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27
凯茨凝视着这张半英寸的琥珀色证据,紧紧地盯着它看,好像她要是看别的地方一眼它会溜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一开口她就知道那是彼得。“放大镜?”他再一次靠着她的胳膊,这次靠得更紧。
在镜片的变形效果帮助下,凯茨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身材魁梧,一双大手,几乎跟布莱克赛一样大。在最后的直线跑道上,他明显高于另外一个人,跑到那儿他用了大概四十五分左右,对他这么魁梧,体重这么沉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甚至从底片里,她都能看出他穿着标准长度的紧身裤和长袖上衣。再加上帽子他肯定感到很暖和。看到这个身影之后,一股憎恶感使凯茨觉得身上发冷。“我找到你了,混蛋!”她对着那张没有生命的塑料片说了一句。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了。当她再张开嘴的时候,她感到了短暂的,突然袭来的一阵疼痛。
她转向了博克斯。“加雷斯,我们最快多久能看到这张洗出来的照片?”
他们四个人挤进了暗房,化学药品那刺鼻的味道让姑娘们掩鼻皱眉。但男人们倒没怎么注意它。
“你得习惯这种味道。”博克斯说。
屋里的那个暗室安全灯把整个屋照得一片深红,但凯茨还是能看到他的微笑。“首先我会很快洗出一张黑白照片,”他说,“然后咱们把你们的那些底片和我抽出来的这些交给莎利。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可以坐着看一打六乘十尺寸的彩色照片了。”
“你真能做得到吗?”凯茨问道,“用彩色底片洗出黑白照片?”
“哦,是的,”博克斯自信地说,“质量有点不一样,并且有时候会失去锐度,但你毕竟能得到一张照片。彩色底片有分层而且被设计成能投射彩色,而不仅仅是灰影。当我们洗出黑白照片后,蓝色的部分可能看起来像红色,但这无关大碍。”
他把底片塞入一个夹子里固定住,然后那个架子就咔哒咔哒地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很昂贵的仪器里面。一摁按钮那个禽兽就出现在下面,在光滑的白板上面显得扁平扁平的,毫无生命力。加雷斯·博克斯一边调整放大机上的一个东西一边喃喃自语道:“让图像……变得清晰些……”自己感到满意以后,他挡住了光,底下的板又回到了它原来那单调的陶白色,甚至有点泛着灰色。莫伊拉和凯茨完全被迷住了,但彼得却在赞赏那个设备。
“现在只需要一些相纸……”博克斯说。
“我原以为这些都得在全黑的环境下进行呢。”莫伊拉慢腾腾地说。
“那只是当你把底片装人相机时需要全黑。”梅森说,“你会练就一个灵敏的触觉。”
加雷斯打开塑料盒,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信封。从那里面,他拿出来一大张相纸并且把它放到扩大机的底板上,一个架子咔哒地落下去把相纸压平。然后他把镜头盖打开,蓝白色的魔术光通过镜片照在下面。然后光线停止了照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相纸还是那张相纸。
“那不是……?”莫伊拉喃喃自语道。
“耐心点儿,亲爱的。”加雷斯说。
“没有钟表吗?”彼得说,与其说这是一个问句还不如说是个陈述句。
“不需要,”博克斯微笑了,“至少在这里不需要。我在脑子里能掌握从五秒到九十秒的时间。”他走到三个装有液体的盘子中的第一个盘子前面,把相纸丢了进去。大约两秒钟以后他用一把镊子把它翻了个儿。他抿嘴笑了。“来看一眼这个,莫伊拉。这是在摄影术当中最性感的时候。”
那相纸再保持了一会儿白色,然后开始变色。首先出现了淡灰色,然后是黑色,之后是一些线条和形状,然后是令人可怕的男人,他们要找的那个男人,那个禽兽,那个曾经闯入五个妇女的生活并且几乎毁了她们的那头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充满畏惧地看着他。突然加雷斯用嘘声叫他们让开,把相纸从写着“显影”的盘里拿出来放进了写有“定影”的盘里。“他,是吧?”他一边把相纸放进第三个盘里一边沾沾自喜地说道。
“我想是的。”莫伊拉说,说得很慢。
“就是他。”凯茨说,“毫无疑问。”
“伟大的家伙!”博克斯几乎是笑着说,“好吧,一旦把他洗出来晒干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了!”他走到一个水槽前面,把相片丢进一个巨大的奶油色圆筒里面。开关被打开以后圆筒开始动了,从一边流进新鲜液体的同时,存水通过很多小孔流了出去。他转向自己的客人说:“好,我们去嘱咐莎利。让她用机器处理这一批然后看看我们还得到了什么。”他打开灯的开关后转身要离去。警官们看着慢慢转动的圆筒犹豫了一下。“哦,来吧,”博克斯看着同样的方向对他们说,“他不会去别的地方的!”他打开了暗房的门,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迫使他们转过脸去。博克斯把大家领出暗室。“莎利!”
他们知道莎利是谁——前些时候和博克斯在内部电话里通话的女子。但当她啪的一声关门进剪切室时,警官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穿着白色衣服,一头漂白过的乱蓬蓬的头发,说起话来快如炮弹的高大女人就是莎利。
“这有我的咖啡吗?”莎利问。
博克斯回答说:“没有一杯是你的,莎利。你能用格蕾塔格机器冲洗这些底片吗?”
