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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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哈希特探出身来向凯茨身后望了望说。凯茨设法向屋内打量,但他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是和汤姆探长一起来的,他正在车内。”
“哪一辆车?”
“如果你再走出几步就可以看见了。”凯茨说,“他就在那边。”她用手指了指,“看见车灯了吗?听到音乐了吗?”
麦金尼斯正在放乔治·格什温的音乐,至少凯茨认为是格什温的作品。几个月前,她还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是汤姆坚持让她慢慢学,格什温是他们一起喝威士忌时提到的作曲家之一。
“是‘美国人在巴黎’。”哈希特说。
“是吗?”凯茨又想起了“蓝色狂想曲”,说她更喜欢那一首。她装出一副很在行的样子,因为三个月的音乐熏陶已使她成为这方面的鉴赏专家。
“我也这样认为。”哈希特把门拉开说,“你喜欢他的‘F调钢琴协奏曲’吗?”
噢,浑蛋!是那首非常感伤的曲子吗?无论如何她得试试。“我发现整个乐曲的基调有点儿低沉,是不是?”
“嗯,对你来说那是格什温作品的风格。”哈希特说,他点头把凯茨让进了屋。
凯茨走过哈希特身边时感到有点儿不安。门口地方很窄,哈希特尽量避免碰到她,而事实上,如果哈希特表现得不那么敏感,而是很自然地碰到了她,她也许会觉得好受些。凯茨已习惯于面对那些平时表现得很敏感的男性,所以她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处理好此类事情,而这一次哈希特的彬彬有礼扰乱了她的芳心,这是违反常情的。
凯茨刚一走进室内船舱——也就是哈希特的家,便感受到了它的温馨。不仅仅是室内温度和热气腾腾的食物所散发出来的浓郁香味,四周那细长的围墙,厚重的窗帘、磨光了的木质地板,都给人一种田园般质朴的亲切感。室内装潢绯红色和暗灰色相间,就像一个茧状保护层或是子宫孕育地,住在这里让人有一种安全感,尤其当外面下雨时,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它使凯茨想起了医院里的红毯子、和蔼可亲的护士和呛人的OXO饮料。
“我还得弄弄我的饭。”哈希特边说边冲她摆手,示意她坐下,“我给你倒杯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一块牛排怎么样?”凯茨建议道。
“我可以弄一杯红酒。”
凯茨心里想拒绝,可嘴上却说:“请来一杯吧。”哈希特递给她两杯泛着微光的酒和一个深色的酒瓶,上面的商标直对着她。
“啊,太棒了!周一晚上来点儿不同的!”
“我正等个客人来。”哈希特说。
“她迟到了吗?”凯茨边想边说出声来。哈希特没吱声,转身走向小电炉和铁制的小煮锅。凯茨饱受饥饿之苦,她说:“饭闻起来香极了!”
“你要是不停车进来坐坐那就太遗憾了,是不是?”哈希特冲着铁锅说道,然后又抬起头问凯茨:“你能舍得把杯中的酒放在菜里一点儿吗?”凯茨当然舍得了,但那似乎又有点儿太浪费了。“你肯定我舍不得吗?”
