单单,谈话内容也很特别。
日本观光客人,几乎都在议论买些什么东西。阵阵嘈杂声,不断向麻也子和哲夫袭来。
这些人来港目的,不必打听也可知道,都是为了旅游和买东西。香港观光地区,物品极其便宜。从客人心满意足的谈话中,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麻也子打早上起床开始,脸上尽量露出些快活的笑容。
佐濑原以为他的朋友带着未婚妻来港,是为了欢抉地观光和购置物品。作为银行职员,平时难得连续三天休假;自然会想好好款待朋友和当好向导。万没想到他被拉来为寻人而奔波。
麻也子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家扫兴啊!“哎,如果今天还找不到父亲,明天咱们和佐濑一同游玩好吗?”麻也子对哲夫说。
“好!”哲夫附和说。
“佐濑中午来的时候,我想”哲夫故意使声音放低,“和他去拜访本港的理查德。布鲁特商店。”“嗯?”麻也子有些惊讶。
二人离开福冈后,谈话中尽量回避理查德。布鲁特和横田老人被害事件。他们都在想:找到勇造后,一切疑惑都会消除。
尽管父亲的某些行动可疑,但她和哲夫都坚定地相信没有问题。绝不能用警察的眼光来看待勇造的行动。
理查德。布鲁特被杀事件发生的当儿,勇造正在现场,并且带着手枪。
横田老人被杀翌日,勇造飞往香港。按理,他的这些行动,肯定被列为重要的怀疑对象。
二人所以不承认这种逻辑推理,是出自他们对勇造的信任。
既然迄今为止仍找不到勇造的下落,哲夫自然会产生直接拜访理查德。布鲁特商店的想法。对此,麻也子也很理解。哲夫甘冒风险,要触及一下问题的核心部分。
“理查德。布鲁特商店或许因力经理死亡而换人,但我们目的是为判断您父亲是不是去过那里。”哲夫的话简捷果断,情绪略显焦躁。昨天夜里,他对麻也子谈活时却是那样温文尔雅。现在也许是由于他即将精神抖擞地开始行动吧!“拜托啦!”饭毕,麻也子边放下茶杯边说。
“还有件事我放心不下。您说过,您父亲没有保藏过高价古董,那么有别的重要东西吗?”哲夫问。
“嗯,”麻也子陷入沉思。忽然,她想起一件事。
“我向您说过,爸爸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以后,在福冈住宅的贮藏室里存有一些古董,最贵的约值五十万日元。
“后来,当我进女子中学时,又看到一个用蒲草包裹的物件。我问妈妈,妈妈说那是爸爸为别人代存的重要物品,不知道确实是什么。在我家迁到东京时,就看不见啦!”哲夫点点头。
“那个物件有多大?”
“大约高四十厘米、宽三十厘米”
“有特征吗?”
“没有。因为外面包裹着蒲草,就不晓得啦”“这倒很有参考价值。”哲夫又陷入沉思。
麻也子抬起头,发现佐濑出现在餐厅的入口处。
“佐濑君来啦!”麻也子告诉哲失。
“哦。”
佐濑做了个在门廊等候他们的手势后,从入口处消失了。
二人步出餐厅。佐濑身着一套裁剪得体的西装,端坐在门廊沙发上。
“抱歉,还没有消息”佐濑向麻也子低头致礼。
“不,让您费心啦”麻也子说。
“一流、二流的旅馆问遍啦,全都没有。三流旅馆条件极差,有些甚至是男女杂处的下等小店。那里一般用广东话接客,我跑了二、三处,也碰壁啦!”“我想出个好办法。本港有专门为人跑腿的包打听,干这个行当的都是些十分熟悉本地情况的人。他们常代高等观光客人压价购进高贵首饰。其中有个叫新谷的人,还算和我有点交情。这种在银行不能大大方方出入的人,对黑社会情形却了如指掌。”“那些专为发财而来香港的日本人,是他们的好主顾。他们讲一口地道的广东话,对旅馆非常熟悉。请这种人帮忙,一定很快奏效。”“可是新谷这个人的踪迹很难找。今天早上我打电话找他,他还没回公寓。这家伙经常打转转的地方,我也能估摸出来。不如把新谷抓住,让他的触角发挥作用,总比我们用生硬的广东话到处乱问强得多”“那就快去找吧!”哲夫干脆地说。
“新谷熟悉金首饰和黑社会的情况,对古董也内行吗?”“当然内行!在本地能捞到大钱的交易,一是金首饰,二是古董。他在这两方面都掌握着极丰富的情报。”“太好啦!快把这个人找来,有些事要向他打听呢!”哲夫从沙发里站起身。
“稍等一下,新谷活动的角落都是不三不四的地方,砂原小姐一道去怕有些不便。刚才进旅馆时,我向服务台问过了,上午十点送日本客人去九龙观光的客车恰好有个空席。”佐濑又转向麻也子说:“一个人呆在旅馆里太闷了吧?我们回来前,请您自己去参观一下,如何?”麻也子倒没主意了。
“去吧!”哲夫也从一旁督促。
麻也子点头。
观光客车在旅馆门前发车,麻也子和二人告别。
麻也子上车时,哲夫在耳边低声嘱咐:“不要多想,好好散散心!”一个不惹人注意的人一直在注视着从门廊走向观光客车的三人。他正是麻也子和哲夫飞来香港时,坐在后排座席上偷听的那个男子。
这人目送观光客车发车后,那双锐利的眼睛又透过宽边眼镜盯着哲夫和佐濑钻进出租汽车。
然后,他慢慢地走到对面,把自己短小粗壮的身体挪进公用电话亭。
他的神色有些紧张。
3
麻也子打算通过观光缓和自己的紧张情绪。哲夫也说父亲来香港一定有些原因。出去转转也好!观光只能了解表面现象,但熟悉一下本地也是需要的。
观光客车在旺角一带驶过,这里是九龙最繁华的街区。
车上的导游女郎向客人介绍了参观路线;穿过旺角,经难民街后转到荃湾工业地带,最后到达勒马州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边境交界的地带。
麻也子听到导游女郎滔滔不绝的解说,脑海里出现了一种奇妙感觉。
在女子大学东方史课程中讲述的十九世纪的世界状况,似乎又在这里再现。令人瞩目的是,香港,仍残留着殖民地伤痕,仍是英国直辖之地。连此刻观光客车行驶在其中的九龙,也是英国租借地。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相继掀起了民族独立运动。但在中国大陆的一角还残存着殖民地。这在麻也子看来,真是不可思议。