“能先喝杯咖啡吗?”
博克斯叹了一口气说道:“快点喝。”
“快点喝也好!”莎利说。她看着彼得眨了眨眼睛。“你还好吗,老兄?”
“哦,我先去拿你洗出来的相片。”博克斯从凳子上起身时说的这句话听起来很离题。“莎利,让我们的客人高兴几分钟,好吗?”
“没有问题,头儿!”莎利说道。当博克斯离开屋子的时候,她露齿而笑。十五秒以后她转向了那些女人。
“你们对我们那个头儿有什么印象?”
莫伊拉看起来很惊讶。“对不起,什么?”
“哦,说吧,亲爱的。他有没有用犀利的眼光,然后再用‘我真的很需要被爱’的目光看过你?见鬼,关于他的那些花招我能写成一本书。在这里的一年里,我见识过每一个他使用的花招,有的是从书中学来的,也有他自己独创的几个。我们的加里喜欢赢。他也经常能赢。”
莫伊拉看起来很不自在,凯茨插进来说:“你经常那样说你的老板吗?”
莎利看起来很惊讶。“为什么不呢?”
“好吧,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不担心吗?”
“不,一点也不。我工作做得很好而且老博克斯也能谅解。”
“像你这样对朋友算什么,如果是我,就不买你的账。因为你充满了……”
莎利替她说完了这句话:“敌视!”
“对。”
“我不是他的仇敌,”莎利说得很干脆,“但我也不是他的朋友。加雷斯不会喜欢我——他喜欢模特儿类型的一一旦假如他喜欢我,他也没法靠近我。他完全不是我要的那种类型。”
“那你要的类型是什么样的,莎利?”
“有安全感,很平常的类型。”
他们听见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
博克斯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稍纵即逝的笑容,像在阳光下伸展的一条蛇,但那笑容马上消失了。他看了所有的人,然后只对凯茨冷笑道:“那完全不是事实,我否认那一切。”现在他又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你应该了解莎利。她从医院里出来才十八个月。”那副笑容扩展到了眼睛,“莎利说的有些东西与事实不符。她跟你说过狗吗?那是在说谎。我从未吃过生狗,我甚至不喜欢狗。”
“不,他喜欢,”莎利站了起来,“但不是很经常。”
“好了,好了,现在学做个好女孩,滚到一边去。莎利,那个格蕾塔格机器呢?”
“我走了。”
当莎利离开的时候,博克斯走过去好像要拍一下她的臀部,但莎利一脸冷峻的神情,执拗地躲开了。当她走过门口时,博克斯大声抱怨了一句:“你真不知好歹……”
莎利——博克斯的助手,头也没回,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几秒钟的尴尬后,博克斯洋洋得意地说:“你们要的人。”手里挥动着那张照片。
“让我看看!”凯茨说得有点快。她的嗓音这时变成了高八度。博克斯挥动着那个黑白的形象。“他是个挺潇洒的混蛋。”
他们围到了最大的剪切板周围。因为是四个人盯着看,甚至这张十乘十三英寸大的照片也只是觉得刚刚好。莫伊拉把胳膊搭在裁剪机上,巨大的弧形剪切刀刃突然动了。博克斯不动声色地把它挪到旁边固定起来。他对莫伊拉微笑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事以后再后悔就晚了。”
凯茨全神贯注地盯着照片上的男子,全然没顾上欣赏身边这温情脉脉的一幕。
“他的名字是伦纳德·科普森·伯克。”博克斯像是在宣布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
这就是他们费劲气力要找的人?凯茨心里甚至浮现出一丝失望。他确实是非常高大。可他应该长得像个魔鬼,至少应该长得丑陋一些。可照片上这个二十九岁,跑出四十四分五十三秒的独立参赛者,看起来身心很健康并且很友好,满脸都是“我刚跑出了个人最好成绩”的笑容,甚至缺少一点男子汉的刚毅。他像是那种连苍蝇都不会伤害的温和的巨人。凯茨马上就想到了在《老鼠和男人》里的那个纯朴的农业季节工人。“伦尼!”她说出了那个工人的名字。
“谁?”
“伦尼·斯莫尔,”博克斯抢先于凯茨回答道,“一个白痴。”
彼得和莫伊拉好像都没明白过来。
“吃午饭时我会解释的,”凯茨说,“如果我们有吃午饭的机会的话。”
这一瞬间,加雷斯·博克斯意识到该是他充当执行长官了,他满怀欣喜用很大的声音蹦出一个词来“而且……”,然后等着大家都转过身来。三个人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各自在心里划了个大大的问号——“而且什么?”“而且……我能给你们提供三个地址以及他参赛的目录,还可以给你们几张他过去三年间其他的彩照。”
“你说是现在吗?”彼得追不及待地问道,“马上能给我们吗?”
