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

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

老谭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虽说还没有落到被“双规”的地步,但随着没完没了的谈话和各方面证据的出示,谭主任的神经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然而,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唐董事长愈发露骨的软硬兼施和威逼利诱。自己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唐董事长丝毫没有要放他一马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地给他施加压力,他开始明白了,唐董事长现在想借牺牲他而揭露“新维多”通过耿迪对一些官员的贿赂行为。黄晓军的车祸事件使得很多人开始对唐董事长变得敬而远之了。因为这些人原本只想靠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关系网捞取都以为是“安全塌实”的不义之财,但如果他们一旦发现“游戏”已经超过了大家可以接受的规则以后,便纷纷逃之夭夭,不再继续玩下去了。惟独他老谭,是陷得最深、最狠的。唐董事长手里掌握了他这些年来几乎所有违法、违纪行为的证据,只要唐愿意,随时都能让他在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唐在咀嚼众叛亲离的苦涩时,开始生出了对所有人进行报复和伤害的疯狂欲望。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他老谭。原本以为只要耿迪和黄晓军不使坏,自己先受点委屈,让老唐觉得自己已无利用的价值,再主动一脚把自己踢得远远的。这样一来,既保住了耿迪为他留着的后路,又摆脱了唐的阴影。然而事态并没有按照他的意志,或者说是愿望而发展。首先他没有料到唐董事长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黄晓军采取突然行动,其次他没想到唐董事长会把自己当成砖头抛出来引“新维多”这块“玉”。还有,由于黄晓军的突然受伤,造成了“新维多”上上下下一片混乱,员工们人心惶惶,连耿迪眼下都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顾及他老谭呢?更让他绝望的是,耿迪和黄晓军绝对不会原谅他在事先知道的情况下,却没有把话说到明处。尽管事后他设法让人捎口信提醒耿迪,这不是一起单纯意外的交通事故,但他就是浑身张嘴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不早把话讲清楚的理由。无论如何,他起码也算是个帮凶。

这些天来,老谭一躺在床上,整个身体就紧一阵、松一阵、热一阵、凉一阵,一闭眼就梦见手铐、铁窗之类的物件,长吁短叹地度过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惟独令他欣慰的是,平时专横跋扈的媳妇却表现得出奇的温顺和懂事,没有了无缘无故的责备和训斥,也没有了刨根问底的好奇和俗气,处处变得小心谨慎、寡言少语了。大概她也是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关于丈夫的风言风语,结合到近来丈夫在家的表现,她预感到了一个即将摧毁这个家庭的风暴正在到来。“夫贵妻荣”的道理她是明白的,小时候父亲和家庭在文革期间所经历的浩劫令她至今记忆犹新……有关丈夫的花花事,她也听到了,但这等事只要夫妻之间不闹不掐,问题就会简单得多。那种不分轻重缓急、不顾前后左右,只为出口恶气的家庭妇女的短识到头来只能是害夫害己。看看人家美国总统夫妇如何?这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这两天,老谭一直在设法跟耿迪联系,但始终未能如愿以偿。他最害怕、最厌恶的就是唐董事长那句“我呀,哪位”的电话开场白。曾几何时他还把这当成是有个性、有派头、有气质的大家风范……天又快亮了,即将东升的旭日令老谭又堕入了暗无天日的一天……

今天找老谭谈话的是纪委的“老二”,秦副主任。秦副主任是老谭曾经共事过多年的搭档,两人的关系曾一度好到彼此不分的程度,遗憾的是因为一桩官场上常见的争斗,他们有了隔阂,并从此没有了私人的情分。事情的起因是如何处理犯了男女关系错误的办公室主任。当时正赶上“三讲”,办公室主任和徐娘半老的秘书利用加班时间在一起苟合寻欢的丑闻暴露了……无独有偶,时下正赶上美国总统也遭遇到类似的尴尬,一时间机关上下沸沸扬扬,办公室主任也得了一个“总统”的雅号。在关于如何处理“总统”的问题上,老谭和老秦发生了分歧。老谭坚持一撸到底,党纪政纪一起上,彻底拿下。理由是共产党的干部堕落到跟美国总统一个操行了,不严肃处理就无法向广大干部群众交代,有损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光辉形象;而实际上背后的原因是上面多次暗示要安排一个领导同志的秘书,来接替这个职务,可办公室主任既不到离退休的年龄,又无望继续攀登高就,这就使得老谭很为难,如今机会来了,岂能坐失良机,放过这着一举两得的好棋呢?然而老秦的意见却是大相径庭,理由是“总统”和半老徐娘都是孤家寡人(办公室主任的妻子已病故,秘书是个离了婚的女人),两人应该算是“恋爱”关系,就算有什么不妥,那也是属于“有伤风化”的一般性问题,况且“总统”一再表示很快就会“梅开二度”,和半老徐娘结成百年之好。这跟美国总统的情况有本质的区别,况且眼下美国总统还在继续为美国人民工作呢不是?在对待干部犯错误的问题上,还是应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以人为善的方针政策。然而真正的缘故还是因为“总统”在位期间为老秦家里的大事小事没少费心操劳,大到子女上学、就业,小到柴米油盐酱醋,是老秦非常得力的“管家兼生活顾问”,两人私交不可谓不深……一个要搞,一个要保,想搞的不搞不行,想保的不能不保,于是二人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事情的结局当然是老谭占了上风,时下正赶上“三讲”,好歹也算讲出了一些问题,讲出了一股正气……

