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儿女心事

第四章 儿女心事

闵得方黑着脸进屋。

自从陈时宜回来后他就没有好心情,不是板着脸就是黑着脸,动辄发火。

女儿闵洁乖巧地迎上前。她接过父亲手中的提包,甜甜地、一字一句地对父亲说:“爸,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的女儿入党了。”

以为是什么好事,入党还值得这么高兴,这年头谁还在乎入党?闵得方没有反应。

等不来赞赏的话,女儿生气了,她说:“爸,我讨厌您把不愉快的情绪带到家里来。”

女儿不是真的在生气,而是向老爸撒娇。

闵得方发火道:“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你们做晚辈的要争气,不要老让大人为你们背黑锅。”

无名之火。莫名其妙。

闵洁委屈地哭起来,这一次是真的生气。

从小到大她就是乖乖女,既听话又懂事,一张小嘴甜如蜜。

闵得方这才发现训错了对象。应该批评的人不是女儿,而是儿子。

怎么批评起女儿来?

心不在焉容易出错。

儿子不回家他找谁发脾气?儿子已有两三个月没有回家。

回家干什么?家里不好玩,家里有人唠叨,家里没有吆喝使唤的马仔。

必须把他揪回来。“小洁,打电话把你哥找回来。”他命令道。

“要打你自己打!”女儿没好气地说。

要明白,女儿不是出气包。

她还在生气。

算了。

他有个习惯,就是从来不直接给人打电话。

门铃响了,是老伴祝贺平回家。祝贺平在中国银行上班,银行的效益好、工资高,市级领导的爱人几乎都调进了银行工作。

“小洁怎么啦?”祝贺平进门就发现女儿在哭。

观察入微,不细致不行。女儿正处在特殊时期,感情容易波动。

没人回答她。

都是哑巴?

祝贺平坐到女儿的身边,亲昵地搂着女儿问道:“小洁,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妈妈,是谁欺负你,我要让欺负你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不是说大话,也不是哄小孩的话,而是真话。她真的有这个能耐。在都宁,她是三个女能人之一。哪三个女能人?江艺珍排在第一,她排在第二,胡小娥排在第三。

“真的?”闵洁马上破涕为笑,说,“说话要算话。”

当然算话,在都宁还没有她摆不平的事。

闵洁诡秘地说:“这个人是市委干部,有权有势,恐怕您一个妇道人家拿他没办法。”

“不要拿市委来吓我,就是蔡鬼火我也不怕。”她满不在乎地说。

没大没小,蔡鬼火是你喊的?刚开始喊时,闵得方严厉地批评她。没想到她还当着蔡峰的面喊他蔡鬼火。他吓出一身冷汗,她满不在乎。没想到蔡峰笑哈哈地说:“你这个女人,戳破天不补,小心我撤了你男人的职。”

他哪里知道他的女人与蔡峰关系不一般。

“真的?”女儿故弄玄虚。

管定了。

“就是他!”闵洁的手指着闵得方。

祝贺平脸上画出了一个大问号。

看着她一脸愕然的样子——好玩。父女两人忍俊不禁。

闵洁笑出了眼泪。

“你这个死丫头,居然耍起老妈来。”祝贺平也忍不住笑起来。

只要女儿开心她就开心。

自从陈正言不辞而别后,女儿就没这样开心笑过。她还记得陈正言走的最初几天,女儿失魂落魄似的寻死觅活。“走了就走了,还有什么好惋惜的?”她幸灾乐祸地说。她当然求之不得,她不能容忍女儿跟一个贪污犯的儿子谈朋友。尽管贪污犯不是陈正言本人,但好说不好听。就在陈文翰出事的当天,她就提醒女儿跟陈正言一刀两断。“不可能!”女儿斩钉截铁地回答。女儿不仅不答应,还说她是势利小人。她当时态度暧昧,以为陈文翰还有戏。只要陈文翰有戏,这桩婚姻绝对门当户对。

天不遂人愿,美好的愿望只能是愿望。陈文翰被判刑后,她的态度非常明朗,严令女儿不准与陈正言来往。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与其说判陈文翰的刑,倒不如说是判了她的刑,她感到无地自容、无脸做人。她怕蔡峰知道这件事而受到牵连。好在知道的人不多,蔡峰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小九九。为讨好蔡峰,她主动上门提亲,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儿子,达成一致意见。本以为给女儿找到了一棵大树女儿会感激她,没想到女儿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这怎么行?是她主动搭的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她求女儿一定给她的面子,去蔡家与蔡峰的儿子蔡剑见上一面,就是应付也得应付一下。没想到女儿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她,还顶撞她:“要去你自己去。”

这哪是人说的话?她不表现得强硬,母亲不会善罢甘休。母亲向她下跪,没用;父亲求她,也没用。她铁了心肠要跟陈正言好。怎好收场?闵得方怨她多事,谁惹的祸谁去摆平。她无计可施,只得上门负荆请罪。还没等她开口,胡小娥先跟她赔礼道歉,称儿子不听话,不愿意父母包办婚姻。但其实不是这个原因,其实蔡剑早就看上了闵洁,他们在一个系统工作,闵洁在检察院,他在法院。他们经常见面,彼此都熟悉。他追过她,但没有成功。没有成功的原因很简单——迟到了。

