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亡之旅
一
"上了山顶就进入都宁地盘啦。"陈正言兴奋地介绍。
几天前他们走的不是这条路,走的是108国道,现在走的是106国道。虽然同为国道,却有天壤之别。108国道改造不久,既宽阔又平坦,二级水泥路面。106国道只有个别地段进行了改造,基本保持了原汁原味。从地图上看,两条国道基本平行,都是京广大通道。如果图快,走108;如果想观赏南国风光,走106。
他们选择了106。
听他这么一讲,王晶的倦意烟消云散。她端正身子,眼观前方,斗嘴道:"看你臭美的样子,我倒要看看你的家乡是不是江南最美的地方。"
二人一路斗嘴,已经斗了几个省。刚休战,现在又开始斗起来。
有一个人喜欢,那就是叶国保。作为司机,他最怕的就是寂寞,特别是跑长途车,如果没有人说话,很容易产生疲劳,搞不好还会打瞌睡。他俩斗嘴,叶国保既是听众又是裁判,不仅没有瞌睡,而且还说了算。或许是无知者无畏,他敢点评,并且铁面无私,不徇私情。王晶抱着靠垫望着窗外,陈正言说她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她偏说是犹抱琵琶全遮面。争执不下,请裁判员。叶国保一言九鼎,判陈正言胜。他解释道:"你们在城里生活,没有见过农村开油锅。见过的人都知道,油泡着枇杷,枇杷的一面吃进油里,另一面浮在油面,当然就是-油泡枇杷半遮面。"
说得他俩哈哈大笑。
有了叶国保这个活宝,一路上少不了欢声笑语。
王总不在车上,他们就没有顾忌。王宏观嫌坐车太累,加之酒店有急事,于是改乘飞机回北京。他不喜欢一个人出行,每次出差总要带助手。他要女儿陪同回北京,王晶一千一万个不答应。只好让陈正言陪同。陈正言答应女儿却不答应,要走一起走。父亲不高兴,她更不高兴。没办法,王宏观只得一个人孤零零地上飞机。
不这样不行,总不能让叶国保一个人开车跑长途。
"抛弃"了王总,他们好开心。
车到了松树岭顶峰。
停车,三人同时下车。
松树岭不仅是大山的分水岭,而且是两省的交界线。这时,他们变成了巨人,一脚跨两省。
眼前是蓝天白云,无数秀丽的山峰踩在脚下,三百里的风光尽收眼底。
"这就是我的家乡。"陈正言自豪地说。
"真美!"王晶脱口而出,"正言,你没骗我,真是名不虚传。"
突然她发现一个问题,只见山峰不见村庄。
"村庄都在山脚下,被绿树掩盖了。"陈正言像是一名称职的导游在细心地向游人讲解,"下山后,沿途要经过许多村庄,你会发现江南的秀美和北方的粗犷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江南美,江南的女子一定更美!"王晶自言自语地说。
是多愁善感还是想象力丰富?
"喜欢就嫁到这里来。"叶国保冷不丁地将了她一军。
彼此是好朋友,说话无顾忌。
他们是不打不相识。那次酒店集会散席后,王晶突然想起来了,陈正言正是那晚救她的青年。她好激动,立即追赶,她要面谢恩人。怎奈大街上人山人海,不见陈正言的踪影。到家后,她脑子里总是陈正言的身影,不行,必须立即找到他,不然睡不着觉。她找到施继权家,问陈正言的住址。不知是施继权对北京不熟还是陈正言租住的地方太偏僻,施继权说不出所以然来,急得她团团转。施清香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悦。在酒桌上她就对她的轻佻行为表示不满,甚至有些瞧不起,她还没有见过这样放肆的女孩。说句心里话,她对陈正言也有几分好感。"有什么事跟我讲,正言大哥最听我的。"她说,话中有话。王晶望了她半天,说:"你不懂,还是我当面跟他说吧。"明显有几分不买账。施清香气得不再理她。王晶不在乎她的态度,仍然没完没了地问陈正言的情况。"对了,您把他的电话号码告诉我。"王晶说。施继权翻出号码本,她掏出手机,施继权报一个数字她按一下键。电话通了,没人应答。打了半天,终于有人接电话,但不是陈正言。施清香幸灾乐祸地说:"正言大哥不接不熟悉的电话。"
王晶突然明白过来,笑着说:"你的正言大哥是个好人。"
轮到施清香尴尬了。
第二天一早,陈正言就被电话吵醒。他还以为是派出所的电话,没想到是王晶打来的。
王晶说她正在上次被抢劫的地方,让他马上来接人。
他没有多想,翻身起床。
几乎是跑步。
他问她什么事。
"难道你忘记了?"她反问。
"……"他装着不知道。
她说:"感谢你那晚救了我,要不是遇上你恐怕我的命早就没有了。"
说得这么恐怖。
他知道她会提这件事,装马虎是为了保护叶国保。他说:"你认错了人,我根本就没有救你。"
分明在撒谎。如果不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为什么不承认?她盯着他的眼睛寻找答案。
答案出来了——他避开她的目光。
明白就行了,她不愿揭穿。既然不愿承认,那么一定有理由。
"走,到你的宿舍看看。"她提议。
突然想起宿舍凌乱不堪。他建议去餐馆用早点,她不答应。
只得硬着头皮去宿舍。
门缓缓打开。
她大惊失色。家里被小偷光顾?见他平静如故,才知道不是小偷所为。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他如实地告诉她。
"算了,到我爸爸的酒店去,爸爸正缺帮手。"她说。
他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反问她:"你能当家?"
"怎么?瞧不起我是不是,告诉你,酒店有我20%的产权。我也是老板。"她说。
不是吹牛皮,而是事实。这20%是母亲离婚时分得的财产送给她的。母亲跟父亲结婚是特殊时期特殊的产物。母亲是一名舞蹈演员,不知什么原因被剥夺了上舞台的权利,下放到京郊的一家拖拉机厂当工人。同是工人的父亲与她相识相爱并很快地结婚。结婚后母亲一直不要孩子,她眷恋着舞台,盼望有朝一日重操旧业。结婚是为了躲避厂革委会主任的纠缠。"文革"结束不久,父母所在的企业倒闭。为了吃饭,夫妇俩开了一家小吃店。手头逐渐有钱了,母亲却老了。平反后回原单位,但不能上舞台,只能当后勤人员。辞职,一心一意干起饮食业。产业越盘越大,日子越来越富裕。这时,从澳洲来了一位伯伯,要带母亲去澳洲。他不只有钱,要命的是,他是母亲的初恋情人。他有品位和气质,父亲在他的面前是老土。他求父亲把母亲还给他,母亲也深爱这个男人。他俩走了,母亲的那份财产就变成她的了。当然,她要母亲不要财产。她恨母亲,不愿去澳洲留学,但最后还是去了。几年后回北京,父亲惊奇地发现女儿变了,不仅不指责母亲,还赞赏母亲勇敢。
追求真爱有什么错?
