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人的较量
人情就像口袋中的钞票,用一次就会少几张,钱要花在刀刃上,人情也要用在关键处。
林茹的好事来了。
好事这个东西真是说不准,它不来的时候盼都盼不来,它来的时候你想挡都挡不住。
这一天,林茹被院长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院长扶了扶厚重的近视镜说:“林茹呀,这几年你的工作非常突出,人际关系也处理得相当好,最重要的是,你医术精湛,医德高尚,从没有人反映过你拿过红包什么的,也没有为奖金的多少与同事们、领导红过脸。这就好,我们医院为能有你这样的好医生而感到光荣、感到骄傲。”
院长在讲这些话的时候,林茹越听越糊涂,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她觉得平时工作严谨的院长今天有点怪怪的,是不是院长想求她办什么事,或者是通过她要许少峰帮什么忙?要不然,他凭白无故的讲这些做什么?她真想打断他的话,但是,试图打了几次都没有打断,也就只好任他说了。
院长继续说:“现在,我们院的中层领导岗位上还空缺一个编制,确切地说,就是妇产科还缺少一个副主任,经过我们院党组会议研究,同意上报你为副主任。今天叫你来,就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听说市委组织部这个月要讨论研究一批科级干部,如果没有什么别的意见的话,我们马上报到市卫生局,再由卫生局上报组织部,估计这个月任命书就会下来。”
院长云里雾里绕了半天,最终才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林茹一听,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可是脸上还在尽量的保持着那份矜持。林茹虽然不是一个官迷,但是,看到那些与她资历差不多的人都上去了,尤其是一些年龄比自己小、水平比自己差的人反而还要管她,心里就感到极不平衡。但是,不平衡也没有办法,想想自己虽然没有当上领导,家里有一个当官的也就够了,自己当不了官,能当一个官太太也不错了,也有好多人求着她,心里倒也感到畅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风霜雪雨早已磨去了她的棱角,没想到了一切复归平静淡然如水的时候,好事却突然降临到了头上,这对她来说,不能不说有一种枯木逢春的惊喜。
当然,她心里非常清楚,即使自己多高兴,表面上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这样才会让院长觉得自己是一个把业务看得重于一切的人,而不是一个贪图虚荣没有城府的浅薄女人。这样想着的时候,才说:“谢谢院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当什么领导,可能也当不好这个领导。再说了,我也已经是四十开外的人了,提拔了又能干几年?”
院长一听,马上接了话说:“林茹同志,实在对不起,我们对你的提拔是有点晚了,当然,这其中有好多因素,我就不必细说了。不过,话说回来,四十开外也不算太晚,我也是四十岁左右才被提拔为副科级的,到五十岁正式成了正处级。现在的体制就是这样,必须得一步一步来,先当了副主任,过两年再当主任。等当了主任,就好了,一有机会就可以补充到院领导的行列里来。你放心,凭你的工作能力,要不了几年就可以上来的。”
天啦!林茹听了差点叫出声。院长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吃错了药,怎么把事情搞反了?这提拔的事儿,本来是下级求上级,个人求组织,现在搞得反而像他求她似的。她觉得不能再绕弯子,也不必再谦虚,必须答应下来,否则,说不准从院长的嘴里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于是,便说:“谢谢院长的关心和爱护,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以后还需要你多多帮助指导!”
院长这才露出了笑容,扶了扶眼镜说:“这就对了。机会这个东西不是常有的,一旦失去了再想抓就抓不到了。既然你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了。以后工作上的事,我们可以多交流,呵呵,多交流。”
林茹再一次说了一声谢谢,告辞出来,才不由长长透了一口气。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仿佛还在梦中,仍在怀疑院长说的是不是真话,院长是不是真的吃错了药?这样的好事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倒也罢了,怎么搞得像院长求她似的,不要说别人听了不相信,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她接连喝了几大口水,镇静一下情绪,还是找不到医院提拔她的理由,更找不到院长求她当副主任的理由。这个副主任职务虽然权力不是很大,但是,毕竟是中层领导,一旦当上了,待遇也会跟着上去。这样的位子,是好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能轻而易举的落在自己的头上,其中必有缘故。莫不是院长想通过她要许少峰办什么事儿,或者来做个什么交换?好像这也不可能呀,要是院长想与许少峰做什么交换,许少峰一定会告诉她的,不可能瞒着她,尤其是关乎到她提拔的事,许少峰不可能不与她商量。排除了这个原因,又会是什么理由?看院长说话的样子,其中必有缘故,如果不是来自外力的作用,院长不会这么恳切地来求她。
这样一想,她的脑海里哗地一下打开了。这肯定是汪正良书记的那句话起了关键作用,从种种迹象表明,自从汪书记说了那句话后,院领导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这次提拔,肯定是受了汪书记的那句话的影响。
汪书记的那句话是在于娟秀出院的那天说的。
于娟秀出院的那天,她的丈夫,市委书记汪正良来接她的。医院的领导得知汪正良书记来了,都赶来为于娟秀送行,作为主治医生,林茹当然也在送行之列。汪书记同医院的领导客气地打过招呼后,看到了林茹,就过去对林茹说:“谢谢你,林医生,作为病人家属,我非常感激你。你不愧是我们海滨医学界的第一刀,手术做得干净利落,伤口也愈合得快。”
林茹一如既往的谦逊地笑笑说:“谢谢汪书记的鼓励,这是我应该做的。”
汪书记又说了一句。这句话也许就是改变林茹命运的关键词。汪书记笑吟吟地说:“好了,不多说了,改天有空了到家里来玩,你于姐和我都欢迎你!”
这句话一出口,林茹就感到周围的人看她的目光不一样了。市委书记的家是你随便可以进入的吗?你不可以,但是林茹却可以。林茹不但可以去,而且,还是书记公开邀请她去。书记还说“你于姐和我都欢迎你!”这就向大家表明了,林茹与书记家的关系非同一般了。有了这样的提示,院领导如果再无动于衷那就太外行了。
林茹思前想后,觉得这次提拔的根本原因不是别的,肯定是汪书记的这句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句话虽然没有明确地指示让谁提拔她,但是,有提拔权力的人听了就知道该提拔她。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者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果断地下了这样的决心也是合乎常理的,有了这样的前提,她越是谦虚,他们越觉得怠慢了她,所以才这么恳求她答应。
林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很滑稽,当然,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也令她十分开心,回到家里,她就把这事儿讲给许少峰听,让他分析分析其中的原因,也好让她心里踏实些。
许少峰听完后就开心地大笑进来,边笑边说:“好事,真是好事,以后,咱家不光有局长,也有主任,可以组成一个班子了。”
林茹说:“说正经的,你分析一下原因,他们提拔我是不是因为汪书记说的那句话引起的?”
许少峰想了一下说:“你想想看,于娟秀会不会向你们的院长夸奖过你,或者是暗示过什么?”
