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时候已到

第十二章 时候已到

闵元文上车后睡得像头死猪。

最近一个时期,他患上了失眠症,昨晚又是一个通宵未眠。年纪轻轻怎么得了老年人的病?有压力。不要以为他活得潇洒,其实是外强中干,很累。家里一连串的不幸给他当头一棒,不是将他击蒙,而是将他击醒。他这才知道自己不是老子天下第一,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知道"一物降一物",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够了,知道得越多,心理压力越大。

张伟兵从反光镜里发现有一辆三菱吉普车跟在后面。不在意不行,文哥说了,这段时间要加倍小心,该收敛时一定要收敛,千万不能像过去那样猛打猛冲。文哥处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低调过,他们也知道文哥的处境,文哥现在与过去不能同日而语。过去,文哥有父亲这块招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父亲的呵护下,文哥长大了。成年人可以不要爹,但是有爹与没有爹是两码事,有爹的孩子就是比没爹的孩子要幸福。爹出逃后,文哥变老实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老实不行,有爹的孩子是块宝,没爹的孩子是根草。文哥不仅失去了后台,并且还有人要找文哥算账。谁?陈时宜。文哥得到确切消息,陈时宜授意雷中华组织秘密调查组整理文哥的黑材料。要不是文哥有先见之明,做事不动声色,不留痕迹,陈时宜早就抓到了文哥的把柄,早就将文哥抓进大牢。当然,没有抓文哥并不等于不抓文哥,现在不抓文哥并不等于以后不抓文哥。形势不容乐观,关键是不能让他们掌握证据,没有证据就叫神不知鬼不觉。

"文哥,有一辆车在跟踪我们。"张伟兵忧虑地说。

没有人回话。

鼾声告诉他文哥正在睡觉。

他不敢吵醒文哥,继续开车。

车到光宗酒店,刹车。

文哥惊醒了,问道:"到哪里了?"

方知在做梦。

的确在做梦。文哥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坐在死囚椅上四肢不能动弹。父亲突然从天而降,死囚椅飞腾起来。一只苍鹰拦住去路。死囚椅重重着地,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虚惊一场。

"文哥,有一辆车在跟踪我们。"张伟兵没有直接回答文哥的问题,而是避轻就重地说,"就是后边那辆三菱吉普车。"

闵元文扭过身,透过后窗玻璃看到一辆三菱吉普车正朝光宗酒店徐徐开来。

"装着不知道。"闵元文命令道。

张伟兵尾随文哥快步进入酒店。

进大厅后,闵元文说:"你留下来,给我查清楚,是谁吃了豹子胆敢跟踪我闵元文。"

张伟兵没有跟着上楼,而是坐在大厅沙发上观察。透过落地窗,外边的动静一目了然。

从三菱吉普车上下来一位小青年。好面熟,张伟兵想起来了,这不是闵洁的男朋友陈正言吗?

不错,是陈正言,他已经跟踪闵元文半个多月了。

从北京回来后,陈正言成了市区两级公安局的常客,他要叶国保及王晶案子的侦破处理结果。令人失望,两个案子都没有破案,都没有结果。叶国保的案子没有结果可以理解,王晶的案子没有结果令人费解。怎么没有证据?公安局说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开玩笑,完全是敷衍了事、不负责任的表现。他找到雷中华的办公室,要雷中华给个说法。雷中华笑而不答。还笑,他的心在流血。他骂雷中华官僚,骂雷中华麻木不仁。雷中华还是笑。遇上了笑面虎?

没办法,无功自返。

就这样放过闵元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用自己的方法和行动将闵元文绳之以法。

他开始跟踪闵元文,坚信能收集到闵元文的犯罪证据。

陈正言快步走到电梯旁,指示灯上显示闵元文到了八楼,八楼是闵元文的总统套房。

陈正言决定不上楼。

看到陈正言上了吉普车,张伟兵这才上楼。

"文哥,是你的小舅子跟踪你。"张伟兵忘掉了陈正言的名字,但知道他是闵洁的男朋友。

"哪个小舅子?"闵元文不解地问。

难道还有几个小舅子不成?

"你妹妹的男朋友,北京的那个人。"这次说清楚了。

"闭嘴!"闵元文发火道,"谁承认他是我的小舅子了?你再乱说,小心我打掉你的大牙。"

在他眼里,陈正言不值一钱。什么东西?还小舅子。

张伟兵老实了。

"你说,他跟踪我干什么?"闵元文明知故问。

张伟兵支支吾吾不愿把话挑明,怕说错了,说错了要掌嘴。

干什么?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闵元文当然清楚,陈正言是来找他报仇的。不错,的确是报仇。

不过他不怕。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奉陪到底。

东风吹,战鼓擂,世界上谁怕谁?