“他的详细档案在隔壁的计算机里。莎利已在处理其它的那些照片。既然现在我们知道他是谁,我就可以找出我们给他拍过的每一张照片。”
28
伦纳德·科普森·伯克参加过第五届图顿十公里赛跑。博克斯·布朗宁公司以包退包换为条件曾经给他寄过他满脸笑容的一张照片。一周以后他们收到了三点九五镑的邮政订单。他们把那张照片寄到在伊舍的一个地址。
当L·C·伯克在第六届图顿十公里赛跑中赛跑的时候,他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在对吉尔·布朗实行暴力的两周前,他的赛跑时间比他自己在四月份的比赛时间慢了两分钟。这次冲过终点线的时候他没有举起双手,而且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冷峻、严肃。莎利给他邮寄了另一张七乘五英寸的彩照。这次这张照片与“不要”的字样一起被退了回来。
在第七届图顿十公里赛跑中没有伯克,但是莱昂内尔·B·克拉克出现在最后冲刺的直线跑道上,成绩是四十九分零几秒。不走运的是这名参赛者正好抬手遮住了脸,所以这张照片被毁了。莎利没有把这张特殊的照片寄出。
第八届图顿十公里赛跑举行的时候是阳光明媚的春天。有一个戴着“747”号码、跑出五十三分的参赛者使用了比尔·伦纳德这个名字。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看向了左方,因此这张照片也变成了垃圾。比尔·伦纳德和莱昂内尔·克拉克都留下了在南安普敦大洋村的同样地址。如果莎利把照片寄出去的话,那信封就肯定会带着“查无此人”的字样被退回来。但是他们毕竟现在还有伯克在伊舍的地址。
兴奋的热劲儿消退之后,凯茨立刻给布赖顿警署打了电话。彼得·梅森则用无线电通话机与在雪莉警察局的德纳姆警官取得了联系。梅森先取得了联系。
“戴夫,对,我们找到他了。对,伊舍!”
布赖顿指挥中心却告诉凯茨说麦金尼斯探长很忙,暂时无暇顾及别的事情。凯茨告诉他们说这件事情很紧急,然后听了听彼得在说什么。
“你什么?哦,他妈的……什么时候?……混蛋!”彼得咔嗒一声关掉了通话机。
凯茨听到了麦金尼斯的呼叫声。
她下意识地答道:“是,长官!”
“弗拉德,你听说过伯克吗?”
“没有,长官。我们一得到他的名字就给你们打了电话。”
“你们从哪儿得到的?”
“从照片里,长官。”
“你们有照片?”
“是的,长官。它们效果很好。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地址和两个化名,莱昂内尔·克拉克和比尔·伦纳德。”
“我们也已经得知那个家伙在广播节目覆盖区域里的一个地址,与伊舍的地址比较近。他几个月之前离开了。谁也不知他去哪儿。他一直与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直到她去年死于心脏病。”
“而且伊舍橄榄球俱乐部穿的是黑色和琥珀色的……”
“在那里已经进行了全面的挨家挨户的检查。赛恩警官已经去了那家橄榄球俱乐部,我们已经知道伯克是一个高大的家伙。一个邻居说他母亲去逝一周内他就变秃顶了。”
“关于他去了哪里,我们有什么消息吗,长官?”
“没有。他隔壁的一个邻居说是普次茅斯。另外一个人说是南安普敦。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明确答案。”
“我们有一个在南安普敦大洋村的地址,长官,不过我觉得这是伪造的。”
“你还跟梅森警官在一起吗?”
“是的,长官。”
“让他跟我说话。”
凯茨把话筒递了过去,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出汗而且把话筒弄得又冷又湿。彼得没说什么就把话筒接了过来。在这五分钟里凯茨第一次想起了莫伊拉。她原来还在给那些相片分类,但现在却坐了起来,全神贯注地听着,想抓住任何信息的片段。
“梅森警官?”
“是的,长官。德纳姆警官。是,长官……不太像,长官。那些名字是AKAS……是的,长官。一个小时之内……是,长官。”
彼得放下了话筒。“你的探长让我告诉你做得很好。他想让南安普敦警察局去查一下大洋村的那个地址,要穿便服,以防万一。他让你和莫伊拉留在这儿,把博克斯这儿的每一张照片都选出来,还有任何其它的地址和名字。”
“真有趣!”莫伊拉说道。
“你愿意到镇子里去走走吗?”
“你最好是去LALUPA店买一个比萨饼。”凯茨说。
“买两个吧!”莫伊拉说道。
没有彼得,她们的进展明显慢了下来。一会儿功夫,越来越多的形象开始交融在一起——获得个人最好成绩的胜利笑容,精疲力竭、走路蹒跚的运动员们,来自同样的或不同的俱乐部,并驾齐驱地冲过终点线的人们。照片里的男男女女模样各异,有的身材矮小却速度飞快,有的人高马大也跑出了四十分钟的成绩,有的意志薄弱半途而废,有的年事已高却老当益壮。凯茨发现居然还有自己的一张照片——她在跑完艰难的十公里赛以后表情不是很好看——她觉得奇怪,好像那个形象是另外一个人的,一个遥远的,甚至是死人的形象。
她们终于再一次找到了他,一次是以他自己的名字,另外一次是以莱昂内尔·克拉克的名字。在小蒂姆的帮助下,莎利用格蕾塔格机器给每张底片印出了八乘十英寸的照片。无论凯茨还是莫伊拉都无法掩藏她们被这个灰白色的瑞士机器深深吸引住的心情。从开始到结束,在六分钟内,格蕾塔格机器能把一张棕色的小塑料片变成一个大而清晰的杀人凶手的照片。蒂姆解释说底片的“弄干”过程只需十三分钟,并且还说在天气好的时候,他能在半个小时内完成把底片从暗盒里拿出来直到冲洗完毕的全过程。像他说的,五万英磅的机器还真是物有所值的!
