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间
春季不知不觉地转入夏季,那片可爱的林荫路以它繁茂的枝叶装饰了几座高楼那一面面被熏黑的破烂墙壁。一大群昆虫慢慢地转移到楼房的顶层,在充满沥青、烟雾缭绕的早晨,太阳光点扭曲了平滑的车窗。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父母亲搬到稍远一些的别墅去了,在那里可以坐在白烨树的树荫下,边吃午饭边欣赏香菜的叶子、草毒的卷须。每晚八点多钟,端着茶杯坐在窗户旁,懒散地驱赶着肆虐一天的苍蝇。他们都默默不语,静静地倾听远处是否有我的汽车发动机熟悉的轧轧声。夏季,我以前是多么珍视它。当我不需要去格里布曼那儿时,就可以躲在住宅里。我那隐匿处的窗户朝向深深的庭园,有方便的小厨房,三波段的扬声器,还有我永远珍爱的长沙发和三十多本曾经读过的书,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而如今……如今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往沙发上一倒,在夜空下看着生锈发黑的房盖,想着遥远的新阿尔巴特大街,让我感到今后的每一刻独自一人会越来越难。
我抓起电话,拨通了彼得别墅的电话。如果今天我走运的话,因加会接电话。电话铃响了几声,终于听到她轻柔的、拉长的声音“喂”,我报上名,询问她怎么样,身体如何,耳朵里充满了她那温柔的说话声和轻微的呼吸声。我幻想着,幻想着,幻想着……如果不走运,彼得在家,那么这~晚上就一去不复返地消失了。我跑到街上,沿着人们聚集的林荫路奔跑,试图用我飞快的步伐消除我的醋意,消除也许因不客气的回答、彼得醉酒的声音、或是因大家撂下电话那单调的嘟嘟声而感到的痛苦。夏天……我先跳上自己的“戈比”车,沿环形路绕了两三圈后,原来美妙的东西就在我身边:车里的音乐、一杯纯酒、房间里清洁的床单。也许,还有清晨的一杯咖啡。既无重负,也无惊恐。金发女郎、黑发小姑娘、女中学生或洗衣女工,她们没有任何区别。我从来不把她们相互比较,也不会去谈论拯救灵魂的话题,而且不用付钱。女人只不过要找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而我愿意帮她打发。现在一切完全不同了!天知道,我已发现了在我身边轻盈走过的、坐在公园长凳上卖俏的、站在咖啡馆门前的所有的女人有什么缺点,她们都是为别的男人、别人的时间、别人的满足而活着的。
每天早上我去上班,根据上级指示所下发的文件就像长跑运动员的赛跑一样有条不紊地传送。副主任长时间地咬着嘴唇,提鼻涕,把手里我的个人文件弄得噼啪直响,唉声叹气地发出咯咯声,最后,如慈父般温柔地劝告:“上校,别惹那些坏家伙了!你完全可能按时退休并获得全额退休金。你干嘛还要找这个恶棍?”
我当时真想问他,他干嘛不去照看儿孙,清闲地浏览晨报,找出最有趣的专栏,过后仔细阅读,却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但是看了看他那明亮疲惫的双眸深处,我改变了主意,同意地点点头。
弗罗尔像老人一样紧握着拳头咳嗽了几声,在自己的台历上做了标记,慢慢地好像在描绘窗外展现的“爱尔米塔什”花园的景色一般,最后教导道:“你去医生那儿开个证明,住院一周。小男孩儿,去找一条幸福之路吧。”他再次翻看了我的文件并“砰”的一声合上了,“祝你健康。”
住院一周,听着医术高超的委员会医生意味深长的哼嘿声,要一张诊断书就像要拖欠的工资一样。这些琐碎的烦恼都是由于资金不足而造成的。由于我发生的事情,我的同事们满怀心腹事一直缄默不语而且这个忧郁的小办公室里嘶哑的选择器按钮也坏了。既没有任务也没有到远处的公出,生活就停滞在这里并慢慢地被那毛茸茸的油脂灰尘所覆盖。
找的朋友格里布曼在自己不可思议的升迁中被提升到两杠一个星,搬到离克利梅奇很近的副部长办公室。他们的关系那时还很不错,终于平级了,现在他们可以在反锁的办公室里喝酒。
我一个人孤独地去食堂,作为典型,不动声色地参加各种会议。
所有这些把我与周围发生的一切隔离开了。我感觉自己得了阑尾炎,需要马上让位院医生用笨拙的手切除。夜幕重新降临,我飞奔回家,回到有电话机、饺子和从窗户里能看到生锈的房盖的家中。在这样的生活里应该决定点什么了。正是在那样奇妙的日子里,当温暖的雨滴敲打着像镜面一样光亮的水洼,当带状沥青马路从楼房的阴影里延伸出来并随着我的汽车一起向前飞驰,也会在信号灯旁停止……当跑热的轮胎发出沙沙声,点数着沿岸护墙的铁栅栏,护墙里慢慢生长的亚扎树变绿了,那时候什么也不愿意去想,那时是多么随意!
我的朋友格里布曼,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切都在找身上发生。为什么他没有像原来一样投入到冗长的因果关系的解释中。有人已经从好朋友的名单中被划掉了,没有任何解释。可能我自己也害怕解释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告别我们的善良、真诚的一切而遗憾,还是因为破坏了自己心目中多年形成的一切而遗憾?我不知道。而您,令人尊敬的人,自己的一切问题是否找到了答案?
“老爷!有位先生找您……”
“是谁?”