旺角是充满生气的商业区,从车窗望去,到处可见堆积着的商品。然而,给人印象最深的地方,却是观光客车经过的难民街。那一带与世隔绝的状况令人瞠目而视。
为收容难民而建的八层大厦鳞次栉比。令人奇怪的是所有窗户都没上玻璃。
五、六个难民走过来请求施舍。
如果掏钱向对方施舍,往往会被认为是在显示日本人的优越感,所以麻也子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惰。
“一家人住几个房间?”麻也子边看着路旁大厦边问导游女郎。
女郎笑着回答:“几个房间!不过十平方米的面积住着七、八个人哪!”“啊!”麻也子吃惊了。
“没有电梯,连喝水也要花钱去买。一加仑水要付港币五元、日元三百。”“生活在这儿的人,每月工资多少?”“这儿几乎都是体力劳动者。他们的平均月薪大约是港币三百元,折合日元一万八千。”麻也子想,这不是仅能维持动物生活最低水平吗?据说,香港难民阶层不下五十万人。
这个事实使麻也子所受到的刺激之大,远比参观香港豪华夜景时更甚。“疍民的生活水平更低。在香港,约有六十万人口的水上人家,和他们相比……”女郎压低声音说,“香港总督的月薪是四百万日元!”不错,十九世纪殖民地的特点,仍在这里保留着。
她又想:自己住在高级的香港旅馆之中,是和贫民阶层完全隔绝了。
麻也子此时的感受,大概与昨天夜里哲夫重述父亲的话“对中国犯了个小小罪过”有关吧?战时,父亲在大陆和中国人打过交道,但麻也子却是生平头一次接触中国人。
麻也子的感受由于紧接着出现的一件小事而加深了。
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国人递给麻也子一份传单,她心不在焉地把它拿到手中。那位中国人默默地向所有见到的日本人分发传单。
麻也子在观光客车里打开那份传单。传单内容是本港中国人致日本人的控诉信。麻也子想:真有趣!随后,饶有兴致地读起来。
标题是:“向日本各界人士致意”几个大字。这是一篇用日文写的控诉书,左侧用原色印了一张漂亮的日本发行的军票。
信的开头:欢迎您来港观光,在您游览玩乐之余,请思考下列问题。“”一九四一年,贵国旧军队占领香港时,以酷刑逼迫市民用港币兑换贵国的军票,您知道这件事吗?“下面还写着:“至今在香港市民中还存留着三亿日元的军票不能兑现。”麻也子联想到昨晚和哲夫的谈话,父亲的反省曾使哲夫深深感动。三十年前积下的怨恨,在这份传单上清清楚楚地倾泻出来。
正如父亲所说:“不管以何种理由,侵入他国领土,杀害他国人民,都是罪恶。”麻也子的目光再次回到传单上。
这张传单仅仅把准以忘怀的战时恶行和无法抹煞的历史事实重加叙述而已。“军票的存在,令市民无法遗忘贵国旧军队的侵略和残暴。”“今天,贵国已成为富国。但二十余年前的旧债尚未偿还,能说是体面的吗?”控诉信以这样的话结束了。
这份传单上提到的某些事实,似乎与麻也子本人没有直接联系。但麻也子却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车内,导游女郎继续介绍沿途风光:
“在路的右侧,看到的城壁是著名的锦田部落,名叫锦田城门村。它是十一世纪前后修建的,如今仍残留在那里。”这个村子出名的原因,是一八九九年英国军队侵略中国时,村民们曾勇敢战斗、抵抗到底。如今,英雄们的子孙仍然生活在这块土地上。
麻也子感到这里也留着伤痕。
从前随随便便读过东方史,这是又一个痛苦事件在她的脑海里重现。
其他观光客人对这份传单采取了与麻也子完全不同的对待方式,许多人不屑一顾地随手扔掉。
车中大部分人把导游女郎的解说当做耳旁风。也许由于盛夏的闷热,相当多客人在打瞌睡。
对麻也子来说,在今天的观光中,不管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都使她深受刺激。
“这里是双方都在严密监守着的和广东交界的边境。”观光客车来到边境。正如女郎所说,香港一侧设有牢固的监视所。
一条河流通过边境。河里没有防护栅。在中国一侧,浮动着警备艇。
在周围宁静的田园风光衬托下,这种戒备森严的警卫设施显得格外刺眼。
“俗话说”不能渡过的大井川“,这条河流就是一条不能越过的河流。诸位进人本港时填写了入境登记表,但这里的边境却不许任何人通过。”女郎继续解说。
日本有名的湍急河流,江户时代,曾经禁止架桥和渡船往来。这是麻也子生平第一次看到的陆地相接的边境。
香港之行使麻也子见识倍增。
她懂得了在国与国之间往来,要办理护照和填写入境登记表之类的麻烦手续麻也子蓦然想起在香港入境管理室填写登记表的情形。
“啊!”麻也子不禁失声叫起来。入境登记表上必须填写在本港的落脚处!麻也子记得自己在上面写了:“HOTELSTAR,HONGKONG(香港明星旅馆)”。入境管理室对表格进行严格审查,遗漏一个字母也不能通过。
毫无疑问,父亲的入境登记表上也应写着旅馆名称。假如——假如去入境管理室查阅父亲的入境登记表,那么不是可以立刻知道父亲的落脚处吗?这真是万没想到。她巴望马上返回旅馆。遗憾的是,观光客车乘客不准单独行动。特别是在这远离村落的边境。
麻也子心急如焚,边境风景对她完全失去了吸引力。
4
观光客车在九龙一家宝石店门前停下,客人们进去买东西。预定下午四时三十分返回旅馆。
麻也子没有心思奉陪别人,她想尽快回到旅馆把自己的重要发现告诉给哲夫。
观光车的领队人从早上发车开始,就反复强调要慎重地对待单独行动。这种要求照理也不过分。九龙是讲广东话的地方,往往英语都不能通用。这里又是人烟稠密的地方,一旦发生游客丢失或迷路的事,就不得了。
观光车到达宝石店时,麻也子问领队:“明星旅馆在附近吗?”“相当远呢!”。
麻也子听到这话后,心情有些沮丧。