她被同化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还有个朋友也得一起去。"陈正言说。
"还有条件。是不是抢我钱包的朋友?"王晶问。
怎么知道?第一,那晚他一去不复返;第二,她在酒桌上瞥了一眼叶国保。
他不再隐瞒,只得点头默认。
新生活从头开始。这下好了,三个患难之交的朋友走到一起。施继权带着两个难弟登门致谢。王宏观说:"不用谢,要谢就谢我的女儿和香香,是他俩促成此事。"
香香?不就是施清香,她也能说得上话?
"好啦,谁愿意娶我?没有人愿意娶我嘛。"王晶毫不掩饰自己。
话有所指。
陈正言装着没听见。他绕开话题建议道:"王晶,照张相作纪念。"
"好。"王晶摆出优雅的姿态,问,"后面的风光能不能照下来?"
"恐怕不行。"陈正言答。
"拿我的相机。"王晶说,"把数码相机也拿下来。"
陈正言把所有的相机挎在身上,俨然像个专业摄影记者。
一阵猛拍。
人和大自然一个都不能少。
该上车了。
王晶兴味盎然,不愿走,还要拍。不是拍个人照,而是要拍合影。
她说:"叶师傅,你来为我和正言拍几张合影。"
相识这么久还没有一起照过相。
叶国保接过相机,对陈正言扮了个鬼脸。
主动权在王晶,她说了算。她说怎么拍就怎么拍。陈正言像道具,被王晶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一会儿侧面,一会儿正面。
怎么开心就怎么拍。
"OK!"王晶满意地叫停。
叶国保举起手中的相机,喊道:"王大小姐,咱们还没有合影。"
"Sorry,对不起。"王晶道歉道。
她跑到叶国保的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面露微笑地说:"正言,快照。"
正言从不同的角度按下快门。
非常尽兴。
车子重新起动。
山腰的云雾逐渐朝山顶爬行,眨眼工夫就爬到脚下。他们被云雾包围,感觉人和车浮在云中,像在空中飘游。
"我成了仙女啦!"王晶忘情地呼喊。
"小声点,不然,我让你下凡。"陈正言故弄玄虚地说。
说下凡就下凡,真的下凡了。
云雾过后是小桥流水人家。
"你真神。"王晶夸道。
不是他神,而是大自然神。他知道会出现这种变幻。他说:"当地人称这个地方叫天上人间。恋爱的人喜欢来这里验证,如果是-天生的一对,地产的一双-就会出现刚才的现象。"
"真的?"她兴奋地叫了起来。
其实是他胡编乱造。
她信以为真,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
走完山路,前方是一块小盆地,过了盆地便能望见都宁市区。
叶国保加大油门,奔驰S320小车像脱缰的野马风驰电掣。
一个急刹车。
为什么停车?
不停行吗?三名警察出现在车前。
敬礼后,警察接过叶国保递过的驾驶证、行车证,命令道:"下车。"
叶国保下了车。
"北京的车子到这里干什么?"警察问。
他如实回答。
一名警察把头探进车内。
一男一女高傲地坐在车上,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警察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他转身问叶国保:"他俩是什么人?"
"我们总经理助理和总经理的女儿。"叶国保说。
没话找话,问这些不沾边的事干什么?只有一种可能——找碴儿——罚款。
陈正言推开车门用都宁话说:"你们是交警还是刑警?怎么没完没了?"
三个警察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是本地人。
"你是都宁人?"瘦子警察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陈正言反问道,"如果不重要,我拒绝回答。"
瘦子警察正色道:"必须回答。"
陈正言回敬道:"我不想回答。"
"好!你嘴硬。"瘦子警察说,"小方,打电话给文哥,发现了偷车可疑分子,二男一女,偷的是奔驰S320。"
"凭什么说我们偷车?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诬陷好人。"陈正言火冒三丈,抓住瘦子警察想揍人。
不能揍。
惹不起躲得起。"走,国保。"陈正言说。
"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瘦子警察摇摇手中的执照说。
顾不了那么多。"开车!"陈正言说。
车子像离弦之箭。
追。
尽管有警笛助阵,怎奈车子不是一个档次。不到五分钟,奔驰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他们有对讲机。
前方出现援军。
"有警察。"叶国保惊惶地说。
"不管他,冲过去。"陈正言说。
拦车的警察紧急让路,迟一秒钟就有撞上的可能。
大奔擦身而过。
追!两辆警车紧追不舍。
陈正言一旁指挥,叶国保沉着应对。
进城区。
向右。
过桥向左。
进市委大院。
停车。
没有电影里惊魂未定的镜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三人从车上下来。陈正言指着市委办公楼对他俩讲:"我在这里上了四年班,现在随我一起去见见我的同事。"
从一楼到五楼没有遇见一个熟人。
怪事,大换血了?