想跟我玩?玩死你。闵元文露出杀机。

从反光镜上看到,陈正言的三菱吉普车若即若离地跟在身后。"不自量力!"闵元文对着反光镜嗤之以鼻地说。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闵元文取出警灯,拉响警笛,加大油门。噗!小车像离弦之箭直往前冲。

超车。

闯红灯。

出城区。

关闭警笛,取下警灯。

上松树岭。

弯道越来越多,树林越来越密。反光镜里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三菱吉普的影子。闵元文这才松口气,将车速放慢。

"想跟我玩,还嫩点。"闵元文得意地笑道。

笑得太早。反光镜上出现了熟悉的车影。

"真他妈的有种。"闵元文气恼地骂道。不能不气,对方是业余选手,居然与他这个专业选手打成了平局,等于他输了。耻辱。

岂有此理?这是玩弄人,是在向他挑战。

他把车停下。下车。

车上其他人也跟着下车。一共三个人。

他站在马路的中央,拍手鼓掌,嘲讽道:"精彩,精彩,佩服,佩服。"

陈正言这才发现危机四伏。闯过去,已经不可能,一辆大型卡车拦了去路。想倒车也不可能,身后有一辆同样的车横在道路中央。唯一的选择,弃车逃跑。

闵元文大手一挥,前后打手亮出凶器向他步步紧逼。

不行,不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得报警。他掏出手机。

打手蜂拥而上。

奇迹出现——警笛大作。

110这么神?

陈正言不理解,通话键还来不及按,警察就来了?

怎么回事?

闵元文以为是自己车上的警笛失灵。

分明是有警车开过来。

这才大惊失色。

撤!

其他人撤了,他没有撤。他是警察还怕警察不成?

他慢吞吞地走到陈正言的面前,掏出纸巾揩去陈正言脸上的血迹,调戏道:"我真不明白,你小子为什么要跑回来送死,活腻了是不是?"

陈正言报以仇恨的目光。

他不紧不慢地上车,显示出临危不惧的气魄。

警车在陈正言的身边停下。

"怎么样?没有受伤吧?"一名便衣问道。

正言点头。

闵元文的小车在前方掉过头后迎面开来。经过陈正言身边时故意放慢速度,并按响喇叭。闵元文把头探出来,说:"你小子真有运气。"

狂妄。

陈正言真想上前将他从车上拉下来扁一顿。

车子开动了。闵元文脸上露出了得意、张扬之色。

西方有句名言:上帝让你灭亡,首先让你疯狂。

闵元文狂妄到了极点。

"走,去见一个人。"便衣说。

他随便衣钻进警车。

雷中华赫然坐在车上。

他怎么来了?

"小伙子,你打乱了我们的计划。"雷中华笑容可掬地说,"实话告诉你,警方一直在跟踪闵元文。由于你的介入,闵元文嗅到了异味。你一个人怎么能斗得赢闵元文一伙?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玩命。请你以后不要管这件事,相信警方会将他绳之以法。"

原来他不是笑面虎。难怪他笑而不答,难怪警察会从天而降,原来是早有安排。

陈正言无话可说。

怎么还不收网?时候未到。可以肯定地说,离收网时日不多。从时间上讲,早就应该收网。由于调查组出了内奸,让闵元文掐断了线索。内奸是谁?无人知晓。当然可以查,为什么没有查?时间问题。先急后缓,当务之急是查清闵元文的问题,内奸问题可以先放一放。雷中华决定另起炉灶,重新组织调查组。吸取上次用人失误的教训,这次在选人上慎之又慎。不能忘记一个事实,那就是闵得方在公安局经营了20多年。这次抽调的同志都是闵得方在任时不喜欢、不用的干部。闵得方之所以不喜欢、不用这些干部,不是能力不行,也不是犯了错误,而是这些人看不惯闵得方的所作所为,不愿与其同流合污。

抽调的干警知道是来查闵元文,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谁都知道闵元文是都宁最大的黑恶组织,人人想诛之,但就是没人敢查他、惹他。这一天终于来了,终于行动了,鼓舞人心。这一次要干得隐蔽些,调查组吃住在军分区招待所,房间没有电话,个人的手机、呼机集中起来放进保险柜里,不准回家,对外一律宣称——出差。

世上无难事,就怕动真格。闵元文也不是三头六臂,纵有三头六臂又能怎么样?古人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外围的调查取证进展顺利。当然,为避免打草惊蛇,内围的取证暂时未动。可以这样讲,闵元文现在是秋后的蚂蚱——神不了几天。