为了防止被窃,不管是在观光车里,还是在街头上,都不能随便掏出钱包。即使在商店付款时,也要设法不让别人看到钱包。至于手提包,更不可从手中离开。对这些事情她曾多次听到忠告。
如果一个姑娘提出独自步行回旅馆的要求,恐怕会使领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几乎不可能不迷路返回旅馆。
客人们分散到各个柜台前面了,有的已在和店主洽谈。
在宝石店的内室里,到处都给人以绚丽豪华的感觉。各种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珍珠……照得满室生辉,极力唤起入们的购买欲。
那些因观光游览累得腰酸腿疼的客人们,一到这里顿时闪出兴奋的眼光。
多数到香港旅行者的最大乐趣,无非是买东西。讨价还价在这里进行得极其迅速。顾客和店主谈讲之间,价格在惊人地波动着。
只要在店里呆上十分钟,头上就会冒出热腾腾的汗气。
一心想快些回去的麻也子,急于脱离这个场面。
过一会儿,美元、港币、日元的各种钞票开始乱飞,买卖成交了。
一位中年女人,为了能低价买进一块价值三十万日元的金刚石,正在拾高嗓门嚷着。
领队和导游女郎此时都充当着临时翻译,他们在人群里忙得团团转。
麻也子以厌恶的目光观察着周围。忽然,“经济动物”一词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
并且,那份传单的结束语仿佛在麻也子的耳边回响着。
“今天,贵国已成为富国。但二十余年前的旧债尚未偿还,能说是体面吗?”蓝色钞票从观光客人的腰包里撤出来。
在这些人的心里,难民街上的悲惨情景,肯定早已无影无踪。
麻也子立在入口处,眼睛向店外望去。这里是九龙的繁华所在,来往行人熙熙攘攘。
与日本都市相比,这里的汽车显得少些。尽管如此,街道上仍时有空着的出租汽车驶过。
香港有些出租汽车司机品质恶劣,麻也子一到此地就听到不要单独乘车的忠告。
一位中年女人,又向领队提出要求:“要买物美价廉的东西,一小时怎么可以,再延长二十分钟吧!”正在洽谈的四、五位客人,听到她的喊声都纷纷回头,眼巴巴地望着领队,脸上浮现出一副乞望获准的表情。
“如果大家同意”领队回答。
此时,麻也子再也呆不下去了。
“先生,”麻也子边说边走向领队,“我的身体不好,如果您能允许,我就坐出租汽车提前回去啦!”“小姐,这”领队露出为难的样子,“那,请这位姑娘送您吧!”他想呼唤导游女郎。
“不必,对不起诸位。”麻也子说。
此时,导游女郎还在店主和观光客中间周旋着。领队说:“那我去叫出租汽车。我把地点说清楚,您有港币吗?”“有。”“还要准备小费,有一元的硬币吗?”“有五、六枚。”“足够啦!”在宝石店门前,领队叫住一辆过路的出租汽车,并把旅馆名称告诉了司机。
真幸运,车里是位朴实的广东人司机。汽车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街道里钻来钻去,究竟经过了一些什么地方,麻也子也稀里糊涂。
当汽车在熟悉的明星旅馆门前停下时,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她付过车费快步穿过一楼商店,踏上自动扶梯进入大厅。
在服务台前,麻也子巡视着客房钥匙箱。
“九一○”号钥匙安静地挂在那里,说明哲夫尚未归回。麻也子有些失望。
不能在大厅里久留。麻也子伸手取下客人留言纸。她想写张便条告诉哲夫:自己已经归来。
“麻也子!”
身后忽然传来呼唤。麻也子回过头去。正是哲夫。
此时,再没有比见到哲夫更令麻也子高兴的事了。她立该迎了上去。
哲夫身后,走过来佐濑和一个陌生男子。这人穿着一身质地粗糙的运动服,面孔紫黑,看上去四十左右岁。麻也子想;他大厩就是佐濑所说的“包打听”新谷了。
佐濑上前向麻也子介绍。
“这位是新谷先生。”
“我是砂原麻也子。”麻也子低头致礼。
“新谷先生领我们拜访了理查德。布鲁特古董商店。”哲夫边说边坐到沙发上。
“有新情况吗?”麻也子询问。
“您父亲没去过那里。”商店已由理查德。布鲁特的弟弟麦克鲁。布鲁特接管,看样子您父亲真的没有去过。“哲夫说着,又把脸转向新谷。
“麦克鲁。布鲁特听我们说出您父亲的大名,如坠五里雾中,并不象在做戏。”新谷也很肯定地说。
“有新谷先生帮忙,继续查找吧。”
没等哲夫讲完,新谷就抢说道,“如果令尊大人住在三流以下的地方,那要费些周折。是否能满足小姐要求,还很难讲。”“不过”麻也子好容易插上口,“我想到一个新情况。”三个人一下子都把脸转向麻也子。“我记得到达香港时,在入境登记表上填写了投宿旅馆的名称,如果能查一下入境登记表”哲夫和佐濑吃惊地望着麻也子。新谷却笑起来了。
“小姐真聪明,我们常住本港的人,只有去澳门时才填写入境登记表,所以竟没想到这个情况。真是个漏洞。”“可是”哲夫开口了,“一般人去查向,那里的官员能接待吗?”这是最大的疑问,麻也子也很担心。
“这要想办法。”新谷说,“把它包在我身上好啦!贪婪的日本阔佬常向我请教如何蒙混海关,我在出入境环节上还有点本事,官员里面也有朋友。”“那,您能打听出来啦?“佐濑问。
“按说此事需通过日本领事馆自香港政厅请求协助调查,但这样做怕要误事吧!如果直接找到入境管理室,唉”新谷似乎歪头想什么。
三个人都注视着新谷。麻也于则面露恳求的神色。只听新谷又说:“无钱寸步难行啊”“可以付钱!”哲夫说。
“直接送上去怕不行,你猜那里是些什么人?是摆大架子的官啊!”麻也子想起在入境管理室见到的那些板着面孔,没有一丝笑容的官员,使她感到有种无可言喻的压抑。
“要试一下吗?”新谷问。
“拜托啦!”麻也子不加思索地回答。
5
新谷急急忙忙离去后,麻也子、哲夫还有佐濑仍然坐在大厅的沙发里。麻也子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想,只要和父亲见面,一切疑云都将顿时驱散。大概哲夫电是这样想的!尽快搞清父亲可疑的行动,让自己和哲夫了解内情。这就是她急于和父亲见面的原因。