虽然没有攀上亲,却表了忠心,效果是一样的。蔡剑后来知道闵洁爱的人是陈正言,顿时妒火中烧。陈正言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跟王大海当了一年多的秘书。他猜对了一半,闵洁认识陈正言时他确实正在当秘书。有一天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指名道姓要找他的父亲。她如实告诉对方父亲不在,没想到对方要她帮忙寻找。口气不小!她没有这个义务,说完挂机。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人,她又要挂机。对方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求她不要挂机。她开始恶作剧地整他,先让他赔礼道歉,然后让他报上大名。他照办了。父亲回家后,她把刚才的一幕讲给父亲听。父亲没有心思听下去,赶紧按他的意思回电话。见父亲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她有些不舒服。从来没看到父亲这样低三下四过。父亲接完电话后批评她,说她不该对人没有礼貌。父亲说,你知道他是谁,他是地委书记的秘书。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小秘书。半年后,她到检察院办公室上班。有一天,来了一个小青年,开口要见检察长。她不喜欢那些说话大大咧咧以为自己了不起的人,随手往隔壁房间一指。也没有指错,隔壁是检察长办公室。她知道检察长在楼上开会,故意刁难他。一会儿,他转过身,继续问她检察长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说不知道。“这就怪了,手机打不通,人又不在办公室,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这样吧,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检察长回来之后请你让他给我打一个电话。”他说,“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电话号码。”递过名片后他就下楼走了。原来是他。她还没有忘记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捉弄他。她立即拨通他的手机,故意不吱声,喂了一阵之后挂机。接着又拨,如法炮制。再要拨时,电话先响了。“怎么回事,怎么总是断线?”他问。

她笑了起来,说:“我们的大秘书,穷单位只有这个条件。”

他听出了她的声音。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可以称得上是熟人,于是说话就有些随意了。他说:“你不会是有意玩我吧?我的电话费可是要自己掏腰包的。” 怎么知道是玩他?还以为他是神仙。明白了他是玩笑话,于是唇枪舌剑开始。

中计了,时间越长电话费不是越多?他想结束谈话,又有些欲罢不能。必须承认,电话里的女孩有魅力。

“到底有什么事?”他问。这时才切入主题。

她恍然大悟。如果不是他提醒她还真的忘记了该办的事。想到刚才与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孩忘我地聊天,她的心跳加快,脸颊绯红。

不多久,他出现在她的办公室。

还想恶作剧,却身不由己。对他热情不仅表现在言语上,而且还表现在行动中。

倒完茶后,她亲自上楼喊人。

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出现180度大转弯?

朱建广检察长一听说是他,党组会不开了,马上下楼接见。

虽然他只是小秘书,但不能马虎。

朱建广对他的客气不亚于她的父亲。

她莫名其妙地陡生敬意。

他们相爱了。

消息传出,她的父母以为听错了。真是这回事,祝贺平搂着女儿一个劲儿地夸她有出息,并且逢人便讲自己的女婿是县委书记的儿子、地委书记的秘书。

女儿为她撑足了面子。

然而,好景不长。先是王大海调走,接着是陈文翰倒台。昔日的乘龙快婿如今成了左看左不顺眼右看右不顺眼的臭狗屎。

什么都变了,唯有闵洁的爱没有变。

闵得方当上常委后,祝贺平更是瞧不起陈家,想尽一切办法阻挠女儿与陈正言交往。

压力成了动力,女儿爱得更深更浓。

她不明白女儿的所作所为。陈正言有什么好?无业游民,落难公子。女儿不这样认为,她认为陈正言有才。有才就有出人头地之日。呸!母亲啐她一口。有才有什么用?不用你,就像一把宝剑放着让你生锈。

错了,东边不亮西边亮,韩信在项羽手下是小卒,在刘邦手下是大将。谁识人才谁得天下。

闵洁坚信他会有出头之日。

道理很简单,山高高不过太阳。

“小洁,跟妈讲,爸爸怎么欺负你?我好为你伸张正义。”祝贺平讨好地说。

闵洁知道母亲“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接下来肯定要谈她与正言的事。

她不愿听。

“没事。”闵洁边说边上楼。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无奈地看着女儿上楼的背影。

女大不由娘。

闵洁进了自己的闺房,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这里有她的寄托,有她的希望。在网络的世界里,她与心上人相约。

有人说网络世界是虚幻的世界,她不同意这个观点。她倒认为网络世界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在真实的世界里不能如愿的事,在网络世界里能得到满足。

闵洁打开自己的邮箱。

没有新邮件。

没有信她就开始写信,倾诉自己的思念。

“你怎么还不回信?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不理我了,不要我了?这是我给你发出的第27封信,估计你的信箱满了,怎么办?你再不给我回信,我将失去理智,将起程去找你,陪你浪迹天涯……你要知道我好想你,好想和你在一起。你说你喜欢听齐秦的歌,喜欢读席慕容的诗,喜欢看梁凤仪的小说,也许爱屋及乌,我同样喜欢。为什么都是当代的?有人这样问我,我都是用你教我的话回答他们。因为我崇尚凄美的爱情和坚定的等待,所以我喜欢齐秦的歌;因为我崇尚浪漫的人生和美好的憧憬,所以我喜欢席慕容的诗;因为我崇尚磅礴的气魄和浩然的正气,所以我喜欢梁凤仪的小说。我没有曲解你的意思吧?盼你指正。你的洁。”