“我只有这么多了。”哈希特说,“可是菜里还得加点儿酒。”
这杯酒凯茨还没来得及闻闻或品尝一下。她悄悄地叹口气,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到厨房的壁龛处,从哈希特身旁挤了过去,开始往锅里倒酒。她低头看着发出咝咝响声的油锅,里面有洋葱、蘑菇和黄油……蒂姆·哈希特在火苗上翻动着油锅,一小团蓝色的火焰喷出又转瞬即逝,凯茨几乎淹没在这做饭的香气和闷人的热浪中。近处有一排面包条。“我可以吃吗?”凯茨边问边拿了两条,随即嘎吱嘎吱地咬掉一条,然后走回休息室喝酒。
“我要是知道……”蒂姆说。
“别担心。”凯茨坐在休息室里说道。
凯茨知道这是个坏习惯,但她经常认为她可以通过人们的家具和书柜来判断一个人。她隐隐约约记得曾经在哪儿听说过美国人买书常常看封面的颜色是否均匀,书本的尺码大小是否合适。她不知道那些供应商卖书是否靠的是一种情绪感染或者是以一种意像示人。“先生是要买‘受过教育的折衷主义者’,还是愿意买那种‘被公认的学者’书?”“我们的‘朦胧诗’系列书量颇丰,也许一些女士们还需要占据一半书柜那么多的女性主义书籍……”
蒂姆·哈希特的船体造型决定了他们家具的形状。两个狭窄的书架刚好塞进角落里,向上直顶船舱,一个数码长的平装本诗集半隐半现地放在其中的一个书架上。酒的味道不错,凯茨边喝酒边看书柜里摆放的一些心理学学者写的书,有米尔格莱姆、马蒂、斯金纳、弗洛伊德,以及一本市瑞安·金南写的一本精装版《邪恶的摇篮》,另外还有许多关于朝鲜的书籍。
华丽的天鹅绒把船屋全方位地笼罩起来,更增添了它的严实感和固有的舒适感,整体效果和克莱尔·布伦那医务诊所似的白色住房迥然不同,它远非一般设计者所能达到的。凯茨尽量把克莱尔和蒂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但这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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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厨房里突然火光闪亮并发出咝咝响声。凯茨抬起头,看见蒂姆·哈希特正冲她咧开嘴笑起来,身后的食物冒着热气。
“那么。”蒂姆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友好亲切的笑容,“克莱尔都对你讲了什么?”
“她给了我们你的名字。”凯茨重复说道,“她说你可以把本周末发生的事情讲清楚。”
“你想知道什么?”
“嗯,首先,哈希特先生,你能澄清一下你和克莱尔的关系吗?”
“什么关系?”
“你和库克·布伦夫人有着一种亲密关系吗?”
“克莱尔都说了什么?”
“我问的又不是克莱尔。”
蒂姆突然低下头,从烘烤箱中拽出什么东西来,然后抬起头,说道:“不错,我们是很亲密。”
“你现在还和克莱尔·库克·布伦私通吗?”
“我说过我们一直很亲密。”
哈希特正看着自己做的饭。凯茨站起身来,一是为了看看他在干什么,二是为了重新调整一下二人的高度。“这种事情还在继续吗,哈希姆先生?”
“我不知道。”他说。
蒂姆在一个八边形的盘子上叉着薄片肉,吃的像是沾着腌泡汁的小牛肉。他用匙舀起由蘑菇碎块调制成的汁浇在肉片上,然后把碟子放在托盘上,转身走向凯茨。碟子旁边紧挨着一小碗新鲜的沙拉。蒂姆走了过来,凯茨请他再为她把周末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一遍。蒂姆说,他很愿意,但得等他吃完饭。
汤姆给凯茨留的10分钟已经到了,她本想出去告诉探长一声,但又不想冒着寒冷的晚风出去。这样等下去,汤姆可能会使自己变得紧张起来,但实际上他没有。凯茨决定冒险试一试。如果汤姆前来敲门,凯茨可以直接向他报告,然后再对这位讨厌的家伙态度亲切一点儿。蒂姆·哈希特好像在专心致志地吃他的肉。凯茨拉出她的两用无线电话呼叫总局,当然她这么做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是专做给蒂姆看的。电话接通后,凯茨证实她是弗拉德警探,一点儿没错。她仍在船屋这儿,和她在一起的还有汤姆探长。哈希特听着她的话,但他竟然不动声色地吃他的饭。凯茨注意到他的沙拉动都没动,肉只剩了一口,其余的都已吃光。
蒂姆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唇说:“我为本郡议会工作,就是在路易斯辛办事处,克莱尔也在那儿的法律部门工作,我在公路部工作。克莱尔和我认识已经有5年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朋友。我已经跟你讲过我们一直关系密切,但我否认我们之间正在或已经发生了性关系。”
“告诉我本周末发生的事情。”凯茨说。
“克莱尔一定跟你讲了她经常在这个岛上练习跑步。她从南威克运动中心慢跑到这里,然后再绕着环形公路。她是抄近路从停车场穿过来的。有时,她看见我屋里的灯亮着,就会停下来,进来休息一会儿。我们可以喝杯咖啡,然后她再慢跑,回到运动中心去,偶尔我会让她搭我的车回去。”
“那么这个周末呢?”