眼下自己又和老秦坐在一起了,不同的是这次彼此不为保谁,也不为搞谁,而是一次严肃的交代问题的谈话。

根据官场多年来积累的经验,老谭判断秦副主任的出场意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一是组织上有意安排让秦副主任负责自己的问题;二是老秦利用职权,自告奋勇要来抓这件事情。以上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又都暗示着两层意思,一是组织上要搞他,二是有人要保他。说来说去还是个“保”和“搞”的问题……

“怎么样,老谭,”老秦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还算平和,说,“我看你最近的气色可不太好哟?”

老谭点点头,心想,这是明摆着的。

“今天我来找你有两层意思,一来是想看看你,算是一种关心吧;二来也是想听听你有什么新的想法。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过错误,而是我们对错误的认识嘛。你写的材料和跟纪委其他同志的谈话录音我看了,也听了。今天我是抱着诚意来的,没有说教和逼供的意思。我什么也没带,你也看见了,纸、笔、录音机,都没带。怎么样,咱们谈谈?”

老谭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口误和失言都可能给他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和灾难。但如果一声不吭,耍死皮,更会让人反感和看不起。于是他开口了:“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叹出了多少辛酸苦辣、多少无可奈何、多少人生感悟和多少是是非非呀,“有什么好谈的?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吃吃喝喝、请客送礼、交友不当、违反政策,就这些,错误很严重,我自己心里有数,也希望组织上尽快处理。”

“哎呀,老谭啦,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个老脾气,”老秦站起来,掏出一盒价值3元人民币的香烟,抽出一根递给他,说,“人啦,有时候会缺点什么,有时候又会多点什么。不管是多了还是缺了都说明一个问题,与人为善、平和做人、清心寡欲不失为上策吧!”

老谭的心先是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生疼,紧接着又有一种麻溜溜的感觉,这后一种感觉竟是久旱逢春雨的甘甜和爽意。不是吗?老秦的一番话要在平时狗屁不通,可在眼下是那么的中肯、那么的和善、那么的温馨悦耳。难道情况有了转机?不会吧?……老谭的心跳有点乱不成规律了。

“老谭呀,说句犯纪律的话吧,我这次来是受了有关领导的指示的。领导对你还是很关心的。怎么说呢?要注意身体,要搞好,身体垮喽可就什么都没了……”

老谭抬头,感慨万千……今天的天气比往日宜人!

豆豆、薛佳灵、张桂翠都来了,黄晓军的病房凭空变成了花的海洋,各种艳丽的鲜花异草,加上女人的身上的香水,将屋里顽固残留的药碘气味统统赶到窗外。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本来就让当班的护士小姐很不自在了,现在又唧唧喳喳闹得过道上都能听见她们的存在,于是就有了护士严厉的警告:如果不能遵守医院的有关规定,请几位马上离开……

护士离开以后,黄晓军乐了,说:“看,白衣天使不乐意了吧?”

