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幕低垂,寥星可数。刑警队提审室里,气氛庄重森然,刺目的白炽灯光将审讯对象牢牢罩住,令其不敢直视,林晓风、谢虹、大胖威严地坐在审讯台后,对程北可、王梦瑶等人各个击破,挨个带入进行了审讯。
经审讯,王梦瑶交代了程北可杀害魏国立,栽赃嫁祸钟慨一事。胖子也交代了参与绑架妞妞,并于此前程北可曾指使他和瘦子殴打何不为等事情。
程北可却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林晓风拍案大怒道:“程北可,我警告你,不要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现在是铁证如山,不容抵赖,别的暂且不说,就你开枪打死警察一事,就足以判你个死刑。”
程北可满不在乎地跷着脚,他抬起头,乜了被自己激怒的林晓风等人一眼,懒洋洋说道:“既然说了是个死,不说也是死,那我又何必要多费唇舌呢?”
林晓风益发怒不可遏,喝道:“你不要太嚣张了,我们对你所犯下的罪行已经是一清二楚,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傀儡,是别人利用的一条走狗,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他人作嫁罢了。”
程北可眯起眼睛,似感兴趣地问道:“哦,那么你们说说看,我的幕后指使人是谁?”
“程北可,我来问你,你和魏国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去杀害他?你指使人去殴打何不为一事,就更加难以自圆其说,你又不是汪洋的情敌,对祁莹也没有非分之想,你没有理由去这样干。哼,你不必替主子遮掩包庇了,你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欲盖弥彰!这个人就是现任我市市长和市委书记的——”谢虹早已经按捺不住,她愤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从口中慢慢迸出三个字道,“田鹏远。”
程北可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突然脸色一变,不屑一顾道:“我是一个律师,律师只有到了法庭才会如鱼得水、变得生龙活虎,现在,我不想和你们这帮无名小卒在这样不平等的地方,作这样不平等的无谓的交谈。到了法庭之上,不用你们这样大动肝火地逼问,我自然会开口说话。我自知难逃一死,但我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我会当众作自我辩护,并解答你们所有的疑惑。”
“那好,”谢虹拍案而起,轻蔑地冷笑一声道,“你就等着和田鹏远在法庭相会吧。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在青川市大名鼎鼎的律师怎么为你的主子开脱,怎样为你自己狡辩?!……”
温可馨正在她那幢欧式别墅里,对镜百无聊赖地搔首弄姿描唇化妆,田鹏远悄无声息、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温可馨从镜子里看到田鹏远进来,脸上立刻变得喜形于色起来,她转身起迎,用夸张的语气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喂,今天又准备带我去哪儿玩呀?”见田鹏远默不作声,脸上阴得似要滴下水来,又上前摇晃着田鹏远的肩膀撒娇道,“你这个青川百姓的父母官,今儿这是怎么啦?瞧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谁惹你生气啦?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你生这么大的气呀?”
田鹏远有点烦躁地推开温可馨的手,一屁股颓然在床沿坐了下来。他已经风闻了程北可被抓获归案的消息,尽管尚没有程北可交代出他的迹象,但他预感到了大事不妙,惟恐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也终究难逃法网。
温可馨见状一笑,又卖弄风骚地靠在了田鹏远的身上。田鹏远忙将身子闪让开,扭头瞧了温可馨一眼,皱起眉头面有不悦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要这样子。一个女孩子,切不可举止轻浮放浪,要学会自尊、自爱。”
温可馨哂笑道:“你瞧你,又开始对我说教了,简直就像我小学时代的班主任,我耳朵眼儿都快让你这些老生常谈的话给磨起茧子了。要说你这个人,可算是我所有见过的男人中间最为奇怪、奇特的一个了,前后判若两人,这话说给谁听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从一个好色之徒一夜间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位正人君子。”说到这里,温可馨先自思索着摇了摇头,噗的一笑,“嘻,不可能,这太离奇、太离谱、太莫名其妙不可思议了……难道说是我长相不漂亮,身段不性感,才令你如此无动于衷?……可是,可是你忘了在凤凰大饭店和我共赴巫山、黯然销魂的那一刻了吗?”
说着,微微张开涂着荧光唇彩的嘴唇,悄笑着俯下去,在田鹏远的颈上挑逗地轻轻呵了一口气。
田鹏远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无比,他腮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几乎咆哮了起来,蓦地站起身冲温可馨举臂嚷道:“告诉你,以后不许你再提这件事情!听清楚了没有?永远不许再提!一个字都不许提!!”