尽管这样,陈正言还是铁了心要查下去,警方是警方,他是他,人多力量大。他自信,一定能找到闵元文重新犯罪的证据。除非闵元文金盆洗手不干坏事。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闵元文吵醒,同时也把睡在客厅沙发上的一名女子吵醒。女子怕吵醒了主子,快步过来接电话,被闵元文制止了。深更半夜打电话一定是公事。

他拿着话筒喂了一声,对方才有回话。

这个人一定有神经病。打电话的人不主动说话,还要接电话的人主动说话。

不是神经病,是在见机行事。

他大吃一惊,原来是父亲。

非同小可。他命令女子出去,这才开始讲话。

"元文,你现在怎么样?"父亲在电话里问。

"老样子,"他说,"爸爸,你是不是跑到国外去了?"

"是的,我在多伦多。"闵得方说,"你妹妹怎么样?"

"多伦多是什么地方?"他对退路感兴趣。

"是加拿大的首都。小洁怎么样?"他对女儿感兴趣。

"你走后她就失踪了。听朋友讲检察院现在要抓她,说她向你通风报信。"他如实地说。

电话里传来哭泣声。

"爸爸,你哭了。"他不解地问,"外国不是比中国好吗?"

话筒传来了父亲的斥责声:"放屁,狗屁胡说。你不要听信这些鬼话。我现在很后悔,我在这里是三等公民,没人把你当人看。元文啊,一定要珍惜,不要胡来。我现在是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过的是丧家犬生活。"

"父亲,你是不是缺钱花?要多少你说,我给你寄。"他从父亲说话的口气中猜测到父亲的难处。

这么容易?完全是狂妄自大。国家对人民币出境有限制,可惜他狗屁不通。

不错,是缺钱花。你能怎么样?闵得方听到儿子说话的口气就来气。完全不知天高地厚。怎么长不大?现在教导他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儿子没有指望是肯定了,他不想说了,说也没有用。现在他只关心女儿,女儿才是他的牵挂。

"元文,爸爸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与小洁联系上,把她安顿好,让她衣食无忧就行了。你现在就回答我能不能办到。"闵得方说。

"小意思,明天我安排专班去完成这个任务。"闵元文轻描淡写地说。

坏事,完了,肯定没戏,从儿子说话的口气他就知道结局。尽管这样,他还是抱一线希望。

"元文,你给我听着,小洁是你的亲妹妹,你不关心她没人关心她,你要给我尽力。这是其一。其二,你不要大张旗鼓地找她,暴露了她的行踪让警方逮住了要坐牢。其三,你明天与陈正言联系上,把陈正言的电话号码找到,我要跟他通电话。"闵得方逐条逐句地给儿子布置工作,说话的口气还有些常委的余风。

怎么想起陈正言,儿子还靠不住?

"爸爸,你怎么找一个外人帮忙?"闵元文不满地说。

"外人?正言比你靠得住。"闵得方回击道,"我忘了告诉你,正言是小洁的未婚夫,任何时候都不准你伤害他。"

他妈的,儿子还不如外人。他恨不得将电话机摔碎。

越想越气,本来就失眠,这时候更是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虽然还在生气,但不能不按父亲的意见办事。

找到陈正言就能找到妹妹,这一点他坚信不疑。

陈正言不用找,他会主动送上门。

说曹操,曹操到。陈正言的三菱吉普车开到光宗酒店门口停下。

车刚停稳,一位迎宾小姐上前问道:"请问,您是陈正言先生吗?"

"什么事?"陈正言警惕地问道。

"我们酒店张总有请。"迎宾小姐微笑着回答。

怎么这样客气?

就怕客气。葫芦里卖什么药?

陈正言随迎宾小姐来到餐厅。

进包房,张伟兵礼貌地迎上前握手。

看样子不是鸿门宴。

还有一个人背对着他,这个人是闵元文。

闵元文坐着没动,他今天要玩大哥的味。

见他俩互不答理,张伟兵为打破僵局,画蛇添足地介绍道:"这位是文哥……"

"不用介绍,我认识。"陈正言打断了他的话。

"你认识我吗?"闵元文故作姿态地问:"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你文哥。"

"不,你在我心目中是魔鬼。"陈正言回击道。

有人替他不服了。张伟兵横眉道:"你以为你是老几,胆敢这样对待文哥。"

"出去,没你的事。"闵元文对张伟兵下达指示。

张伟兵知趣地走了。

包房里只剩下两个冤家。

陈正言先开口了:"闵元文,你想怎么样?"