林茹想了一下说:“好像没有,有也不太明显,反正我不知道。”
许少峰说:“那可能就是汪书记的那句话起了关键作用。听领导的话,一要看环境,二要听语气。说话的环境很重要,如果他只在你和于娟秀面前说说,那只能对你表示有好感,对你的个人影响并不大,如果他当着你们医院的领导说,就很难让人摸不着深浅了,他们既可以理解为你们的友情很不一般,也可以理解为书记向他们做了暗示。另外就是听,听他说话的语气。语气有轻重缓急之分,也有情感的冷热之别。同样的话,如果领导淡淡地一说,那是礼节性的,如果他有意放大声音,又很热情,就是想让别人也听到。如果领导想让别人听到,别人一定能听到。听到了就得琢磨领导的话,如果你不琢磨,或者琢磨得不好,领导就要琢磨你。我想大概是你们的院长深刻领会了领导的意图,才会那么急切地动员你让你出任副主任。”
林茹听了许少峰的一席话,不由长长嘘了一口气说:“真没想到官场中的学问真大,仅领会领导的一句话,就包含了这么多的学问,这可是教科书中学不到的。”
许少峰说:“那当然,实践出真知嘛。有时候,对领导的话领悟得深不深,可以看得出一个人修炼得深不深,更会直接影响到他本人的前途。先举个反面的例子说说,内地的一位领导,与他的下属闲聊时,说到他老爸要在农村老家砌房子。这位领导说,本来要接他老父亲到城里来,可他老父亲不习惯,非要待在老家,真是拿他没办法。这位下属只跟着领导的思路说他们老一代人就是守旧和固执,却领会不到领导的话中之话。后来,别的人提拔起来了,这位下属怎么也提拔不起来,后来他才明白,被提拔的人都为领导老父亲修房出了力,唯有他没有,当然也就不在提拔之列。还有一位地级领导下到县城检查工作,顺便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说他是他大学的老同学,就在你们县,不知现在干什么?县领导不知道,赶快下令让组织部去查。不一会儿,组织部回话说,查到了,在乡下的一所农村学校当老师。这位领导说,上大学的时候,他与这位同学是上下铺,关系非常好,没想到十多年没有联系了,你们见了替我代问他好。什么是领导艺术?这就是领导艺术,他不说让他们提拔,只给了他们一个信息,不说别的。他回去不久,县领导就把他的老同学调到了县上,提拔成了县教委的副主任。上级领导的一句话,有时候可以抵得上你奋斗半辈子。像汪书记家这样的关系,不是谁想攀就能攀得上的,既然于娟秀和汪书记都欢迎你去他们家,你就可以抽空去去她家,帮他们煲煲汤,送点药,这是一个结交他们的好机会,一定要珍惜。”
林茹听得高兴,便说:“说得有理,为了感恩,我应该抓着这个机会,多上他家去几趟才是。我就怕只是人家客气的说说,你如果真的去了,他们未必高兴,不要招来了他们厌烦。再说了,让别人看到了也不好意思,好像我攀龙附凤,专门跑去巴结书记夫人。”
许少峰说:“没事的,主要是要掌握好一个度。恩格斯讲过,真理跨过一步,就会成为谬误。与人之交往也是如此,去得太勤了肯定招人烦,如果时间久了你不去,她也会觉得你太隔散,已有的关系也会慢慢地疏远。关系一旦疏远,就像饭凉了,再加热就不是原来的味了。改天你与于娟秀联系一下,就说给小保姆教教煲汤的事,她肯定很乐意你去她家的。”
林茹听得频频点头。她觉得还是许少峰城府深有水平,任何事情到了他这里,总能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也是她一直非常欣赏和引以为自豪的。当然,也有她不欣赏的,比如他总是很晚了才回家,名曰应酬太多,实际上谁又能说得清楚他应酬的是什么人?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在外面有人,但是,从一些现象上她还是对他产生了怀疑。这种事儿不像别的,一旦有了怀疑,就会感到不舒服,尤其是做起那种事儿总是不能投入,因而也就大大降低了质量。既然他熟谙官场潜规则,又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那他为什么还敢玩火?
这样想着,她就想作个试探,或者是给他敲敲边鼓,看他有何反应。想着,便说:“嗳,少峰,最近网上爆出了一个官员杀情妇的特大新闻,真是触目惊心,不知你听到过没有?这个官员是济南市人大常委会原主任段义和,他有个情妇,那女人也过分了,得寸进尺,欲壑难填,向段义和要了房屋还不说,还要为她的多名亲属安排工作,可把这位姓段的主任害苦了。后来,这个女人又不断向段义和索要钱财,姓段的无法摆脱,忍无可忍之下,产生了杀人灭口的想法。最后与他的侄女婿多次密谋,在那个女人的车上安装了爆炸物,那个女人被炸死在了街上,并致伤两名行人。这些人,有家有孩子,又有地位,放着令人尊敬的日子不好好过,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也毁了家庭,真的不值得。”
许少峰心里一紧,心想她莫不是另有所指吧,怎么向我讲起了这样的新闻?就说:“看了,现在全国有好几起官员杀情妇的案件,这些人也真是利令智昏,为了一点经济利益,真是把命都搭进去了,到头来,什么都落空了。”
林茹说:“那些女人真是死有余辜,逮住一个当官的就想改变她们八辈子祖宗的命运,太没有档次,太低俗,也太可恶了。死了也没有人同情她们。那些官员也太差劲了,应该说他们受党的教育多年了,有一定的政治觉悟和政治头脑吧,怎么也那么糊涂呀?明明知道那是陷阱,还往里面跳,一点儿都不汲取别人的经验教训。”
许少峰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味儿,她好像不是在说别人,而是在提醒自己。是不是林茹对我和陈思思的事儿有所察觉?听起来总是感觉不舒服,甚至还有点刺耳,便想绕过这个话题,就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前一个阶段,在广东出现了一起局长杀副局长的,原因是副局长传言要抢局长的位子,局长在办公室里杀了副局长。后来,经过鉴定说是这位局长精神失常,想想看,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又怎么能当局长?”
林茹说:“不论是为了权,还是为了色,你可千万不能像他们那样,到了你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一要满足,二要珍惜。”
许少峰有点生气地说:“笑话!我怎么会同他们一样?”
林茹就笑了说:“我这不是给你提个醒儿吗?没准儿哪个骚娘儿们看准咱家的少峰,你把持不住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就想想我的话,想想你的儿子,也许能约束着自己。”
许少峰说:“我要是那种人,年轻的时候就出轨了,能到现在?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糊涂的。”世间的事真是白云苍狗,变化莫测,许少峰刚刚安稳了没几天,没想到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市委办通知说,省事故调查组明天要进入文广局,继续深入了解火灾事故原因,文广局要积极配合省调查组的工作,做好自查自纠。许少峰不觉一头雾水,这个通知实在有点模棱两可,搞不清楚省事故调查组进入文广局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市委市府的意图又是什么?前几天不是还听王正才说省调查组要准备撤走了吗?现在怎么又要进驻文广局,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问责文广局?
许少峰凭多年的官场经验感觉到,这一次,恐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定是上面有人对这次调查组处理的结果不满意,或者是有什么人告了状,否则,打算撤走的省调查组不会再来一个回马枪。他必须先搞清楚其中的缘故,才好采取相应的措施,否则,搞不好撞到了枪口上了,岂不冤枉哉?