她轻点着鼠标,屏幕上显示“您的邮件已成功发送到mailto:czy1977@163.com

czy1977@163.com”。

一觉醒来,传来了父母的谈话声。

母亲说:“小洁这丫头大脑不开窍,我不明白她看上陈正言这个不争气的王八蛋哪点。她再不跟他一刀两断,我就以死相逼。”

过分!闵洁恨不得冲出去同母亲理论。这时传来了父亲的声音:“算了,是福是祸还说不清楚。现在局势变了,蔡峰雄不了多时,陈文翰说不定会东山再起。谁不知道他是冤枉的?谁不知道是蔡峰要整他?陈时宜肯定要为他平反。如果真平反了,陈正言这孩子正好与我家小洁相配。”

“真有这回事?”祝贺平惊诧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还不能肯定,有这种迹象。”闵得方回答。

祝贺平不语了。怎么说变就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感到惋惜,好不容易攀上的大树就要作废了。

“得方,你说蔡峰还会不会把陈时宜赶走?”她不甘心地问。

“不可能。”他回答得十分干脆。

有什么依据?

凭直觉。

就这样肯定?

肯定。如果这一点直觉都没有那还从什么政?

见微知著是从政的基本功。

闵洁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如果是这样,陈正言可以光明正大地回都宁了,她又可以与心上人朝夕相处了。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在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闵洁哼着齐秦的歌快乐地下楼。

祝贺平对女儿的态度马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客气了。她说:“洁洁,妈妈不是反对你跟正言来往,而是怕你想出毛病来。正言这孩子真是的,这么长时间也不来封信。”

来不来信与你何干?她在心里特别反感。她知道母亲在套她,无非是想知道进展情况。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没好气地说:“谁说陈正言没来信?他最近就来了一封信。”

母亲来了精神。一看就知道她想看信。

“妈,你想不想看信?”闵洁欲擒故纵地说。

还用问?

“好,我去拿。”闵洁起身上楼。

接过信,祝贺平全神贯注地看起来。

她在一旁偷偷笑起来。

不对劲儿,不像是信。

不是信,是陈正言发表在光明网上的一篇评论,题目是:落井下石与锦上添花。

祝贺平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横看竖看都像在说她,把她说成是那种落井下石、见利忘义的小人……不看了,她把信扔在地上,说:“这是什么信?分明是污辱人格。”

闵洁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见女儿的神态就知道她又在恶作剧。祝贺平生气地说:“我懒得管你,享福受罪是你自己。”

就是要这句话。虽然是句生气的话,但意思明了。不管,等于放行,等于给她发了准恋证。

等的就是这一天。闵洁拥抱着母亲深情地说:“我的好妈妈。”

“小洁,打电话把你哥找回来。”父亲旧话重提。

“好的。”她爽快地答应。这时候干什么都乐意。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闵洁熟稔地拨通了电话。

怎么不是大哥的声音?

她以为打错了电话,正要挂机,电话里出现闵元文的声音:“喂,是小洁吧?”

“是的,大哥,你搞什么名堂?”闵洁娇嗔质问,“电话怎么在别人手里?”

“这你就不懂了,大哥是老大,老大还接电话?”闵元文得意地说。

“什么老大,我看你是黑老大。”闵洁快言快语地说。

兄妹俩感情深。她知道大哥永远不会生她的气。大哥是她的保护神,从小到大都保护着她,不让她受人欺负。小时候,有一伙高年级的同学抢了她手中的玩具。闵元文放学后见小妹在路上哭泣,问清缘由后,奋不顾身地追人家。那伙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来他们人多,二来个子比他高大。他不管人多势众,冲上前去拼命。当然是鸡蛋碰石头,他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动弹。那伙人得意地走了。没想到他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拿走西瓜摊上的一把切刀,追上前去一顿乱砍。人多怎么样?遇上了不要命的必败无疑。这伙人乖乖地交出玩具并俯首称臣。从此他名声大振,不但没人敢惹他,而且也没有人敢惹闵洁。他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留校察看一年。如果不是父母掏钱付医药费迅速,开除学籍是铁板钉钉的事。自此之后,老师不管他,同学不惹他,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他真的变坏了,坏得臭不可闻。怎么办?父母决定让他当兵,又不够年龄,只好做手脚改出生年月。不到十五岁,他就进了人民军队的大本营。在部队最初几个月还有三分热血,新鲜感消失后恶习显现出来。站岗时,他用刺刀把当地一名还算是人物的人捅得肚肠冒出一大截。如果枪膛有子弹,他根本就不会用刺刀。怎么这样心狠手辣?父母没有想到,部队首长更没有想到。他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谁还敢要他?念在他还占了几分理,看在他父母拿出了全部积蓄的分上,部队给了他一个小处分(没有放进档案里),提前让他复员。他是城镇复员军人,按政策国家必须安排工作。谁家的孩子谁家抱,他顺理成章地进了父亲所在的单位——公安局。为了避嫌,于是把他安排到市公安局刑警队。他这种性格在公安局吃得香,加之他的父亲是老上级,不几年工夫当上了大队长。虽然不是局领导班子成员,但他可以当天子区公安局的家。谁见到他都得喊他文哥,不准喊他的职务。他嫌职务太小,他说他父亲的小司机都是副科级。当不了大官但不能不玩大官的味道,他学起了老子的架势,也有专车、司机、秘书。他坐的车比父亲高级,玩的味也比父亲足。开始父亲是他的偶像,现在他瞧不起父亲。谁都瞧不起。试问,谁能餐餐上餐馆夜夜当新郎?只有他——闵元文才有这份福气。