"错,这句话应该是我先问你。你想怎么样?"闵元文问道。

"我想送你去蹲大牢。"陈正言说。

口气不小。

"可惜你没有这个能耐,你父亲也没有这个能耐。不要忘了,你父亲蹲过大牢。但有一点必须申明,不是我闵元文将你父亲投入大牢的,这个仇你不要找我报。"闵元文故意寻人家的痛处捏。

"你……"

他把他的话打断:"我真不明白我的妹妹怎么会看中你这个傻瓜。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朋友的分上,我会将你碎尸万段。现在我决定放你一马,好让你与我妹妹团圆。"他话锋一转,说:"你把我妹妹藏在什么地方了?"

陈正言明白了,找他来是为了找妹妹。

"凭什么告诉你?"陈正言也要吊他的胃口。

"凭我是她的哥哥你就得告诉我。"闵元文回答。

理由充分。

是闵洁的大哥,等于是他的大哥。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

谁相信?

"真的不知道?"闵元文怀疑地问。

"真的不知道。"他回答。

"你不是男人!"闵元文斥责道,"你落难时,我妹妹一如既往地爱你,我妹妹落难了,你就抛弃她。你还是不是人?"

用气话激他,目的是想套他的真话。

"谁说我抛弃了你妹妹?我们只不过是暂时失去联系。"陈正言驳斥道。

信了。他知道他不会说假话。

没有-唆的必要,走人。

闵元文临走时不忘教训他两句:"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找人!"

人肯定要找,但不是现在。

"告诉你闵元文,你才不是人。你对不起小洁,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陈正言很想一吐为快,怎奈他已经把门关上。

跟他讲良心?是对牛弹琴。

闵元文出门后直往车上蹿。

张伟兵匆匆赶到面前,说:"文哥,公安、工商、卫生等部门今天要来光宗酒店联合执法检查,您是不是留下来,陪他们聊聊天?"

"不行,我今天还有事。"闵元文说:"把他们招呼好就是。留他们吃中饭,一人安排一个小姐,把他们灌醉,保证没事。"

留他们吃饭,还派小姐?张伟兵以为听错了。光宗酒店刚开业那会儿,各路神仙都来执法。张伟兵请示文哥,是不是安排吃饭。文哥把眼睛一瞪:"让他们去死。通知保安公司钱治本,带几个弟兄把他们给我赶走。"

硬是把人家打出去。

文哥真的变了。

"还有什么话要说?"闵元文见他愣在那里不吭声,以为他还有事,没想到他在想心事。

"没有了。"张伟兵回答。

"知道为什么不采取过去的方法吗?"闵元文猜出了他的心事。话不说不明,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办事,要让他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办。于是考他,同时也在教导他,"你应该看到,过去谁敢敲诈我们光宗,现在敢了,无非是看我们现在没有后台。他妈的,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老子是没有后台,但老子有钱。破财消灾总可以吧?"

几时学会妥协?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这是策略。"近来学得乌龟法,该缩头时且缩头",这是生存哲学。相信这些经典语录,没错。

没有父亲这个后台办事太累,现在他才深有体会。

电话铃响,是吴营建打来的,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那些运输个体户要脱离公司闹独立,现在有百来号人把公司的办公室包围,要公司退保证金。

一听就来气。

妈的,政府欺负老子,你们这些个体户也跟着瞎起哄。以为老子好欺负,是不是?老子拿政府没有办法,对付你们这些个体户还是有办法的。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一边拨电话一边开车。他要向钱治本下达公司命令,带上所有的弟兄,将这些起哄的人扁平。

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出鬼,总是号码不对。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商务通翻找。

人只有一个脑袋,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街上行人秩序乱了方寸。前方的人向他招手,示意停车。

他这才发现撞了人。

不能停,快跑,跑得越快越好,只要能逃离现场就有办法。过后随便叫一个马仔顶替不就得了。路人只记得车号,还能知道是谁开车?交通事故嘛,最高刑罚三年。你坐牢,我出钱,谁也不吃亏,谁也不欠谁。

他不仅没有停车,反而加大油门。

能逃脱吗?

能逃则逃。

人命关天,就这样简单?

在他脑子里不是关天,而是关钱。打发几个臭钱就能封住嘴巴。

车下的生灵在哭泣,在受难。车底下,人和自行车还卡在左边两轮的中间。白天都能见到自行车擦地的火花,说明车速很快。

惨不忍睹。

满街的人都在撕心裂肺地叫喊:"停车!快停车!"

