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那以后御手洗总是没精打采的,连累我们搬家的卡车直到十二月三十日还没能从纲岛出发。
也不知道竹越警官是不是猜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早上专程来帮忙。毕竟不在三十一号之内搬出去的话,御手洗可能会被房东起诉的呢。
竹越警官报告说,宫田诚少年已经受审,最后会送去少年管教所。御手洗虽然很受打击的样子,不过趁着警官先生也在,总算有意开口解释了。我们坐在打好包的纸箱子和成摞的书上,聆听我朋友的解释。
“你怎么解开这个案子的?”
面对我的提问,御手洗终于也坐到行李上,答道:“推理这种东西,并不能像数学公式似的解释得那么清楚,或许跟棒球指导的作战方案有点像吧。要一路向着可能性高的方向探求。
“这次的案件也是这样。石原、马场两人都有绝对的可疑性,但是这两人降低这两人犯案的可能性的,是吹田久朗钱包里剩下的四十七万元。”
“这两人动机的主要部分是金钱,很应该对钱包里的四十七万上心,趁机掠走。
“这两人落在嫌疑人范围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其中一部分跟北川相通。如果是北川干的话,按照案情岂不是太容易被怀疑了?他本人不会想不到这点的。因此我转个方向,把怀疑的目标转移到身在‘安全区’之内的人上面。
“这样以来,有几个人毫无疑问地落在‘安全区’里——乘卡车上班的通勤组。一共四个人,卡车坐席上却只能做三个人——那么剩下一人必然坐在货厢上吧?所以这个人最可疑。
“早上的青梅街道是著名的‘堵车大道’,但路面下还有地铁行驶。从荻漥到四谷之间,这两天路像双胞胎似的平行前进。这样一来,坐在后车厢上的人只要趁着卡车停滞不前,从上面跳下来搭地铁来往于现场和卡车之间就可以完成——我当时就看出了这个手法。
“但是这里有个难关,不用说就是‘数码锁’。数码锁的密码只有被害者一个人知道,密码必须在往返两地不长的时间里破解出来。”因此我就考虑这个密码锁,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盲点。”
我们探出身子仔细听。
“这个从0到9的,三位数码的数字组合的总数,出人意料地少——总数只有10×10×10,一共1000种。我也有点吃惊,还以为想错了,来回想了好几遍。可是,只可能是这样的。
“我解释详细一点吧:比如从111开始,一个一个把所有的组合试验一遍的话,就是111、112、113……这样,直到110为止,一共只有10种组合,是吧?因此11X,一共有十项。
“接下来考虑12X,也有121、122、123、124……直到120为止,也是十项。
“这样想来,13X和14X也十项,十个十项一共一百项——也就是1XX的一共有10×10等于100种组合。没错吧?
“接下来考虑2XX的组合,从21X开始,当然也是一百项——2XX跟1XX是同样的。
“这样3XX、4XX算下去,百位上也有10种可能,一共1000种——全部组合就这些,没有其他可能了。
“这样想来就会引出不可思议的结论。如果一个一个试验数字组合的话,每一个大概用两秒就够了,说不定还会更快。就算是两秒,一共只需要2000秒就可以全试一遍。2000秒除以60是33,也就是说,只要33分钟就可以从头到尾试一遍。这样的数码锁,不过是个心理障眼法罢了。
“再说也不一定要从111开始试吧?那太傻了。考虑到设定人的心理,密码设置为7XX、8XX的可能性很高,这样,从9XX到0XX倒过来试,十分钟左右就有可能打开了。
“当然实际也不全如理论所想。调整位置的时候总要花些时间,数码盘也不一定转动得那么顺利,不过总有好办法可用。比如试验99X的时候,用胶带什么的把前两个数码盘固定起来,然后一边拉住锁口,一边转动剩下一个盘,这样撞到密码的时候,一下子就可以打开了。”
“原来如此。”我忍不住说,“数码锁这么容易就能打开呀!”
“就是个摆设玩具罢了。只不过要这么从头到尾试一遍的话,要是小偷中途就放弃了吧。不过,说到底这种锁是防不住不同寻常的大事的。”
“可是你不是说全试一遍要八十四天吗?为什么要撒谎?”
御手洗挥了挥右手掌回答:“那是没办法啊,毕竟我刚才说了,竹越警官立刻就想逮捕石原和马场,可是他们又不是犯人。
“竹越警官既然拜托了我,我也有我的一点自尊。赌上这一点自尊,我就不能让您抓错人丢脸。所以我先编了那样的谎话拖延时间——我把数码锁解释成比它本身坚固得多的铜墙铁壁了。”
“为什么?一开始就说清楚不好吗?”
“我不想那样。要说原因呢,因为凶手没有动钱包里钱。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是为了信念而实施的犯罪。这种情况下,我自己的功名心上有个刹车,我想慎重一些。说不定这里也有天意在里面吧。
“总之,我进行了这番推理之后,就想认识从荻漥出发时坐在货厢上的那个人,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最开始怀疑的是年纪最大的秋田,因为这番心思不像太年轻的人能具有的。
“没想到一问之下得知,坐在后车厢里的是最年轻的宫田诚少年——由此我知道犯人是他。※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跟犯人交往了一阵,为了确认自己的推理。糟糕的是,我发现他是个品行很好的孩子——这真是一大教训啊!以后不能跟犯人关系太密切了。
“最后,数码锁的神通毕竟用到头了,竹越警官打算逮捕石原。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觉得,犯罪毕竟是犯罪。
“可是,对那样内向而纯朴的少年,我说不出‘你就是杀人犯吧’这样残酷的话。他现在正值人生中最重要的时期,那个时期受了伤害,就会想凝固的石膏一样,一辈子都刻骨铭心。他已经背负了一个很大的伤痕,难道穷追不舍,让他又受一次伤害吗?那才是胡闹,我可不要充当那种角色。”
这时候的御手洗好像被挫败了似的,无力的继续:“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故意让竹越警官假称逮捕了北川。我本来已经看出了这起案子的动机,所以我推迟,他听到这样的话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个方案果然成功了,可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欺骗了那个少年,最终也没有勇气向他说明我的谎言。”
御手洗沉默了片刻,我们也良久无言,等着他的行动。御手洗用手一拍,站起来说:“好吧,就这些了。接下来再去搬东西吧。”
多亏竹越警官帮忙,刚过中午已经把所有的东西搬上卡车。我开着车朝横滨出发,竹越警官说还有工作,先会警署去了。
“古语里,年末被称作‘师走’可真是没错啊!”我向司机副座的御手洗说,“你看,你这被称作‘老师’的人,坐在卡车里忙着四处奔走呢!”
御手洗没有接我的冷笑话。
我们的新居在马车道边上,是个古旧的五层建筑。卸下行李再搬上五楼的活儿,就剩下我们两人一起干了。
搬上楼之后在房间里到处摆放东西也很辛苦。我和御手洗——特别是御手洗——称得上财产的不过是一些书而已,没想到真搬起家来,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家具物件还真不少。我看到御手洗从食品架上翻出一些咖啡豆,直接扔到垃圾箱里。
直到深夜,我们终于收拾好了。我把最后一本书放到架子上的时候,墙上挂着的时钟恰好报向午夜零点的钟声。
钟声好像信号似的,刚一打响,远处中华街上就想起劈劈啪啪的爆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