彼得·梅森带着一组照片到南安普敦指挥中心去给各个部门散发。十二点半的时候,凯茨和莫伊拉已经拿到了第二组照片。
凯茨决定休息一会儿,这时加雷斯·博克斯正巧经过门口。
“加雷斯,我们还去LALUPA店吗?”
博克斯伸开五指表示请等五分钟。当他消失的时候凯茨笑了,她早先的愤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说都已经转到了伦纳德·伯克的身上。
29
LALUPA在一座写字楼的一层,离邮件分检中心的停货场不远,在邮局的街对面。它不像有的餐馆里面,都是疯狂、昏暗的气氛,而是门窗洁净,光线充足,空气畅通,服务周到,就连服务员们也都谈笑风生。
“我听说这里是女人聚会的好地方,”加雷斯解释说,“在酒吧的另一边有第二间屋子,能容纳五十个人。”
“我讨厌女人的聚会,”凯茨很快地说道,“一大群醉妇会比一大群醉汉更糟糕的!”
“哦,我倒是挺喜欢她们的。”莫伊拉说道。
他们要了三份意大利烤面条加干酪沙司,博克斯还要了一瓶弗拉斯卡蒂白葡萄甜酒。他说,这些酒对下午各自保持旺盛的精力大有种益。他们一边嚼着棍子面包一边等着主食,加雷斯问了她们关于伦纳德·伯克的情况。在他搬离旧址的情况下怎么才能找到他?那容易吗?她们能很快就找到他吗?
凯茨解释说,这些都得有一定的条件。
“它依赖于很多东西。我们可以得到他的保险号码,他的银行帐户或是他的信用卡资料,然后根据这些线索追寻他。或者他可能订阅过一本杂志,那么我们也可以通过他提供的地址抓到他。另一方面,如果他深居简出或者干脆销声匿迹,那我们至少在短时期内就不太容易找到他了。不过,我们会寻求公众的帮助或者在挨家挨户的检查中碰碰运气。这很难说。”
“你最重要的依据是什么?”
“他的行为习惯。一旦我们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喜欢什么,吃什么,在哪儿消磨时间——那我们就能猜到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博克斯惊讶了。“你已经知道他喜欢什么了。他喜欢攻击女人!”
“可他还会吃,睡,做梦,买衣服。我们知道他买了轿车、埃斯哥特货车。我们知道他有电烙铁。在他这整个人当中只有百分之一才是强奸犯。我们要通过其它百分之九十九来抓他。”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莫伊拉说道。
“你们仔细听好了。”凯茨边说边往前坐正一点。“一个男人即使犯下了像强奸那样可怕的罪行,那也只是一个简单的、短暂的事情。即使这是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但这不是他的最平常的特性。如果我们只是孤立地看到强奸,可能就很难找到他。”
正餐端上来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凯茨继续说:“他是个素食者而且我们知道他在汉普夏。我们还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并且吃什么。那么我们去问每个素食店伙计的话,可能,只是可能,我们就能够找到要找的人。”
莫伊拉把头抬起来看,拿着叉子和匙的两手一动都不动。“那个家伙是素食者吗,凯茨?”
“不,莫伊拉!我不知道,我没说他是个素食者。我说,如果他是素食者,我们就有另外一个途径来找他。”
“哦!”
“哦,吃你的面吧,莫伊拉!”
凯茨开始吃东西了,偶尔说说话。可谈话的内容无外乎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她根本不经大脑的仔细思考,用老一套的回答来搪塞过去。她忽然意识到,在博克斯·布朗宁的老板眼里,这些内容居然没有引起凯茨的兴趣可能会伤了他敏感的自尊心。可现在她满脑子考虑的都是那个系列强奸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生活习惯?是不是素食者?住在哪儿?如何策划犯罪?怎样抓住他?……等等等等。她没那么多闲功夫考虑其他无关紧要的琐事。
在电影《卡萨布兰卡》里有这样一句话:“任何犯罪都是积恶成习。”直到现在这也是警察侦破罪案的基本原则。这条原则毫无疑问也同样适用于性犯罪。系列强奸犯往往具有凶杀的倾向,如果他们没有被抓到就会发展成为系列凶杀。无论是那些已经落入法网的罪犯,或是那些上了头条新闻却仍然逍遥法外的恶棍,当你仔细研究他们时就会发现,他们性格中总有很多异于常人的共同点。如果强奸犯曾有前科,那么通常情况下并不是就一定是性侵犯,最常见的往往是盗窃或者其他类型的人身攻击。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如果仔细分析案件本身,就可以从中发现很多案件表层之下所蕴藏的丰富资料,加以分析研究的话,甚至可以推断出那个罪犯的完整情况。可老警察们却往往还要依赖于另一个模糊的因素——“经验”。有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就是狐狸总归是要露出尾巴的。诺曼·布莱克赛也曾经说过系列杀人犯总是会留下同样的特征。
“你在想什么,凯茨?”
她的思路在很远的地方。“什么什么,莫伊拉?”
“今晚在加雷斯的公寓里住下来?”
凯茨仍在想着布莱克赛的话。她中断了自己的思路。
“在加雷斯家里?”