温可馨不由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望着神色大变的田鹏远,脸上赔着尴尬的笑,一双手护在身前,边后退边口中讷讷道:“别、别,你别生那么大的气好不好,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你对我这样好,我就是想报答你。可是我除了我自己,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罢,颇觉委屈,脸上情不自禁现出几分悲戚之色。
田鹏远见状,面上不禁软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道:“你用不着报答我,我也不要你的报答。我若能在有生之年照顾好你,看着你幸福快乐地生活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温可馨迷茫道:“那是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既然不喜欢我,不爱我,那为什么要给我买车,还破费那么多钞票把我包起来?”她用手四下指着这幢华丽的别墅,又道,“又为什么要用这么大这么精致华丽的鸟笼子把我养起来?你说,天底下有那样傻的男人吗?你总不会跟我说,说你钱多得没法花,让我帮你挥霍,甚至说你跟钱有仇吧?”
田鹏远避开温可馨探询的目光,苦涩一笑道:“你就不要刨根问底地深究了。总之,我
的就是你的,我这里还有一张支票,今天来这儿就是特意为了把它送给你的。”
说罢,从身上取出一张支票来,递给温可馨。
温可馨接过那张花花绿绿的支票一看,她有些看不懂,翻来倒去地看,待多少有点看明白后,不由吃惊地倒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不相信地看着田鹏远,张口结舌道:“一百五十万?……”
田鹏远煞有介事补充道:“美元。”
温可馨仍像做梦似的难以置信,回手指着自己道:“给我?”
田鹏远点点头:“当然。”
温可馨想了一会儿,忽然失声笑了起来,她瞥了一眼田鹏远,将那张支票举在田鹏远的眼前,作势欲撕道:“你这张支票肯定是假的,我现在就撕了它。”
田鹏远一怔,急忙伸手拦住道:“为什么要撕掉它?”
温可馨自以为是地笑道:“你以为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会相信呀?我知道你的意图,你欺负我不懂英文,于是想用这张假支票来作试金石,来考验我的人品,看我跟你好是不是图你的钱财,是不是?告诉你,我温可馨虽说爱财,可也不是贪得无厌,也知道世间情义无价。”
田鹏远哭笑不得道:“我没有必要欺骗你,这不是一张空头支票,而是一张真正的瑞士银行的支票。”
见温可馨将信将疑的样子,田鹏远垂首,隐含忧虑道:“这几乎可以说是我全部的财产,我之所以把它送给你,就是担忧有朝一日我如果不在你的身边了,你可以拿着这笔钱到国外去,仍然能够过上比较舒适安逸的生活。”
温可馨呆呆出神道:“你把我当成了你的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全部积蓄都毫无保留地送给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哦,我明白了!……”
田鹏远一愕,她以为温可馨猜测出了是自己失散的女儿。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慌。
温可馨却歪着头笑道:“我明白了,你八成是上辈子欠我的。”
田鹏远有些尴尬道:“就算是吧。”
温可馨怔了一会儿,又神秘地一笑道:“我不要。你老实坦白,这钱是不是你当官贪污来的?”
田鹏远正色道:“按照我对国家做出的贡献,我觉得这些钱都是我应当得到的,我受之无愧。当然,从国家目前政策而言,并不承认这种所得。”
温可馨低头不语。
田鹏远有些着急道:“怎么,你是怕咬手不敢要,还是嫌脏?”
温可馨踌躇半晌,仰起脸道:“我不是不敢要,也不是嫌脏,这些都不是我拒绝的理由,但我还是不能要。”
田鹏远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温可馨边考虑边道:“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要想让我名正言顺地接受它,除非……”
温可馨眼珠狡黠地转动,斜睨着田鹏远,却不再往下说了。
田鹏远不甘心道:“除非什么?”
温可馨顿了一下,突然眼波流转道:“除非让我嫁给你。”
田鹏远一听,脸立刻又拉长了下来,断然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行!开什么玩笑?”