“洁洁,是不是老爸找我?你就说我不在……”闵元文在电话里说。

他不想见父亲。

“放屁!”是父亲的声音。原来闵得方已经夺过了女儿手里的电话。

“立即给我回家,我有话要对你说。”闵得方说完后放下电话。

不给解释的机会乃上策。如果给解释的机会,那就完了,他会三言两语把他打发得一干二净。

诡辩他不是儿子的对手。

儿子真的回来了。

还没等老爸开口,他就先发制人:“老爸,你有什么事快讲,给你三分钟时间,我现在正在办一桩命案。”

闵元文不想在家久留,因此想出这条妙计。

他知道父亲没有客气话讲,不是批评就是训斥,并且没完没了。

“什么?三个月不回家,回家只想待三分钟?有什么命案?找理由还得看对象,你老爸是什么人?是公安局长!”闵得方气愤地说。

点中了要害,闵元文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最近干了些什么坏事?”闵得方不动声色地问道。

“老爸,你怎么没有自信?你的儿子我闵元文不是孬种,每年都要立功受奖。最近我获得公安部、公安厅一等功就是最好的证明,难道您不知道?”闵元文扬扬得意地说。

闵得方拍案而起,怒斥道:“你居然还有胆提这件事,现在有人举报是你造假。我问你,割头的事你也敢做。你有几个脑袋?”

“怎么会造假?人家妒忌你儿子。”闵元文还在狡辩。

“你给我闭嘴。”闵得方上前就是一巴掌。

没有击中目标,被儿子在空中接住。

另一只手打过来。

还是没有击中。儿子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钳住他一双无力的小手。

动武他不是年轻人的对手。

反了。“你给我松手。”他命令儿子。

母亲和妹妹也过来相劝,闵元文才松手。

棍棒出孝子,这办法不能用了。换一种方式,君子动口不动手。

“闵元文,你给我听清楚,我告诉你,从现在起你给我放老实点,你的性命危在旦夕。”他一字一句、表情严肃地说。

满以为能震住儿子,没想到他对此话嗤之以鼻,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只要深究下去,你的小命难保……”

“别说了。”他粗暴地打断了父亲的话,“你一口一声我小命难保,无非是想告诉我,你现在不行了,在新来的书记面前失宠了。告诉你老爸,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有我的能耐、我的生存之道。我倒担心老爸你,你老了,不中用了,赶快退下来,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趁还没有东窗事发前体面地下来,到我的公司当个顾问什么的,保证不比现在差,我会让你一切待遇不变……”

“放肆!”闵得方打断了儿子的话,“我看你是无可救药……”

接着说呀,怎么不说了?不是不说,而是气得上不来气。

孺子不可教。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向儿子的头砸去。

一声惨叫。

击中了目标,鲜血从头发中渗出。快要流向眼睛时,他抹了一把,顿时满脸是血,十分恐怖。

全家人惊呆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父亲的面前,攥紧的拳头高举在空中,又慢慢落下。

父亲的可怜样子促使他最终放弃。

他说:“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爸,我不打你是王八养的。”

闵元文的小车刚刚停稳便有两个人围上来为他开门。

这两个人是他的左右手,一个叫张伟兵,一个叫任上府。

“文哥,你的头怎么啦?”张伟兵关切地问道。

“文哥,是谁干的?我带兄弟去整死他。”任上府的话更中听。

闵元文不予理会。

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俩知趣地闭上臭嘴。

文哥遇上了不开心的事。

他不说话,没有人敢吱声。沉默就是默契。

一行人进了电梯,进八楼八号套房。这是文哥的专用房间,所有设施按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标准配置。

闵元文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有什么事?”

他立下一个规矩,长话短说,掂重要的说。谁啰唆谁挨撵。

“文哥,昨天好像是纪委的人到我们公司来过,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张伟兵小心翼翼地汇报。

他犯了大忌,在文哥面前说话不能模棱两可。

闵元文将手中的香烟扔到他的身上,怒吼:“你他妈的跟着我这么多年,白干了?再吞吞吐吐,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其实他用词准确。因为来人自称是工商局干部,说是搞市场调查,但问的是一些敏感的问题。特别问到公司的法人是不是闵元文。因此他怀疑这伙人不是工商局的人而是纪委或检察院派来的侦探。

分析得有道理。

知错必改,有错必纠。闵元文立即起身来到张伟兵的身边,为他拍去身上的烟灰。边拍边说:“阿兵,是大哥错怪了你,大哥给你赔不是。”

张伟兵的嘴唇抽搐几下,没有发出声音,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阿府,你难道没有事禀报?”闵元文见他呆坐在沙发上像个傻子。

不问他,他是不会主动回答问题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逞能、爱表现都容易惹火烧身。