“是啊,嘎—啊—啦……”
“说清楚,莫伊拉。”
“加雷斯说我们可以在他的地方住下来。”
博克斯插进来解释道:“实际上在楼梯平台的另一边,你们记得吗,那里有两间空房……”
“我记起来了,是的。”
“那个‘是的’是对你记起来了的肯定,还是对你要住下来的肯定?”
“是的。”
“太好了。”博克斯说道。他对莫伊拉眨了眼并且对她俩笑了。他的微笑正是莎利所说过的“我确实需要被爱”那种。
他们两点过五分钟回到博克斯·布朗宁公司;对于迪安·理查德来说,那简直是他到达以后的度日如年的五分钟。他坐在一个角落里,脸上露出很紧张的微笑,手里紧握着一个装有咖啡的塑料杯。他看起来像遭了霜的茄子,蔫头蔫脑的,看到博克斯三人走进门来,悬在半空的心才落了地。
加雷斯·博克斯让凯茨她们尽管使用他自己的办公室,离开之前把另一套间公寓的钥匙留给了俩人。女警官们带着理查德离开了。他看起来还是有一点紧张,不断地把淡棕色的头发从前额弄到后面。当提及曼迪的时候,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所有她说的话都是押韵的。有一点那个,哦……”
凯茨觉得事情有点不妙。“我们早点回来就好了,让你和曼迪小姐单独呆了这么长时间。但午饭实在太……”
理查德看起来很痛苦。“哦,不,我的意思是,哦,实际上……”
凯茨露齿一笑,向他道歉。“对不起,理查德先生。我不过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多谢光临。我相信您已经见过了我们的同事,梅森警官?”
“我在比赛时就认识他了。”
“他跟你解释过我们要什么了吗?”
“没说得很具体。只是说有关参赛权的事情……”
凯茨向他作了详细的解释。理查德也给了她答复,就是要知道那些资料,她们得去他的地方。理查德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能帮得上忙,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住在去温切斯特的公路边。那与其说是一个镇,不如说是一个……”
“不如说是一个偏僻的小天地。”
“哦,对,我……”理查德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她。
凯茨甜甜地说道:“我们把自己的车留在车站了。你能带我们一程吗?”
30
凯茨曾经在大学里与学心理学的朋友辛西亚玩过一种游戏,就是预测不同的人所开的车。卖双层玻璃的商人开的是斯里骑士,护士们开的是菲斯塔,书商们开的是大杰格或者宝马,而经理们则坐在谢拉车里到处走。当时辛西亚正在写她的论文,主题就是关于车辆选择与多种人格类型之间的相互关系。最终她证明了个性与运输之间的关系,而她的论文也获得了第一名。但是辛西亚却怎么也没料到凯茨会去买了一辆二手的通用车,这是不符合她的理论的。两年以后凯茨成了警察。
“你觉得你的梅特车怎么样,理查德先生?”凯茨问道。
“什么?哦,很好。那个……什么,挺经济的。”
“这之前是辆什么车?”
“什么,哦,我有过另外一辆梅特。在那之前是一辆阿莱格洛。”
凯茨本想问:“你怎么不买辆轿车?”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住的地方还远吗?”
“什么,哦,不远。”他换了个低挡。“我们,哦,在这儿转弯。”
那个房子小巧玲珑,看起来挺舒服。两间屋子在楼上,两间屋子在楼下。屋里整洁有序,很显然是认真打扫过了。厨房被擦得闪闪发亮,小餐厅也用吸尘器除去了灰尘。餐桌上放着两本书,另外十几本放在小书架上面。一个IBM便携式个人电脑在一张小桌子上面与两堆参赛申请表格放在一起,那些表格被压在沉甸甸的玻璃镇纸下面。右边是一个定做的架子,上面放着笨重的点阵式打印机。
“这里就是比赛指挥中心!”理查德说道。他打开机器的电源,问女士们是不是要点茶或者咖啡。莫伊拉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理查德看着监视器荧光屏慢慢亮起来,自己也神气活现起来。“那么你们想知道什么?”他自信地说。
凯茨坐下来了。“首先,我们想查出伦纳德或伦尼·伯克跑过的所有的比赛。”
“中间名起首的字母?”
“C。”
“从多久以前开始?”
“刚开始我们只要两年内的。等会儿,我们可能需要更多。”
“没有问题。”理查德说。他的手迅速地在键盘上弹来弹去。凯茨注视着屏幕。一个商标一闪而过,然后出现了疑问表格。在“姓”栏里,他打进去了“伯克”和两个点,然后摁了回车键。屏幕变成了空白,然后出现了一个计数器,飞快地计算着从数百到数千的数字。
“对了,”理查德说,“首先,我把所有的伯克名字的人,不论男女给选出来。过后我们可以过滤掉你们不需要的人。”
机器发出几声哗哗声。
“有七个,”几秒钟以后理查德说道,“伦纳德·C·伯克;莱昂内尔·伯克;还有个名字简写作卜伯克;安和桑德拉·伯克——我认识他们,他们是从罗西来参赛的五十五岁左右的双胞胎——还有戴维·伯克和名字后不带字母‘e’的莱斯·伯克。你们要哪些?”
“你能给我们提供所有这七个人的最新的住址吗?”
“安和桑德拉的也要吗?”