“还天使呢,我看像巫婆。”豆豆做一鬼脸,压低嗓门说。

“巫婆”这两个字是黄晓军这些日子最熟悉最亲切的名词。他暗自庆幸司巍巍前脚走,豆豆等人后脚才到。要是大家碰在一起,没准儿“小巫婆”又能看出些什么来。他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在司巍巍面前无所顾忌地胡思乱想。他不知道司巍巍这种令人既惊叹又恐惧的神奇本领,是不是一种荒诞的妖术或骗局,但他对她的迷恋和向往却是不由自主地日益加剧了。他觉得和司巍巍在一起,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彻底解脱和轻松,就像一个光着屁股满大街撒丫欢跑的顽童,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羞涩廉耻,尽情地体验一种愚弄别人的兴奋和爽快。

黄晓军问豆豆,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她们的影视大作?豆豆神秘而又欢愉地告诉他,快了,到时候保证轰动盛京城。这是一部关于现代都市男女青年恋爱的影视作品,话题虽然俗套,但内容十分新颖,讲的是一个负案在逃的大学生,利用潇洒英俊的外表和美丽的谎言,在互联网上疯狂骗取那些多情少智的女性,最后终因良心发现,投案自首又被政府拉出去枪毙了的故事。黄晓军听完,差点没把刚刚长好的伤口笑崩了。“这叫什么呀?”黄晓军好不容易止住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哎呀,你真是的,一点浪漫的情趣都没有。不跟你说了!”豆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虽说这是公司的第一部作品,但豆豆自己也不甚满意。因为经验不足,对导演、编剧,还有剧组都没有严格地把好关,以至于戏都快拍完了,才发现的确有些粗制滥造,好在有几家地方电视台已经签约同意购买这部戏,要不然肯定落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以后你们再要拍什么,我建议请一个人给你们做特别顾问,保证不会出问题,而且拍出来的东西又赚钱又好看,政府还待见,怎么样?”黄晓军认真地说。

“谁呀?”豆豆问。

黄晓军故意买弄玄虚,没有马上说出是谁,只是笑了笑。

“哼,就知道你们想看我的笑话。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明白,我豆豆不是个等闲之辈,哼!”豆豆的这两个“哼”,在黄晓军听起来“哼”得非常可爱、非常娇娆。

……

耿迪终于等到了何伟从哈尔滨打来的电话。何伟在电话里说:“OK,明天到盛京。住下后联系!”

耿迪接完电话,立刻秘密约见了邱建。他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盛京电影院大厅西侧的最后一排座位。电影开始放映以后,前后差了不到五分钟,两人便坐到了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对时髦的同性恋,企图利用昏暗的角落,以谋不轨。

“迪哥,怎么想到这儿了?”邱建问。

“这里好,正经人谁都不好意思注意咱。有谁心怀鬼胎想监视咱们,一眼就能找出来。”耿迪说,嗓音很低。他将一张纸条塞到邱建的手里,“这是张河林现在修身养性的地址。这个地方除了我和何伟,谁也不知道。你后天一大早就走。跟郝大姐和小姜,还有你媳妇他们就说你去上海参加‘房地产博览会’,然后再到各地走走,估计十天半月就能回来。记住,没有我给你打电话,甭管是谁,也甭盛京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回来。手机你带在身上,平时别开。五天以后,每晚三点到三点半开着。你媳妇那里,过几天我会安排她参加一个去东南亚的旅游团,手续都办好了。你回去告诉她,我让佳灵陪她去。明白了吗?”

邱建点点头。

“后天早上6点10分有一趟从老盛京站发车的火车。具体的走法,那纸上都写着呢。另外,你明天告诉小姜,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财务不准动用任何一笔超过一万以上的资金。任何理由都不行,包括我和晓军出面说话。支票的硬件你找个地方放好……”

“我知道了。迪哥,您可要多保重。晓军那里可就全靠你啦。”黑暗中,邱建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耿迪的手。

“放心吧,我和晓军商量好了,很多事不能让你知道。你就踏踏实实地跟张河林一起研究几天佛学吧,每天念叨几句“阿弥佗佛”,保佑咱们这帮兄弟姐妹平安!”耿迪说完,站了起来,“我先走了,再见!”

耿迪离开以后,邱建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电影散场。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疑神疑鬼地左顾右盼,像是总有甩不掉的幽灵在紧随着自己。尽管耿迪和黄晓军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但他明白,一定有什么他意想不到的大事要发生了。昨天他去看黄晓军的时候,他发现黄晓军眼里有一种他从来都没见过的寒光,故做轻松的谈笑并没有完全掩饰住那股寒光里面透出的杀气……他知道耿迪和黄晓军都属于那种一旦狂暴起来,什么恶事都敢干的“恶人”。这一次,他们把自己排除在外,是为了给“新维多”留下一粒火种。黄晓军名下的股份已经转移到白姐的头上;耿迪的股份也移到了薛佳灵的名下。要出事了,而且是大事!邱建最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他的心情在一片惶恐之中陡然生出了令他激动和兴奋的巨大快感——干,干死这群王八蛋!