聪明人。

阿府是刑侦大队缉毒中队的副中队长,是闵元文的铁杆哥们儿。因其鬼主意多,还学过会计,懂管理,光宗公司成立时,闵元文便让他到公司任副总经理。

这是什么狗屁公司?纯粹一群乌合之众。任上府不愿来。闵元文把眼睛一瞪:“文哥的话你不听?”他乖乖地走马上任。

不是狗屁公司,而是正儿八经注册登记了的公司。光宗的名字是闵元文取的,光宗耀祖的意思。光宗公司是闵元文为都宁黑道量身打造的公司。

都宁城区有五伙黑道组织,长期各自为政,各霸一方,互不买账。为抢地盘、争利益,黑道之间经常发生冲突斗殴。他是天子区公安局刑侦大队长,每一次斗殴都由他出警平暴,过后还要为他们调解。黑道永远怕白道。只有警匪勾结,没有匪与警斗。他是白道人物,有他出面调和,没有人不买账,事后也能安静一段时日。但好景不长,很快就会旧病复发。再调和,又维持一段时间。就这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他有些不耐烦了,经常指名道姓骂得他们一塌糊涂,甚至动手打他们。都是些贱相,不但不还手、不记恨,反而服服帖帖。怪,他自己也觉得奇怪,难道真是打是亲骂是爱?他琢磨着把这些乌合之众收归自己的旗下,为我所用,为我调遣,为我服务。一个庞大的计划出笼。

一日,都宁城区所有黑道人物接到通知,闵大队在天宇大酒店主持召开调解大会。有他主持,参加者众。这一天,各方各派来了五十多人。闵元文拿出两千块钱,买来了六条大中华香烟、三箱啤酒。与会人员每人一包香烟一瓶啤酒。他请客,这还是破天荒第一回,从来都是他们请他。闵元文手提一瓶啤酒,说:“兄弟们,先干完这瓶啤酒再说。”他脖子一仰,一干二净。

“兄弟们,大家累不累?”他开始训话,“你们每天这样拼呀杀呀很痛快是不是?你们想没想过这样值不值得?你们的父母、妻子、孩子每时每刻都在为你们担忧,怕你们走着出去躺着回来。你们给家庭留下了什么?提着脑袋混日子不能养家糊口,还不能让全家肚子圆。这样的日子难道你们还不厌恶?等你们老了不能拼杀了怎么办?”

他把空酒瓶重重地掷在地上。“兄弟们!”他继续游说,“与其拼拼杀杀命在旦夕,倒不如跟着我一起赚钱。我绝不会亏待每一位兄弟,大家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好!

叫好声一片,只差没有喊他万岁。

一拍即合。

闵元文成了当之无愧的大哥。

他要改良和改造这支队伍。如果还是剩饭一碗,他就成了黑帮老大。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当黑帮老大虽然风光,但是风险太大。从古至今,黑帮老大没有好下场。特别是共产党执政,对黑帮老大更是严惩不贷。每一场反黑除恶风暴,黑帮老大都是以主凶或主谋论处,不是枪毙就是死缓,判无期徒刑的都很少。这种环境谁还敢当老大?

他想当老大,但不想承担老大的责任。世上哪有这等好事?有。俗话说得好,不怕办不到,就怕想不到。只要动脑筋,点石能成金。平生他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雄霸上海滩的杜月笙,另一个是身边的父母官蔡峰。杜月笙既能叱咤风云,享尽人间富贵,又能寿终正寝,享受逝者哀荣,这样的人不叫水平叫什么?蔡峰虽然不是一把手,但能让书记、市长唯命是从,这样的人不叫水平叫什么?既然找到了目标、方向、榜样、行动指南,那就“前面乌龟走大路,后面乌龟照路爬”。

光宗集团公司应运而生。法人不叫闵元文,叫向发达。何路高人?一名下岗的锅炉工。此人名不见经传,谁都不认识。

只有神出鬼没,才能高深莫测。

必须承认,这是着高棋。谁也想不到闵元文会找一个锅炉工当法人。

只要不在幕前,就能躲过枪打出头鸟。

接下来是如何发财。

向发达不知道如何发财。虽然他是法人,但不能当家,也当不了家。他是稻草人,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

还得文哥拿主意。

闵元文心中有数,不然收编他们干什么?在心里,他早就为他们设计好了下一步。是什么?老本行。不经营老本行又能干什么?这些人既无资本又无一技之长。唯一的长处就是杀黑、擂肥。不发挥这个长处就无路可走或者走入死胡同,用人之长是驭人之术。不过要改变包装,不叫杀黑、擂肥,叫管理、执法。尽管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但看上去一定要合情合理合法。

闵元文把他们召集起来,问他们有什么发财的主意。

废话,问他们不等于是问壁?

闵元文哈哈大笑,说:“你们这些人除了打打杀杀就不知道做其他的事,十足的武夫。办法多的是,就看动不动脑筋。”

一个个面面相觑。

“我知道你们是木脑壳、花岗岩的脑子。”闵元文鄙视地说:“想我拿钱来养你们?办不到。实话对你们讲,我没有钱,即使有钱也不会拿出来。你们这些人是败家子,有多少用多少,根本没有留后路的打算。谁不想发财?靠拳头只能发小财,靠脑袋可以发大财。你们想发大财还是想发小财?”