不是大换血,而是所有干部都在会议室学习。市委办公室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礼拜四下午为政治学习时间,雷打不动。不学习不行,不学习思想觉悟提高不了。与其说是学习,倒不如说是读报。就像"文革"时期农村生产队开会一样,念一念报纸,读一读文件,队长讲两句话,散会。效果如何?不谈效果,总之,学比不学好。
推开会议室的门。
所有的人都惊诧,没想到陈正言还活着。
洪政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握住陈正言的手说:"欢迎,欢迎你回来上班。"
"我不敢,我怕被抓。"陈正言诙谐地说。
哄堂大笑。
洪政面露尴尬,说:"谁敢抓你?你是市委办的干部,打狗欺主。"
发现用词不妥,忙更正:"有我洪政在,谁也不敢动你半根毫毛。"
爽!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真的有人抓我。"陈正言一脸正经地说。
这回不像在开玩笑。
"谁?"洪政满不在乎地问。
谁有这大的胆,敢抓市委常委的儿子。
"告诉我,我要他向你道歉。"洪政仗义地说。
不是吹牛。在都宁他有市场,他的话可以代表市委。
"在楼下,"陈正言说,"是公安,恐怕你也奈何不得。"
"我就不信这个邪。"洪政仗义地说,"我要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走,我为你主持公道。"
这不是他的性格。他的性格是唯唯诺诺。
反常。
他也敢讲狠?市委办的干部露出了惊奇的目光。
果不出所料,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夹着大奔。
陈正言领着他们朝着大奔走去。
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一伙警察上前摁住了他们。
"松手,不得无礼!我是市委秘书长洪政。"洪政大叫,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背上不能动弹。
好在嘴巴没有封住。
起到效应。一个警察仰着头看着洪政,检验是不是"水货"。
货真价实。
这名警察厉声命令道:"松手!放人!"
极不情愿地松手。
洪政抖抖手,正色道:"你们是哪个局的?谁给你们的胆,竟敢到市委抓人?"
"报告首长,"为首的警察立正敬礼说,"我们是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刑警,奉命捉拿窃车大盗。"
"谁是窃车大盗?"洪政问。
"他们三个。"瘦子警察出面指认。
"放你妈的屁!你才是窃车大盗!"叶国保骂道。有人给他撑腰他怕谁?
"有什么根据?"洪政步步紧逼。
"……"
"无中生有,执法犯法。"洪政严厉地说,"没有经过法院判决,谁也不能定罪。我说你是杀人犯你服不服?"
"……"
"把你们的警号抄给我。"洪政命令道,"马上向我的贵客赔礼道歉!"
刚才还神气十足的英雄,这时候成了泄气的狗熊。
他们跟文哥吃香的喝辣的,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没办法,文哥这时不在,没有人撑腰,只得忍气吞声。
不情不愿地道歉。
"今天到此为止,但这件事没有结束。回去后写一份检讨报市委,我要视你们的态度来决定给你们什么处分。"洪政满脸严肃地说,"还不快走。"
两部警车无声无息地走了。
洪政马上换成笑脸。他握着陈正言的手说:"什么时候来上班?位置我给你安排好了,先当一段时间办公室副主任。"
"哟!那可是县级干部。"陈正言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回答。
"你是才子嘛。只有职务与能力相吻合,才能留住人才。"洪政说出理由。
现在讲能力?
难道他过去没有能力?无非是老爸现在当了常委。
何时不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二
"喂,我找闵洁。"一口纯正地道的北京话。
谁?闵洁在心里打结。想了一阵,猜不出来,只得问对方:"我是闵洁,请问尊姓大名。"
"我嘛……你不认识,有一个人你认识。"王晶把电话递给陈正言,甜甜地说,"不错,很讲礼貌。"
陈正言接过电话,说:"小洁,是我,正言。"
"正言,是你!"闵洁在电话里惊喜地喊道,转而警惕地问:"刚才是谁?"
"是我的一个朋友,叫王晶。"陈正言坦然地说。
他坦然,她不能坦然。多愁善感是女人的天性。真的有女朋友?她想起了他母亲的话,不祥之感油然而生,说话有些不大自然:"你……你在哪儿?"她问。
"我刚回都宁,还没有到家。王晶要在都宁最好的酒店请我的客人,请你到光宗大酒店来。"陈正言说。
"要她请什么客?到都宁归我请。"闵洁回击道。
"好,不管谁请,你快来。"陈正言说。
太粗心了,没有在意女孩的感受。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不悦。
收起电话后他对王晶说:"王晶,你在大厅等我们,我和国保去接我的父母亲。"
王晶不依,要一起去。
不是不让她去,而是坐不下。他说:"你就在这里等人,闵洁等一会儿要来。"
等就等,只得服从。
她坐到沙发上,顺手从报夹中拿出一份报纸看起来。
这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出现在大厅。
大厅顿时热闹起来,接二连三的请安声此起彼伏。
什么大人物?
王晶抬头瞟了一眼,恰好与来人目光相遇。她马上收回目光,继续看报纸。
来人的目光锁定她。人在移动,目光没有移动,直到电梯的门关上。
"文哥,是不是看中了那个小娘儿们?在咱们的酒店还不好说,你点个头,我马上给你弄上来。"张伟兵讨好地说。
闵元文望着他没有说话。
进了总统套间,张伟兵旧话重提。闵元文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就知道抢,能不能多用点脑子。不错,这个小娘儿们我是喜欢,你们有什么办法让她臣服于我?记住,我不仅要她的身,而且还要她的心。说清楚点,我想让她当你们的嫂子。"
张伟兵疑惑地看着他。看清楚了,文哥不像在开玩笑。
文哥动心了。
文哥何时这样当真过?
张伟兵马上退出。他要立功,要讨好文哥。为了文哥,他可以两肋插刀。他想给文哥一个惊喜,把美人送到他的床前。
来到大厅,王晶却不见了。他问服务员,服务员说她跟一个女孩上楼了。
又来一个?一阵窃喜。好,大哥一个我一个,就这样搞定。他心里美滋滋的,走路特别有力。
在芙蓉包间见到了要找的人。
"请问是不是张先生订的包房?"他彬彬有礼地问,真的用起了脑子。
这么有礼貌是因为记住了文哥刚才讲过的话。
"不是。"闵洁背朝着他简洁地说。
张伟兵没有走的意思,一双贼眼不停地转,他在思忖着说什么好。终于想出来了,他说:"张先生说的是芙蓉厅怎么会有错呢?小姐,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没话找话。
不愿有人打搅。闵洁转过身来,面露愠色地说:"拜托你,问清楚再来好不好?"
"我问清楚了,就是这个厅。请你们立即消失。"装的就是装的,很快就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谁怕谁?何况在她大哥的酒店。"请你不要无理取闹!"闵洁警告道。
正在这时,王晶的电话响起,是陈正言的电话。她告诉他在二楼芙蓉厅。
陈正言和叶国保马上上楼。
见两个大块头男人冲着自己而来,张伟兵以为要打架。自知不是对手,怕吃亏,他马上打电话搬救兵。
陈正言一眼就望见闵洁,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说:"你还好吗?"