“安德烈。”
“叫他进来。”
“向个体户致敬!”
“您好,安德留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想看看你过得如何……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安德烈原地转了个圈。
“太好了!比一九八四年那时候的形象好得多。但是,看起来和照片一样……”
“得到了更新。”
“为这次享受,他们要了多少钱?”
“兼供膳食和其他服务项目共一百二十元。”
“还包括小姐吗?”
“不,小姐单独算钱。”
“站在那儿干嘛?进来!”
茹可夫转过身,从头到脚打量这个像黄鼠~样呆滞的伊先科,把自己的外衣和帽子扔给他:“看管好它们,别成天白吃饱,我还需要它们呢……”
安德烈这一轻率的举动对管家来说是一种侮辱性的行为,但是他克制住自己,没有在意那刻薄、恶毒的话,默默地把衣服拿到存衣处。
“这是谁呀,这么妄自尊大?”
“这,对不起,是利希股施泰因公国的公民。因此,不应该同他交往,就像不该同下等酒馆的看门人交往一样。”
“不管是不是在小酒馆,而在尼斯不同样得点头哈腰的!”
“那里有法国人和阿尔及利亚的贫民。而他,俄罗斯人,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多少有些傲慢。虽然爱财……”
“他在你这儿做什么工作?”
“没有具体规定做什么。第一是管家,第二是采购员,第三是技工、电工,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做翻译工作。他和他的全家把我的住所都承包下来了,一切都由他负责,你怎么样?”
“就这样……”
“我看见你穿上了漂亮衣服,吃肥了。你能有海军的派头吗?”
“尽力而为……但是没见到有新的利润,想让钱周转起来。
你能接受这样的利率吗?“
“为什么不能接受?年利率是百分之二十。你有多少钱?”
“七十二万。”
“喝酒花不了多少钱。一年给你十五万够吗?”
“看什么情况。看居住及其他条件怎么样。”
“你决定在哪儿住下?”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暂住在你这儿,怎么样?”
“地方太挤,无法翻身。又不能不工作。”
“需要做什么?”
“我用栅栏将所有土地围起来了,并在房前安装了监视器……”
“怎么了”
“我想朝山的方向安装一个传送器。”
“我们的边防人员会怎么样?”
“是的。需要把他们分别安排在不同条件下。一切准备就绪,该买架线了。剩下的就是按照架线开辟地段,经过交换器安装两个自动扫描仪,这样就不用紧盯着有二十个监控屏的控制台。”
“我从苏黎世或伯尔尼找人,他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
“为什么?需要做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可以慢慢地搞。只是过一周我要飞往苏联。一个人恐怕不能按期完成。”
“来电话了?”
“是的。我们在比利时买了造酒生产线。该签订合同了。”
“白酒、盐、火柴……小东西看来大家都需要!”
“包括你在内也需要。”
“我……那你怎么处理这些饮品?”
“我不喝酒,但是有两盒是作为商品样品运来的。”
“那么,请客吧!”
“最好开一瓶葡萄酒,白酒等晚上喝。”
“可以。”
‘白酒、寂静及窗外的阿尔卑斯之夜……在你这儿可太棒了,基里尔!“
“感谢代理人,没有放弃不错的交易。”
“概括地谈谈。”
“事情正在进行,已取得进展。在离开这儿之前发生了两次危急情况,但是正如后来的事件所证明的,在这次技术工作中有的地方没有按章操作。他们互相害怕、互相牢牢地盯着看,恐怕把自己吃掉。而事情仍在发展,我们吸引了几个队,而他们同样征收公民的递进税。选择地……”
“那就是说,他们不寂寞了?”
“没时间寂寞。行窈,是为了按时交上给团伙的那一份。”
“那如果抢购呢?”
“那没关系。系统已被毁坏,要知道,无论怎样,兄弟们是那些巧于钻营的人,是受私有资本迫害的人。最重要的是开始。如果他们有头脑参加保护光明的未来,那就是说将对资金的改进行严格的监督。这种情况未必有人决定拨款给没收私有资金的改革。萨瓦。莫罗佐夫类型的白痴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
“那么金字塔的顶部是什么?”
“它的时代还没过去,但是很快,一切都会就位的。”
沉默了一会儿。在门旁的大盒子里,丘克和盖克铺垫的草在沙沙作响,两只幼兔在玩耍,是复活节别人送给女儿的。
“还应该带回来只公鸡,”基里尔想,“这些是机械的东西,而且会发声。鸟是有自尊心的,有自己的思想……”
“那巴拉顿湖呢?安德留沙,价改变主意了吗?”
“是去匈牙利的欧洲之行以后吗?有点不想了。”
“好事情和坏事情一样,很快就习惯了。你就住在这儿吧。你安装完信号系统,你就同伊先科沟通沟通,他喝了酒就会做出许多不正常的举动。如果你觉得无聊,翻过山就到奥地利了。只是山太高,攀登很费劲。”
“但是对健康有益!”安德烈举起酒杯,“来,基里尔,让我们为健康干杯!”
“好,为健康干杯!”
他坐在壁炉旁,他觉得这就是为他的汉堡客厅取暖的那个壁炉;那火,也是在彼得的别墅不知疲倦地照明到深夜的火。两眼看着炉灶的火,过去经历的愉快美好的时刻就像演电影一样历历在目。那神秘的力量就像房子巨大的墙,使基里尔充满了平静的感觉。夜,清新的阿尔卑斯山之夜,窗外明亮的星星在闪烁,享受黎明前的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