他没有停车的意思,哪怕是有一点点的犹豫。

一辆三菱吉普横在马路中间。

来不及避让,小车与吉普车对撞。

这才停车。不得不停车。

车下的生灵体无完肤,头发被鲜血染红,右臂皮肤被摩擦殆尽,裸露白骨;双脚后跟只剩下筋骨,屁股被磨去一公分的肌肉。

三菱吉普车上下来一名年轻的记者。他拉开肇事者的车门,一拳击中开车人,并骂道:"你这个畜生!"旁边的人一拥而上,都要打这个畜生。

畜生下车后抖狠:"反了,怎么着?我犯法也轮不到你们打我!"

群情激昂——打的就是你。

这才老实起来。

年轻人掏出照相机,咔嚓,咔嚓,肇事者、受害者、旁观者全部记录在案。

不是要证据吗?

凌晨两点,雷中华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盯着电话机。

还有一个人也在办公室盯着电话机。这个人就是陈时宜。他在等消息,等雷中华给他带来好消息。

什么消息?抓捕恶人的消息。

与此同时,十支抓捕小组在夜幕的掩护下正在缩小包围圈,悄悄地向目标靠拢。

闵元文这一段时间在住院。

得了什么病?是有病,既失眠又阳痿。但他不是以这两种病住的院,而是以弱者的身份住院。

那天车祸,他被人打了。打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其他人他不认识,但有一个人他认识,那就是陈正言。

打他是事实,但不至于到住院这一步。

就是要住院,就是要造声势,要让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也是受害者。

目的昭然若揭,借此抵消他的罪过。

健康人住进医院应该特别难受。他不难受,因为他本身是病人。他将失眠症、阳痿病归结为挨打后引发的后遗症。从法医门诊的鉴定结论来看,他的确伤得不轻,属重伤丙级,可以抓人。他没有起诉的意思,没有让公安抓人的想法。得饶人时且饶人,学乖了?他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他清楚,这是个狗屁结论,是花钱收买法医搞的水货。钱这个东西,可以将人的良知买走。

不起诉要这个法医结论干什么?

有备无患。

必要时拿出这个结论抵消罪恶。

能不能抵,他也说不清楚。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是一相情愿。

既然住院,就得装出住院的样子。白天住院还能安分守己,到了晚上是神鬼放假。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怎样开心就怎样。没等天黑,他就坐车走了。干什么?过去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有,现在,除了嫖不干外,其他都干。不嫖是因为身体不允许。

打死他也不会在医院过夜,再晚也要回那个总统套房。

闵元文临睡前吃了几片安眠药。

他发现安眠药越来越水,越来越不大管用。过去吃两片可以睡到天亮,现在吃十片才能基本达到过去两片的效果,还会出现半夜惊醒的现象,只要有一点响声,就能把他惊醒。

药不是水货,而是他的体内产生了抗药性。

砰!一声巨响,门被踢开。

其实不响,踢门声怎么会是巨响?对闵元文来说是巨响。他是惊弓之鸟,空箭也能将他击落。不过,在万籁俱寂的夜晚还是响得怵人。

闵元文虽然吃了安眠药,但还是保持着半睡眠状态。

响声将他震醒,是末日的到来。不能束手就擒,拼。赶紧摸枪,手枪就在枕头下,子弹全部上膛。本来他佩戴的是一把七七式手枪,父亲逃跑后他意识到自己很危险,为提高杀伤力,他换了一把五四手枪。

来不及了。几乎是同时,两名武警战士鱼跃般扑上前,一名战士将身体压在枕头上,另一名战士将他扑倒在床上。其他人一拥而上。冰冷的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直到他的双手被铐住才移开。

咔嚓,咔嚓,闪光灯发出刺眼的光芒,陈正言的照相机真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刻。

闵元文没有说话。对他来讲,迟早会有这一天。

雷中华桌上的电话机响了。

"好,干得漂亮。"雷中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话铿锵有力。作为今晚行动的总指挥,他不能不高兴。擒贼先擒王,抓住了闵元文,等于任务完成了一半。

他马上将电话拨进陈时宜的办公室。

陈时宜望了一眼墙上的壁钟。不错,半个小时打了一个大胜仗。

"骨干分子一个都不能漏网。"陈时宜在电话里再次强调这一点。

有这个必要。漏网一个,后患无穷。不是怕漏网分子卷土重来,而是不利于审判。犯罪分子都相当狡猾,一个人漏网,其他人会把罪过全部往漏网分子身上推,推得一干二净。

捷报频传,闵元文黑恶集团所有骨干分子全部落网。

没发一枪一弹,没有一人伤亡。

战斗结束。

结束了,游戏结束了。

东方露出鱼肚白。陈时宜在雷中华的陪同下慰问全体参战武警官兵及公安干警。

慰问结束后,陈时宜来到常委会议室,向市委常委通报昨晚的行动。

走出会议室。陈正言迎面走来。

"陈书记,您还没有休息?"陈正言边说边递过来一张报纸,说,"您看,昨晚的战斗今天与读者见面。不过,事先没有经您审阅,您就包涵一点。"