警察当局肯定没有掌握全部情况。无论父亲将说出些什么话来,她都想比别人抢先听到。
三个人静坐片刻。
“让您到处奔波,实在过意不去”哲夫对佐濑说。
“不,这没什么。您二人见了他老人家后,再出去散散心吧!”佐濑说。
哲夫又转向麻也子说:“方才简单地谈了些情况,布鲁特古董商店和日本这类店铺不同,是家很讲实干的买卖,从业人员少,极有活动能力,店里却从不摆古董样品。”佐濑也插话说:“到处胡乱堆放货物是小商店的特点。洽谈亿万日元巨额生意的大公司,通常是把仓库和办公室分开的!”“香港真不愧是收集中国古董的大本营!看它的货单,十万日元以下的商品都很难见到。”哲夫和佐濑象是随随便便地议论着。
“给您增添负担啦!”佐濑又说。他在和哲夫商谈答谢新谷的事。
“不,没什么!”
“这家伙是专吃请的人,虽说是局外人,却有利用价值。”佐濑接下去说,“怎么样,由我招待一次地道的广东风味如何?”“不,还是由我来招待。今晚上,我还要等他的回话呢!”哲夫难为情地谢绝。
麻也子觉得:哲夫也在新谷身上寄托了很大期望。
“那,我失陪啦!”
“麻烦您了。“哲夫再次向佐濑致谢。
“本港机场全天开放,所以入境管理室也昼夜办公。新谷还有些手段,或许晚上就有好消息啦!”佐濑边起身边说。
晚十时过后,哲夫给麻也子打来电话。
“麻也子?您父亲的旅馆查到啦!”哲夫用颤抖的声音报告。
“啊!”麻也子顿时感到全身血液向头上涌来。
“听说住在离这里几百米的海门旅馆。新谷带我们去,马上出发。”说到这里,电话切断了。
麻也子慌忙穿上外衣。追父亲来到香港,历尽周折,这下好了,很快可以见到父亲。她全身都热烘烘的。
哲夫正在大厅里等候。
“太好了!”麻也子兴奋地说。
晚上直到十点多钟,旅馆大厅里仍然灯大通明。一些无法忍受香港夏夜闷热的外国客人,聚在那里纳凉。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新谷的身影从自动扶梯上出现了。
“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新谷边擦额头上的汗水,边向麻也子打招呼。他看了二人的装束,问:“马上出门?”“好的。”麻也子点头。
在旅馆回廊里等待出租汽车时,麻也子由于激动,有些喘不过气来。
“论条件,海门旅馆倒是处好旅馆,只是等级压低了,三流的。”新谷告诉哲夫。
“广东人经营的?”
“是的。但现在已经换人了。七、八年前,九龙城曾是四海皆知、臭名昭著的黑市!当时,旅馆老板姓郑。听说自从此人入股,才败坏了名声。不过,那是座漂亮的十二层大楼呀!”出租汽车来了。只用了四、五分钟,便抵达海门旅馆。它座落在旺角繁华街区的中心地段,是一幢乳白色的外观雅致的大楼。
在香港,每一座大旅馆的二楼都有豪华的大厅。
里边极其宽敞,但外国客人却很少。服务台职员也是广东人。
新谷走向服务台。他用广东话和服务员交谈。
说过几句话后,新谷变得怏怏不乐。他深深地点了点头后,回到麻也子和哲夫的身边。
“您父亲昨天去澳门啦!”
“什么?”
“别急呀!澳门近在咫尺,从香港坐船只需一小时十五分就能到达。”“父亲还回这里来吗?”麻也子问。
“噢,这倒不晓得。您还有事要问吗?我把管事人喊来。不过,请多付小费。有十元港币足够!”麻也子把钱交给新谷。“那”新谷象是考虑了一下,“我把服务台的人和照料您父亲的茶房一道喊来吧!”“好的。拜托啦!”麻也子和哲夫交换了一下目光,她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至少父亲去向已经摸清。
新谷把服务台职员和茶房带来了。
“小姐,我来当翻译,您有话请说吧!”新谷说。
“请代问一下,我父亲还回到这个旅馆吗?”麻也子说。
服务台职员说了一些什么。
“他说,没预约。你父亲走时说:去赌场玩玩。两、三天也许再来这儿。”“他去澳门要住哪家旅馆?”哲夫问。
新谷又进行了翻译。
“爱斯特里卢。是一家设有赌场的高级旅馆。”“再请问一下我父亲在这里的生活情况。”“哎,小姐,也请给这位茶房小费吧。”新谷提醒说。
麻也子把十元港币送到茶房手中。
拿到钱后立刻笑逐颜开的茶房,向新谷唠唠叨叨地嚷了一通。
“这个家伙真够罗嗦,讲个乱七八糟!”新谷性急地向麻也子抱怨。
“他说:您父亲好象不大外出,常发脾气,给他洗的衣物,稍稍迟一点就大发雷霆。有些话在小姐面前不好讲”新谷看着麻也子说。
“无论什么,都请直说!”麻也子说。
“那他叫过女人好象有三次”“啊——”麻也子的面孔涨得通红。
茶房还在那里唠叨着。听了他后面的话,新谷倒笑了。
“他说:您父亲发脾气可吓人啦,但慷慨大方,给小费痛快还奉承说您父亲的广东话和英语说得很好。”麻也子想:了解到这些也足够了。不管怎样,这些话证实父亲是健在的。
茶房离去后,哲夫问新谷:“能到澳门去吗?”“要办签证啊!”“已经办了。”“那就好啦!海对面是葡萄牙的领地。从这里坐上水翼船,转眼就到,填张入境登记表就行啦!”“麻也子小姐也有去澳门的签证吗?”“有。”麻也子平静地回答。
离开日本前,旅行代办所里的职员曾问她是否需要去澳门的签证;麻也子当时曾想回绝,因为她此行并无游山玩水的打算。后来,在那位职员的劝说下,她才办了这个签证。想不到如今竟派上了用场。“明天去澳门”哲夫对新谷说。
“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各有一次从香港码头发往澳门的客轮。船票是二十元港币。不过我要失陪啦!我有事不能脱身。那里的赌场也是我的地盘。我给你们带一封介绍信,你们到爱斯特里卢旅馆后,去找一位茶房。他是个日本青年,名叫清田。”“最后,还想特别关照菅原先生一句:在赌场不能多呆呀!陷在里面就回不了日本啦!”