"伯父伯母怎么没来?"闵洁答非所问。
这才发现气氛不对,旁边多了一个虎视眈眈的男子。
不容他多想,一群人冲进他们的包间。
门被关上,亮出了手中的家伙。
很清楚,要打架。
闵洁拔出腰间的手枪,大喝一声:"谁敢动手?"
没想到她有枪。
双方僵持住。
闵洁知道这伙人不会善罢甘休,随时都会发起攻势,必须乘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搬救兵,她的救兵就是大哥。她一只手持枪一只手掏出手机。电话通了,她说:"哥,我在你的酒店二楼……"话没说完手枪被人踢掉。
顿时一片混乱。
双方大打出手。陈正言他们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制伏。张伟兵走到王晶的面前,说:"恭喜你,我大哥看上了你。我得喊你嫂子。"
"闭嘴,"王晶鄙视地说,"一群渣滓。"
张伟兵恼羞成怒,举着拳头想打,没胆量。谁敢打大哥看中的人?转移方向,认准闵洁。他涎着脸对闵洁说:"我最喜欢有性格的女人,特别是拿枪的女人。"说着就要动手,被陈正言踢翻在地。
他爬了起来,从手下手中夺过闵洁的手枪,对着陈正言的太阳穴说:"你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你敢?"陈正言嗤之以鼻地回答。
低估了他,这伙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张伟兵拉开保险,真的要开枪。
"住手!"
是闵元文的声音。
"谁叫你动手的?全都给我站到一边。"他斥责道。
张伟兵看不到闵元文生气的脸色,迎上前讨好地说:"文哥,我在替你教训他们几个……"
"啪!"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瞎了你的狗眼,我妹妹你也敢欺负。"闵元文厉声喝道。
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张伟兵这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哭丧着脸站在一旁。
闵元文走到妹妹的跟前,问:"小洁,伤到了没有?"
"哥,让他们向我的朋友道歉。"闵洁要求不高。
话音未落,一个个齐刷刷地跪地求饶。
怎么这样自觉?
闵洁的话就是指示。
妹随哥贵。
闵元文双手抱拳逐个道歉:"对不起,请原谅。你们都是稀客,是请都请不到的客人。为表示歉意,我作东,宴请各位。"
谁稀罕你请客?
"哥,你把他们带走。"闵洁下达驱逐令,这种场合外人越少越好。
不行,闵元文不答应。
还想怎样?他要借这个机会抖抖自己的威风。"走,就这样便宜他们?你同意我都不同意。这些人是贱相,必须让他们对你们有深刻的印象。来人,拿六瓶北京红星二锅头来。"
干什么?喝酒。执行家法。
六瓶酒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谁先来?"他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半点强求的意思。
闵洁听不懂,都听不懂。这是行话,外人当然听不懂。
听不懂不要紧,看得懂就行。
老规矩:谁为头谁带头。张伟兵上前,拿起一瓶酒在嘴巴里转了半圈,吐出瓶盖。然后双手抱瓶作揖,说:"对不起各位,我张伟兵有眼无珠得罪了大家,为表示歉意,我先干为敬。"说完,脖子一仰,咕咚咕咚一瓶酒到肚。
接着上。
就像是接力赛,一个连着一个。
在王晶眼里,六瓶酒就是六瓶敌敌畏。与其说是喝酒,倒不如说是在自杀。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没有人退却,一个个视死如归。
红星二锅头,60度。在北方高寒地区不算高度酒,在南方热带地区是绝对的高度酒。本地人喝的白酒一般是40度左右。正因为度数高,所以成为刑具。光宗的家法,喝酒是最低的惩罚。相对于自残,喝酒算什么?大不了醉一回,醒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砍手剁脚不同,痛过之后是残废。
喝。酒量大的一瓶下肚,没事,只是满脸通红;酒量小的有事,当场打摆,分不清南北东西。
接力赛结束,闵元文挥手放行,一个个在"谢谢文哥"声中退下。
谢什么?
皇帝赐你死,你还要谢主隆恩。
"上菜。"闵元文打着手势。只要高兴,他就爱手舞足蹈。
他怎么不走?
败兴。
一粒老鼠屎坏一锅粥。有他在,甭想有好心情。
"哥,你去忙吧。"闵洁含蓄地说。
只差没赶他。
"我不走。"他说,"我怎么能走呢?这个酒店是我的,几位是我妹妹的客人,我走了不是显得太小气了?我作东,陪你几位朋友一醉方休。"
他不知趣,你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叫做请菩萨容易送菩萨难。
只得由他。
酒菜上桌,非常丰盛。他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文哥请客,就按最高标准下单,山珍海味俱全。
闵元文举杯致辞:"欢迎我妹妹的朋友光临都宁。不才略备薄酒,敬诸位大哥、老弟、妹妹——干杯。"
祝酒词背得滚瓜烂熟。
言语也还谦虚,不知者还以为遇上了斯文人。
一饮而尽。
酒壮人胆。他的目光锁住王晶,不再有半点收敛。想主动搭话,却不知道姓甚名谁。只得求助于妹妹,他问:"小洁,怎么不给大哥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闵洁看出他的心事,知道他不怀好意。她不想让大哥沾边,于是没好气地说:"喝你的酒。"
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竟不给面子。
碰了一鼻子灰。
当然不会罢休。
难不倒他。他让服务员把他的名片逐一发送。他知道,发得出去收得回,马上就能收到对方的名片。
不出所料,他收到了陈正言和叶国保的名片。
关键的人物没有名片。他不气馁,让服务员拿笔和纸给王晶,让她写。
接过王晶写好的白条,他开始琢磨起来。
"王晶,晶晶亮,雪碧。我记住了。"闵元文情不自禁地说。
不得不佩服。"晶晶亮,雪碧。"是台湾歌星张惠妹的雪碧广告词。这时候用得恰到好处。
王晶莞尔一笑。
笑得他心花怒放。他赶紧自斟一杯,走到王晶跟前,绅士般的样子,说:"晶晶亮小姐,我敬你一杯。"
王晶礼貌地站起来,举杯相撞。
她用嘴抿了一下。
他不依,硬要她干杯。理由是: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点。
这么快谈起感情来?太快了点吧。
快什么?恨不得见面就上床。
"那好,我请你带酒。"王晶大度地说。
闵元文受宠若惊。"好!"话落酒干。
闹酒最容易缩短距离,交往一个月不如闹一次酒。
招待客人为什么上酒?因为酒精能让人兴奋、豪爽,能让彼此不熟悉的人很快地熟悉。
很快形成了三分天下的格局:陈正言与闵洁说话,王晶跟闵元文聊天,叶国保一个人喝闷酒。
为摆脱尴尬,叶国保缠着服务员没话找话地闲谈。
正在兴头上,陈文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夫人华容。"嗬,三国鼎立。"陈文翰说。
怎么现在才来?