他想来想去,觉得应该给主管副市长钟学文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透露出一些信息来。
许少峰与钟学文只是上下级,关系说不上有多么的亲密,大体上还是说得过去。他打通了钟学文的电话,向他提出了这些疑问。
钟学文说:“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市委办的电话通知,说是让我配合省调查组进驻你们文广局,搞好自查自纠。少峰呀,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到时候积极配合省调查组查清火灾的责任,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如果不牵扯到原则问题,作为地方党委和政府,我们还是会爱护自己的干部。”
挂了电话,许少峰还是有点模糊不清,从钟学文的话中,他听出事情的大概,省调查组深入文广局调查,可能是形势所迫,不是市委市政府的意图,否则,他也不会说作为地方党委和政府会爱护自己的干部这样的话来。事实上作为市委市政府,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得越大,对他们的负面影响也就越大,谁也不愿意引火烧身。现在让他感到不明白的是,究竟是省上的哪位大人物发了话,要杀一儆百,非要找个典型出来?还是有人打了小报告,他们出于无奈,只是走走形式?这两种可能性都不能排除。如果是第一种,问题就麻烦了,即使市委市政府想保护自己的干部怕也无能为力,如果是后一种,倒是好办,他这里周旋一下,再由市里出面协调协调,也就将小事化了了。
他觉得有必要让王正才再打探一下省调查组的意图,心里有个底,好对症下药。想着,就打通了电话,不一会儿,王正才就敲门进来了。
王正才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每次进门都要随身把门关上,然后再来听取他的指示或者向他汇报情况。这次也不例外,许少峰觉得办公室主任就应该这样,办事周到,小心严谨才是。
王正才说:“许局,有事儿?”
许少峰说:“省调查组那边有什么动静,你听到了没有?”
王正才说:“我也是刚刚听到的,说是有人给省调查组和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同时去了一封匿名信,矛头有点指向文广局。省事故调查组本来打算要返回省城,这样一来,他们可能还要停留几天。”
许少峰心里一紧,又问道:“那矛头指向文广局的什么?”
王正才说:“这倒不清楚。我也是刚从我的那位老同学那里得知的,他只悄悄告诉了我这些,他好像有意回避我的提问。刚才,我正准备来给你汇报,没想到你的电话就来了。”
许少峰嘘了一口气,说:“我刚才接到了市委办的通知,省调查组明天要进驻我们局,让我们做好准备,做好自查自纠。正才,你估计他们这次来的目标是谁,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王正才也在担心他们是冲着许少峰来了,但是,这样的话他自然不能当着许少峰的面讲,就宽慰说:“不会吧。我想他们也是迫于无奈,或者是某种压力,来走走过场。再说了,我们已经处理了陈艺林,他们总不能无休止的追下去。如果那样,主管文化的副市长,主管党群的副书记都有责任。”
许少峰非常清楚,王正才这样说完全是为了宽慰他,事情本身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正才呀,你说说看,如果这次他们是针对我来的,将如何应对才好?”
王正才说:“如果非要冲着局级领导开刀的话,就只好牺牲张明华了。因为在事故发生时,你不在海滨市,是他全权负责文广局的工作,他理因承担全部责任。”
许少峰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嘴上却说:“这算是个理由,但是,现在每个单位都实行一把手负责制,如果张明华拿着这个理由来推卸责任怎么办?”
王正才说:“一把手负责制是没有错,问题是,一把手把工作移交给了二把手,在那个特定的时段内,就是二把手负责制了。许局呀,在这个问题上,你可绝不能高风亮节,更不能主动去承担责任,张明华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恨不得你出点事儿,他好取而代之,所以,你一定要坚持谁的责任谁承担。”
许少峰自然不会忘记张明华那天的表现,也恨不得借此机会把他拿掉。当然,他也有点担心,怕两个人真的闹翻了,搞成两败俱伤,让省调查组一窝端了怎么办?那一步,绝对是下下策,现在唯一的办法的就是怎么能够让省调查组走走过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这件事。省事故调查组的马主任从职务上来说,虽然相当于正地级,但是,他是代表省委省政府,是钦差大臣呀,他们的意见,地方党委和政府的领导不得不听。如果真的这位钦差大臣要是倾向于继续追查下去就糟糕了,这种事儿,说你没责任你就没责任,说你有责任你就有责任,责任可大可小,能伸能缩,如果真的免了你的职,你也无处申冤去。
想着这些,许少峰勉强笑了一下说:“最好的办法是能打通马主任的关系,这样就太好了。可是,不知道这马主任??如果他贪利,倒也好办,如果他什么都不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王正才说:“我从侧面了解过,这个马主任为人比较正派,不贪利,就是有点好大喜功。”
许少峰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说:“这场火灾呀,真是让人闹心。这样吧,你马上拟一个会议通知,要求党组成员和局务委员会成员明天下午两点半准时到局会议厅开会,并且要求与会者针对火灾事故每人写一份自查自纠书面材料作为会议发言,有责任的谈责任,没责任的谈感想,造成一种声势,让领导感觉到我们的重视。”
王正才说:“好的,我明白。如果没有别的事,我现在就回去办理。”
许少峰突然想到应该给张明华设个套,让他主动的钻进去,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来,然后,以其之矛攻其之盾,才好推卸自己的责任。这样想着,便说:“另外,你要特别关照一下张明华,让他写得扎实一点。”
王正才说:“好的,我就给他说,自查自纠无非是走走过场而已,但是,形式上还得像个样子。”
许少峰笑了一下说:“那你不能让他感觉到你在给他设套。还有,正才,晚上你可以单独请你老同学吃顿饭喝点酒,洗个桑拿搞搞按摩什么的,完了弄张发票给你报销了。最好是能搞清楚那封匿名信的内容是什么,或者要摸清楚马主任还有什么可以攻破的弱点。”
王正才点了点头说:“还是许局高明,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待王正才走后,许少峰才不由长叹了一声,将头仰在老板椅背上,身心感觉到分外的疲惫,他真的有点担心,怕被这场火灾烧掉了他的乌纱帽。这其中最让他担心的是两个细节,一个是群艺馆的歌舞厅是他一槌定音让陈艺林搞的,在局党组会上他只是走了一个过场,或者是象征性的打了一声招呼,根本没有让大家讨论。二是,歌舞厅又是他的亲戚搞的装潢,而且,火灾发生时天花板掉下后砸死了人,装潢上肯定存在质量问题。如果上面有人追究下来,他肯定又逃脱不了相关的责任。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好多事往往就是这样,一个细小的环节被忽略,导致的却是大败局。他必须要深思熟虑,必须要从细微处着手,防微杜渐,只有这样,才不至于阴沟里翻船。当然,现在不能说防微杜渐,只能是亡羊补牢了,抑或就是寻找到开脱自己的理由,在没有强大的后台做支撑的前提下,保护好自己才是硬道理。
许少峰一想到后台这一概念,心里不免有点惶惶然,想想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称得上他的后台,虽说他与钟学文、汪正良等市上领导关系不错,但是,那种关系,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是工作上的关系,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更没有经济上的利益交往。他知道,只有有了利益关系,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候,你才算真正找到遮荫树。他也一直想寻找这样一棵大树来荫蔽,也渴望能在他的仕途中遇到一位心心相印的上司做他的后台,但是,这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得到的,这需要机遇,更需要自身的本领,这种本领除了脸皮要厚,善于投机钻营之外,还得拥有雄厚的财物来支撑,否则,要想粘上一位大人物做靠山也只是一句空话。许少峰在这方面缺得很多,既缺乏那种敢于做交易的心理素质,也缺乏雄厚的资金。确切地说,这还是一个胆略问题,他没有那样的胆略,许多送上门来的财物都被他拒绝了,他不敢收,更不敢拿了再转手去送上司,他只能和大多数的普通官员一样,只想着干好自己的工作,作为对领导的报答。
