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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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珺心满意足地从魏东家里出来时,不曾料到会被一个她最应该防备的人撞见。
魏东住的是一幢单体别墅,旁边有一座不大的街心花园,依山傍水,环境幽静,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在这里购置房产。这是一处丘陵地带,当初规划时便是按照高档住宅的标准设计的,各色风格的小楼或四合院式的平房相互间都保持着上百米的距离,而且夹竹桃、金银花、银杏、龙爪槐等乔灌木点缀其间,不但绿化率很高,外围还有一圈铁艺矮栅,充分考虑了“保护隐私”这一时尚追求,平常日子里,鲜有外人来往。
傍晚的阳光带有几分柔和的温馨,不像正午时那样刺眼。满街花香透过车窗扑鼻而来,使人有一种闻之欲醉的快意。梁吾周坐在庞武开的斯巴鲁越野车后座上,打量着甬路周围的情形。上午仪式散场时,他趁别人不注意,请示了魏东晚上有没有活动,知道他不会出去。选在这个当口前去,主要是为了避开别人的耳目,因为晚饭时间,一般人不会往外跑,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去领导家里叨扰。
离魏东的小楼还有不到百米,梁吾周忽然发现一个娉婷的身影从一道齐胸高的树篱后走了过来。显然那是个女人,藕荷色的小花伞遮住了脸部,但软款有致的步态依然能透出无法掩饰的活力。令梁吾周吃惊的是,小花伞是从魏东家那扇栅栏门里出来的。他急忙拍拍庞武的肩膀,叫他不要停下,直接越过魏东的家门开到前面。
小花伞与斯巴鲁擦肩而过,梁吾周留意一看,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看上去有些眼熟,稍一细想,他的脑子里忽然轰地一下——这不是张嘉缑那个在妇联工作的老婆吗?
汽车在拐角处停下来。梁吾周像自己做贼被抓了现行一样,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卞占丰那天透露的信息得到了证实,看来张嘉缑果然是在走“夫人外交”的路线。这家伙,真够下本钱的了!
虽然都属于市里级别相同、身份相当的干部,梁吾周与张嘉缑打交道的机会也挺多,不过夫人之间却没有什么来往。用梁吾周的话说,自己那个当保育员的老婆是个“拿不上台面的看家妇”,相比较之下,在市妇联当着中层干部的刘子珺的社交圈则宽泛得多。去年三八节时,市直机关工会组织了一次慰问家属的大联欢,要求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另一半带上。能歌善舞而又口齿伶俐的刘子珺那天晚上大出风头,令许多男人为之倾倒,当然也没少遭其他官太太们白眼。那天梁吾周与她跳了一曲“慢四”,回家后得到的待遇便是与老婆“背靠背”地睡了一宿。
打“夫人牌”也只能是这种品位的女人才行。梁吾周暗骂张嘉缑真他妈的有远见,讨了这么个招人喜欢的花旦式人物做内人。
嫉妒也罢,羡慕也罢,还得按自己设计的路数出牌,而且还要把牌打得更见水平。梁吾周没急着从车里出来,而是又坐了十多分钟,才推开车门拎着一个纸袋往魏东家走去。庞武将车开到远一些的地方,坐在车里等着他。
揿铃,通话。魏东得知是他,倒没打官腔,打开门放他进去了。梁吾周把纸袋放在身畔,在沙发上坐下,一眼便看出来主人的情绪不错。魏东穿着一套白色的印花纽绊仿绸家居服,脸色红润,印堂发亮,头发像是刚刚梳理过的,一丝不苟。
“许大姐不在家?”梁吾周搭讪着问。
“别提了,刚刚和我怄气,要上滨海去看女儿,非要我陪着去,我哪能走得开啊?这不,她前脚和保姆走了,你后脚就进来了!”魏东摇着头,一脸无可奈何的微笑。
梁吾周也笑笑,暗想今天差一些当了一把白痴。有道是如今最犯忌的“官场四大傻”,“领导讲话他唠嗑,领导夹菜他转桌,领导小姘他摸波,领导秘密他乱说,”自己晚这几分钟进来真是太正确了,躲开了领导的秘密,避免了不应该有的嫌疑。可是嘴上却说:“其实书记大可不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明天是星期天,陪许大姐去一趟也是应该的。”
梁吾周脑子里却又一次浮出刘子珺风中摆柳般的绰约身姿,心里有说不出的好笑。
魏东问起汶川震中的情况,梁吾周介绍了一些所见所闻,两人欷歔不已。
“吾周,”魏东的神态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不来,后天我也想找你。省委决定推广咱们市‘抓党建带团建’的经验,让我去做一个发言。这个发言材料组织部正在写。我的想法是,党校是不是组织几个人从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的高度,写一篇有点分量的文章,阐述一下我们这个做法对于新形势下加强党的后备军力量建设所具有的重大现实意义?这篇文章要突出理论色彩,要用经典作家,马恩列斯毛,包括邓小平、江泽民的论述来佐证,要有说服力,还要联系当前的科学发展观学习实践活动,把它看做是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的具体成果。”
梁吾周做出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频频点头,说:“书记的意见真是高瞻远瞩,非常深刻,非常有针对性。我们现在的许多工作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善于从理论上总结提高,所以进步不快。您的想法抓住了要害,我回去就安排这件事,抽调几个老理论,我亲自当写作组组长,一定要争取在短时间内把文章写出来,请书记过目。”
“对,就要这样干。”魏东像是推心置腹地说,“在当前这个时刻,你要尽可能多地做工作,努力为自己创造条件,这样也方便我为你说话。A市虽小,却也藏龙卧虎呵,《三国》有话,‘曹营的事,难办得很呐’!”