这一次回答很响亮,也很一致,都想发大财。

既然想发大财,就必须用脑袋。用脑袋是两个意思,一是提着脑袋干,二是开动脑筋干。前者他们具备,后者是一窍不通。

慢慢调教。

闵元文有信心把这支队伍调教好。

“兄弟们,当年曾国藩到湖南赴任时,皇上没有给他一两银子,只给他一箱子的委任状。曾国藩老爷子就是靠这箱委任状起家,带出了一支威震山河的湘军。现在我要学曾老爷子,银子没有,给你们发帽子,给我发财去。”闵元文说完后带头离席。

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

既没人敢问又不敢不跟从,一帮人鱼贯而出钻进他的三菱吉普车。

闵元文带着他们在城里转了两圈,然后在城郊北门停车。

下车后,闵元文指着眼前一片出租的机动车问:“谁愿意当光宗集团运输公司经理?”

问得唐突。

没有人回答。主要是不知道他的意思。

“这可是个肥缺。”闵元文补充说。

还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意思,还是没有人回应。

“吴营建,”他开始点将,“我看就由你来当。”

“是!”吴营建不假思索地答应。

完全是盲目服从。

“你准备怎么样当?”他接着问。

吴营建答不上来,“这……这……”

“会听话有什么用?必须用脑子。”他指着吴营建的脑袋说道,“还是我来教你几招,你给我听好了。这些机动出租汽车就是你公司的财产,司机就是你公司的员工,你给他们统一编号造册,每辆车每个月收一定的管理费。记住,不能只收钱不管事。什么事都由公司出面担着,不要让任何单位和个人干扰你的员工。大河有水小河满。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吴营建回答得干脆彻底,显然已胸有成竹。

“有信心没有?”他进一步问道。

“有!”这一次回答得更响亮。

“好!这就是光宗集团的作风。”他接着问:“有谁还想当经理?”

都想当。

这年头和尚都有级别,只有傻瓜不想当官。

他一口气又任命了四个公司的经理。分别是出租车公司经理欧阳山;保安公司经理钱治本;娱乐服务公司经理张伟兵;咨询服务公司经理任上府。张伟兵和任上府是光宗集团公司副总经理。

有职还得有权,仅有牌子不行,还必须有职能。师出有名,才是正义之师;师出无名,就是忤逆之师。没有职能行使职能,就是僭越行为,就是犯法,就是杀黑,就是擂肥。

必须解决职能问题。

有困难。

有困难找警察。他就是警察,不要忘了他是刑侦大队长。警察拥有无限的权力,也拥有无限的职能,不然怎么敢亮出“有困难找警察”的牌子。

怎能这样理解?闵元文就是这样理解的,并冠之以“活学活用”。

闵元文在刑侦大队会议室主持召开第一届公公负责人联席会议。何谓公公,即公安和公司。他宣布,光宗公司归属天子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管理,是天子区公安局刑侦大队二级单位及所属企业。光宗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是解决和弥补刑侦大队经费不足的实体,是公安干警掌握市场经济知识的摇篮。每一位干警必须到光宗挂职锻炼一至二年,分期分批实施。挂职干部不仅保留职务和警衔,而且领双份工资。只要我们大家为光宗公司献计献策、保驾护航,光宗一定能为刑警事业作出贡献。光宗发财,我们发展;光宗有钱,干部有份。从今年开始,刑侦大队的干部在年终都能拿到光宗的分红。

激动人心。为钱激动,这年头什么都不缺,就缺钱。

这一招管用。不仅解决了光宗的职能问题,还调动了刑警队干警的积极性。

都宁街头霎时变得安静起来,打架斗殴明显减少或根本没有发生。

可惜好景不长。小案减少,大案上升,市民的恐惧感越来越烈。

小案为什么减少了?

闵元文为减少对立面,不准保安公司向小企业、小铺面、小商小贩收取保护费。他提出的口号是“抓大放小”,抓住大企业大财团,放弃小商小贩。不失为聪明之举。小商小贩小铺面都是小本经营,人贱命贱,收不到几个钱不说,还会遇到不要命的悍民;收费成本高,得不偿失。大企业大财团也不是个个贪生怕死,也有认理不认狠的人,特别是戴红帽的国企老总更不把保安公司当一回事。惨了,挨了打还不知道是哪个干的。报警,警察很重视,就是破不了案。再次挨打,一次比一次重。钱治本亲自上门,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与他们光宗保安公司签约,保证不会有下次。什么意思?隐含着前几次是他干的意思。有这个意思,但没明说。不暗示不行,怕你听不懂或不识相。

听话听音,弦外有音。算了,破财消灾。

建立在罪恶之上的财富很快就滚成了一个硕大的雪球。不到一年时间,光宗公司本部三易其地,最后牌子挂到了都宁最繁华的闹市区的最高一幢楼上。

“文哥,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单独讲。”任上府避开闵元文咄咄逼人的眼神说。

“难道这里还有外人吗?”闵元文不经意地说,分明是说给张伟兵听的。

是讨好张伟兵还是提示张伟兵?

张伟兵很会察言观色,主动要求回避。

“你不要走了。”闵元文说,“留下来听听又何妨?”