“我正要说到这儿。她丈夫狗屁不是。我们两个碰巧曾在同一个足球队踢球,鱼狗足球俱乐部,但是时间一长我就受不了了。那天下午克莱尔和他大吵了一顿,她出现在这里时,显得非常不安。我给她倒了杯茶,可她后来又要喝烈一点儿的酒。最后,我们一起醉得不省人事。那是新年前夜,我独自一个人,她也是,我们彼此互相照顾。”
“你们那天一起过夜了吗?”
“是的,都赶在一块儿了。但不是以你想像的那种方式。我们同床而眠,但没发生过性关系。我们两个人都对性生活不感兴趣,况且当时都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11点钟左右我起了床,出去散散步。我给克莱尔的丈夫打了电话,告诉他说克莱尔在我这里。他知道我住哪儿。大约6个月前,克莱尔在岛上跑步时扭了脚脖子,我帮她弄好了。当时她正一瘸一拐地经过这儿,我把她带进来,让她坐下,并给她的丈夫打了电话。他来了,把她接了回去。”
“我告诉他克莱尔和我在一起,他说他并不介意。他说他要离开一阵子出去走走。他每年都如此。我告诉他我想克莱尔只是一时生气,做了一些疯狂的举动。他在电话里胡扯了一通,用尽脏话大骂克莱尔。我只好等着他骂个够,然后我问他是否想让我给克莱尔捎个话,他说告诉她一切都未改变,他们已经两清了。”
“那么,周六和周日两天呢?”
“周五我们又喝多了,我们从周四晚上一直没有真正地清醒过来,周六的情形也差不多。我把我的一些衣服借给克莱尔穿,我们又出去了几个小时,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呆在家里,吃饭、喝酒、到处闲逛。”
“周日,我和她沿着小河一起跑步时,她跌倒了——不是掉进河里,潮已退去——而是掉在了那片泥地里。她弄得一团糟,头发、脸、衣服,全都沾着泥。原本是很严重的事,但她看上去如此滑稽,我情不自禁大笑起来,足有5分钟,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然后你去了她家?”
“是的。”
“蒂姆,你真的很爱克莱尔,是不是?”
“你说什么?”
“我说你实际上很爱克莱尔。”
哈希特从碗里夹起一根生花椰菜问道:“你在说什么?”
“你与克莱尔,蒂姆,我谈的是你和克莱尔两个人的事。”
“我们只是朋友,我已和你说过了。”
“那么你为什么为她撒谎?”
“我没在说谎。”哈希特大口咬着蔬菜说,“我已把发生过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
“我知道。”凯茨假装友好地说,她停了停,然后又叹了口气,“可是你所谓‘千真万确’的话和克莱尔所说的有点儿出入。”
“嗯,那么说有人弄错了。”哈希特说,“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他夹起一个胡萝卜条,像是把一件战利品举在她面前,“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嘎吱嘎吱地咬着,眼睛直盯着凯茨说,“千真万确,警探。”
凯茨被这次谈话弄得精疲力尽。“既然是这样,我就走了,但我敢肯定我们还会再谈的。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你?”
“我工作时间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大多数晚上都在家里,周三晚上我在摩尔格兰足球俱乐部训练。”
凯茨伸出了手说:“我希望这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蒂姆说,“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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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凯茨回到车上时,汤姆正坐在向后倾斜的驾驶座上打瞌睡。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格什温的曲子仍在播放着。凯茨打开了车门,他放下双手解释道:“弗拉德,我眼睛是闭着的,我并没睡着。”
凯茨咔嗒一声系上了安全带,“啊,是F大调钢琴协奏曲!”
“我真高兴,这次我没有屏息。”麦金尼斯说。
车内温暖多了。麦金尼斯开动车子,绕着环形公路一直向左拐弯,车子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之中。当他把车开到船屋顶上稀稀落落晃动着的灯照不到的地方时,汤姆问情况进展得如何,凯茨说:“真狡猾。”
“什么意思?”汤姆问道。
“哈希特叙述的故事和我们从克莱尔和她丈夫那儿听到的差异不太大,但还是有不同之处。汤姆,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们是否都在讲真话,他们会不会提前已经设计好了?”
“那要真是如此呢?”