“是的。他们有可能与我们要的人有关系。”
“好吧。”
“我去帮莫伊拉弄茶去。”凯茨说道。理查德已在那儿制作结果清单了。当凯茨离开房间的时候,打印机已开始工作了。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喝着咖啡——是红山牌的,屋里只有这一种。凯茨的腿上放着几张从计算机里输出来的资料,嘴里嚼着“亲亲”牌巧克力饼干。
她很费劲地对莫伊拉说:“伦纳德,莱昂内尔和L都来自伊舍的地址。戴维·伯克来自庞培。”
“你说得对,”理查德说道,“他是个优秀的超级老选手,都五十二岁了仍然能打破三十八分。身材很瘦。”
“那就去掉戴维。”莫伊拉很快作出了决定。
凯茨继续说:“莱斯·伯克,没有‘e’字母的那家伙就小多了,只有二十八岁,没有准确的成绩时间,住址是在费尔汉姆。”
“还有一个住址在里士满。”理查德说道。
“这可能成为一场恶梦!”莫伊拉说道。
“不,不会,”凯茨说,“咱们重新开始。迪安,我们能看一下那些到达终点的人和他们的时间吗?”
“当然可以。”
“好!那我们开始干吧!”她边擦去嘴唇上的饼干屑边起身说道。
数据库里面有九千四百八十一个名字。
“不要比四十二分快的。”
六千二百个。
“不要比五十二分慢的。”
四千八百八十八。
“去掉三十五岁以下的。”
一千九百一十一个。
“我们的这些不为所知的伯克先生们当中有谁是俱乐部的吗?”
“没有。”
“好,没有俱乐部参赛者。”
八百七十七。
“不是妇女。”
四百九十三。
“我们知道伯克在第五、第六、第七和第八届图顿十公里赛跑中跑过。选去那些天在别的地方跑过的人。”
“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理查德说。
他们耐心地等着。三百一十二个。
“选去那些去年的地址与十八个月以前的地址一样的人。”
七十六个名字。
“还要咖啡吗?”
“要,麻烦你,莫伊拉。”
“是的,拜托。”
“你能加一些优先考虑的因素吗,迪安?”
“多少?”
“三个吧——一个是到达终点时间,一个是名字,一个是地址。”
“容易!”
“太好了!”
“还有别的吗?”
“输出这最后七十多名的资料。”
“很高兴为你效劳。”
打印机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你们在哪儿喝这些咖啡?”莫伊拉在门口问道。
在这七十六人当中,迪安·理查德跟其中知道的七个人虽不认识但也算是互相面熟,他们不符合凯茨的条件。名单总数降到了七十人以下。凯茨非常高兴地发现莱昂内尔·克拉克、比尔·伦纳德跟另外一个跑出四十八分钟的人拉里·科普森一起落网了。迪安开始与另外三个数据库建立链接关系,试图寻找新的线索。凯茨把一张纸垫在腿上,在上面写下了1s,2s和3s。从四十四分钟到四十八分的人得了第一号,比那快的人和比那慢的超过四十八分的人们得了第二号。在名字栏里,她把1s给了伯克、布莱克和布拉克,还有克拉克,克拉克(最后有“e”),伦纳德和科普森。
凯茨把2s给了其它姓名以B开头的人,把3s给了余下的人。当她意识到从2s中两个姓名开头的字母是L.B.和L.C.B.的时候,她把这两个升级到了1s栏里。
“完成了!”迪安说,“现在你还要干什么?”凯茨脑子在想着别的事情。
迪安·理查德开车把她们带到赫尔斯大街。一旦面对家里的电脑,迪安早先的羞怯就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涨的自我肯定。电脑是他自信的来源。在去南安普敦的路上,迪安的自信热度尚未退尽,所以他一直轻松自在地和女士们聊着天。当最后说再见的时候,他那内向的性格终于暴露出来。辛西亚的理论终于再一次得到了印证,迪安的个性和他的轿车类型相吻和了。“什么,哦……我希望一切都,哦……好,那么再见……”迪安努力想把话说得清楚一些。面对两个女警察甜蜜的微笑,他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好了!”当车离开的时候,凯茨轻快地说了一声。“我们进屋里玩玩这些名字吧。”她挥了挥手里的纸和一小张计算机软盘。
“你觉得彼得还会在那儿吗?”莫伊拉问。
“我管他呢!”凯茨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我只是……”
“你又犯病了,是吗?”
31
彼得·梅森果然在那里。当他冲她们打招呼的时候,莫伊拉的眼睛都变大了。凯茨往布赖顿指挥、中心打了个电话,但麦金尼斯探长和比利·廷格尔都出去了,她给俩人留了口信。当凯茨转过头来,发现莫伊拉正对梅森警官说,她们今晚要在镇里住下来,她们没有钱住宾馆。她们不喜欢凌晨四点就从布赖顿出发,况且加雷斯·博克斯已借给他们钥匙了。凯茨长叹一声,再一次想起了自己告诉莫伊拉的关于荷尔蒙的忠告。她看了看梅森警官的脸,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这张嘴脸先是感兴趣,然后是友好,现在已经变成一张捕食动物垂涎欲滴的馋脸。也就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莫伊拉已经从无辜的局外人变成了彼得将要猎获的小羔羊。凯茨对他冷言了一句:“大概你今晚要回家见你的妻子吧,彼得?”
“什么?嗯,实际上,她去了一个朋友家。”
“那么让我猜一猜,彼得。你在找人来陪你。我们今晚在外面吃饭,是吗?”
