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第7节

(7)

“来,纪镇长,我老家伙先敬你两杯!”,客堂的灯光下,卢副镇长举杯与纪载舟轻轻一碰就先进了喉咙。待纪载舟喝干,他先给纪载舟斟上,纪载舟赶紧立起身子去接,卢贵权伸手将纪载舟肩一按:“坐下.坐下,在我家咱们还客套个啥?”

纪载舟只好放了酒杯坐下:“你先斟吧,不,应该我给你先斟!”

“呃——看看,你又来了不是?今天呐,应该我老头子给你敬哩!刚才第一杯呀,是为镇里弄回了等米下锅的种子,我代表,不,谁也不代表,这个习惯用语搞惯了,怕是改不掉了,就以我个人吧。这是敬给你的一杯辛苦酒!你当镇长的独自挂帅出征,劳苦功高哇!为我这个老家伙挡了一大驾,不然,我就得吃官司了!”

“哪里,你过奖了。我只不过托了些关系,给老同学施加了点压力,就成了。可我没能亲自跟车回来,让你和在家的同志辛苦了!”

卢贵权听他一提没跟车回镇的事,心里就敏感了。幸亏你小子没跟车回镇,要不然就有你好戏哩。他给自己杯里斟满,又举杯与纪载舟对垒:“没跟回来好,好!来,干了它!这杯是我敬你的掏心酒!”纪载舟欲饮又停:“卢镇长,你这么一把年纪了也实在不容易,这话就说远了,你什么事什么话没对我掏过心。”

“快知天命了。这狗屁大点岁数,在中央就算是年轻化的小字辈哩,真的。纪镇长我得感谢你呀!昨晚我那三小子从县城打电话回来,说他已从亏损企业县鞋帽厂调到县保险公司了。是真的,我听了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哪有这等本事呀,我这个当老家伙的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不愿求人说好话。没想到你只听我念叨了一下就把这事放在心里,没声没气地就帮忙办好了!”他说完又先干了,朝厨房里忙碌的老伴喊:“老婆呀,咋笨手笨脚的呢,还有几个菜呢?”

“来了,端来了!”已提前退休的老伴又端几盘菜往桌子上放。卢贵权就说:“纪镇长帮咱三小子换了窝,快给他敬两杯。”

待纪载舟喝完两杯酒,卢贵权又将云烟递上来。本来纪载舟是不抽烟的,但人家老卢首次宴请自己,又这么盛情,只好又接了火。

纪载舟为他三小子调单位是举手之劳的事。一次他从卢贵权无意之中发牢骚知道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自己的小舅在县保险公司当头头,而且姑舅俩关系特好,小舅也特听他的话。他在前几天的电话里就和小舅讲好的。这次回城款待原种场的老同学和李加时也通知了小舅来陪酒,小舅一进门见了姐夫就说自己把他托的事办好了。人已到公司上班了,月薪九百三十块,比鞋帽厂每月多四百。这件事纪载舟办好了就没放在心里,可这却大大地感动了卢贵权,他多次想为儿子调个理想的单位都没能实现,儿子单位的工资发不出,每月只发三百元基本生活费,无法维持小两口的生活,儿子与儿媳妇的矛盾逐渐加剧,后来发展到了闹离婚的地步。儿子常常埋怨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够格儿,没本事,若是小家庭破裂了,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卢贵权一听肺都气炸了,说你小子自己没本事不成器的东西,不认老子就滚你妈的蛋,从此别再踏老子家的门槛。儿子又忤逆他,说我的事你不管,就不像我爹,今天是你赶我走的,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卢贵权一听这话,气上加气,心里觉得有什么堵得慌,一下就憋了过去,人就硬邦邦栽倒在地上。老伴无计可施,只有抱着他哭的份。正好纪载舟有点事来找他,一见卢贵权人事不省,没说二话就把他弄到了镇医院里抢救。他的老同学一边抢救一边说,如果再晚送一阵就没救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卢贵权不仅感谢纪载舟为自己捡回了一条老命,而且把儿子也给拉了回来。从个人感情讲,纪载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自己没了这条命,那还能在世界上蹦跃个啥?知恩不报非君子。既然自己这条老命都是人家纪镇长给的,难道自己还有啥不能向他坦诚呢?人家给我一条命,我要给人家一颗心。现在想起来,当时自己在批评制止钟若兰的未婚夫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不敢担保纪载舟真没这事,如果真有风流韵事,就是有恩之人,也不能容忍。想想自己不近人情的那点心思,做人太不地道了。纪载舟为小三子帮忙调单位是真心实意,没有掺杂任何私心。这两点,他都非常感恩不尽。但令他最震撼的是,纪载舟不仅没有追究假种子的事,以此为借口排挤他,向县里反映,反而主动承担了责任,并且在火烧眉毛之际把调购新种子的事一人揽在了肩上。按常规,一个主要负责人到新的地方就任,就会扔出最厉害的杀手锏,把原有班子的人马全部打乱,调走的调走,降职的降职,退位的退位,可纪载舟没这样,照样相信自己依靠自己,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卢贵权觉得自己原来那种老气横秋玩世不恭与人为敌的心态已被纪载舟的人格魅力给彻底摧毁了。小三子曾当面向他要三千元送礼调单位,他也固执得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儿子才提出断绝父子关系。当时,他不是拿不出三千元钱来,一是不想让儿子拿自己老脸低三下四短志气,二是刚好有三千元钱现金搁在家里,但他就是不拿,也根本没敢轻易动那三千元钱。想到这里,卢贵权心里倏然一紧,他起身回到里屋,出来后将个厚厚的信袋往桌子上一放,一屁股跌落到椅子上,顿时老泪纵横起来。纪载舟惊诧不已,木讷讷看着卢贵权。此时,卢贵权的脸已完全不像平常那副霸道威严的骄横相了。