然而,现实有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官场数十载,耳濡目染,让他听到了许多,也看到了许多,有的工作并不怎么样,因为背后有人,照样飞黄腾达,即便在工作中出了一点差错,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他不一样,这样一点屁大的事,放到有后台的局长那里,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却如履薄冰般的胆战心惊,唯恐一不小心落下马来。他由此而想,万一不行,就让林茹找找书记夫人于娟秀,如果汪正良能出面,给省调查组随便打声招呼,他的这点连带责任就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了,也用不着为这件事殚精竭虑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推掉了一个早已约定好的应酬,准备下班后按时回家,好好与林茹谈一谈,让她出面周旋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他的华容道?没想到他刚安排好了计划,陈思思又打来电话,让他晚上过去。他说,省调查组明天要进驻文广局,他去不了了。她说,他们不是要撤走吗,怎么又返回来了?他瞅了瞅,门紧紧地关着,就说,有人写了匿名信,可能对我不利。她说,少峰,你不要担心,你说说省调查组来个这位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以通过我的同学找找他,让他网开一面。许少峰说,你的同学?他在干什么,能有这个能耐吗?陈思思说,你可不能小瞧她,她当然没有这个能耐,她哥可是一个厅级干部,在省纪委,她可以通过他哥疏通一下,说不准与这位钦差大臣是她哥的老熟人。许少峰知道她还不懂得官场中的规则,也不可能帮得了他的忙,为了不打击她的这份热心,只好告诉了她,他叫马中新。陈思思说,好的,我现在就与我的老同学联系。挂了电话,许少峰心里还是禁不住涌起了一股暖流,无论怎样,他还是心领了她的这份热情。他知道,她是爱他的。虽然他们在刚接触时有点交换的成分在里面,他也曾理智的控制着自己不要过多的投入感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肉体上的交往越来越频繁,情感也就不知不觉的投入到了其中,当他再回首,才突然发现他也深深上爱了她。情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最容易背叛理智的是情感,最靠不住的也是情感,但是,人还是离不开情感。
上次,他与陈思思风雨过后,没有想到陈思思却向他提出了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问题,她想要个孩子。
他一下紧张了起来:“我的姑奶奶,我们这种关系怎么能要小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有了小孩,一是对孩子不公正,让他一出生就名不正言不顺,等他长大了不记恨我和你才怪。二是太委屈你了,我又不能出面,你一个人怎么带?三是被人知道了我家外有家,丢了乌纱帽,还得落个千夫指!如果我真的成了那样一个人,你能忍心吗?”
陈思思听完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才说:“看把你吓的?现在单亲妈妈不是多得很,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要不敢承认你是他的老爸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养着他,将来等他长大了,你也老了,退休了,父子或者是父女突然相见,也是一种浪漫。”
许少峰说:“思思,你知道不?这种浪漫风险太大了,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呀。如果你真的想要小孩,我可以退出来,你正儿八经找一个男人结婚生子,这样对你对孩子都好。”
陈思思突然惊奇地说:“什么?你要让我同别人结婚?你是不是觉得新鲜感过去了,不爱我了,想同我分手?”
许少峰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爱不爱你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感觉不出来?我是说,如果你真想要小孩,也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我只能忍痛割爱。”
陈思思说:“你听听,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讲来讲去,你还是让我在孩子和你之间只能选其一,选择你,就不能要小孩,要是要小孩,就要放弃你,这不是明摆着不喜欢我了吗?”
许少峰真有点哭笑不得。女人要是不讲理,三头牦牛都拉不回来。有时候,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讲理。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被她搅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复杂。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么绕来绕去的缠着你,也是真的爱你在乎你,如果没有爱的成分,她也不会这么胡搅蛮缠了。这样想着,又换了一种方式说:“思思,你真的想要小孩吗?”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说:“其实,从心里讲,我也想,真想与你有一个孩子,如果是个女孩,最好长得像你一样漂亮。”
陈思思这才嫣然一笑一笑说:“真的?那咱们生一个不就得了。”
许少峰说:“事情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现在国家对公务员有了新的要求,国家公务员要在外面有情人,要给予处分,严重者要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你知道吗?这都是因为我对你爱得太深,才敢顶风作案。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一旦被暴露,就不是撤销职务的问题了,搞不好要被开除公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既然爱我,那你也应该替我想想,不能让我成了无业人员。”陈思思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说:“说得难听死了,什么顶风作案?什么无业人员?好了,不想要算了,我也不强求你了,看把你为难的。”
他这才把她揽到怀里说:“这才是知书达理的思思。”
她扬了脸说:“刚才是不是有点不知书达理了?”
他想哄哄她,就说:“刚才也是。反正做女人要比我们做男人占便宜,无论怎样,都是有理的。漂亮的叫美女,不漂亮的叫有气质;有才气的叫才女,没才气的叫淑女;瘦了叫苗条,胖了叫丰满;高的叫亭亭玉立,矮的叫小巧玲珑;脾气好的叫温柔,脾气不好的叫泼辣;爱傻笑那叫青春,绷着脸那叫冷艳;活泼的叫顾盼生辉,矜持的叫稳重大方;化妆叫妩媚动人,不化妆是清水芙蓉;穿得整齐叫庄重华美,穿得随意则叫潇洒自如;年轻叫青春靓丽,年长的叫成熟动人;追的人多叫众星捧月,没人敢追叫傲雪寒霜;挣钱的叫追求独立,不挣钱的叫牺牲为家;多生孩子叫做母亲伟大,不生孩子叫响应国家计划;天天在家不出门的那叫贤惠,天天出去不回来的那叫女权;从不离婚的叫感情专一,经常离婚的叫追求幸福;唠唠叨叨叫循循善诱,贬损欺压叫野蛮女友;偏要和男人一样那叫不让须眉,偏要男人让着那叫女士优先;长的像女人那叫有女人味,长的不像女人叫超女。”
陈思思还没听完,就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用拳头打着他说:“你是哪里听来的,笑死人了。”
许少峰说:“还能从哪里,还不是饭桌上听来的。”
陈思思笑着说说:“你说实话,我刚才是不是对你有点贬损欺压?”
许少峰说:“说了你不生气?”
陈思思说:“不生气,你说。”
许少峰说:“刚才,还真有那么点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陈思思开怀大笑着说:“你知道吗?女人的讲理是对外人而言,越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越是不讲理。再说了,女人总是有点小性子,我不对你使让我对谁去使,总不能向我的学员使去吧?”
许少峰觉得她说得也有理,就点点头,假装十分诚实地说:“那以后你使小性子的时候先给我打一声招呼,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后,会以更加和蔼可亲的态度来对待你。”
陈思思轻轻地揪着了他的耳朵说:“你这是变相的讽刺我呀,哪有使小性子要提前打招呼的?”