“一,那个……”
“好吗?”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讽刺,“三个人不算太多吧?”
“加雷斯不来吗?”梅森问道,“我以为——那个钥匙,你知道……”
“知道什么,彼得?”
“我只是以为……我只是想,”他主张道,“如果我们都在城里……我们可以……嗯,我是说四个人,吃点东西,然后可以去夜总会或是卡西诺赌场玩一玩。”
“你去过,是吗?”
“嗯,对。没有什么别的附加条件。就是大家做个伴到城里去玩玩。”
“我讨厌卡西诺赌场。”凯茨说道。
“我也是。那去一家夜总会怎么样?”
“烟太大,而且妓女太多。”
“那在你的地方静静地喝咖啡?”
凯茨纠正了他:“在博克斯的地方。”
“那就去那儿。”
莫伊拉急不可待地插进来说:“为什么不呢?”
凯茨心里暗暗咒骂。“哦,莫伊拉。”为什么不?凯茨心里头起码有五十条理由。她们没有干净的衣服,这就是五十个“为什么不”中首当其冲的原因。凯茨无奈地说:“好吧。彼得,你赢了。七点,在博克斯的地方。”
凯茨开着戴姆勒去格罗夫纳广场的时候一言不发。晚上的约会让她再一次想到了瓦莱丽。在南方温暖的冬日下,瓦莱丽一定穿着夏装晒得黝黑。他只顾着干自己的事情,一想到这里凯茨就有一股无名火直蹿心头。可让她更恼火的是自己居然答应陪莫伊拉和彼得一块儿出去。可是不然的话怎么办?莫伊拉不管怎么说都会去的,而且莫伊拉可能无法处理……
凯茨满腔的怒火变成自言自语脱口而出。“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弗拉德!”
“什么?”莫伊拉问。
“没什么,”凯茨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博克斯公寓的院子有一个很大的、黑色的煅铁大门。莫伊拉摇开大门,凯茨把戴姆勒开了进去。这个大门背后隐藏着一些东西——钱、权力,可能还有优越感。她们把车停在来客停车场里,然后走路绕到了建筑的后面。那里停着几辆非常昂贵的车,从保时捷开始往下排,但最差的也是价格不菲的宝马。法拉利车可能停在车库里。甚至还安装了安全门。是啊,拥有金钱和权力的同时,也拥有了恐惧。面对它,你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这次她们不用通过内部电话呼叫加雷斯·博克斯。莫伊拉挥动了一下钥匙,天真烂漫地露齿一笑。凯茨跟她说不要到处睛看。“看在上帝的分上,迪本。我们进去吧!”
博克斯的便条钉在她们那间屋子的门上。上面写着:“有人会为你们做饭,为什么还要出去吃?”她们看了他的门,那儿有另外一张便条写着:“在你们喜欢的时候,七点以后。”莫伊拉又露齿而笑了。
“小心了,莫儿。你会犯更大的错误的。”
她们进了门。莫伊拉看起来像个小孩,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纯真、无邪与期望。凯茨告诉她收起那种目光。
博克斯的主屋看起来很奢华,很时髦而且很吸引人。客房也可以说奢华,也颇具吸引力,当然比起主屋要逊色得多了。那间大的起居室被分成两间当作摄影棚,大部分七零八碎的摄影用具都被堆在涂着黑漆的日本隔板后面。家具看起来都是松木做的,原色的日本床垫被折起来放在略有弧度的木架上面。
他的公寓里没有灰色大理石台子,代替它的是六英尺长宽的矮桌子,是用原色的松木做的。一盏带有浅黄褐色灯罩的顶灯从吊了顶的天花板垂下来,悬挂在那张桌子的正上方,离桌面只有一英尺的距离。博克斯在桌子上放好了一小桶冰块和两瓶酒——桑塞尔白葡萄酒和黑色的摩萨甜酒。一瓶是烈酒,一瓶是甜酒。是每人一瓶还是分着喝的呢?不管怎么喝,她们俩都被感动了。
从大厅里出来,有一个松木盖的小厨房,台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的各个表面都闪闪发亮,一点污渍都没有。在食橱里面,各种调味品和瓶瓶罐罐被放得整整齐齐:洋姜,竹笋,蚕豆,胡萝卜。食橱的右边放着意大利面条,西红柿……那里几乎没有脱水的食品,可能是因为这座公寓被使用得较少。房屋里面是有点大干净了。这种整洁使凯茨想起了“与敌共枕”。她淡淡一笑但并没把它说出来。“咱们参观参观吧!”她说道。
她们就像在玩具店里的小孩儿。一:暗房。二、三:卧室。它们的主人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床已给她们摆放好了,每张床上面都铺着浅灰色的亚麻布,底下垫着新毛巾,枕头上面放着两件T恤。当她们把那两件衣服拿起来,看到了那上面为博克斯·布朗宁公司印制的广告——一个巨大的红眼睛,里面不是瞳孔而是一个相机镜头,还有一行字:“请按快门,留下永久的一瞬间。”加雷斯留了一个条——她们可能想穿件新的……
莫伊拉看起来很高兴,但凯茨模模糊糊地感到有点不安——好像有一种被侵犯了的感觉。“被污辱”是一个过于强硬的词语,但它是第一个闯进她脑子的词语。她还是没有弄明白加雷斯·博克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且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她越是想他,她的头就越乱。在某种方面,他非常有吸引力,可他身上的某种东西,至今她还说不出来的一种东西,使她产生反感。莫伊拉正站在这间卧室带着的浴室里说着什么。她说话的语调很平,听起来像在悲叹。“噢,该死的,凯茨。到这里来看!”