卢贵权用手背揩把老泪,从信袋里掏出一叠百元崭新的人民币来,整整三千元。老卢双手颤抖地把钱递给纪载舟:“你点点吧!”

纪载舟没有接过钱,又推了回去,恳切而严肃地说:“卢镇长,你这是干啥,区区小事帮个忙理所当然,也用不着这样呀!”

“哪是咧,纪镇长。”他声音颤动得几乎听不出来。”请你把它转交给县纪委,怎么处分我都行,我认了,谁叫我人老心贪呀……”

纪载舟这才将钱放在桌上,没待他道明原委,心里已经明镜似的猜出了十有八九。他取出了夹在钱中间的一张白纸展开,发现是“交代书”,上面写着几行字:

县纪委:

由于我学习和自身改造不够,利己主义思想占了上风,使自己在去年组织镇种子站从江苏调运种子时,没亲自把好质量关,导自(致)将部分变质的假劣种子调运回来,并接受好处费三千元。此款是种子站长等人以每斤多收群众两块钱以及对方给的业务好处费中分的。虽然是种子站长背着我给老伴的,但责任在我,我已严重违反了法律和党纪,侵占了群众血汗钱。在新任镇长纪载舟同志人格力量的感染下我十分悔恨,丧失了一个党员干部的觉悟和立场。现在我把这笔不该要的黑心钱退给组织,听候组织处理意见,怎么处分我都不过分。我要在深刻反省自己错误的同时并积极配合组织做好对其他有关经济问题当事人的查处和退赔工作。

卢贵权

其实从纪载舟来到叠镇的当天晚上起,就有人不动声色地向他的寝室和办公室里悄悄地塞条子和匿名信,检举种子站站长有经济问题,也有影射卢贵权和镇派出所瘦个所长的,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当他组织召开第一个班子扩大会议时,他就把“坚决查处假劣种子事件当事人”这句写在本子上的话省略了,没讲出来,为的是稳定大局,以后再查处不迟。刚才老卢泪流满面递钱时纪载舟还以为是为了感激自己,当他说出把钱转交县纪委时才一下明白过来。

然而仍然使纪载舟惊诧的不是老卢的退钱举动和满面热泪,而是这短短几行“交代书”的文字。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老卢能有这样的决断举动,是相当可贵的,看得出是经过较长的思想斗争,也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