“探长,那我们就应该再套套他们三个人的话。”
“凯茨,为什么?你到底想了解些什么?”
“他们在对我们说谎,汤姆,我只是想知道其中的真相。为什么丈夫、妻子和妻子的男友会这样勾结在一起?一点儿也讲不通。”
汤姆开车差不多上路了。“可能讲得通,也可能讲不通,凯茨,但是坚持一下,这实在不能算是一次重要的审问。克莱尔·布伦出走了几天,然后又回来了。我们为此事感到很恼火,感到不大对劲儿,所以我们一直在找他们谈话,我们对一切事情仍持怀疑态度。在我看来,他们没做什么越轨的事。”
“甚至浪费警察办案时间也没错吗?”当他们又开上公路时,凯茨问道。
“这件事我拿不准!”麦金尼斯说,“既然已过了吃晚餐的时候,我们就免了吧。我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也不清楚什么事将会发生,但你不能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似乎有点儿滑稽可笑而调查别人。”
“哎,汤姆,事情还是有点儿古怪。克莱尔说她掉进了阿道河,对吧?浑身沾满了泥,蒂姆·哈希特说周六他借给了她几件衣服。如果说她全身是泥回的家,她穿的是蒂姆的衣服还是她自己的?若是蒂姆的,那她自己的衣服是怎样处理的?她是把它随身携带的,还是留在了哈希特的家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问过哈希特没有?”
“我还没想过要问他。”
“我们也没问过克莱尔·布伦衣服的事。”
“是的,我们没问!”凯茨突然嘘了一声,“我们没打听过那件她总是留在运动中心的衣服。慢跑过后,她砰砰地脱掉她要换的衣服,那些衣服要是不在那儿的话,她是什么时候取回的呢?”
他们开车驶向霍夫。麦金尼斯决定放弃这桩棘手的案子。“凯茨,本案毫无结果,它会让你很挠头,肯定会使你心烦,可是你也不必再在这件事儿上浪费任何时间了,诸如某个家伙为什么决定和他妻子的情人谈谈这类事情,我们已经失去了兴趣,我想在我们开车赶回之前,最好把这件事丢在脑后。”
他们驱车转入因科曼街,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凯茨总感到有点儿不舒服。二人要各回各的住地,她马上要回到她那空无一人的公寓里,汤姆探长要回自己的家。这时凯茨才意识到她肚子里有多饿。“想不想到我那里随便吃点儿什么?”凯茨问道。
“那得讲个条件。”汤姆说。
“什么条件?”
“今晚我要忘掉库克·布伦一家的事。”
凯茨情绪低落下来,“好的,头儿,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问完我就闭嘴不再提了。克莱尔·布伦在和丹尼尔·库克分居,他们分室而居,不在一起生活。克莱尔·布伦大约一周一次把她们卧室刷成白色,她讨厌她的生活。我打赌她要是爱她的丈夫,我就不当警察。她有一个情人,那么为什么她还和丹尼尔·库克呆在一起呢?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搬出去。”
“这能算是一个问题吗?”汤姆问道。
“不能,但无论如何,请帮我分析一下。”
汤姆探长哼了哼,身子往前倾探,靠近正在行驶的车轮,他没看凯茨,而是注视着前面沿街正向他们缓步走来的一对夫妇。“你是说女人内心总有一种巨大的动力在促使她离开她的丈夫。如果她留下来继续和自己的丈夫生活下去的话,那么她一定有一种相反的情感,另一种动力,强烈得足以压倒离开她丈夫的动力。这种力量效果巨大。”
“汤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是恐惧吗?”
“可能是怜悯吧。”汤姆说,“或者是贪婪。”他耸耸肩,“或许是羞耻。”
“我不明白。”凯茨喃喃地说道,“克莱尔并不同情丹尼尔·库克。这些日子里,我没发现她有什么觉得羞耻的地方,没看到她害怕什么或是渴望得到什么。我真为她的控制力而震惊。”
探长打开车门,顿时一股寒气向车内袭来。“凯茨,你的意思是你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会贪心吗?”