凯茨跟着这个声音进了浴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墙的松木还有很多反光玻璃。松木是两人间桑拿屋的墙面,它已经被烘热了,还有一个松木板道放在它和澡堂之间。澡堂是传统的浸泡缸和高级的日式浴缸的完美结合。迈上三个台阶,进入里面有一个长长的步台,围绕成一个圆形的大瓷缸。那儿没有那种传统的龙头,只是墙上有几个按钮,澡堂的边上有一个孔。在另外一个松木桌子上面摆着两个东方情调的壶,好像只是奢侈的装饰品。在长架子上面放有奇形怪状的水坛子,里面装满了油,颜色很好看。厕所与坐浴桶都是传统式的。这个地方一尘不染,像展览厅一样耀眼夺目。
“你在这样的地方怎么洗澡?”莫伊拉茫然地问道。她挥手指向那个浴缸说:“你在那里面是站着、坐着还是怎样?”
“我不知道,”凯茨说。她在努力想象以前看过的阿拉伯电影。“我想你坐在那里面或者站着,然后有人用肥皂帮你擦洗全身。然后他们把那大罐里面的水往你身上倒。”
“噢,真诱人!”莫伊拉喊道。
凯茨进一步解释道:“我想是女人给男人洗澡,以示尊敬。”
“什么?”
“我不是很确定,可我想对于博克斯来说这是与传统的日式洗澡最接近的,那种日本艺妓给她们的男人洗澡的方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凯茨说,“不敢肯定。可我想我们俩能一起在这里是件好事。”她微微一笑,但还是觉得好像用一条腿在大风中站立着一样难受。博克斯,你这个狗娘养的!她问了莫伊拉一个问题:除了荷尔蒙以外,她对博克斯怎么想?莫伊拉没有回答,而是仍然到处张望。
“莫伊拉?”
“很吸引人,是不是?”
“什么吸引人?”凯茨问。
“这个地方的所有东西。今晚谁都不在。你知道的。”
这次轮到凯茨变迟钝了。“知道什么,莫伊拉?”
“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加雷斯。”
“如果像瞪羚羊喜欢豹一样?那就是的。”
“那就是你喜欢?”
“我们去打开酒瓶吧。”
凯茨转身走出了屋子。当她走过那两张床时,呼吸变得有点急促。她强迫自己去想瓦莱丽。她仿佛看见一道微光在天空中划曲线,但又看见了那些被害的无辜女人。可怜的女人!
“那么多少?”莫伊拉在起居室里问,“你喜欢他多少?”
“给我滚开,莫伊拉。我比博克斯更喜欢你。这是个把死人想得很美的家伙,记得吗?我不喜欢他,行吗?”
“那很好,因为我也不喜欢。”莫伊拉开始讽刺挖苦人了,“或许彼得更完美一些。那么我们可以呆在家里不外出,一起成为修女,对吗?”
“你要是脸朝下呆在那个浴缸里面会很合适,莫伊拉。”
“噢,头儿,我们是否变得过于敏感?”
“不。”
莫伊拉变得温和一些。“我在想今晚比利会干什么?”
“你关心这个吗,莫儿?”
“我当然关心了!”
“为什么?”凯茨问。
“因为他是我的人。别傻了。”
“我傻?莫伊拉,你……”
莫伊拉迅速打断凯茨的话,声音都有点走调了:“这只是谈话,凯茨。我不是真的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喜欢一些家伙接近我,你不是吗?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是吧?我们只是可以在外面愉快地过一个晚上,不可以吗?”她纠正了自己,“我是说,在家里。”
“是的。”
“那就一切都好了?”
“这不是游戏,莫伊拉。”
“什么?”
“性。”
“那当然是了。”
“噢,莫伊拉,看在他妈的上帝分上!你需要快快长大,不然你会伤害自己。你说过所有的男人都是强奸犯,还记得吗?”
“是,但是……”
“但是什么?他们不是吗?他们是不是?”
“彼得或者加雷斯不是。”
凯茨正在把瓶塞钻拧进桑塞尔白葡萄酒瓶子里。她很生气。“莫伊拉,外面有很多疯子,像伯克一样的精神病和卑鄙的人。他们强奸,他们杀人,他们是禽兽。他们不关心你长得怎么样或你的举止怎么样,他们有病。可普通的人们怎么样,像彼得·梅森一样的家伙,像加雷斯·博克斯一样的家伙,像你的比利一样的家伙?他们是普通人。做爱是他们生活中必须的一部分内容。他们是男人的,如果他们要你,你不能先对他们挥动红布,然后又抱怨是他们的错。”
“你正在说的是,凯茨……我们不能穿得好,看着好看一点吗?”
“这就是我们需要的。‘我为自己穿衣服,它毫无意义’,是吗?”
“你不会是被瓦莱丽弄疯了吧?”
“噢,莫伊拉,你知道你说的话很荒谬。酒杯在哪儿?”
莫伊拉拿出了两个细长的香滨酒杯。
凯茨叹了一声气。“我们坐下吧,圣母德助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