任上府还是有顾虑,嗫嚅几下没有发出声音。显然他把张伟兵当成外人。

“你他妈的有屁就放。”闵元文不高兴地说。

他是对的,不涉及公司的事不想让局外人知道。既然大哥发火了,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他说:“大哥,上个月结案的缉毒大案有人在公安厅告我们,说我们弄虚作假……”

“停一停,”闵元文制止他把话讲完,“阿兵,你去给我拿包烟来。”

拿烟是假,赶他是真。

为什么让他走?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问题相当严重。

阿兵走后,任上府接着说:“听说公安厅要亲自接案,估计下个星期就要来人。”

“他妈的,哪个王八蛋敢跟老子作对?”闵元文恶狠狠地说。

没有人敢与他文哥作对,是此案的当事人不服法院的死刑判决而提出上诉。

太毒了,如果不是要人家的命肯定没有这个小插曲。当事人现在是欲哭无泪。怪谁?怪自己不该贪小便宜。当事人是麻木车主。那天,他的摩的被一男一女两顾客拦下,走了两站路,顾客便下了车。他发现顾客遗失了一个背包在车上。一阵窃喜——发财了。意外之财不要白不要。上次捡到了一个手机,上上次捡到了一个钱包……这样的事越多越好,辛辛苦苦干十天半个月,不如轻轻松松捡到一件遗失物品。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他怕顾客转身找来,于是加大油门,逃命似的离开现场。来到一偏僻处,正要拉开提包看个究竟,却有一名顾客要租车。提包不看跑不了,生意不做不重来。于是他赶紧将提包放进座位下的暗箱锁起来,继续上路。这一天生意特别红火,不停地有人租车。临近天黑,生意又来了。他客气地问租车人上哪儿去。“公安局。”他真的把他们送到了公安局。租车人出示证件,原来是警察。他问警察还有什么事。他已经忘记了车上还有一个提包。

“检查!”一声令下。他才想起车上有一个顾客遗留的提包。

提包里装的是白粉,有3942克。

这还了得,50克就要枪毙人。全省最大的特大贩毒案告破。

摩的车主被打入死牢。

侦破此案的都宁市公安局、天子区公安局、天子区公安局刑警队以及缉毒中队分别受到表彰。省公安厅给天子区公安局刑侦大队记集体一等功一次,奖现金十万元。闵元文及侦破此案的两名刑警被公安厅、公安部分别授予一等功臣和二级英模的称号。

现在居然有人怀疑功臣?!

“你给我查清,是谁在告我的状,谁是幕后指使人?我要他们一个个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闵元文下达了作战任务。

“……是。”任上府回答的声音有些干涩,没有平时响亮。

不是中气不足,而是底气不足。

“不得了!文哥,来了一群警察,封了咱们娱乐城。”张伟兵心急火燎地报告。

正在气头上的闵元文正愁找不到出气筒。

大胆,还有这么大胆的人,不禀报我一声就敢擅自封门?打狗欺主,吃了豹子胆?

“走,去看看。”他丢掉手中的烟头,径直朝电梯口走去。

在都宁,敢惹他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谁是你们的头儿?”他望着满屋的警察旁若无人地问道。

口气很大,把人震住了。这种派头不是一般人可以装出来的,谁敢这样气焰嚣张?

“你是谁?”终于有人发话。

“我命令你们立即出去。”他不正面回答,而是发号施令。

口气不小。一位中年警察来到他跟前,礼貌地说:“同志,我们在执行公务。请问你是……”

“你不要问我是干什么的,总之你们必须立即出去。”他不耐烦地说道。

还没有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中年人也烦了,豁出去地说:“我们是市局巡逻支队,有群众举报,这里是聚众吸毒、赌博的场所。我们当场抓获吸毒、赌博分子,现在人赃俱在,请你支持我们警方的工作。”

没想到遇上了不识相的。

“我也是警察。”闵元文边说连解开衣服的扣子,露出了一把77式手枪。

气氛立即紧张起来。他没有穿警服,谁知道他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当务之急就是夺下他身上的手枪。

中年人一个眼神,立即有两名警察将他摁倒。

双方混作一团。赌徒、吸毒者乘机溜之大吉。

“砰!砰!”两声枪响,是中年警察放的枪。

听到枪声,双方停止了打斗。

闵元文骂起来:“把枪还给老子!老子一枪打死你!”

中年警察忍无可忍,上前就是一枪柄,打得他天旋地转,差点栽倒。不过,他很要强,在众兄弟面前不能倒下,否则有失老大的形象。

好不容易才站稳,还要逞强,怎奈两只手被两名年轻的警察反剪在背后不能动弹。

援军赶到。是110指挥中心主任带了一个班的武警战士赶到。

中年警察上前敬礼。

110指挥中心主任一眼就认出闵元文,立刻板着脸孔对中年警察说:“老李,你是不是老眼昏花,怎么连自家人都抓?他是闵局长的公子,还不赔礼道歉。”

真的遇上鬼?文哥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

“这……这……”老李露出一脸无奈。真有些不情愿,可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硬着头皮上前赔礼道:“对不起,文哥,误会了,误会了。”

闵元文根本不予理会,忽然举起手中的枪对准老李——“砰!”

惨剧没有发生,子弹从老李头皮上擦了过去。

“下次就没有这么幸运。”闵元文收起手枪扬长而去。

老李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是惊魂未定。

“文哥真是条硬汉子。”在电梯上,张伟兵讨好地说:“要不这样,咱们一起到二楼桑拿部去放松一下。最近公司上了一个新项目,效果特别好。文哥,去检查一下怎么样?”