“你说对了,探长先生!”凯茨大声说着钻出了汽车,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麦金尼斯锁好了车门。还有许多事情是眼前这位年轻的警探所不知道的,包括“女人为什么会贪心”之类的问题。他们穿过公路,向街口走去。“我不了解的事情是很多,但我肯定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要喝醉酒!”凯茨心里的这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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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没呆多久,这期间他把一罐金枪鱼和凯茨匆忙做成的奶油酱搅拌在一起狼吞虎咽下去,另外还喝了一杯勤地酒,外加他特别喜欢喝的苏格兰酒。喝完之后,他变得有点儿愤世嫉俗,凯茨预感到他回家之后肯定还会豪饮一些威士忌。盘子里的菜一扫而光,只剩下了浅黄褐色的油渍斑斑,到处杯盘狼藉。凯茨想起了汤姆那昏暗的公寓,竟一时冲动,想要伸手抚摸一下他那指关节细窄的双手。
“弗拉德,多保重。”当凯茨关上门时汤姆说道。
瓦莱丽的电话响了12下,没人接;莫伊拉的电话至少响了10下之后,传来了她气喘吁吁的声音:“有什么事?”
“是我,凯茨。”
“噢。”莫伊拉大感失望地说。
“啊,谢谢你,莫伊拉!”
“我们在……”电话那头停了一下,然后莫伊拉接着说道,“比利向我求婚了。”
“真为你高兴。”凯茨说,“我的祝福恰是时候吧?”
“他是昨晚向我求的婚,比利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我说是的。我们决定明年初结婚。”
“明年?可是——”
“当然除非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才会改变一切。”
“诸如怀孕之类的事。”凯茨说。
“嗯,很有这个可能,凯茨。即使采取了一些措施,意外仍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那么说一切都很顺利,对吗?”
“对极了!”莫伊拉说。
“你的案子办得怎样了?”
“你是说沃尔特斯?”
“你还有其他人要查吗?”
“对不起,凯茨。我们没调查出太多情况,但是事情已经有点儿眉目了。我们已经找到了与她交往的大部分人,他们一致认为她没有男友,她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名叫沙伦·克拉克的女孩儿;她认为皮克西没干那件事,她仍是个处女。”
凯茨不敢肯定自己听没听错,又问了一遍,“你是说皮克西吗?”
“是的,她的真名叫佩图拉,但是人们管她叫皮克西。”
“为什么叫她皮克西?”
“我还得好好想想叫她皮克西的原因。”莫伊拉突然怒气冲冲地顶撞了一句,电话那头接着停了片刻,稍后莫伊拉又开腔了,“凯茨你看,时候已经不早了……”
“噢,没错。”凯茨声音里充满了歉意,“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警察局见,弗拉德警探。”
电话猛地被挂断了,电话这端响起了嗡嗡声。凯茨又试着给瓦莱丽打了一次电话,电话响了30下,最后她不得不放下电话。她喝掉剩下的一杯红酒,坐了下来,瞪着一双大眼傻傻地盯着电视里的“十点新闻”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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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电子闹表的闹声,凯茨周二的一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拉开了帷幕。若是任凭闹表再继续狂响10分钟的话,就到早晨5点钟了。凯茨独自醒来,想着昨晚当瓦莱丽最后给她打电话来“只是想问候一声”时,她请他过来一趟,但他并未做此努力,他说:“亲爱的,我已无法走出去了,我刚刚享受了一顿大餐,痛饮了一整瓶酒,我无法开车。”他们只好在电话里说了两分钟的悄悄话,然后彼此互道了声晚安。
凯茨决定去肖哈姆进行一次匀速长跑,既是为了办案,又可以锻炼身体。来回大约有11英里,全程都是平道,还有3英里是围绕小岛做环形跑步,所以她总共要跑14英里,这对于一个工作日的早晨来说运动量过大了,甚至对于长跑选手的劲敌克莱尔·布伦来说也是够繁重的训练任务了。凯茨需要开车开出几英里把路程缩短到8英里,这样就比较轻松了。