陈时宜接过报纸,笑道:"你小子少跟我贫嘴,我几时说过要审阅你们的报纸?登什么,如何登,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也不会当你们的总编。但有一点我相信,那就是你们不会也不敢做出格的事。"

是对报纸的信任,也是对陈正言的信任。

陈时宜展开报纸。第一版整版都是昨晚行动的新闻,图文并茂,很是醒目。

"好,新闻人就是要比一般人快半拍,这样才有新闻。"陈时宜突然想起陈正言也是一夜未眠,关切地问,"你困不困?走,我送你回家睡觉。"

可以睡安稳觉了。

陈正言回家后电话响了,是施清香打来的,要他到北京去,闵洁出事了。

出事?

闵洁怎么会出事呢?

的确出事了,并且还是很大的事。

闵洁跳楼了。

闵洁怎么会跳楼呢?

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闵洁跳楼后的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是小慧发现的。那天清晨,小慧做清洁,好像听到有人在假山的位置呻吟,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闵洁。她整个人卡在水沟中,小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把她拉出来。搬来了救兵,施继权带着众人将她送进医院。

命保住了,人变成了残废。

苦命。本来可以不残废。由于假山石头占去了着地的一半空间,双脚碰到了石头上,臀部取代了双脚先着地,导致坐骨神经损伤,下半身失去控制。

能不能康复?醒来后她迫不及待地问医生。

她是那么美丽动人,医生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女孩的心事。

她还年轻,她不想从今以后与轮椅为伍。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要是不能康复,她宁可选择死。

医生骗了她。当然也不是完全骗她,还有25%站起来的可能。

有可能就有希望。

坐骨神经是一根很重要很复杂的神经,要恢复损伤的神经有一定的困难。当然,治疗和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仅需要钱,更需要的是患者的配合。最怕的是患者本人失去信心。

王宏观来医院看过她一次,确切地说不是来看她,而是来跟她谈判。他答应为她支付全部的医疗费、住院费、营养费,直到出院,并付她一笔钱走人,但有前提条件,第一,不能报案;第二,不准向外界公开跳楼的原因;第三,出院后就走人,不能留在北京。

乘人之危。

闵洁让他出去。

他马上采取行动,停止支付所有费用。这还不算完,他还派人到医院闹事,逼医院让闵洁出院。

之所以这样胆大妄为,无非是觉得闵洁好欺负。一个瘫痪的女孩,生活都需要人料理,还能把他这个大男人怎么样?她有什么能力与他斗?

闵洁现在的确没有能力跟他斗下去。不是怕他,关键是自己负案在身,要不然她怕谁?她学的是法律,又当过检察官,法律意识还是有的。

没有钱怎么办?医院也是企业,医生还得吃饭。

关键时刻小慧救了她。小慧拿出叶国保用生命换回的抚恤金为她交了医疗费。这是小慧母子的养命钱,她怎么好意思用这笔钱。她要出院,要去找王宏观讨回公道。

被小慧制止了。

施继权每天为她熬排骨汤。他不便照顾,想起了女儿。正准备与女儿通电话,女儿回来了。

"爸,这次我们到鲁迅的故乡写生真好玩。"施清香兴味盎然地说,"不到江南,不知道祖国壮丽河山多美,哪像我们的家乡一片黄土,吃水都很困难。绍兴到处都是水,真正的水乡,太美了。"

施继权等女儿讲完后问她:"是不是王宏观用车接你回来的?"

"是啊。"她感觉到父亲的语气有些不对,平常一口一声王总,今天突然叫起他的名字来。

"他不是好东西,以后不要跟他来往。"父亲没好气地说。

怎么突然不是好东西?

父亲没有解释。

"走,咱们去看正言的女朋友。"父亲说。

正言不是走了吗,王晶不是也走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女朋友?

父亲什么都不想说,让事实说话最有说服力。

病床上躺着一位浑身臃肿的妇女。

怎么是妇女?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女孩,像是上了年纪的妇女。

这就是正言的女朋友?