许少峰有时也在想,会情调的女人真是一剂良药,她不仅能给你带来身心愉快,还能激活一颗老态的心,尤其对他这样的老男人而言更是如此。自从他与陈思思相好之后,他似乎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尤其是心态,与过去大不一样了。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当陈思思真的离他而去了,他不知该怎么办?现在,当他坐在办公室里又一次想起这些的时候,才觉得他们俩已经爱得很深了。
林茹下班回到家里,一眼就看出许少峰脸色有点难看,就问他:“你是不是感冒了?脸色怎么有些难看。”
许少峰笑了一下说:“没事儿,怕是这几天单位上的事儿多,没有休息好吧。”林茹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许少峰应了一声,就来到了客厅,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一边看着,一边想,林茹其实也不错,贤惠能干,不用他操心,家中的里里外外总是打理得有条不紊,能有这样一个贤妻良母式的妻子是他前生修来的福,有时面对她,他的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隐隐约约的愧疚,觉得对不起她,更不应该背叛她。但是,没有办法,男人这种动物就是喜新,夫妻久了,只能变成亲情,却无法产生激情,即使他的身体不叛变他,他也没有激情完全挥洒给她,与其白白地死在自己的身体里,还不如开发出一点出来,让自己多一分愉悦。这是他权且安慰自己的理由,也是他调整心态的一剂良方。有时候经他这么一安慰,倒也能坦然许多,心也似乎平静了。
林茹先煲了汤,淘米煮了饭,然后再准备炒菜的东西。林茹做饭很利索,做出的饭菜味道也很好。煲汤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老汤要煲一两个小时,林茹怕太久了许少峰等不及,就煲了一个萝卜排骨汤,虽然简单,却花费时间少。过去,林茹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晚上都要煲一锅好汤,来滋润他的儿子和老公,有时,老公有应酬回不来了,也不怕,反正有儿子来分享她的劳动成果。后来儿子留学后,许少峰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她的生活规律也慢慢被打乱了,有时候煲了一锅好汤,只有她一个人,就只好吃了上顿再吃下顿。久而久之,她也懒得自己做饭了,外面有什么活动,她也不再推辞,该去就去。
今天,林茹的心情非常好,主要原因是市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找她谈了话,说根据卫生局推荐,组织考察,征求群众的意见,觉得她几年来工作突出,医德高尚,能够胜任妇产科副主任的职务,经组织研究,决定提拔她为副主任,希望她再接再厉,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搞好本职工作。林茹虽然是主任医师,但那仅仅是职称上的称呼,在职务上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还要受院长副院长,主任副主任的领导。她在年轻时也曾幻想过能当上一个部门的头头,由别人支配她变成她支配别人,这不仅仅是角色的转换,更重要的是自尊心的需要,但是,这样的机会总是与她失之交臂。也罢,她当不了领导,就在单位里当好医生,回到家里相夫教子,做领导的太太。这样的生活已经让她习惯了,人过四十,她根本不再奢望她会有仕途的机遇了,没想到认识于娟秀,却给她带来意外的惊喜,不仅物归原主,收回来了她的护身符,还给她带来了官运。
走出组织部的大门,一路春风,她本来想约胡小阳和陶然晚上一块去吃饭,没想到刚准备打电话,许少峰的电话来了,许少峰说他晚上下班回家,问她什么时候回?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下班就回,你想吃什么我回家做。许少峰说,随便吧。挂了电话,不觉想起了前不久胡小阳发给她手机短信:
女人有五大窝囊:下班回家进厨房,吃完晚饭就上床,领了工资存银行,出门最远到商场,一生只上一张床。
整改方案:下班可以不回家,几点上床由着她,领了工资自己花,想到哪花到哪花,随心所欲披婚纱。
努力方向:下班不用进厨房,可以整夜不上床,别人工资买时装,自己工资存银行,爱到哪里自己想,后备情郎排成行。
她不由得心里笑了一下。想起胡小阳还曾经开她的玩笑,说她是标准的五大窝囊女人。她只能笑笑,说是没办法,这是自己生来的命,无论怎么“整改”,她也不会达到“努力方向”。现在,果真是这样,本来计划好的要约她俩,许少峰的一个电话,一下子让她放弃了原有的计划,如果让胡小阳知道了,又要笑话她窝囊。
其实,有时候,付出也是一种快乐,得到的并非全是幸福。这要看当时的心情,要看在什么环境下,更要看你付出的对象是谁,如果是你爱的人,付出一定是一种幸福。虽然说她对许少峰的爱已经没有了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冲动,但是却超越夫妻关系上升到了亲情,抑或是相依为命的恩爱,恰如一个旧坛中的老酒,味道并不浓烈,却醇厚久远。
吃过饭,打扫完了卫生,她很想把今天发生的高兴事儿讲给许少峰听听,和他一起分享她的快乐。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许少峰却先说了,许少峰说出了省事故调查组要深入他们单位来的事,也说出了他的担忧来。看到许少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一个没有家庭背景又没有后台的人,能够坐到今天的位置上真是来之不易,那是他打拼了几十年的结果,是他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得到的,如果真的毁于一旦,将会毁了许少峰的下半生。相比这样的大事来,她的那点快乐根本不值一提。在她的心里,许少峰就是一棵大树,是庇护她和儿子的大树,如果可能,她宁可牺牲了她到手的那个副主任位子,也不愿意看着这棵大树倒下去。然而,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既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更不能拿来相互抵消。她非常清楚,许少峰的那个位置,对于她,对儿子,甚至对整个家庭来讲是多么的重要,它不仅仅满足了一个女人的虚荣心,更重要的是可以得到许多看不见的隐形收入,正因为有了这些隐形收入,才使她有了足够的底气将儿子送到了外国去读书。如果这棵大树真的倒下了,随之而来的一切困扰将直接影响到儿子的学业,影响到家庭的声誉。
当然,这并不是说许少峰有多贪,事实上他一点也不贪,这些年来,许少峰一直处事谨慎,从不收受他人的贿赂。她非常欣赏他的这一点,一个真正胸怀大志的男人,必须要眼界宽广,不为眼前的一点小利益所动,只有这样,才能坐稳位子,然后有可能一步一步地爬上更高的位子。她非常清楚,女人,可以成就一个优秀的男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优秀的男人。男人是舟,女人是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贪婪让许少峰翻了船。所以,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做事,礼貌地拒绝了别人的贿赂,即使是那点隐形的收入,也是在许少峰的权力的庇护下,做得极有分寸。比如说,春节时,这里习惯是发红包,凡是结过婚的男人,都要给没有结婚的男女发,见了亲友发,上班后,给同事要发,甚至到餐厅吃饭,还要给服务员发,一般的都是装着十元二十元,关系好的会多一些,一直发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才停止。这个阶段,她一定要让儿子待在家里。因为她的儿子不是一般的儿子,他是局长的儿子,那些上门拜年的人,大都是许少峰的下属,或者是有业务往来的老板,平时没有表现机会,这次有了机会一定出手大方,红包少则几百,多则数千,仅一个春节,也有好几万的收入。而这种收入,既不显山露水,又符合中国的国情和传统习惯,让收的人觉得心安理得,让送的人觉得顺理成章,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权力带给她的好处还不仅仅如此,她还可以在适时的时候给妹夫阿灿介绍一点工程,这样既为自家亲戚办了好事,自己也从中得一点好处费,也为儿子出国读书找了一个对外宣称的理由,说是由表妹支持的。这种权力庇护下的隐形收入,是看不见的,因而也具有很强的保险系数。之所以如此,她给人们留下了极好的口碑,每每有人说到她,都夸她不贪不占、彬彬有礼,是一个标准的知识女性、贤妻良母。
现在,当许少峰的权力遭受危险,摇摇欲坠的时候,她不能不着急,不能不担心。
她说:“少峰,现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来扭转这种被动局面?”