怪陈文翰。他才下班。他不知道儿子回来,到家后,华容告诉他儿子回来了。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而是冷静观察。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他以为妻子又在骗他。华容见他上书房,把他喊住。干什么?上酒店,儿子在酒店等他。真的?这次是真的。
"爸!"正言触电般站了起来,跑上前拥抱着父亲。
将近三年没有见面。
父子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陈文翰推开儿子,他要远距离全方位地看儿子。
"长高了……"
"结实了……"
"变英俊了……"
越看越爱。他再次把儿子拥在怀里,没有语言,轻轻地拍打着儿子。此时无声胜有声。要不是人多,他肯定会流泪。
闵洁满脸都是泪水。她哭什么?
怎能不哭,是迟到的泪水,是控制不住的泪水。在见到正言的瞬间她就要哭,是环境不允许她哭。
她怎么会哭?
他们是什么关系?
王晶在揣摩。上帝,千万不要告诉我他俩是那层关系。
她在祈祷。
三
花山城郊以南三公里处,有一座山叫狗儿山。这是座名山,在当地很有名气。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山上有两座建筑物。一座建筑物是看守所,另一座建筑物是花山寺。两座建筑物都是在20世纪60年代兴建的。那时的花山寺不是寺,是骨灰堂。蔡峰主政花山时,将骨灰堂改为花山寺。为什么要改?有三种版本的传说:第一种传说最为可信。相传花山这地方有一座古寺,建于明朝,毁于民国。解放后,当地百姓要求恢复古寺的呼声很高,加之骨灰堂是仿古建筑,蔡峰顺水推舟,将骨灰堂更名为花山寺。第二种传说也有道理。骨灰堂落成后一直处于闲置状态,只有三三两两几盒骨灰,为充分利用资源,因此改作他用。第三种传说最玄。一日,蔡峰遇上一位长者,上前请教:"为什么花山县委书记、县长到地区只能平级调动?"长者抬头见花山,问,山顶上的建筑为何物?蔡峰答:骨灰堂。老者说,死人压活人永世不得翻身。蔡峰恍然大悟,要下令拆除。老者又说,除恶从善,改作庙宇,普度众生。蔡峰照办。说来也怪,花山寺开光后,蔡峰连升三级。因此,花山县委书记没有不被提拔的道理。
传说终究是传说,信不信由你。有传说才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才神秘。没有传说就是平淡无奇,人们津津乐道而流传千古的都是美丽的传说。
山下正有一辆小车向山顶爬行。
陈正言坐在车内,靠在他身边睡觉的女孩是闵洁。他俩上山不为猎奇,而是看望祝贺平。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迂回而上。山不高,从山脚爬到山顶只需10分钟。在山顶处出现一个岔路口,左行就是花山寺,右行就是花山看守所。去恶从善悉从尊便。
右行,去看守所。
威严的武警战士守护在大门旁,黑洞洞的枪口提示司机来人到了禁区。
停车。
陈正言推醒了闵洁。
闵洁在车上对着反光镜梳理凌乱的头发,她必须以姣好的面容出现在母亲的面前。
陈正言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哨兵,是都宁市公安局的准见证。
祝贺平是三天前从都宁城区转到花山县的。以前她一直住在宾馆。从宾馆到看守所意味着性质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人民内部矛盾而成了敌我矛盾。当然还不能这样定性,这只是逮捕。在法院没有作出有罪判决前,谁也不能定性她有罪,只能称之为犯罪嫌疑人。
从宾馆戴上手铐到上囚车这一时段,她只说了一句话,一句旧话,是对陈文翰说的——让正言跟闵洁一起来看我。说完站在车门旁不动,一双期盼的目光等待回答。没有理由不满足她,陈文翰点了头。她满意地上车。囚车拉响了警笛,一个劲儿地往前直奔,出城区进郊区,过村庄穿山岭,进县城上山路,两个小时后才停车。下车后,她才知道到了花山县看守所。
为什么要到花山?
她不明白。检察官告诉她,对经济案犯一般采取异地关押,防止串供。
树倒猢狲散,谁会与她串供?
哨兵放下电话后不久,一名警官从高墙里出来。他瞟了一眼准见证,伸出热情的大手,说:"欢迎,欢迎。早上我才接到通知,知道你俩要来。请随我来。"
他把他俩带到一间简陋的接待室,确切地说叫审讯室。安顿坐下后,他便出门,径直朝里间的一个大院走去,那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不一会儿,他领着祝贺平来到审讯室。
闵洁迎上前抱着母亲痛哭。祝贺平用手替女儿揩干眼泪,她说:"傻孩子,见了妈妈应该高兴,你看妈妈见到你不是很高兴吗?"
话虽这样说,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不过她的确是高兴。听说女儿来看她,还有一个男孩陪同,她就知道是陈正言。虽然她没有见过陈正言,但她相信女儿的眼光,一个能让女儿魂牵梦绕的人肯定不是孬种。为给准女婿留下好印象,出门时她还洗了一把脸。当然不管用,洗不去憔悴的面容。
"妈,他就是正言。"闵洁说。
她缓缓地走到正言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你就是正言?"
他点了点头。
她的另一只手拉着女儿,然后一双手合在一起,这样三个人的手就重叠起来。她说:"正言,我求你一件事,今生今世你要与闵洁在一起,娶她为妻,与她相伴到老……"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一片哭声。
"如果你答应我,你就喊我一声妈。"她接着说。
他叫不出口,只是点头。
祝贺平以为他变卦,不解地问:"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女儿?是不是因为我是罪犯而觉得脸上无光?是不是因为你父亲得势而小洁的父亲失势而看不起我的家庭?"
越说越远。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有她才是这种人。
陈正言知道,千言万语没有用,唯有一声妈能解决问题。他说:"妈,我答应你。"
她望着正言一言不发,样子有几分吓人。
怎么了?