耿迪和老仝的见面已是在深夜11点了。见面地点由老仝安排在盛京城一家从不对外开放的茶楼,就连耿迪都没有想到,在这条喧哗的大街旁,竟有如此典雅安静的一处世外桃源。老仝告诉他,这里曾经是某个领导专门和社会名流品茶做画的交际场所。后来这位领导去世了,就由一个很有道行的朋友接管了。在这里谈话绝对安全,完全可以畅所欲言。

这是一次真正开诚布公的谈话,正如事先黄晓军所说的,老仝是个非常明白的人。

“你和晓军要想做什么,或者怎么做,我不干预你们。你们有你们的道理,也有你们的难处。我理解,但不纵容,也不支持。就像对待老谭的问题一样,晓军让我放他一马,好,我觉得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就放了。晓军这次受伤算是一个教训,你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稳住阵脚,而且如此清醒地对待和处理这么多的事情,说明你们的确很有头脑。从这一点上来说,应了一句老话:后生可畏!但你们要记住,天外有天,能人后面有能人。漩涡深不可测,一旦当你陷入其中,你们就发现会身不由己地越陷越深,越往深处你们就会感觉到可供自己回旋和伸缩的余地越小,直到最后被彻底地吞噬淹没。这是一个铁定的规律,任何人都摆脱不了这个规律。年轻人,一句话,见好就收。我知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们也是迫不得已,但万万不可利令智昏、得意忘形、丧失原则。我说的‘原则’就是规则,一个中国人几千年来遵循的游戏规则。这里面有很深奥的哲理,一两句说不清楚,要靠你们自己去悟。我相信你们总有‘悟’透的一天。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么两句话:‘留给对手的余地就是留给自己的墓地——你也就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创造自己的天空就会摧毁别人的梦想——你也就不再有自欺欺人的善良。’听起来有些矛盾,但却有很深的因果定律。好了,我这人有时候爱发一些不着边际的感叹,你们也就随便一听。说说吧,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耿迪虽然没有完全弄懂老仝说了这么多的全部含义,但他基本上明白,老仝是希望他们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耿迪心里想的却是完全相反。

“是这样,晓军现在伤势还很不稳定,短期内根本恢复不了。我们已经有充足的证据,唐董事长他们是这起车祸的罪魁祸首,而且他们还在策划下一步的行动,连邱建现在也不敢露面了。这样下去,‘新维多’总有一天会垮台。您也知道,唐董事长有他的势力范围,我们现在真的是很难。今天请大哥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大哥在有关领导面前把唐董事长这个人的真实面目和卑鄙嘴脸彻底揭露出来。他不是一个正经的商人,更不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如何如何爱国,如何如何有钱,他身边的好几个人都跟境外黑社会有牵连,实际上整个儿就是一个流氓黑色团伙……”

“不用讲这么多嘛,他是个什么人,我不比你们了解得少。包括我们的一些有关部门对这个人也是很了解的。关键是你们自己现在有什么打算?就这么等?等到司法介入的那一天?还是打算以牙还牙?”老仝狡黠地看着耿迪,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还是没有跟他交心。

“大哥,那您的意思?”耿迪试探着问一句。

“小耿呀,这么说吧,今天你代表晓军来见我,不光是请我在上面替你们参姓唐的一本吧?”

“大哥,您真是高人!”耿迪乐了。

“好吧,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佩服你们这帮年轻人,也非常愿意交你们这几个朋友。我把惟一的一个

闺女都交给你们了,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耿迪惊诧地看着老仝,他不知道是老仝‘悟’出来的还是黄晓军透露了什么。

“大哥,您……”

“呵……呵……耿总经理,小看大哥了吧?!说说看,都需要我帮你们做哪些‘善后’工作呀?”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耿迪也就不再有任何顾虑了。他说:“大哥,唐现在是加入了美国籍的,而且他那几个手下的身份也都不是大陆的,我们担心一旦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还有呢?”老仝问。

“主要就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因素。要是演变成一场黑吃黑的闹剧,‘新维多’也就算完了。我和晓军现在之所以退出来,最大的顾忌就是因为这个。如果把‘新维多’牵扯进来,那代价可就太大了……”

“那你们能保证你们的手段完全可靠吗?”老仝问。

“基本上可以保证。事情一办妥,我和晓军就离开盛京。后面的事情,还有老唐的周围的那帮人就得靠大哥收拾他们了。如果都像谭主任那么懂事,别再找‘新维多’的麻烦,一切就好办多了。”