“谢谢书记,书记对我真是知遇不浅,我这一辈子也忘不掉。”梁吾周真有些感动了,因为魏东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倾向于帮助自己说话的,尽管那个女人刚刚从这扇门里走出去。
梁吾周取出纸袋里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锦匣,打开来,里面是一组奥运会吉祥物福娃金条,99·99%成色。这是他此次入川托当地党校的熟人特地从成都造币总公司搞到的,全球限量发行版,价值数万金以上,是收藏者梦寐以求的绝品。
“我一个同学在北京奥组委工作,给我搞了一套福娃纪念品。这东西也不是我这把年纪的人喜欢的,听说书记要当姥爷了,不如您留着给快要出生的小外孙子当玩具吧!”他托词道。
魏东边欣赏边笑着说:“你的消息不够灵通哦!我是当姥爷了,可不是外孙子,是外孙女。这不,你许大姐就是为这个事才去滨海的。”
“是吗?”梁吾周一副惊喜的样子,“那我这东西可是找对了主儿了,不然我还担心没有人要呢!”
069
出了魏东的别墅,夕阳的余晖已经隐进朦胧的暮色里。梁吾周低着头快步顺着甬路走向斯巴鲁,不待坐定,便吩咐开车。夤夜钻营,虽说私底下人人都在这么做,被人看到总是不那么光彩。
庞武从后视镜里瞄见梁吾周气色不错,知道事情办得挺顺利,没征求他的意见便把车开到杨柳河边一处小酒店。这里远离市区,不大的店面建在一条水泥石舫上,只有四五个小隔间,每间里也只能坐四个人。老板和服务员都是渔夫渔姑打扮,餐具也全是陶壶泥碗,但一看就是专门订制的,外表古拙,实际上却很精美。庞武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走进其中一个小包厢,一个身穿蓝花衫、腰系围裙的十七八岁的小丫头边叫着“庞哥”边迎上来。庞武轻佻地在她粉嫩的脸蛋上掐了一下,把梁吾周让到靠窗的位子,自己在下首坐下。
“杨柳河的河鱼河虾,这家店是最正宗的,而且现打现捞现上灶,绝对鲜活。”庞武介绍说,“三两个朋友,来这里点上一份嘎子鱼,一份香烹毛虾,烫一壶老白干,那叫一个熨帖。想吃别的,还有干烧田鸡腿,藕汁炒野鸭蛋,莲蓬鱼籽饼,泥鳅氽豆腐,全是特色菜,价格还上算。”
梁吾周头一次来这里,此前甚至不知道城南还有这样一个去处,没待接话,小丫头进来温酒,问道:“庞哥今天怎么没领个美女姐姐做伴呀?”
庞武有些发窘,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这位是我的领导呀,成心告我的刁状不是?”
梁吾周体谅地一笑,问道:
“你知道今天在魏书记家门前遇到的那女人是谁吗?”
庞武边倒酒边摇摇头。
“张嘉缑的老婆。”
“是她?”庞武的手停止了动作,睁大眼睛,“看来这小子真是豁出去了!前些日子你对我讲,我还以为你是道听途说呢!”
接着又骂道:“他妈的,什么下三滥的招都肯使,别的本事没有,连‘肉弹’都用上了!”
两人举杯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庞武自问自答道:“魏书记不至于为这样一个半大老娘们动心吧?不过也不好说,那女人看上去还是有几分姿色的,现在当官的,时兴老少通吃。”
“别胡说,”梁吾周说,“魏书记这人平时自律甚严,尤其是眼下这节骨眼上,他正千方百计要再上一步呢,不会胡来的,我看张嘉缑也是一厢情愿而已。”而心里却赞同庞武的评价。暗想,以那女人的姿色,若不是睡在张嘉缑床上,自己也会对她动心的。
“魏书记答应你了吗?”庞武夹了一口鱼,问。
“倒没明确表态,但有这方面的暗示。不过,”梁吾周蹙蹙眉头,“姓张的这样不择手段,显然是志在必得,得尽快把他的气焰打下去。上次我让你办的事,琢磨出什么点子没有?”
“领导放心,我老庞办的事,哪件给你砸锅了?不出一个月,你就听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