从没在别人面前服过输的卢贵权,此时已罪人似的将头埋得很低,只差点掉进裤裆里了。他猛烈地吐着烟雾,在纪载舟面前如同一位做了错事等待老师教训的小学生。

卢贵权的老伴被他这种举动给弄懵了,忿忿地将房门关起来,在里面恸哭着。为了这三干块钱,她挨了老头子一顿好揍。当时种子站长把钱送到家里时,她是高低不肯接,种子站站长说这是借的卢镇长的钱。是还给他的,她就收下了。一直到纪载舟调来之后,一次三小子为调动工作向家里要钱时,她才想起那三千块钱来。老头子问她这笔钱从哪儿来的,她才一五一十说了。老头子一听火冒三丈地跳着脚骂她是个糊涂婆娘,第一次动手打了她,边打边骂“老子一生过得硬的就是不贪不占不嫖,所以谁都不怕,谁都敢斗。”还骂种子站站长是个混蛋王八蛋,是个喝人血不要脸的东西。要早告诉自己,老子决不会带纪载舟去医院看他。这下他狗日的把嘴给堵了,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她身上被老头子打得紫一块青一块的,至今还没消尽。

这下也该纪载舟被老卢这个突然举动弄得措手不及了。他脑子里迅速地寻找搜索着答案和对策。暂时大家无言以对,屋里的空气也顿时凝固了,似乎没了春天的气息一般。

还是卢贵权自己先打破了这凝重尴尬的局面:“掏句心里话,我这人文化水平不高,但搞农村工作的本事经验还是有一套的,这大半辈子对党还是算忠心耿耿。就因上头没关系,一直升不起来,与我同事过的许多人都混入省、地做了正副处级干部,我还在叠镇蹲在老窝原地踏步。我在副镇长的位置上陪过五任镇长,你就是第六任了。人家叫我五朝元老,似乎我资历老威信高,在敬称我,可我只要听了这句话就觉得像鞭子在抽心般难受。这些年来,我就一直变着法子跟新来的同志作对,我们这‘叠镇帮’就筑成了一道铜墙铁壁,让外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就是呆上一年半载的也都是灰溜溜离开的……而实际上我是对上头有气。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些事,感到还真的对不起被挤走的同志!”

“叠镇弄成这个局面,我姓卢的要负主要责任。但是,有一条我敢保证,除了这回种子事件的错误外,这几十年我从没多用公家一块钱多占公家一样东西。要不然,我这个家也跟人家一样弄得像宫殿了。口福是不少的,在工作中吃、喝、抽公家的不少,只是油了嘴肥了肚皮。”

他如同一个正被提审的犯人在坦白交代自己的人生演绎过程。他和纪载舟一支烟一支烟地抽,谁也没有再提喝酒吃菜的话,他要当着纪载舟的面开膛破肚,把内心世界全部剖析出来,让对方看个清楚,他抬头望着纪载舟:“你还没到任前,组织上通知我时,说实话,我就已经准备与你憋着劲儿对着干一番,那次你来赶赴时……”

那天赴任的“见面礼”不便再讲,让双方显得尴尬,纪载舟也动情地对卢贵权说:“卢镇长,咱们不打不相识嘛,你我之间本身就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和个人恩怨。再说谁没有闪失的时候呢?这事别再提了。”

他略顿了一下,关于收到群众检举信的事,是不能告诉老卢的。他对处理老卢的错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的问题,内部消化,暂不上报。”他要给卢贵权思想进一步反省和在工作中发挥作用的机会,这样主要是为了挽救卢贵权。尽管钱是老卢的老伴接受的,但一旦捅出去,上下和同级都会盯住此事不放,说自己无原则同流合污的有之,说自己一到叠镇时间不长就变着法子查人家问题杀一儆百的人会更多。尽管自己这样决定不太符合组织程序,自己无论出于工作上还是个人感情上的原因,都是当前工作大局需要这样做。卢贵权是个容易反复的人,必须在挽救老卢的同时,只有抓住要害彻底教育一下卢贵权,他严肃而坦诚地向卢贵权摊了底:

“卢镇长,你在种子问题上受贿的数额不算小,时间也不算短,就是宽大免予处分,一旦让下面群众知道了,就会激怒他们,再来围攻一番,一人挖你一指甲也会叫你五马分尸的!”