太没品位了吧。

现在看她当然没有品位。由于吃了激素药,加之不能活动,浑身上下都显得肥胖。

"你们聊吧。"施继权走了。他从不在病房多待,主要是不方便。

因是正言的朋友,两个女孩自然从正言谈起,话题逐渐深入。

同龄人观点相同,容易沟通。

"什么?是王宏观逼你跳楼的?"施清香大吃一惊。在她眼里,王宏观是乐善好施的大好人。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如果不是受害者就在眼前,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她一开始就怀疑王宏观不是因为器重她父亲而青睐她,而是另有企图。王宏观想跟她交朋友,几次把话挑明,她不是装着听不懂就是不回答。怕当面拒绝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却不这样认为,以为她在犹豫、在考虑。王宏观一个星期要去她的学校一次,请她及她的同学、老师吃饭,顺便送她名牌衣服。她烦死了,同学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傍大款。

"他还不出钱给你治病?"施清香更是想不通。他那么有钱,对她出手那么大方,原来都是有目的的。不说是你逼人家跳楼,就是你的员工生病住院,你也应该出钱为人家诊病。看来,他没有一点爱心。

"我去找他。"施清香听不下去了。她比闵洁还生气。她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一个人的真实面目与他所表现的大相径庭该是多么令人气愤。

"你这个伪君子。"施清香丝毫不留情面,当着众人的面怒吼道。

为什么事发作?所有的人感到莫名其妙。一个个愕然地看着她和他。

他挥下手,手下人离开。

"香香,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他和颜悦色地问。

"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施清香没好气地说:"你还是人吗?你把正言的女朋友逼得跳楼还不给人家钱治病,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一直把你当好人,没想到你是衣冠禽兽。"

一吐为快。

她怎么会知道的?

不承认是上策。他装出很无奈的样子说:"我有什么办法?她自己要跳楼关我什么事?我给她钱让她治病,她不要。现在好了,这个恶人王让我背上,好人难做哟。"

"你给人家钱?"她提出质疑。

"不信,去问你父亲。"他理直气壮地说。

无话可说了。

"香香,不要听一面之词好不好。我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他边说边走到她的身旁,拍着她的肩膀说:"来,坐下,慢慢跟你说。"

恶心。她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今天不拿钱到医院去,我明天就去公安局告发你。你看着办。"

她拂袖而去。

王宏观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一步棋出现。

好久,他才醒悟过来。

正言赶到闵洁的病房时已是深夜。

他不忍心叫醒她,而是默默地注视着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躺着的病人就是如花似玉的闵洁?看着,看着,他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眼眶。

怎么是这样?

怎么是这样!

血在燃烧,心在怒吼,拳头攥出了烟。

天没有亮,他出现在京苑大酒店的门口。他在等一个人,等王宏观这个禽兽的出现。

有人跟他打招呼。无论什么人,他只是冰冷地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打人。

王宏观提着文件包从小车上下来。

"王宏观,你给我站住。"一声断喝,陈正言出现在面前。

"什么事?"他板着脸,拿出昔日上司的面孔待他。

"我要扁你。"话音未落,拳头到,王宏观的脸重重地挨了一下。

"你……"王宏观的话没有说完,第二拳又上脸。

这一拳更重,把他的鼻子打出血。

王宏观没想到他还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

保安拥上来抱住正言。

手不能施展,用脚。

不偏不倚,一脚踢到他的祸害之根,痛得他捂住裤裆蹲在地上乱叫。

四名保安将陈正言控制住。

"给我打!"王宏观声嘶力竭地吼道。

老总的话不能不听。陈正言被打倒在地。

"你们听着,陈正言到我们这里来一次你们给我打一次。谁不打,我就开除谁;谁当班放陈正言进来,我就开除谁!"王宏观宣布完毕后匆匆离开现场。

保安把陈正言扶起来,客气地送出大门。

陈正言很开心。虽然挨了打,但解了心头之恨。如果不亲手痛打王宏观,他会后悔一辈子。

陈正言手捧一束玫瑰出现在闵洁床前。

闵洁不知道他会来。

她嗅到了玫瑰香,没有在意。香气愈来愈浓,分明是冲她而来。她还是不敢相信。鲜花触到她的鼻尖,这才相信。猛回头,正言出现在面前。她挣扎着想投向爱人的怀抱,力不从心,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残废。

她大哭起来。

正言把头顶在她头上,脸贴着脸,泪水沾着泪水。

哭吧,哭吧,把一切委屈全哭出来。哭吧,哭吧,把幸福的泪水也哭出来。

在爱人面前无须遮掩。

整个病房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没有人说话,大家认同了这种默契。

"正言,你还要我吗?"

"不但要你,还要娶你,让你做我的新娘。"

……

一个月后,吴美荣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陈时宜的朋友,请陈时宜接电话。是闵得方打来的越洋电话。

打电话干什么?