外面天气极糟,但这是布赖顿一月里的天气。此时正是早晨5点10分,这样的鬼天气是无法凭着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的,凯茨从房里出来,浑身冷得发抖。她沿着大街朝海边停车的方向走去,远处闪烁的霓虹灯给眼前的一切罩上了一层雾霭,偶尔传来的嗡嗡声使凯茨产生阵阵耳鸣。在海滨大道的那一边,点点月光照射在海面上,只有移动着的暗影呈现出波涛的轮廓。凯茨感到自己的呼吸在发生变化,当它从体内游离出来时,她感到了呼吸的沉重与痛苦。
凯茨上了车,开始是往前开,然后又倒车进入了空无一人的主车道。轻轻打开的车灯像突然瞪大的双眼,破坏了灯罩的线条。凯茨沿着锯齿形的海滩地平线开着车,左边有一排排海滩小屋,右边有几盏路灯,旁边摆放着几张躺椅。附近一度被废弃了的假日公寓现在已被出租,那里既冷又不舒适。凯茨此时想到了某处公寓里住着的那些被逐出家门的单身母亲,她们在半明半暗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聆听着落下的水滴声和孩子们的哭闹声。
凯茨曾经利用业余时间帮助过那些无家可归的被人遗弃的人,曾伸出过援助之手,也曾故意装作视而不见,但她更情愿开车驶回,远离这些人群,去抓那些坏蛋来告慰她的心灵。这并不是因为她漠不关心,有时她感到自己像在用茶匙尽量舀于一条正慢慢充满的湖泊。
使凯茨感到更糟的是,她知道这些大楼都是赚钱机器;在某些地方,一些人正睡得舒适而又香甜,而另一些人还在忙于养家胡口。长时间以来,凯茨都试图劝慰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她痛恨这种无助感。凯茨又往前行驶了半英里,尽量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可是各种思绪仍旧固执地涌进她的脑海,挤压着胸口。她在心里问自己:“那至关重要吗?他们是在踩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的身上离开歌剧院的吗?”
这原本该是轻松容易的跑步训练现在已使凯茨身心疲惫。她糟糕的精神状态使训练变得跑跑停停。一英里过后,维多利亚女王雕像被抛在身后,她逐渐忘记了那些生活在最低层的不幸的人们。这时她又想了让她心烦意乱的克莱尔·布伦,她对所发生的事感到困惑不解,到底该用什么逻辑来解释克莱尔的行为呢?
凯茨又想到了丹尼尔·库克。车子开近阿道大桥时,她开始后悔不该帮助他,然后开始咒骂他,她暗下决心此案给自己带来的折磨一定要由他们来偿还。凯茨突然预感到克莱尔的失踪案会以一个奇怪但又无罪的解释而告终,但当她开到桥头时,她的大脑又告诉她这一切绝不会如此简单。
此时离天亮还远着呢。商店招牌和汽车维修站发出微弱的灯光,偶尔,近处的几盏街灯勉强地照到那边已退潮的海面上和灰绿色的泥淖中。凯茨慢慢地从桥上跑了下来,远处在深灰色背景映衬下隐隐呈现出不同色泽的船上住家的轮廓。在那条凯茨曾遇到那位身体单薄但有一双神奇眼睛的美国人的船上,有一盏小灯在闪着耀眼的光芒。
凯茨精力充沛地向前跑着,她可能使出85%的劲儿,大约用了6分钟跑了15英里。当她向岛上的环形公跑去时,一辆小车从她身旁经过,照亮了她的路,然后又把她抛向了黑暗之中。她把这座小岛看作一个典型的陷阱,它逐渐隆起,一片空旷,但是对此处发生的一切又沉默无话也不予倾听;在这种地方,一次突然的甚至是持续不断的袭击,可能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更糟糕的是即使有声音也不会被人听见。凯茨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条路线可能会有危险。既有一路上不期而遇的正在行驶的汽车,又有夜间无所事事、到处闲逛的流浪汉,他们似乎有所等候,不是在等她,不是特意的,但却是在等,像蛤蛎一样一声不吭,又像鳗鱼一般狡猾无比,直到最后有什么东西逼近时,便突然消失,不见一丝踪迹。
凯茨又一次对库克·布伦、哈希特这些人感到气恼。当他们在这场愚蠢的小游戏中被弄得晕头转向时,失踪的皮克西·沃尔特斯还没有找到。据了解,她最后就是呆在这附近,要么已经经过,要么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凯茨认为皮克西·沃尔特斯已经死去。无论她跑得多么卖力,内心这些可怕的念头总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