卢贵权痴憨一样出神地望着纪载舟,额头上的虚汗早已模糊了他那双浑浊的双眼。他拿烟的右手抖得厉害,声音也变了调似的:“是的,我真是后悔莫及……就是枪毙也罪有应得。难怪当年毛主席批准杀刘青山不冤的,我这副镇长还……嗨……。”

“那倒不至于,犯了错误能知错就改,悬崖勒马就是进步,说明你还想保持晚节。”纪载舟进一步把自己的观点挑明,实际上也就是叠镇党组织的意见:“卢镇长,这事我看这样吧,钱我不上缴了,这悔过书就留在我这里,但这上面的话你要时时装在心上。明天你向镇纪检书记认识认识错误,回头我再找他和你一块将这次种子事件犯错误和有经济问题的人所得赃款全部退出来,算到各村退给农民。至于在方法上到时候听我的。”

卢贵权听纪镇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确使自己感恩不尽,只差给他跪下磕响头了,他连忙说:“那是,一定……”

“卢镇长,来,干了这杯酒,希望你吸取这个沉痛教训,但不要背包袱,今后为叠镇群众多出汗多出智!来,振作精神一块干吧!”

“那是那是,没啥工作能难住我的。你放心,今后你在后面扬鞭子,我就在前面膛路,把这百把斤交给叠镇的百姓们。来,我敬你一杯。”

“好,干!”纪载舟忽然将举到口边的酒杯停下,还有一件事始终是一块心病,就是刚到叠镇时为霉变劣种请愿的长发青年和受伤的中年汉子,至今还关在派出所里。为这事他亲自找过瘦个所长,没办成。他到原种场调种子后没跟车回来,留在城里,专门去找过公安局一个要好的副局长,副局长答应做工作,并说瘦个所长在县里和地区有关系,才敢那么胡搞。农时季节不等人,必须尽快让他们出来才行。据老卢刚才透露,瘦个所长为种子站调种子保驾护航有功,也得过三千元的好处。事不宜迟必须牢牢抓住这个重大事因,把它作为治理叠镇的突破口:“卢镇长,这酒该结束了,但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出面做好工作......”

“啥事,你尽管说,就是赴汤蹈火也中!”

“就是那次被派出所抓去的两个农民,一直还关着,没放出来……”

卢贵权本来已红的脸更红了,猛一拍脑袋:“这事都怪我,当时我听种子站长一说打伤了他,就通知派出所来抓人。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所长是不好说话的人。”他又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举杯站起来:“咱们喝个团圆酒。我们‘叠镇帮’正式接纳你为‘叠镇帮’的成员和叠镇的公民!不过,不再是从前的‘叠镇帮’了,咱们要真正扎成一个帮,为咱全镇的事业干点像样的名堂!”

卢贵权送纪载舟出门已是夜深人静时,两人分别时握了一下手,这次卢贵权是双手紧捧的,用力也大,久久不肯松开像要生离死别似的。

卢贵权有了些醉态,突然又想起了那天镇团委书记钟若兰的对象在镇院里的一番言行作为,顿令他心里有些翻涌作呕,心里骂开了那个膀大腰圆的陈经理:去你妈的,你狗日的自己没本事游泳呛了水,还怪杂草。人家纪载舟是那种以权势夺人之爱的贪色官儿嘛?你姓陈的狗日的要敢诬陷了纪载舟和钟若兰的清白名声,别怪老子不留情面,非得叫你这事给黄了不可!他扯了一下纪载舟说:“我想跟你问一件私事……”

“啥事,你说。”

“算了,算了,没啥大不了的事。”他庆幸自己没说出来,还是先由自己和姓陈的谈一次。他曾听钟若兰说过,实际上姓陈的是脚踏两只船的家伙,有了钱就烧得姓啥都忘了,钟若兰几次去县城在姓陈的房间里都碰到了那个姓宋的女人,经常为这事吵吵闹闹,所以钟若兰每次逢姓陈的到叠镇来找她时,就不再想理他了。那天晚上姓陈的在外面喝了酒到钟若兰的房间,要和她上床,钟若兰不依,就和姓陈的扭打起来,才夺门而逃,去敲载舟的门。

卢贵权想要警告姓陈的老老实实一点,想让钟若兰与他分道扬镳,免得误了终生。这样也将使她和纪载舟的谣言不攻自破。于是,卢贵权又说:“算了,拈不上筷子的事,上不得正席。纪镇长,我以前有句老话,忠不忠,看行动,你今后检验吧!”