许少峰说:“有是有,但是,也很难呀。如果有人认识省调查组马主任,同他说一声,走走过场也就不了了之了。这是上上策,如果这一条路行不通,要是市上有一位主要领导给省调查组打一声招呼也行。这种事,弹性太大,说有责任,可以上究到文广局,甚至于主管副市长和副书记,如果只说直接责任,追到群艺馆就可以封顶。”
她不由得心里一动:“要不,咱们找一找汪正良书记,我觉得汪正良书记人挺随和的,也挺好说话的,让他从中协调一下,你看怎么样?”
许少峰想了一下说:“要是汪正良书记能出面说说,那肯定能摆平这件事。而且,作为地方领导,他也不希望这件事闹得太大。问题是,你找他未必合适。”
她不觉有点诧异:“为什么?”
许少峰说:“你想想看,你是怎么认识汪正良书记的?不是因为给于娟秀看病认识的吗?如果你绕过于娟秀,直接去找汪正良书记,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让于娟秀知道就会觉得你太急功近利了,搞不好还会起反作用。所以,要找,也只能先找于娟秀,如果她肯帮忙,让她给汪书记吹吹枕头风,岂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林茹这才恍然大悟道:“有道理,说得有道理。不愧是局长,水平就是比咱老百姓高。”
许少峰笑了一下说:“又来了,你老公现在都岌岌可危了,你还开什么玩笑?”
林茹正色说:“什么岌岌可危?我不许你说这种泄气的话。我想凭着我和于娟秀的关系,她会帮我说情的。你说,让我什么时候去找她?”
许少峰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去吧,最好是上她家,女人之间的话最好是在家里做家务的时候讲,那样更有效。另外,你还不能空手上她的家门,她上次不是给了你礼物吗?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应该给她准备一样礼物。”
林茹说:“我也想过应该给她回赠一件礼物,但是,不知道给她送什么好?太贵重的,怕她不肯接受,不值钱的我又拿不出手。再说了,像她这样的官太太本身就是官场中人,把握不好分寸,让人家有了什么想法,以后再接触就难了。”
许少峰说:“你说得没有错,所以礼物不能太俗,也不能太普通,要送,就送贵重一些,至少也得个三五万元的样子。”
林茹说:“你说说,送什么好?”
许少峰说:“我也说不准,你们女人之间送什么的东西合适我还真的不知道。”
林茹说:“如果她肯接受,直接送她五万元钱要比买八万元的东西更实惠,也不知道这于娟秀??是怎样的一个人?”
许少峰说:“我过去也没有与书记夫人接触过,不知她的为人如何,最怕的是买了十万元的礼品去送她,被她拒绝了,到时候又不能退货,那就麻烦了,或者说,她接受了,却不识货,误认为是几千元的,那它的价值就小了。”
林茹:“这可咋办呢?我们没有给人送过贵重礼品的经验,第一次干这样的事,真的不知道怎么操作才好。少峰,要不,我把阿灿送给我的那块金表送给她算了,反正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让它发挥一点作用。”
许少峰说:“什么?阿灿给你送过一块金表?什么时候送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茹说:“那是去年阿灿从香港带来的,给我一块,给了小阳一块,我怕你给我上什么政治课,就没有给你说。”
许少峰说:“什么牌子?”
林茹说:“是劳力士表,有购物发票和产品证,价格也不错,发票上写的是五万八千多元港币。阿灿也是怕以后出现了什么问题要拿去更换。”
许少峰说:“好的劳力士要十多万甚至二三十万。不过,送这块表也行,只附上产品证,拿下发票。否则,太明显了她不好收。”
林茹说:“我们让她办这样大的事,这点礼物??是不是有点太轻了?”
许少峰想了一下说:“先投石问路,看看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她能接受,下次再补送。第一次送太贵重的礼物怕她不接受怎么办?”
林茹这才嘘了一口气说:“这官场中呀,不要说别的,光这送礼就有这么多的学问,还要先琢磨清楚这个人,再琢磨送什么礼物合适。”
许少峰说:“那当然呀,我们现在琢磨书记夫人,说不准那些想求我办事的人又在琢磨着你,只要在这个生物链中,就免不了琢磨人又被人琢磨,想免俗也难呀。”
许少峰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这次求于娟秀办事是不是时候?人情就像口袋中的钞票,用一次就会少几张,钱要花在刀刃上,人情也要用在关键处。对于于娟秀的这份人情也是如此,必须要用在该用的地方,绝不能让这一资源白白浪费了。他就早有了一个计划,希望林茹慢慢和于娟秀再加深一些感情,等到下次竞选副市长的时候再让林茹去活动一下,没准儿还真的起一些作用。如果这次求了她,等到以后有了机会就不好开口了。当然,这里面又牵扯到了情感资源的后续问题,当一次资源用完了,还要及时采取后续手段,补充上新的情感投资,否则,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好机会从眼前溜走。鉴于这样的考虑,他觉得火灾事故的事,等到明天看看了风向再做决定,如果不需要麻烦于娟秀就尽量不去求她,要把这份人情留作后用。当然,计划要送的礼物还是要送给她,不能闲时不上香,忙时抱佛脚,那样让人家觉得你太急功近利了。
林茹看着许少峰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说:“你在想什么呢?”
许少峰说:“你明天和于娟秀联系一下,如果她晚上有空,你就说要上她家给她检查一下身体,顺便把礼品也带上。至于求情的事儿,等明天会议完了再视情况而定,如果情况好转,我就打电话告诉你只送礼不求情,如果情况依然严峻,就按计划行事。总而言之,在这关系时刻不能掉了链子。”
第二天下午,文广局的自查自纠会议如期开始。
参加会议的除了局党组的局务会的成员之外,还有省调查组的四名成员。在会议之前,当钟学文告诉他,这次会议由他主持时,许少峰表面上说好好好,心里还是感到有一种隐隐的失落与不安。他知道,这个本来由他主持的会议突然变更为由副市长来主持,不能不说情况严峻。
这是一个信号,从这个信号中,他看到了他面临的危机。
其实,这种危机今天早上王正才已经向他透露了,没想到情况的恶化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使他多少有点始料不及。
昨天晚上,王正才约了他的老同学吃了饭,又洗了桑拿,才终于搞清楚了那份匿名信的真实内容。匿名信的矛头是直接指向许少峰的,其中主要是说,火灾事故的调查不能就此了结,群艺馆的陈艺林不过是一只替罪羊,在群艺馆内开设舞厅的始作俑者不是陈艺林,而是文广局的局长许少峰,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为了正本清源,还历史一个公正,希望调查组深入到文广局进行调查,给社会一个公正的交待。
许少峰听了后,仿佛觉得有一股冷气从后背穿过,不觉一阵透凉。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说:“还有什么?”