“你们不是已经把‘恐吓’信都发给他们了吗?”老仝胸有成竹地又点了耿迪一句。

“是,可说不定哪天他们当中又窜出个好事的来。而且据我们所知,他们的后台还是相当硬的。成事不足,但要坏事可是绰绰有余。老唐算不了什么,可‘新维多’毕竟从这帮人嘴里抢走了一块肥肉。万一……”

“好、好,能想到这一步,说明你们真是成熟了。老唐凭什么?既然他能把这些人暂时笼络到自己身边,你们又为何不可以为之呢?说到底还是一个‘利’字嘛!”

“对呀,大哥,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呀。”

……

司巍巍一见黄晓军,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你跟谁结下了那么大仇?”她问。

“你又看见什么了?“黄晓军有些心虚地问。

“你别怕,我不会出卖你的。你眼里有股杀气!”

“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杀谁?杀你?”黄晓军有意让自己先糊涂了。

“哈,你敢!好了,我不说了。想我吗?”她问。

他点点头。

“你要走?”她突然问。

“是,过几天,我想出国待些日子。”

“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

“是吗?”

“是,我想回来!”

她沉默了。

黄晓军在心里对她说,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想带你一起走,跟我出国。也许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回来,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在那边还有一个白姐,你能容得下她吗?老天爷干嘛要让你来到我身边呢?你好好想想吧,跟我走?走吧,我们会有一大堆的子女,尽情享受我们的生活,走吧,“小巫婆”,跟我走……跟我走……跟我走……

她出神地看着他,偶尔笑笑,但最后,她摇摇头,说:“祝你一路平安!”

他万念俱灰地躺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他强迫自己把思维引向了一个黑乎乎的、没有尽头的迷惘空间……什么都没有,出了黑暗,见不着任何有形的边际和存在,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感觉到自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翔,可又好像是在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她已经走了。他猛然觉得自己被人愚弄了。“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巫婆!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滚——”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忿忿骂道。

“你怎么啦?”刚进门的护士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问。

“没什么、没什么,对不起,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对不起……对不起!”他又陷入了一片混沌的世界。“我他妈的大概是疯了!”他想。

何伟驾车带着耿迪在市里转了很长时间,直到确信没有人跟踪以后,夜色也已经完全降临了。当车开到郊区一个僻静的工地时,何伟将车停下,熄火以后,他对耿迪讲:“迪哥,你看见前面那辆车了吗?”

耿迪透过夜幕,隐约能够看见距离他们前方大约一百米左右,有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他点点头,说:“看见了。“

“他们老大在车里等你。这是他们的规矩,老大从不露面见生人。您过去以后,直接打开车门坐到前排的副座上,千万不要回头,除非老大用手拍你的肩膀。一定记住了!”何伟有些紧张地说。

“你见过他们老大吗?”耿迪问。

“没有,从来没有。这帮人我只见过‘铁驴’”

“还有什么?”耿迪问。

“没了。有什么要求你直接告诉他们老大就行了。时间到了,您过去吧!”

耿迪打开车门,下车以后直接向那辆车走去。耿迪突然想起来,何伟曾经说过,这个团伙的老大过去是一个被开除的武警特警。今天见面的方式使他已经感觉到了这帮人的确具有相当的专业水准。他来到车跟前,这是一辆原装的别克,车牌被人用泥糊上了。当他打开车门坐到前排时,他用余光看见后排只有一个人,好像还戴着墨镜、围脖一类的东西。

“说吧。”后面的人说话了。那声音冰凉冰凉的,像是砸在耿迪后脑勺的冰坨子。

“下个礼拜一,他们要去某市参加一个‘贸易洽谈会’,车型是凯迪拉克,黑色的,车号是盛B-×××××。车里可能会有三到四个人。从盛京出发的具体时间估计应该在早上7点到8点。机会只有两次,去或者回来的路上。必须保证是百分之百的车祸,而且不能有活口!”

“就这些?”又是冰凉的三个字。

“就这些,有把握吗?”

“成交!”

就在耿迪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一副墨镜和一条裹住了脸的围脖。

“事成以后,我的人会给你的手机发一条短信息:生日愉快!如果不顺出了问题,就是:大哥病重。记住了?”

耿迪点点头,说:“最好别生病!”

那人也点点头,说:“好吧,就这么定了!”