他们同时都笑了,又同时举目看看夜空,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眨着眼睛。

这天一早卢贵权就接到县委组织部的电话,说县委书记和地区的领导要到叠镇来做基层党组织在农村发挥作用的情况调查。卢贵权问市领导的主要意图是什么,需要了解哪些方面的情况?组织部的人说,主要是对如何从农业镇转型为工业镇的经验和班子队伍建设方面存在的问题等作些调研,结合春耕春播调查研究一些存在的共性问题,回去制定一些相应的措施,在全市逐步推开。

卢贵权倒不在乎对方是组织部的人,声大如雷地道:“你说你们这些官官们吃多了不是,为啥把他们往我们这里引?”

那边赶紧说:“老卢同志,你别激动好不好,骆部长交待过,好与坏你准备就是了,这阵子他和县里领导正在向地区领导汇报情况,明天就到你那边去。接待工作是不得马虎的!”

“知道了。”卢贵权忿忿地扣上电话,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骂道:“这些摇笔杆的,尽他妈喜欢搞些虚假事情!”发泄归发泄,但不能顶着不让来,自己这个老家伙不要这顶小小乌纱帽倒可以,可纪载舟不能不要,而且还要将它戴稳,争取几年就换一顶高的大的新的。得助纪载舟一臂之力。

纪载舟这几天都在乡下跑村串户地为农民搞稻谷催芽播种技术指导,已两天没回过镇政府。卢贵权抽着闷烟憋着闷气,此时又与纪载舟联系不上,他只好独自苦苦地想着这回怎么能在上级领导面前把叠镇的面子找回来,彻底改变以前的形象。过去都是自己没有配合好,总跟人家使着反劲儿明里暗里地掰着手劲儿,脚下使着绊子,一心想当镇长,过过镇长的瘾,再为老百姓干几件好事大事,可事不如意,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一步之差就滑得老远。

他坐在办公室里苦苦地煎熬着自己,想着未来的叠镇和现在的纪载舟。一包云烟都吞吐完了,机关的人们早已下了班,一直到老伴来到他那间办公室喊他催他吃饭时,他还痴痴地没理睬她望着天花板。老伴慌了神,忙去摸他的额头,真还有些烫手,便惊恐地叫道:“老头子呀,都一点多了也不回家吃饭,莫不是中了风吧,又痴又呆的,头还发烫哩!”

他被老伴吼得回过了神。他刚才有点像秘书一样做着一篇精彩的大文章,顿时狂笑道:“你个老东西就会大惊小怪的,啥中风,发啥狗屁烧哇?老子是在做一篇大文章哩!”

老伴被他突然一阵狂笑狂言搞懵了,不见他动笔铺纸地写什么,竟还说做大文章,鬼扯羊腿沾不到边的事。她真担心他神经出了毛病,急得眼窝里掉出伤心的泪来:“你大白天说梦话,小学都没毕业还做啥大文章呀,说你病了还不相信,还狂笑狂言......。”

卢贵权这才如梦初醒,怕把老伴吓坏,忙牵着老伴说:“走,咱们回去吃饭。咱有啥病啦。以往那是心病,现在没有了。老子今儿个晌午要喝它半斤‘泸州老窑’!”

下午,卢贵权坐夏利车出了镇政府大院,为策划明天的事整整忙乎了半天大半夜才回来,鸡都叫二遍了。路过纪载舟的单身房间不见有灯光,心想他这几天太辛苦肯定睡沉了。前去敲了一阵门,仍不见有人应,卢贵权慌了神,也顾不得饿肠辘辘,就赶紧去敲镇政府办秘书的门。青年人瞌睡大没醒也没答应。卢贵权骂了一声:“小狗日的睡死了哇?”一脚将门踢开,拉了开关。门响灯亮将秘书惊醒,猛地跳下床揉着眼问:“谁?谁?半夜踢门要行窃呀!”待眼睁开就傻了:“是卢镇长哇,您有啥要紧的任务么?”

卢贵权看一眼秘书的紧张相,心里想笑,觉得自己别吓着他了,便缓和了口气吩咐说:“纪镇长出门几天没回来,市县要来领导检查听汇报,你知道他现在何处?”

秘书完全明白了:“听政法副书记下午回来说,纪镇长又去了陈家里啦,什么时候去喊呀?”

“你现在就和办公室主任一起作伴去,纪镇长务必在明早八点钟前赶回镇政府,否则我拿你是问。”

秘书一个激灵,睡意顿消,忙说:“我这就去喊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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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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