肯定是混不下去了。

果真如此。

"陈书记,久违了,你还好吗?"闵得方问。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陈时宜反问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怎么,还想抓我?"闵得方敏感地问,"我在多伦多,日子过得不好,我想回国自首,你能不能网开一面,放我一马?"

"欢迎你回国自首。如果你回国,我到机场去接你。"陈时宜在电话里讲政策,"你是知道的,自首可以从轻处罚。不管怎么样,总比当丧家犬好。"

沉默一阵后,闵得方说:"让我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再跟你联系。"

挂断电话后,闵得方还想跟一个人通话,这人就是陈文翰。这次不谈自首,只想打探女儿的情况。

电话通了,是华容接的。他知道华容恨他、讨厌他,谎称自己是省委办公厅的干部,有要事找陈文翰。

"陈书记,你好,知道我是谁吗?"电话里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

"不用猜,你是闵得方,我的亲家。"陈文翰说。

后一句话最激动人心,居然有人认他是亲家。

"谢谢你还记得我。"闵得方激动地说,"正言与闵洁都好吗?"

"出了点问题。我劝你还是回国自首,小洁想你。"陈文翰说。

"出了什么问题?"他迫不及待地问。他最怕听到两个孩子分手的消息。

"闵洁在北京打工时从楼上摔下来,坐骨神经受损,现在瘫痪了。"陈文翰没有说是跳楼,怕他难受。毕竟都是做父亲的人。

"小洁……"他在电话里哭起来,哭得非常伤心。要知道,女儿是他回国自首的唯一理由。

陈文翰在电话里听他哭泣。

"陈书记,我求求您一定要救小洁。"闵得方哭诉着说,"小洁不能当你们的儿媳妇,你们也要把她当女儿看待,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是真的动情了。

陈文翰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女儿小洁与我家正言元旦结婚,结婚证已经领了,因你出逃,孩子们不能与你商量,你得包涵点。"

惊天之喜。

什么,他们要结婚?闵得方转泣为笑,喜不自禁地说:"亲家,有你做主就行了。小洁好福气,找到了你们这样的好人家,我死也瞑目了,死也瞑目了……"

一直到挂断电话,闵得方说的都是这句话。

一个月后,陈正言将闵洁转院到中国医科大学第一临床医院就诊。著名内科专家童子程教授亲自主刀,为闵洁实施髋臼骨折复位内固定、坐骨神经探查松懈手术。三个月后,闵洁重新站了起来。

两个月后,都宁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受贿罪判处胡小娥有期徒刑15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8万元;以受贿罪判处祝贺平有期徒刑12年,以渎职罪判处祝贺平有期徒刑2年,两罪合并,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6万元;以受贿罪判处吴志东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全部非法所得。胡小娥、祝贺平表示认罪,不上诉。吴志东不服一审判决,上诉到省高级人民法院。一个月后,省高级人民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三个月后,都宁市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及政协第二届三次会议如期举行。省委对都宁市人大、政府、政协班子进行了调整,提名陈时宜为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提名雷中华为市长候选人;提名蔡峰为市政协主席。省委同时决定,陈文翰任市委副书记,免去蔡峰市委副书记职务。选举结果,陈时宜当选,雷中华当选,蔡峰落选。在这次会议上,洪政当选市人民检察院院长。

半年后,都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闵元文、张伟兵、任上府、吴营建、欧阳山、钱治本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抢劫罪、强奸罪一案。认定被告人闵元文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抢劫罪、强奸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认定被告人张伟兵、任上府、吴营建、钱治本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抢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认定被告人欧阳山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抢劫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上述被告人赔偿附带民事诉讼费824万元。宣判后,上述被告人不服,提出上诉。省高级人民法院于两个月后作出819号刑事附带民事判决,维持都宁市中级人民法院49号刑事附带民事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报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最高人民法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对此案进行了复核。依法维持原判。

是日,都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闵元文、张伟兵、任上府、吴营建执行死刑。

两年后,中纪委授予都宁市委全国反腐倡廉先进集体,中组部、人事部授予陈时宜全国十大人民公仆之一。在党的十六大及省委全委会上,陈时宜当选中央候补委员、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

三年后,《联合国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公约》生效,闵得方感到惶惶不可终日,决定携江艺珍回国。感到惶惶不可终日的还有4000多名逃到海外的贪官。这一次闵得方铁了心要回国,就是死也要死在国内。逃亡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日子,没有尊严,没有亲人,没有钞票,语言不通,与乞丐没有区别。

飞机着地的一瞬间,他如释重负,有了到家的感觉。

闵得方和江艺珍是《公约》生效后第一批主动回国自首的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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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书记(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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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时候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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