耿迪回到车里,何伟急忙问:“怎么样?”

“我看这帮人行!”耿迪冷冷一笑,说,“回吧。明天一大早你就回宁海。从此以后谁也别再提这件事了!”

“我知道!”何伟说着,开始倒车。

盛京机场国际出港候机大厅,耿迪和豆豆前来为邱建的媳妇和薛佳灵送行。耿迪从皮夹子里掏出十几张100面值的美元递给邱建的媳妇,有些歉意的说“弟妹,不好意思,这是邱建出差前让我帮你换的。要是不够花,佳灵身上还带着一些……”

“不用、不用,我身上有。”邱建的媳妇明白,这肯定是耿迪自己的钱。邱建临走时,已经给她留下了几千美金。

“拿着吧,穷家富路嘛!”耿迪把钱硬塞在了邱建媳妇的手里。

“那就谢谢迪哥了。”邱建媳妇腼腆地说了句。

多好的女人!这个邱建一天到晚还跟人瞎闹什么呀?!耿迪心想。

“佳灵,随时给家里保持电话联系,记住了吗?”耿迪一语双关地提醒薛佳灵。

“记住了!”薛佳灵又看看豆豆,眼里有一种酸酸的柔光,说,“豆豆,我可把家里交给你啦,你可不能随便毁哟!”

豆豆笑嘻嘻地说:“哟,要不你把‘钥匙’也带走?”

两人会意地笑了。耿迪看着两个女人诡诈的眼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陷在这滩浑水里了。尤其是对薛佳灵,这个女人是他一生遇到的最奇特、最温顺的女人,自己不能再伤害她了。

旅行社的导游开始挥动小旗招集团员们排队准备进关了。耿迪和豆豆站在扶栏边上,一直目送着薛佳灵和邱建媳妇消失在人头簇动的空港大厅。

“走吧,回?”豆豆转过脸看着耿迪。她和他已经很久没有两个人单独这么在一起过了。

他看看她,点点头,说:“回!”

在他们上出租车的时候,耿迪为是坐在前排还是后排犹豫了一下。豆豆说,上后面吧,说话方便。于是他坐到了后排。

“迪哥,你怎么不爱开车了?”豆豆把身体向他靠了靠。

“老喝醉,不敢开了。”他不由自主地又把手又放在了她的大腿上。完!他想,这下又完了。

他感觉到她的大腿正在悄悄迎合他的手,慢慢向两边展开,一股热浪顺着他的手掌传到了他的手臂再通过胸腹直奔他那里去了……

“回家?”他问她。

她点点头,脸上飞过两片红霞。

她说她先洗个澡,于是就进到浴室里去了。耿迪坐在沙发上,奇怪的是,他发现刚才在车上那股冲动,现在却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又想到了老谭将和豆豆搭档的事,薛佳灵告诉他,豆豆对老谭的加入简直高兴得快要疯了,一个昔日手眼通天的政府官员,居然肯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这本身就意味着自己身价的高涨,还有老谭周围那庞大的社会关系和无所不通的门道,在豆豆看来都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财富。得意忘形之中,豆豆对薛佳灵的退出并没有表示出太多遗憾和惋惜,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迪哥,你能进来一下吗?”豆豆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叫他。

他进到浴室,看见豆豆躺在浴盆里,正用一种荡漾着春情的目光注视着他。就在这一刻,那种欲望又飞快地回到了他的身上。“男人真他妈的是最没出息的混蛋!”他给自己和其他无辜的男人下了一个定义。

豆豆的手在水里轻轻地抚弄着他的身体,湿润的舌尖娇柔舔探着他的耳道,上下一起挑逗,耿迪已经完全陶醉在肉体的快感和欢娱之中了……要是全世界的女人都跟豆豆一样,老爷们儿一天到晚就什么也别想干了。妈的,好女人坏女人都是祸水。

“想什么呢,迪哥?”她在他的耳边喃喃地气语道。

“想你呢,想你可能真是个妖精变的!”他梦呓般说。

“就是的,男人都这么说我——”

“就因为你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我喜欢这样——”

“骚货!”

“嗯——”

“佳灵这次出国之前,都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她笑了笑。

“骗人!”

“她只说不让我单独和你在一起。”

“那你还来?”

“我想你了。这也是最后一次对不起佳灵了。你们真要都走了,还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豆豆的语气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耿迪转过身,将她搂在了怀里,说:“你是个好女人,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他发现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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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产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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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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