“什么项目?”闵元文问,“怎么没听你说?”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张伟兵神秘兮兮地说。

进了贵宾室。张伟兵吩咐妈咪把小玉带来。

不久,一位高大如马的壮女子进门。

张伟兵对她说:“小玉,把你的绝活拿出来,把这位大哥伺候好。”

“放心吧张总,我会让你的客人快活如仙。”小玉甜甜地说。

其他人退下后,小玉脱去衣服,露出了一副健美的身材。

“你是干什么的?”闵元文感兴趣地问。他不喜欢高大的女人,认为高大的女人气势逼人。女人要有女人的样子,小巧玲珑的女人能让男人有自信心和力量,拥在怀里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这位先生说话真好笑,我是干什么的先生难道会不知道?”小玉面含微笑地说。

这时他才意识到不该省略了“过去”两个字。

不该省略的一定不能省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过去她是马戏团的演员。

怪不得一副好身材。

“那你今天是不是要把我当成一匹马?”闵元文戏谑地说。

“放心,女人才是马子,是给男人骑的。”她说:“香港那边把女朋友称为马子。”

他不再说话了。

这类女子聊天也是高手。见多识广,什么黄段子荤段子都能信口张来。

他开始享受她的绝活。

与其说是绝活,倒不如说是野蛮。小玉拿出她的一套驯马术,把他当做一匹马在训练着。

小玉大汗淋漓,他也是汗流浃背。

第一个节目表演完毕。

他以为完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态。

“先生,难道你不满意?”小玉故意玩他。她知道这种男人不到实质的一步是不会尽兴的。

“先生,现在最流行的不是请客吃饭,而是请客流汗。我看你今天流了不少汗,还不行吗?”她还在玩他。

明知道他要来实质的,偏偏吊他胃口。

高。

他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硕大的乳房,下身不争气地竖了起来。

她哈哈大笑,说:“我的小傻瓜,好戏还在后头。”

她倒了一杯开水,又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喝水吗?”她问。

他摇头,表示不喝。

她说这两杯水都是为他准备的。

他不理解。

很快就理解了,的确是为他准备的。

这才是她的绝活,一热一冷折磨他忽而热血沸腾忽而如坠冰窟。

与其说是折磨,倒不如说是刺激。

她说,经过冰与火的反复锻炼,男人的实战能力能提高五到十倍。

“不信。”他故意这样说。

目的昭然若揭。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当场检验。

谁怕谁?

他像饿狼一样扑到了她的身上……

在贵宾室足足待了三个钟头。

他不想动了,全身骨头散了架。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快活像神仙?”小玉挑逗地说。

他拍着她的屁股,让她把他的兄弟叫来。

吴营建进来了。

“阿建,运输公司的生意怎么样?”他躺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问。

他在里边快活三个小时,吴营建在外边足足等了三个小时。

“文哥,我正要找你。”吴营建说,“我们公司有一辆车被交警扣了,要罚款。我亮出了文哥的牌子,他们不买账不说,还说即使是文哥来了也没有用。这辆车是纤维厂的。该厂有三十辆车,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车队纳进我们公司。要是这件事摆不平,他们就会退出我们公司。千万不能让他们带这个头,不然我们管辖的九百多辆车都会退出光宗,那样的话我们这个运输公司就成了空壳。”

九百辆车?拉来这么多“壮丁”。

当吴营建宣布所有城区运货的出租车都由他管理时,许多人不服。有一位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仗着在部队当侦察兵有武艺,不买账不说还公开叫板。打。别人不是他的对手,上多少人倒多少人。吴营建端出双管猎枪,一枪就把小伙子撂倒。有武功怎么样?传统瑰宝斗不过现代文明,有武功心不黑照样败北。人倒下还不算完,上前补了一刀,割断了小伙子手上的一根动脉,并把他的车烧掉。从此之后没有人敢说不,所有的货车改头换面,全部写上光宗运输公司的大名。改头换面后,车主和司机意外地发现,光宗的车无人敢惹。因祸得福,有些人开始忘乎所以,开始开霸王车。这一次扣的就是霸王车。

交警也是忍无可忍。

“他妈的找死。”闵元文从沙发上弹起来,说:“车在什么地方?带我去。”

“文哥,是不是吃完饭后再去?”任上府建议。

“你他妈的还有心情吃饭。”闵元文暴跳如雷,“去死!”

没有人再多嘴,全部跟着他上车。

来到天子区交警大队。

此时已经下班,办公楼的卷闸门已经上锁。被扣的车就在院内。院门紧锁,有一个门卫在看门。

“开门!”闵元文命令道。

门卫不认识他,当然不听命令。

“打电话叫你们队长来。”任上府说,“就说文哥来了。”

电话通了。听说是文哥就知道是什么事,惹不起,躲得起。门卫说,队长不在家。

“他妈的还不见我。”闵元文气愤地骂道,转身对门卫说:“给我开门,出了事我负责。”

“那我不敢。”门卫说的是真话。

“不识抬举的老东西。”闵元文拔出手枪。

门卫以为要打他,吓得拔腿就跑。

砰!砰!砰!三声枪响,院门的铁链锁滑落到地上。

“把车给我开走。”闵元文镇定自若地指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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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书记(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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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儿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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