王正才一看许少峰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就赶快说:“没有,就这些。昨天夜里,我本来想打电话给你汇报,一看太晚了,都快一点钟了,我怕打扰你的休息,就没有打电话。”
许少峰点了一点头说:“是不是因为这封匿名信,改变了省调查组的主意?他们的本来想撤回去,现在又得来文广局深入调查?”
王正才说:“情况就是这样。”
许少峰说:“这是我们局内部人写的,你认为呢?”
王正才说:“我一听这些内容,也怀疑是我们内部人干的,我想??不是陈艺林,那肯定是张明华。”
许少峰说:“陈艺林的可能性极小,因为他知道事发的第一天,我为保护他与张明华闹翻了,他不会不知好歹的。”
王正才说:“既然如此,那只有他了。”
许少峰说:“正才呀,这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当年,为了他这个副局长,我在钟学文那里不知说了他的多少好话,积极地推荐他,没想到有恩不报反为仇,真是令人寒心呐。”
王正才说:“许局,我想他也并不是对你个人有什么怨怼仇恨,主要是他眼红你这局长的位子。”
许少峰说:“眼红也不能这样背后下黑手?他眼红我的位子,我还眼红市长书记的位子,不能说眼红就干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来。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们要来调查,也好,他全面负责局里的工作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即使我这个局长不当了,他也别想上去。”
王正才说:“许局,你也不必这么悲观,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许少峰摇了摇头说:“估计他们已经与市委通过气了,否则,是不会进驻文广局的。对了,你了解清楚了没有,这个马主任??有什么爱好?”
王正才说:“只有一点爱好,就是喜欢女性,有点好色。”
许少峰点了点头,说:“一个人的爱好,也是他的致命弱点。”
许少峰本来还想说,要好好想个主意,给这位姓马的领导下个套,让他钻进去,然后收起套,拿在自己的手里,不愁他不撤回,也不愁他不给市上领导说好话,到那时,就会变被动为主动。但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必须要更加谨慎,否则,反倒会坏了自己的事。
王正才走后,他还在想,怎么给他设这个套才好呢?让阿灿找个三陪女去主动上门,他恐怕不会接受。让王正才的老同学请他去洗桑拿,怕是他的这位同学还达不到请领导洗桑拿的分儿上,一是不敢请,二是请不动。给这样的大人物设局并不那么简单,这不仅需要智慧,还需要时间。
会开始了。
钟学文咳嗽了一声。这是钟学文的习惯,他每次主持会议,开始讲话时,总要咳嗽一声。当然,这咳嗽并不是真的咳嗽,而是干咳,是向大家发个信号,意思是他要说话了,然后就真的开始说话了。钟学文说:“现在开会了,今天的会议很特别,所以,会议暂时由我来主持。大家都清楚,这次群艺馆的火灾事故给我市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省委省政府都非常重视火灾事故的调查结果,今天,省调查组进驻我们文广局,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了解。现在,我就向大家介绍一下省调查组的成员。”
钟学文说:“这位是省事故检查小组的组长马中新同志。”
马中新向大家点了一点头。马中新留着板寸头,看去像四十多岁,挺精神的。
钟学文接着又一一介绍了其他几位,介绍完毕后,才接着说:“对这场火灾事故,我们文广局在第一时间内做出的反应是积极的,主动的,不仅暂时承担了死伤者的抚恤金和医药费,而且,还对直接负责群艺馆工作的馆长陈艺林同志做了撤销职务的处分,这些,市委市政府,还有省调查组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当然,这并不是说文广局的主要领导再没有任何责任了,因为这场火灾事故毕竟牵扯到了两个生命,牵扯到了十多名无辜受伤者,作为主管行政单位,当然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包括我这个主管文化教育科技卫生的副市长,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昨天,在市委中心学习小组会议上,我也做了自我批评。所以,希望我们文广局的班子成员,尤其是主要领导,要从思想上,工作方式上,管理上找找深层的原因,这场火灾事故,与我们的管理,与我们的决策方向,有没有直接和间接的联系?现在,请省调查组的马主任讲话。”
马中新向大家点了一下头才开始说:“刚才钟副市长把我们这次进驻文广局的意图给大家讲了,我就不再重复。我非常赞同钟副市长的意见,这里需要说的有两点:一是,这场火灾事故造成的影响很大,省委省政府的领导非常重视,委托我们调查组一定要深入下去,查清事故原因,对造成事故的直接责任人,该追究法律责任的,一定要移交司法机关进行处理,该受党纪行政处分的,一定要严肃处理,决不姑且。尤其是关系到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大事,我们的态度历来很明确,不管牵扯到什么人,因为管理不善造成了重大事故,就必须承担起相关的责任。第二,希望文广局的主要领导,要正确对待,认真自查,从管理着手,寻找原因。当然,有些事,不是你主动承担了,我们就可以认定你有重大责任,也不是你不主动承担,我们就没有权力认定。我们肯定是以事实为依据,来决定我们的最终处理,而你们的态度好与坏,深与浅,必然会作为处理时的参考,直接影响到我们对处理意见的轻重认定。我想,在座的诸位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就讲这些,把时间留给大家吧。”
钟学文说:“马主任讲得很明了,现在,轮到你们说了,看看谁先说?”