6
水翼船在上午十时准时离开香港码头。
这是艘漂亮的船。
麻也子和哲夫站在甲板上。佐濑推说银行有事,或许也是让他二人单独活动方便,而没有同行。
在万里晴空之下,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香港景色与夜间相比,别有情趣。岸边的高层建筑异常雄伟。但在这现代高层建筑中间,却散布着具有十九世纪古典风格的宗教裁判所。不同风格建筑物的结合,构成了香港城市的特点。浓绿的树木把各色的建筑物下部遮掩得参差不齐,整个岛屿沐浴在盛夏的骄阳之下。
麻也子的心情比昨日轻松多了,她相信很快就能和父亲会见。麻也子根据茶房昨天的介绍,想象着父亲目前的状况。从没听说过父亲进赌场或找女人消遣。不知何故,现在竟这样做。或许因为某些要事己办完,需要排忧解闷吧!麻也子想用这种理由解释父亲的行为。
她的目光落到哲夫送到自己面前的小册子上,这是本《澳门旅游指南》。
澳门还残留着十八世纪风格的街区。这里的名胜古迹,宗教色彩很浓,和香港有些不同。
这本小册子里,介绍了:
圣保罗天主教堂遗迹;
妈阁庙,
西望洋主教堂,
圣玫瑰教堂,
还有——
孙文故居。
在导游图上,还介绍了葡萄牙菜馆以及日本人喜欢的清淡风味餐厅。
哲夫正在频频按动照相机快门。
从飞速行驶的水翼船上,可以看到香港岛各处的美丽风光,南国的日光使自然景物的原色极好地显现出来。
一小时十五分钟的航程,在不知不觉间就通过了。
客轮抵岸后,首先进入视野的竟是设施粗陋的码头。这就是葡萄牙的领地。麻也子意外发现,这里有些日本小渔港的特点。
或许出于此种原因,麻也子开始对澳门产生好感。
登上码头后,一条大道伸向市区。路上既无行人,又不见汽车驶过,两旁的建筑亦很古老。
道路两侧立着整整齐齐的大菩提树。
当穿过由打扮得如同玩具的士兵守卫着的,具有十八世纪建筑风格的政府办公楼前时,几乎使麻也子产生进入欧洲的错觉。
“真是幽静、美丽的地方呀!”哲夫说。
然而,在这块美好的土地上竟有在东方唯一的官方批准的赌场和赛狗场!爱斯特里卢旅馆到了。麻也子和哲夫踏上大理石台阶。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与外部气氛迥然不同的富丽堂皇的大厅。直径三米多的巨型冕形水晶灯,令人感到惊异。
麻也子跟在哲夫身后,走向旅馆服务台。
哲夫拿出新谷写的介绍信。
“想面见此人。”他用蹩脚的英语说。
略等片刻,清田的身姿出现了。这是个英俊的日本青年,却露出一副睡眼惺讼的样子。
“我是清田”青年自我介绍。
“新谷先生介绍前来见您,请多协助。”
“要住宿吗?”清田问。
“不,我们想会见住在这里的砂原勇造先生。”“砂原先生?乘早班船回香港啦!”“啊!”哲夫吃惊地叫起来。
麻也子顿时头晕目眩,这是第二次碰壁。因为抱着很大的期待而来,所以失望的冲击也很强烈。
父亲的行动,不是象有意从自已的面前逃走吗?或许是又一次巧合,但这儿的日本客人都由我照料。砂原先生昨晚,直呆在赌场,捞进好大一笔钞票。上午八点从香港来了电话“电话?”哲夫惊奇地问。
“是啊!我去赌场找到砂原先生,那时他正走红运,怕是至少到手二千五百美元。”“砂原先生咋了一下舌头说:“财运亨通”又十分惋惜地自语:“有急事,回香港。”“二位和他错过了。”他也坐的第一班船。这里和香港一样,上午十点发船。“麻也子听了这话,几乎站立不祝她突然觉得周身疲乏、无力自持。
一直被失眠和不安折磨着的麻也子,对此次旅行抱着很大期望,竟碰上如此冷水泼头的事,再也不想打听什么了。
“好一个有勇有谋的人物,在轮盘赌上,也真有两下子!”清田继续说。从澳门归来,再次前往海门旅馆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一去未返。此次旅行预定在香港停留的时间还有最后两天。
麻也子绝望了。
7
福冈县警的小笠原警部和京都府警的筱田警部补,在出差香港之前,得到福冈县警总部长的支持鼓励。
“为了完成任务,需要取得当地协助,我们已向香港的日本领事馆发出电报,请他们提供方便。”“在本事件侦查中,目前仅有对案情的一些推测,而关键的证据却无一到手。这就不能通过国际警察系统正式要求香港警察当局予以逮捕。
这正是你们此行的最大弱点。”
“如果你们在香港发现砂原勇造,要采取强制方式,把他带回。”“考虑到你们的活动是在香港这个国际城市展开,所以必须慎重从事。”“是!”二人低下了头。
准备当天下午二时出发。行前,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进行短暂交谈。因为并非在公开场合,所以二人推心置腹、以诚相见。
由于职衔和年龄上的原因,筱田警部补对小签原警部格外尊重。二人开口交谈,十分投机。
“您的英语怎样?”小笠原警部问。
“能说一些。”筱田警部补回答。
“我可一点不能说呀!”小笠原警部歉意地笑着,“据总部长讲,已经请求日本领事馆指派向导和翻译”是的。这我就放心了。“”查清砂原勇造的落脚点也并非容易呀!“”我也有同感。不过,没有国外旅行经验却是件憾事。我们的国外活动知识等于零。好在已经掌握了砂原的落脚点,是在海门旅馆。“”噢?“”在入境登记表上要写明落脚点。我是委托旅行社办理护照,确实如此。“筱田警部补表示赞许,但又露出一些不安的样子。在国内无论何事都能得到上司的指示,对侦破工作很有自信,而这次是去国外啊!”“啊!咱们是乡下佬进城,可别弄糟了,得同心协力呀!”二人相视而笑。
“还有,砂原的女儿和她的未婚夫,继父亲之后也去香港了。他们住在明星旅馆。或许他们掌握了一些情况。有必要见见他们。”“是。”表情转为严峻的筱田警部补点头回答。
如今他们只好把对羽黑组的内田稔和横田老人被杀事件等的侦查工作暂且搁置起来。