温可馨眼里不觉就噙了泪,委屈万分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知道我身份低贱,嫁给你是高攀了,但我已不是昔日夜总会里的小姐了,在你的安排下,我不是已经改头换面了吗?我不是已经做了大公司里的白领丽人了吗?再说,你的妻子已经死了,你再续弦也是在情理之中,我想,是不会招来人们非议的……”
田鹏远仍是坚决摇头,打断道:“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要再说下去了,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除了这件事,我保证任何事情都可以答应你。”
温可馨浑身发抖,大声抗辩道:“不,我别的东西都可以不要,我就要你。我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养着我,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你让我拿什么来回报你?事到今天,我不怕坦率地告诉你,本来我只是想傍上你这个大贵人,从你身上捞到点我自己想要的好处,可是,可是你对我那么好,一心一意地对我好,对我全不设防,不仅满足了我的愿望,还给予了我许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我今生所遇到的那些男人中,他们对我所有的好处都加起来,也不及你对我的好……我发现……我……我已经爱上了你,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幢别墅,让你今生今世永远也找不着我、看不见我。”
说罢,足音橐橐走向楼梯,负气欲去。
“站住!”田鹏远在身后叫道,今天他来见温可馨,本就含有几分和她诀别之意,此时如若不说,恐怕此生再无机会,于是待温可馨止住了步子,他深垂下头,痛苦不堪地说道,“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温可馨回首,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在市中心医院,妞妞仰靠在床头吃水果,那天心守候在身旁。病房的门忽然推开了,钟慨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二人面前。他刚被唐若飞从狱中放出,因挂念女儿的伤势安危,连话也顾不得多讲,一出牢门,就忧心如焚地径奔医院而来。
妞妞坐起,惊喜地尖叫了起来:“爸爸,爸爸!”
钟慨几步跨前,把女儿紧紧拥入怀中,语不成声道:“妞妞,我的乖女儿!”
妞妞不无娇嗔道:“爸爸,我好想你,你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你去哪儿啦?你真的不要我和妈妈了吗?”
钟慨含泪笑道:“爸爸也想你,可是爸爸……”
妞妞从钟慨的怀里轻轻挣脱了出来,一脸认真道:“爸爸,你知不知道,我叫坏人绑架了,幸亏小李子叔叔救了我。可是小李子叔叔却……却死了……”说到这里,咧开小嘴伤心地哭了起来。
钟慨和那天心见此,心里一酸,不约而同也难过地低下了头。
妞妞边抹眼泪边道:“爸爸,我好怕,以后你不要再离开我和妈妈了好吗?妈妈答应我了,说不跟你离婚了。”
钟慨把妞妞重又搂在怀里,他望了一眼那天心,见妻子一旁低下了头擦泪。
钟慨对那天心婉转道:“天心,我跟你说,那个……你们魏总……真的不是我……”
那天心不待钟慨说完,点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唐局长都告诉我了。”
钟慨怔了一下,又迟疑道:“还有,那晚我和小谢……”
那天心又点头道:“这个……我也知道了,谢虹后来找过我了。”
钟慨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么说,你肯原谅我了?”
那天心眼中泪花闪烁,凝望着钟慨,第三次点头道:“也请你原谅我。”
钟慨不由喉头发哽道:“天心……”
那天心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有,她深有感触道:“是警察救了妞妞的命……钟慨,以后好好做你的警察吧……”
钟慨激动莫名,腾出一只手,忽地将妻子也揽入怀中。他一手是女儿,一手是妻子,感慨万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离开了温可馨,田鹏远驱车来至清水湾别墅,他从客厅的沙发缝隙中摸出了那支手枪,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脸上露出狰狞,推弹上膛。
他将手枪别在腰里,匆匆离开别墅,又驱车离去。
七里庄看守所依傍在一派山清水秀中,一个狱警的足音响在长长的走廊甬道上,在一个房门前停下,狱警掏出钥匙,打开了汪洋所在房间的铁门。
由于程北可的落网,猴子阿三和胖玛丽的心理防线也不攻自破,为求宽大处理,二人向警方主动坦白交代了慑于程北可的淫威,不得不在程北可的授意下,检举陷害汪洋的事实真相。
狱警站在门外,笑容满面地通知道:“汪洋,你贩毒一事现已经被证实是纯属无中生有、受人诬陷,收拾一下行李,从现在起,你恢复自由之身了。”
汪洋从斗室中站起身来,冲狱警深鞠一躬。
祁莹已经从那雨心嘴里得知了汪洋今天要出狱的消息,她兴奋不安地等待在看守所的大铁门之外。
距看守所正门百米开外有一道杂草摇曳的山坡,不算高,地势也比较平缓,四处开满了低矮、茂盛的野蔷薇花。一支黑洞洞的枪管此刻从灌木草棵间悄然探了出来,田鹏远隐身在坡后草丛间,正目不转睛地朝着下面暗自窥视。如今妻子筱竹已死,他不能再失去祁莹,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头来落个鸡飞蛋打。他要杀掉汪洋,他不能容忍除了自己而外,任何人得到祁莹。如今程北可已经落网,他不得不亲自出马,铤而走险,孤注一掷了。
黑漆漆的大铁门上的小门终于打开了,汪洋拎着行李,一个人形单影只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眼睛显然还不太适应外面世界明亮的阳光,下意识地抬起一手遮在眼眶上,他张开鼻翼,正要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蓦然一个俏丽窈窕的身影进入视野,他不由一愣,那身影自己是何等牵挂、何等熟悉!