许少峰知道,肯定是他先说。刚才听了两位领导的讲话,他越发的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但是,他还是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决不能败下阵来。当钟学文征求谁先说时,他就接了话说:“我先说说吧。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作为文广局的局长,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虽然说,事发的当天,我还在省上开会,虽然说,我在开会之前把文广局的所有工作全权移交给了副局长张明华同志负责,但是,当我在回来的路上接到电话后,我还是十分震惊,因为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面对这样的大事故,我们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果断的决定,一是由我们文广局暂时出资,为两位死难家属发放了抚恤金,稳定了他们的情绪。然后又为住院的受伤者预付了医疗费,保证他们治疗不受影响。二是,我们针对这一重大事故,又在内部开展进行了自查自纠,经过我们局党组会议讨论,将撤销陈艺林同志群众馆馆长职务的报告上报到了市委组织部,得到了批准。在处理陈艺林的问题上,我们曾经也有过争议,一种意见认为,陈艺林把舞厅承包给了舞厅的老板黄得财,有书面合同,也有公证处的公正,黄得财是法定责任人,陈艺林不参与管理,更没有入股,他不应该受牵连。另一种意见认为,群众艺术馆不应该把楼层租赁承包给对方办舞厅,因此要追究他的责任。鉴于这种情况,我们还是从大局出发,本着严肃处理吸取教训的目的,给予了陈艺林同志撤职处分的决定。我个人觉得,在对待这次事故上,当初我们文广局不应该讨论同意陈艺林同志在群艺馆租赁承包的决定,要说有责任,责任就在这里。当然了,这种天灾人祸的事,谁又能料得到?要是能料到,我们也不会同意,即使同意了陈艺林也不会租赁承包。现在,我们已经处理了陈艺林,虽然他一直叫冤,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火灾事故发生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如果说,组织上还要继续??”许少峰刚讲到这里,听到王正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突然让许少峰明白过来了,他是在提醒他,他的话有些偏离了。他不觉一惊,一下子清醒了。刚才,他的目的就是让上面的领导听听,我们已经处理了一个人,已经有点冤枉了他,我们再不能制造冤假错案了。没想说到激动处,不免带出了一点牢骚。要不是王正才的提醒,他的下一句话恐怕就要说:“还要继续处理的,非要牵扯到局一级的领导,那我们只能接受组织的处分了。”幸亏王正才的提醒,让他把这些话咽了回去,马上调整心态说:“深入我们文广局进行调查了解,我们一要积极支持,二要提供便利条件,并且以积极健康的心态接受组织对我们的审查。我的发言完了。”
许少峰讲完,不经意地向王正才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他向他投来欣赏的目光,不免有点心心相印的感激。
钟学文说:“刚才少峰同志也表了态,这很好,我们就是要在思想上、认识上与省调查组保持高度的一致,不仅要有勇气承担责任,还要有勇气接受组织审查,包括我自己也一样。下一个谁说?我看明华说吧。顺便给马主任介绍一下,张明华同志是文广局的副局长。”
张明华向马主任点了点头,又向钟学文点了点头,才说:“尊敬的马主任,尊敬的钟副市长,我是文广局的副局长张明华,主要分管广播电视的工作。正如刚才许局长讲的,事故发生后,我们文广局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第一时间内采取了有利的补救措施,将矛盾缩小到了最小的范围内,当然,现在的问题不是让我们讲怎么处理遗留问题的,而是要讲清楚造成这种严重后果的原因。所以,就这个问题我想谈谈我的看法。第一,我认为这场火灾事故直接原因是舞厅老板缺乏安全意识造成的,而隐藏在这一事件背后的真正原因,是群众艺术馆根本不应该出让自己的场所去搞什么舞厅。群众艺术馆顾名思义,就是政府投资,让你为广大市民办一些有意义的文化活动,你却把展览大厅租赁给别人办舞厅,这本身就不对,所以,陈艺林受处分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冤屈的,如果有什么冤屈,也是他自找的。在这一点上,我的意见始终是鲜明的,没有含糊过。第二,火灾事故发生的那天,我还是在许少峰同志全权委托我负责全局工作的期限内,这自然有推脱不了的责任。当然,任何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如前面所说,我平时的工作主要是分管广播电视,文化这一块的工作是由另外一个副局长分管,他于去年调走之后,局里也没有再做分工,实际上就是由许少峰局长直接主管。我全权负责文广局的工作,仅仅是五天的时间。火灾事故虽然是发生在刹那间,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平时管理上的漏洞,让我在五天的时间去改变也是不现实的,更何况我也不能越俎代庖,趁许局不在家去改变平时不属于我分管的群众艺术馆。鉴于这种情况,我接受组织对我的审查。需要说明的是,当初群艺馆准备对外租赁承包时,我就在会议上提出过可能不太合适,因为我的意见没有得到主要领导的重视,最终还是对外租赁承包了出去。我这样说并不完全是为了推卸我的责任,更重要的是向省、市的领导表明,在对待这件事情上,我坚持了原则。”张明华讲完,马中新接上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话说到了要害,火灾的发生的确是一会儿的事,但是,这都是长期管理不严造成的恶果,偶然性中隐含着必然的结果。你刚才说到,另外一位副局长调走之后,群艺馆的工作由许少峰同志直接主管?少峰同志,是不是这样的?”
许少峰早就有点受不了了,他真没想到,张明华为了洗刷掉自己身上的责任,嫁祸于他,几乎不择手段。他正打算等他讲完了要给予还击,没想到马中新点了他的名,他只好说:“我并没有宣布过我要主管群艺馆,不知道在场的哪位局党组成员谁还记得?如果没有人能记得,这大概是张明华同志分给我的任务吧。”说到这里,他听到了会场中有人窃笑,就有意看了大家一眼,然后继续镇定自若地说:“张明华同志刚才说到的另一个问题也很奇怪,在你全面负责全局的工作的五天时间内,发生了这场火灾事故,这是铁定的事实,至于你有没有责任,要承担多少责任,组织上会考虑的,你不能为了推卸责任,就说是让你负责全局工作处理疑难问题就是越俎代庖,我真不明白越俎代庖这个词在这里是什么含义,是不是你尽职尽责做工作就是越俎代庖?不干工作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是好同志?如果我们的党员干部,都抱有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工作,管理上怎么能不出漏洞?还有一点,群艺馆对外租赁承包并不是哪个领导个人的意见,是局党组根据陈艺林同志的提议,集体讨论形成的决议。既然是集体决议,就应该有集体承担责任的勇气,不能有了问题就把责任推给别人,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
许少峰刚一讲完,张明华就接了话说:“我申明一点,我不是推卸责任,需要我承担的我肯定要承担,我只是想表明我个人的态度,就是谁的责任谁承担,决策人的失误,不能让集体来承担。到底谁想洗刷自己,我想大家比我更清楚。”
许少峰准备要说什么,被钟学文打断话说:“好了好了,我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自查自纠,有分歧有争议当然不是坏事,但是,如果分歧成了互相推诿和扯皮就不好了,我觉得应该更多的从我们自身找原因,寻找存在的问题,看看下面哪位发言?要抓紧时间,希望每个人都谈谈自己的看法。”
许少峰听到张明华那样一说,不觉脸上一烧,头嗡嗡地就大了。自从十多年前他当上科长那天起,就一直受人尊重,从来没有哪位下属敢这么对待过他,更别说用这种口气当着上级领导的面说他了。今天是他的第一次,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现在他还坐着一把手的交椅,张明华尚且如此,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下台了,他还不知道他会把他说成什么样子?他根本没有想到,平时还算温和的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他真是认为他的机会来临了吗?还是有人在背后为他撑腰打气?就在这一刻,许少峰突然觉得钟学文有点可疑,每次会议上,都是张明华说完了他就封住了话,不想让他说。这是为什么?莫非是他在暗中为张明华撑腰?他心里不觉一惊,要是这样,一定要小心谨慎些,无论如何不能败在张明华的手下。接下来,其他几位党组成员分别不疼不痒地谈了一些自己的认识,许少峰都没有听进去,许少峰只是在想,晚上就让林茹去汪书记家,只要攀上这棵大树,不愁我斗不过一个小小的张明华,也不怕谁能把我从这个位子上扒拉下去。
散了会,许少峰想把钟学文和马中新几个人留下来吃顿饭。他觉得这是一个信号,如果能留下来,说明省调查组对他没有抵触心理,如果留不下来,可能是把他当成了有问题的人。这样想着,就对马中新说:“马主任,你们辛苦了,晚上请你和钟市长一起吃个便饭好不好?”马中新说:“不麻烦许局长了,这次来,我们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不参加任何单位的接待,食宿都由市政府招待所安排,很不错的,希望你能理解。”许少峰听他这么一说,不觉有些茫然,钟学文也似乎看出了什么,有点意味深长地向他点了点头说:“那好吧,少峰,既然马主任不肯去,就不为难他了,我们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