此次香港之行如能找到砂原勇造就太好了。“出发?”小笠原警部边征询筱田警部补的意见边站起来。
从县警去板付机场乘车约需二十分钟。
在二人紧张的面孔上,还混杂着没带逮捕令的忧虑和初次出国的不安。
翌日上午十时,二人拜访了香港干诺道日本领事馆。
领事馆的高林书记官接见了他们。他是一位面孔白哲、外交官风度十足的绅士。透过他那近视镜片,可以看到一双大眼闪着机敏的目光。
“请。”高林书记官请他们坐在沙发上。
“二位到来,事先已经接到通知。给你们指派的向导兼翻译津村先生十一点左右到这里来。请稍候。”“作为领事馆,在侦查工作上也许无法直接插手。但在提供情报方面,可以全力配合。”高林书记官不问自言,爽快明了地讲出这一番话。他清楚地阐述了领事馆可能协助的范围,安排得有条有理,态度诚恳,露出几分年青外交官的才干。
“请多关照。”二人低头致意。
“据来电称,要立即对理查德。布鲁特被杀事件的重要嫌疑犯采取行动。”“是的。”“布鲁特总公司设在香港,所以领事馆对此案件特别关心。”高林书记官取出卷宗,用他那细长的指尖翻阅着,里面贴着有关理查德。布鲁特被杀事件的剪报。
高林书记官对理查德。布鲁特被杀事件已经有所了解,双方交谈容易进行,二人受到很大鼓舞。
“你们掌握的情况,却没见报。新闻里没有出现砂原勇造名字,是最近发现的嫌疑犯吗?”小笠原警部扼要地说明了情况。
听完介绍,高林书记官说道:“那么,仅是按匿名信、九四式手枪、横田老人被杀情况判断的吗?这只是根据情报哇。看来你们考虑到砂原的嫌疑很大,才决定找本人的?”“正是如此。”小笠原警部把身体向前移了一下,答道:“目前无法下达正式逮捕令。关于砂原勇造的活动不太清楚,所以需要会见本人、听取陈述并且把他送回日本。”“砂原勇造的落脚点知道吗?”“知道了,是海门旅馆。”“海门旅馆?”高林困惑地反问。
筱田警部补看到书记官的表情后,连忙问道:“那里有什么问题?”“那里很少有日本人去祝旅馆建筑倒是很气魄。只是来往客人品行不端,是三流旅馆。”“噢。”这对尚不了解当地情况的二人倒颇有参考价值。
“好不好用电话问一下他是否住在那里?”高林书记官说。
“不,要直接去旅馆询问。”小笠原警部说。通过电话打听,往往引起犯人的注意。以前曾有过这种教训。“”还有,“小笠原警部接着说,”据说,布鲁特从本地资本家陈子谦那里接受了收买唐三彩的委托。您对这个情报有何指教吗?“”陈子谦先生?不能相信他会与布鲁特有牵连。陈子谦是香港财团的长老,人品高尚,是位深孚众望的人物。“高林书记官加重语气说。
“他是唐三彩收藏家”
“这倒是事实。从个人财富来看,陈氏在国际上颇有名气。他不仅收藏唐三彩,也收藏其他中国古董。他可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十八、十九世纪,中国发生外国入侵、义和团运动等事件,很多古代艺术品散失了。当今世界各地博物馆的中国古董几乎都是在这个时期被盗走的。”“陈子谦先生一心想把散失的中国古代艺术品,通过合法形式,用金钱赎买回来。当然他非常有钱。香港这里惹人注目的高层旅馆,几乎都归陈氏所有。”“至于说起布鲁特,他交易手法恶劣,这在本港早有议论。所谓陈子谦先生直接委托理查德。布鲁特之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那么,是布鲁特故弄玄虚啦?”筱田警部补歪起头来深思,看来有必要对以前的判断加以修正。
“还有,据说也有人给陈子谦提供艺术品。”“不可能!陈子谦先生儿乎只通过公开途径买进艺术品。在本地,陈先生信得过的古董商是屈指可数的。”“一般人很难见到陈子谦先生。他每年只有一、二次在公开场合露面。他是一位在日本无法想象的了不起人物。总领事每年也只能会见他一次。”“本地人对陈先生的评价是:纯洁的民族主义者、伟大的华侨人士”谈到这里,高林“哦”了一声,闭上嘴巴。稍停片刻,作为谈话的结尾,他低声说道:“这些情况不过是社会上的传说。世界闻名的唐三彩收藏家,或许委托过理查德。布鲁特”高林书记官的态度回到一个慎重的外交官的立场上。
“啊!津村先生来了。”
进来一位年纪三十左右岁、胖胖的小个男子。据介绍,已在香港工作十年。
当场决定立刻去九龙海门旅馆。这次行动需要极其迅速。
三人乘坐天星渡船,向九龙驶去。
“明年,香港和九龙间的地铁就可以通车啦!”津村快活地向二人介绍。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面对五光十色的香港街景,眼里射出光辉。周围充满奇妙的异国情调。街上驶过双层电车、公共汽车。偶尔也看到人力车。港口里停泊着五颜六色的各国船舶。防浪堤里聚集着蚂蚁似的风帆船、舶板。看到这些景象,二人确实感到已身居国外。到达九龙后,三人换乘出租汽车。汽车通过油麻地、旺角等中国风格的繁华街区。街头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板一个挨一个地排放着。尽管是英国租借地,也有“毛泽东万岁”的大型标语牌。
不到二十分钟,汽车来到海门旅馆。
津村前去服务台接洽。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坐在沙发里等待回音。
“砂原勇造三天前去澳门啦!”津村回来报告。
“去澳门?还回这儿吗?”小笠原警部问。
“他们说不知道。听说前天有二男一女日本人到这儿寻找砂原勇造。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交换一下目光。”能马上去澳门吗?“”办了签证吗?“”没有。“此行公出,二人没有办理去以”赌城“闻名于世的澳门签证。
“那要去葡萄牙领事馆申请签证啦!”