"妈,你是不是病了?"闵洁问。
"谁说我病了,我是高兴。"她终于说话了:"正言,我的好女婿,我给你讲,我不是人……"
她一高兴把什么话都讲了。
他相信她的话是真的。有些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比如把闵洁介绍给蔡剑。
"正言,我跟你讲,你俩的婚礼我恐怕参加不了了。我给你交过底,我的问题大得很,可能要坐一辈子牢。我帮不了你们,也没有钱给你,还要你们受累。这辈子我还求你们看我两次,一次是你俩结婚时,来告诉我一声;再就是我当姥姥时,你俩把孙子抱来让我看一次,这样我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妈,您甭说了,我和正言会经常来看你的。"闵洁打断了母亲的话。
"好,好,好,我不讲了,今天我很高兴,我得进去了。"说完后,她迈着并不坚实的步伐向号子走去。
走错了,应该回家。闵洁真的希望母亲走错了路。
没错。
怎么是这样?现实残酷无情。
谁制造的天壤之别?还有谁,是她自己。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恕。
闵洁目送着母亲向高墙走去。
祝贺平没有勇气转身,她多么想再看女儿一眼,又怕女儿看到她的泪水。
四
怪事,怎么王晶和叶国保的电话都打不通?陈正言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打到宾馆服务台转到两人的房间,也没人接听。到哪里去了?
估计不会走远。陈正言决定去宾馆等他俩。
服务员打开王晶的客房,陈正言坐下来看电视。赶上了精彩的节目——齐秦拉萨演唱会现场录像。齐秦是他的偶像,只要是齐秦的歌他都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能脱口完整地演唱齐秦百分之九十九的歌曲。剩下的百分之一是齐秦刚创作的歌曲。歌迷容易被偶像的歌声打动,他的心随屏幕上的齐秦激动而激动,快乐而快乐,忧伤而忧伤,缠绵而缠绵。如此陶醉。
光阴易逝,演唱会结束了。
曲终人散,他还沉浸在歌声中。突然想起王晶还没有回来,他掏出手机看时间,不早了,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怎么还不回?他开始着急起来,不停地按重拨键。
无济于事。
会不会在闵洁那里?
电话通了,闵洁说不在。这就怪了,会到哪里去?只有一种可能,与闵元文在一起。
名片不在身上,不知道闵元文的电话。还得找闵洁。闵洁娇嗔地说:"这么拼命地找她是不是想她了?"他没有心思开玩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严肃点。撒个娇都不行?闵洁吃醋了,没好气地说:"瞎操什么心,她一个大活人谁敢把她怎样?"言毕,关上手机。
让你干着急。
忘了,女孩子只能哄。
陈正言只得另辟蹊径。他把电话打到服务台,找到了张伟兵的电话,再通过张伟兵找到闵元文。
绕了一个圈,得到的信息是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全知道。王晶就在闵元文手里。
闵元文看上谁就是谁的灾难。
那顿饭局后,闵元文与王晶成了朋友,严格说是熟人。分手后,他茶饭不思,一心盘算着如何把王晶搞到手。本来还想慢慢来,培养一点感情后再动手,没想到王晶他们明天就要起程回北京。这么快就走?不能眼睁睁地让心仪的女人从身边溜走,他要行动。
妹妹与陈正言一道去花山看望母亲,他乘虚而入,赶到宾馆陪王晶吃早点。边用餐边向王晶介绍都宁的名胜古迹,他说都宁有一处温泉是唐明皇与杨玉环沐浴的遗址。王晶还是第一次听说,顿生兴趣。
"不看温泉枉来都宁。"他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得王晶蠢蠢欲动。
"那就去看看。"王晶说。
他主动请缨当向导。
王晶打电话给叶国保,约他随行。她以为叶国保还在睡懒觉,没想到他逛街去了。
不等他,王晶一个人上了闵元文的车。
闵元文在车上给张伟兵打电话,让其做好接驾准备。
约莫十分钟,闵元文的车就到了。
车子还没有停稳,迎宾曲响起。
怎么回事?
王晶正在纳闷,闵元文伸出热情的手把她牵下车。一男一女两名迎宾员为她和闵元文献上鲜花。张伟兵上前,像小学生背书一样致辞:"欢迎文哥和晶晶亮小姐莅临我们公司检查指导工作。我们光宗疗养健身公司是光宗集团属下的一家子公司,在文哥的带领下,我们公司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已发展成为集健身、健美、疗养、娱乐于一体的大型企业,年利润达到千万元。现在你们看到的是享誉全球、闻名全国的-南北第一泉-南北第一泉-五个字,是著名书法家舒同先生的真迹-南北第一泉-开发至今,已接待国家级领导4人、省级领导213人,各界知名人士678人,不,加上晶晶亮小姐应该是679人。今天我们十分荣幸地请来了晶晶亮小姐……"
"好了。"闵元文不耐烦地说。
其实已经说完了。
"你去准备一下,晶晶小姐等会儿要泡温泉,我先陪客人转一转。"闵元文吩咐道。
张伟兵退下。
"看得出你是绝对的权威。"王晶说。
听不得表扬,特别是女性的表扬。他来劲了,神乎其神地吹道:"不瞒你说,我要他们死,他们不敢不死。"
死。好端端的怎么提到死?把权威和快乐建立在剥夺他人的生命上,这种权威和快乐有什么意义?王晶不寒而栗。
她不再说话了,由他吹。
"你看,那就是杨玉环嬉水的地方。"手指的地方是一个人工池,池上冒着青烟。
当然不是青烟,是气雾。
就是这个地方?
她有受骗的感觉。
怎么可能?即使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你也想象不到这是杨贵妃洗澡的地方。
牵强附会。
是对千古绝唱《长恨歌》的亵渎。
失望。
闵元文看出了她的失望,开导地说:"你也不必较真,哪一个旅游景点不是这样,不去遗憾,去了也遗憾。产生这种心理不是因为景点不美,而是人的贪欲太盛,期望值太高,妄想进入神仙的境地。可能吗?"
别看他大老粗一个,讲起话来还有几分道理。
王晶想了想,也是这回事。
不看了,泡温泉。他建议。
来到游泳馆。闵元文指着满池碧绿的清水介绍道:"池中的水是天然温泉水,是从地下三千米的地下河抽上来的,含有十三种微量元素。除了当矿泉水直接饮用外,还能治病。内服,治高血压、心脏病;外用,治风湿病、皮肤病。经常浸泡,有病治病,无病健身。无论你是有病还是无病,只要你在水里泡上两三个小时,皮肤的质感明显光滑润泽。"
这么神?