“在什么地方?”
“还得返回香港。”
“申请签证需耍多长时间?”
“三小时足够啦!”
“噢,问一下砂原勇造在澳门投宿的旅馆吧!”津村再次去服务台打听的时候。二人又进行了磋商。
“怎么办?去澳门,还是去勇造女儿住的明星旅馆?”小笠原问筱田。
“明星旅馆在九龙吗?”
“是的。”
“或许就在附近也许女儿麻也子知道父亲去向。”“是的。前天她到这儿来过,说不定勇造电住进明星旅馆啦。”“不管勇造现在何处,我想,麻也子一定了解他的情况。她跟在勇造后面来香港。这事本身也可疑。”“我也有同感。”小笠原警部说。
8
电话铃声响了。
麻也子拿起听筒,耳边送来接线员流畅的英语声音。
“有两位日本人要见您,访到门廊来。”
“谢谢!”
麻也子放下听筒。
“谁呢?”她奇怪地想。
如果是佐濑和新谷,那他们应该去找哲夫。况且,也应通报姓名呀!麻也子心中出现疑云,修饰了一下,觉得自己一个人下去,心里不托底,就给哲夫打了电话。
“门廓有人找我。有两位听说是日本人。”“什么人?”哲夫有些惊讶。
“哲夫,我去见他们,您随后下去吧!”
“好的!”
电话切断了。麻也子锁好门,向电梯入口走去。
“警察!”她的脑海里突然闪出这个想法。
在香港来拜访的人,只能是他们!,麻也子心跳起来。
追父亲来的吗?倘若是警察,就肯定为此而来。他们还可能询问各种情况。这种来访,眼下只会给麻也子增加痛苦。麻也子不由地缩回已经踏进电梯室的脚。
怎么办呢?自己目前掌握的情况确实也很重要。
一刹那间,往事象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父亲在京都的行动。
父亲在谈话里留下的疑点。
横田老人的拜访。理查德。布鲁特的深夜电话。
把这些情况告诉警察的后果如何?麻也子想到这些,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或许会加深警察对父亲的疑惑吧?麻也子退回走廊,转身去敲哲夫房门。
“谁呀?”
“我。”
门开了。里面走出已经穿好外衣的哲夫。
“我害怕,来访者可能是警察。”
“噢——”哲夫严峻地点头。
“一道下去吧!”
“好!”
二人并肩穿过走廊。
“我想,把事情全盘托出后,父亲的处境或许更坏”“是呀!”哲夫思索着回答。“您就放心大胆地回答吧!我陪您一道谈。”二人这样交谈着,哲失伸手按了电梯的传呼钮。
麻也子的身姿在门廊里刚一出现,有两个男子立刻从沙发里站起身来。
“我是砂原麻也子。”麻也子主动打招呼。
“我们是”身体胖胖的男子边掏名片,边自我介绍,“福冈县警察总部的小笠原。”“京都府警察总部的筱田。”另一人随着说。
“果然如此!”麻也子想。
“我是和未婚夫一起来的。可以一道谈谈吗?”麻也子说。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交换一下目光,又看了一眼麻也子身后的哲夫说:“最好先和您单独谈谈。”“对不起,”哲夫上前一步说,“我叫菅原哲夫。麻也子小姐非常疲乏,所以陪她下来,请原谅我插嘴……我们决定秋天结婚。”“噢,好吧。或许我们要涉及到个人的私事”小笠原警部来回打量着哲夫和麻也子。
“有话请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哲夫说。
麻也子也摹仿哲夫的口气:“请吧!”
麻也子、哲夫二人与警察开始对话。
“您和父亲在一起吗?”小笠原警部问麻也子。“没有。”麻也子回答。
“您父亲也在香港啊!”