王晶跃跃欲试。
"怎么样?说得你心动了吧?"闵元文得意地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去贵宾室更衣。"
进入贵宾室,王晶看到沙发上放着两件崭新的女式游泳衣,一件是大号,一件是中号。考虑得很周到,总有一件合身。王晶脱下衣服,开始换装。
她做梦都没想到,一双贪婪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雪白的胴体。她进了贵宾室,闵元文进了隔壁的房间。这是一间偷窥室,打开闭路电视,贵宾室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她的一举一动出现在闵元文眼前。电视里的她,魔鬼身材,完美无瑕。闵元文屏住气息,心跳加快,下身的部位像电线杆一样拔地而起。
恨不得马上将她揽在怀里。
换装完毕,王晶走出贵宾室,不见闵元文。正在纳闷,他弯着身子出现。为什么要弯身?不弯不行,不弯就要出洋相。下身那个部位不听话,迟迟不愿下去,不能挺着下身出场。
"怎么了?"王晶关切地问。
羞于开口,只能说没事,不一会儿真的没事了。
下水。
偌大的游泳池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他问。
"可能是上午的原因。"她答。
"错,大错特错。是我安排的。其他人被我赶到其他馆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他的话在逐层升级。
"……"她不知道。
继续升级。他说:"你没有感觉到我们在洗鸳鸯浴吗?"似是开玩笑,又不像是玩笑。他在试探她的态度,看她的反应。
她脸红了。
尽管她在西方世界待了几年,尽管她思想很开放,但她不会与他开放,她压根儿也没有想到与他成什么鸳鸯。
"不准瞎说。"她说。
当然不是一本正经,那样就显得小家子气。
得寸进尺,他拿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挑逗她,还要教她游泳。教什么?她会游泳,无非是乘机占便宜。
她知道他的诡计,不能让他得逞。于是她提出比赛,这样可以避开他的纠缠。
不知是计,他欣然接受。既然接受了就必须赢,不能输给女孩。胜利者是英雄,他想当英雄,因为美女爱英雄。
他的注意力已经用在比赛上……
一百米,他赢了。两百米,接着五百米……一千米,都是他赢,他成了常胜将军。
累了,上岸。
更衣。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更衣室,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生怕错过了精彩的镜头。
虽然累了,但是看到她的裸体就像打了一针吗啡,精神大振,欲火焚烧。他发誓,一定要"吃"掉她。
该回宾馆了。他说,午餐已经安排了,就在这里吃饭。
客随主人之意。
饭还没好,先休息。她随他进客房。服务员端来了八宝茶,里面有野菊花、枸杞、莲心、茶叶、冰糖、红枣、胖大海、参根。还有一味看不见的药——销魂散。从药名就能知道药的功效,是专门用来勾引女性的药。
"怎么这么苦?"她问。
"名为茶,实为补药。"他说,"是药三分苦。有位诗人说过,吃苦是为了不受苦。"
妙!说得恰到好处。
"喝吧。这茶也是温泉水冲泡的,对身体有好处。"他诱导道。
她渴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让服务员把门带上,静待药性发作。
她的头上开始冒汗,一个劲儿地喊热。
"热就把衣服脱了。"他在一旁指点。
她真的把衣服脱了。还热,再脱,直到一丝不挂。
他冲上前搂住她,她没有反抗,相反还抱着他。来劲了,他开始触及她的敏感部位。药力加外力,无法抵住诱惑……
王晶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饿。不可能不饿,现在已是下午6点。掀开被子,她才知道自己赤身裸体。她没有裸睡的习惯,一般都是穿睡衣睡觉,怎么回事?拧开床头开关,才发现不是下榻宾馆的客房。想起来了,是闵元文。
她怒不可遏,像一头发疯的狮子狂吼:"闵元文!给我出来。"
听到喊声,闵元文出现在她面前。他关爱地拍着她的肩膀,假惺惺地问:"晶晶,你醒了,我在等你吃饭。"
啪!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滚开,谁吃你的臭饭。流氓、禽兽!"她骂道。
"你骂吧,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我答应娶你还不行?"他轻描淡写地说,好像娶她是给了她很大的恩泽。
"无耻!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她怒吼道,"我要告你!"
"告吧,欢迎你去告——搁浅了,让麻雀吃了;搁深了,不发芽。"他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
"你……"王晶气得说不出话来。
与这种人讲不出理,只有打。
哪是他的对手?手还没有伸出,就被他接住。他用力一推,露出狰狞的面孔,声色俱厉地说:"贱人,不识抬举。"
她差一点儿倒地。
他指着她说:"你给我放老实点,不然毁你容。"
不是闹着玩的。他不仅想得到,而且做得到。
这一招歹毒,有威慑力。她不吱声了。
哪有不爱美的女孩?
"你给我老实待着,乖乖地陪我过一夜,明天放你走。不然,你回不了北京。"他说。
还要陪他?厚颜无耻。一般人做了坏事跑都怕来不及,他不仅不跑,还嫌没过瘾。得寸进尺,难道他不怕法律制裁?
不怕。
得意忘形,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以为自己取得了犯罪资格证书,受制裁的都是没有证书的人。
闵元文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他忘记了一句古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做梦。"她说。
不屈服,说完后掉头就走。
走?已经无路可走,有人拦住她的去路。
"好好侍候她,等我开完会后再来慢慢玩她。"他吩咐道。
他走了。
她不能走。她大声骂道:"闵元文,你不得好死……"
闵元文像是没听见似的,脸上没有一点反应。
上车后,他说:"到人民会堂。"
干什么?义捐。
人民会堂正在举办为希望工程捐款活动。他是嘉宾,是大户主,被安排在主席台上就坐。
姗姗来迟。
主持人请他讲话。他假装礼让了两下后,便站到麦克风前,大言不惭地讲道:"现在我真切地感到,书到用时方知少。不读书不行,没有知识的社会是愚蠢的社会……问题是,我们有些孩子不是不想读书,而是读不起书;不是不想上学,而是没有学校。为了普天下穷苦的孩子都能读书上学,我闵元文不吃不喝都要向希望工程捐款。虽然我是工薪阶层,钱不多,但我愿意把我这二十几年的积蓄,把我准备用于结婚的20万元捐给贫下中农的孩子。婚可以不结,孩子不能不上学……毛主席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我要说,没有文化的未来是愚蠢的未来。因此我们要把下一代培养成为有知识、有文化、有作为的下一代。我讲完了,谢谢大家。"
精彩,居然蹦出"贫下中农"。
今昔是何时?
五
陈正言还在宾馆傻等。
手机响起,是闵洁的电话,约他吃饭。他告诉她,王晶和叶国保不知去向。
听得出他很担心,闵洁安慰他说:"不要胡思乱想,他们不是三岁的小孩,不必为他们担心。"
他也是这么想。但是天已经黑了,仍不见人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不能不担心。
有道理。"好吧,你在宾馆等我,我马上就到。"闵洁放下电话,看了一下时钟,已超过了下班时间。
闵洁走出办公室,遇上蔡剑。
彼此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相互间点点头。如果不冒出提亲的闹剧,两个人可能是朋友,见面时不会这么尴尬。既然已经发生了,尴尬在所难免。
闵洁先出院门,站在路边拦出租车。有人喊他上车,是蔡剑。
犹豫片刻后,上了车。
"送你一程,去什么地方?"蔡剑友好地说。
"谢谢。我去光宗宾馆。"闵洁脸红了。无功不受禄,她有些不好意思。
蔡剑吩咐身旁的司机:"向师傅,踩一脚,送我们的闵检察长一程。"
闵洁的脸更红了,是"我们"两个字让她脸红。
"还好吗?"蔡剑主动地问。
指哪一方面,不会是感情方面吧?
不管是什么方面,她只会说好。
"现在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蔡剑长叹一声。
总是把她牵扯在一起,闵洁有些不悦。
"不是吗?"蔡剑解释道,"你爸我爸都是大权旁落,你妈我妈都去蹲监狱。"
明白了。
未能引起共鸣,她不愿把两家混为一团。
车停了下来。
堵车。
在都宁不应存在堵车的现象。如果是堵车,那么一定是出了交通事故。
这一次不是交通事故。
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把道路封死。
发生一起命案。几名警察正从昆山公园抬下一具尸体。
尸体的颈部有一圈黑血。有旁观者说,是出租车司机,被人用钢丝绳从背后勒死。
"等一等。"闵洁突然叫起来。
发现了什么?发现像一个人。只是怀疑,还不敢肯定。她走近担架,围着尸体转了一圈,有点像叶国保。不会,他身强力壮怎么会死呢?越看越像,她打电话请正言来辨认。
是叶国保。
法医鉴定,他是被人麻醉后勒死的。
怎么会是这样?
叶国保回宾馆后不见王晶,便在自己的房间看电视。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待不住了。见王晶还没有回来,便一个人下楼,开着奔驰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马观花。转了一圈,发现昆山公园。将车停在公园门口,走进公园。
欧阳山从公园出来,发现自己车位旁停着一辆奔驰,是外地牌照,顿生贼心。文哥跟他讲过,不管他采取何种办法,必须弄一辆奔驰来坐坐。闵元文到深圳珠海出了一趟差,回家后就不想坐奥迪。他对手下人讲,深圳珠海满街都是奔驰,哪像我们都宁,到处都是破桑塔纳。
真是天赐良机,孝敬文哥的机会到了,他让手下人作好"战斗"准备。
叶国保从公园出来,浑然不知有人要对他下毒手。他毫无戒备地发动马达,正要启动,有人敲车窗玻璃,摇下玻璃后才知道是交停车费。他掏出钱包,埋头找钱,突然感觉到手臂被戳了一下。他以为是收费员的圆珠笔不小心碰到自己,没有在意。付费后,收费员提醒他,后胎没有气。他下车检查,见四个轮子都有气。正在纳闷,倏地感到天旋地转。有人打开车门,就势将他推上车。车子没有回城,而是走土路上山。到了竹林,开始动手。完毕,抛尸逃匿。
逃到108国道。突然前方有一名警察拦车。开车的家伙吓丢了魂,欧阳山说:"冲。"顿时警笛大作。
"加大油门。"欧阳山镇定自若地指挥,没有一点儿惊慌的样子。
警车与奔驰不是一个档次,很快拉开了距离。
"停车。"欧阳山说,"往山林里跑。"
砰!砰!背后传来了枪声。只有欧阳山知道,这两枪是对天鸣放。玩的是障眼法,目的是将奔驰车作为赃车。这样,闵元文就能明目张胆地使用该车。
"找到女尸没有?"陈正言迫切地问。他以为王晶与叶国保在一起。
"你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无数遍了。我再告诉你一次——没有。"办案警察不耐烦地说。
"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办案警察接着问。警方在做笔录,可他心不在焉。一分钟都坐不住,他要去找王晶,他为王晶担心。
"我们是同事。你能不能让我先找人。"陈正言说话语无伦次。
"告诉你陈先生,你有义务配合警方。"办案警察严肃认真地说。
"我……"电话响了,陈正言说,"我先接电话。"接着对电话说道:"喂……是你,晶晶,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对办案警察说:"对不起,我的朋友找到了。我得先去见她,等会儿再来。"
不管对方是否答应,拔腿就跑。
办案警察无奈地摇头。
他拖着闵洁的手一阵猛跑。
他吃得消,闵洁吃不消。闵洁受不了,坐在地上不能动弹。"傻瓜,打车。"她说。
这才恍然大悟。
怎么没想到打车?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快!快到都宁大商场。"人还没有坐稳,陈正言就催促开车。
正言这么性急,闵洁还是第一次发现。
车还没有停稳,陈正言就下了车。一个人往商场猛冲。
人未进商场,声音已进商场。"晶晶……"他旁若无人地大喊。
谁都知道这是女孩的名字,大家以怪异的目光盯着他,怀疑他不是情痴就是神经病。
"正言!"是王晶的声音。
他听见了。
他停止了脚步。"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跑上去,她跑过来。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闵洁傻眼了。
她想上前,已经没有勇气。犹豫了片刻,她选择了回避。
她悄悄地转身,眼里噙满泪水。
喝彩的掌声响起,相拥的人松开了手臂。
陈正言看到了另一张泪脸。他冲向人群,大声地呼喊:"闵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