“但是”
警部单刀直入的问话很有魄力。
“还没见面。我是知道父亲来这里后,随后追来的。”“随后追来,什么原因?”筱田警部补不动声色地问。语气虽温和,问题却尖锐。
麻也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竟沉默下来。
“我来说明,”哲夫插口说,“勇造先生没和家里人打招呼,就到香港来啦!小姐因为思念父亲,才随后追到这里。”“既然勇造没向家里人打招呼,小姐怎么知道他来香港了?”“医院把霍乱预防接种证明书寄到家里了,小姐这才了解到父亲的行踪。”“明白啦!那,请问小姐,听说过横田这个人吗?”警察追究到横田老人身上了。麻也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想:不能再隐瞒了。事实是掩盖不了的,真相终究会搞清楚!虽然完全相信自己的父亲,即使自己说的话一对父亲有些不利,也是没有法子的。
“怎么?”小笠原警部镇定地督促。
麻也子瞥了哲夫一眼。
“我说啦,应该相信父亲。”麻也子对哲夫说。
“”哲夫点头。
麻也子的目光转向小笠原警部。
“横田老人曾拜访过父亲。”
小笠原和筱田顿时显得紧张起来。勇造和横田两人终于联系在一起了!“会见情况如何?”“发生了争吵,原因我不清楚。好象提到什么暴力团。”“暴力团?”筱田警部补嘴里重复着。
在前段侦查中的推断,被麻也子的话证实了。
“那天晚上,一个名叫理查德。布鲁特的外国人打来了电话,这事使我非常不安。后来,在我和爸爸去京都旅行时,我又亲眼看到爸爸拜访了理查德。布鲁特公司。”“打那以后,接连发生了歹徒闯进住宅的可怕事件。后来,爸爸没打招呼就出外旅行啦!”“我放心不下,听说爸爸来香港,就急忙追到这里。好容易找到爸爸住的旅馆,他又去澳门啦!我和哲夫又追到澳门。可是”麻也子说不下去。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悲痛,用双手捂住了脸。
“错过一步,勇造先生又离开啦!”哲夫代替麻也子回答。
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俩,一边仔细地倾听着他们陈述。
服务台职员走过来了。
“哪位是小笠原先生?”
“有事吗?”小笠原警部说。
“您的电话。”
小笠原警部起身后,筱田警部补也不再询问,似乎是让麻也子平静下来。
他们在等待小笠原警部。
小笠原警部兴冲冲地赶回来了。
“领事馆转来了情报。”他向筱田警部补说。随后,用目光扫了麻也子和哲夫一眼。
他开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下去。
“砂原勇造已于上午八时登上从香港直飞羽田机场的七二二次班机,回日本啦!”
9
麻也子和哲大在香港明星旅馆里,会见了小笠原警部和筱田警部补。
恰巧也在这天
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位于该市西北八公里、汽车约十五分钟路程、背后靠山的外双溪。
博物院是一座宏伟的建筑。
这天,在博物院办公室里,收藏部长苏永泰正和收藏股长王子盂谈话。
“我看过你的报告!内容很详细、很有参考价值!”苏部长说。
“哪里,哪里。”王股长回答。
“日本一些城市的美术馆建筑发展得很快吧。”“是的。”“实在令人羡慕。这且不谈,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苏部长问。
“身边的工作一忙,就无暇顾及啦!大体上情况已经掌握了。”王股长回答。
“嗯,上次提到的那几个人有消息吗?”
“四个人里,死去两个。”
“唐三彩究竟在谁手里呢?”
“大概是在活着的两人手里。在日本停留时间有限,很难搞清楚!”“这两个人都是谁?”“一个是去年来过这里参观的砂原勇造,另一个名字叫横田顺三。”“不是紧急公事,不能搞得太过分,但要查清楚。我打算派您再次前往东京。”“一定要把唐三彩弄回来。此事与我政府的荣辱相关,千万不可让北京方面弄到手。好啦,就按这个方针干下去吧!”“明白啦!部长,那多次向您报告过的一九三九年发生在北京故宫博物院里的中国人消失之谜,也可以解开啦!”“噢,究竟是怎么回事?”收藏股长王子孟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终究还是个推理”
福冈县宗像郡宗像神社,是由在一条直线上的本土边津宫、犬岛中津宫、冲岛冲津宫组成的。换句谱说,就是把夯散在本土和两个海岛上的三宫统称为宗像神社。
在那大岛以东五公里处,有个名叫地岛的小海岛。
盛夏七月的一天,一具死因不明的尸体被潮水冲到岛边。
尸体在布满险礁峻石的岸边,经过长时闻的撞击,已经严重损坏。
从附近渔港里的神凑派出所赶来收容遗体的巡查笠冈,见到这副情景,惊叫一声:“可怜的人哟!”搁浅在潮水激烈冲刷的浅滩上的尸体几乎完全变形。而孔光秃秃的,眼、鼻、口已无法分辨,只有模糊一片的血肉贴在骨头上。
尸体运到神凑时,一些渔夫好奇地围拢过来,许多人看上一眼就背转过脸。
人群里,有个名叫小山忍的渔夫。在向死者一瞥的瞬间,看到尸体脖颈处的一块黑痣。小山的目光停留下来。他仿佛在某人身上见过这个黑痣。
后来,他终于想起来了。大约两周前,他曾经把一位脖颈上有黑痣的客人用船送到冲岛附近。
这就是小山忍回忆出的情况。
但,只看了这具严重损伤的尸体,还不能断定是那个客人。他不想使自已牵连进去。
然而,打这以后他的脑海里不时想起那天夜晚那个自己找上门来的古怪客人。
“能送我去冲岛附近钓鱼吗?”
那个客人走进挂着“租赁钓船”招牌的小山的家,就表示想去钓加吉鱼。“现在不是钓加吉鱼的季节呀!”虽然遭到拒绝,但各人仍坚持要求出海。
后来,小山把船驶到冲岛附近。客人似乎对钓鱼并不热心,却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冲岛。
客人终于开口了。他说,想要登上冲岛,哪怕一会儿也成。
“那个岛是神岛。不做如”拔楔“,任何人都不能上岸!”小山拒绝了。
客人好象恋恋不舍毫无收获就返航了,但也没有表示不满。
“还有件事拜托!不知有没有出卖这种渔船的?”客人留下这句话后匆匆离去。
小山把客人丢下的装着谢礼的牛皮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崭新的一万日元钞票。这个数目大大超过应付的船钱。
小山吃了一惊。就是这个客人脖颈上有一块黑痣。
特殊的谢礼,奇怪的举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和那具冲上来的尸体联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