是祁莹。祁莹正眼含泪光、脉脉深情地凝视着他。
汪洋手中的行李不禁掉落在地,他没有想到祁莹对他全无怨怪,仍是对他一往情深,他的心一下子冲到了嗓子眼儿上,激动不已地喊道:“祁莹!……”
祁莹泪水夺眶而出,紧抿了一下嘴角,也失声喊道:“汪洋……”
一怔之下,瞬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激动地朝对方奔去。
二人的爱情历尽波折,如今劫后重逢,可谓是苦尽甘来,怎不令人激动忘情?
坡草间,田鹏远目睹此情此景,又恼又羡,禁不住气得五官移位、七窍生烟,忌恨得面上肌肉抖动,汪洋正好与他迎面,他抬起手枪,屏住呼吸,将枪上的瞄准器追随着对准奔跑中的汪洋。就在汪洋和祁莹两人越奔越近,即将拥抱在一起的霎时,他丧心病狂地钩响了扳机。
安装了消声器的手枪发出了一声闷响,遥遥只见汪洋脚下突地一顿,面上的表情也即刻僵住了,与此同时,祁莹满脸幸福地将汪洋热烈拥抱住。
祁莹毫无觉察,她将头伏在汪洋宽阔的肩上,激动地闭上了眼眸。可是不一会儿,她就发现汪洋似乎有异,他环绕着自己的双臂渐渐松脱开来,他的身体也正慢慢地一点点从她的怀中无力地软滑下去。
“汪洋,你怎么啦?”祁莹怔道。
“祁莹,对不起,咱俩刚一见面,我又不得不和你说再见了。”汪洋笑容惨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祁莹惊诧道。
“别怕。”汪洋忍痛微笑道,“我中弹了。”
祁莹闻言大吃一惊,她疑惑地松开双手,朝他身上看去,果见他的胸口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弹洞,正在不断地往外流血。
田鹏远见已击中,不由得有些自鸣得意,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将枪身仔细擦拭,然后别回腰间。
这时,看守所的大铁门霍然全部打开,一伙狱警荷枪实弹,牵着训练有素的狼狗冲了出来,径向对面山坡奔去。他们接到了哨兵的报告,迅速做出了反应。
田鹏远见状,矮身从坡后仓惶逃去。下山途中,感觉似被一丛蔷薇挂了一下。
“扶着我。”汪洋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说道,“我不想倒下。”
祁莹连忙将摇摇欲坠的汪洋紧紧搂住,汪洋又稳稳当当地挺身站住了。
“祁莹,我有一个秘密,过去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汪洋平心静气地说道,“你亲生父亲李辉之死,与我有关。”
“你说什么?”祁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问道。
“一年前,我在田鹏远的授意下,向有关部门做了举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是我害死了你的父亲。虽说是田鹏远借刀杀人,但我无意间充当了田鹏远的枪手。”汪洋不无内疚道,“祁莹,对不起,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不,冤有头,债有主,这都是田鹏远背后捣的鬼。”祁莹顿了一顿,哽咽道,“汪洋,我也对不起你,说实话,最初我刚刚认识你时,并不是真的爱你,我假意与你接近,甚至诱惑你,原本只是想利用你,利用你和田鹏远的关系扳倒田鹏远,以达到我为父复仇的目的。没想到,我在和你接触的过程中,我不知不觉、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还有,你大概不会想到,你染上毒品也是因我而起,是我为了复仇把那条含有海洛因的毒烟特意送给了田鹏远,本欲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没想到他老奸巨猾,竟然将计就计,又转手送给了你……汪洋,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汪洋无力地微笑了一下道:“这些……我早已经知道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的声音正在渐渐减弱下去。
祁莹泣不成声,焦急地呼唤道:“汪洋,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能死,汪洋……”
汪洋凄楚一笑道:“人早晚会有一死,能在爱人的怀抱中死去,我死而无憾了。只是苦了你,又丢下你孤零零一个人了……”
祁莹听罢,心里越发揪得难受,她痛不欲生地询问汪洋道:“你看见那个向你开枪射击的人了吗?”
汪洋喘息了片刻,摇摇头道:“没有。”
祁莹蹙眉,突然咬牙切齿道:“不必问了,一定又是那个田鹏远干的。”
汪洋气息微弱道:“不管他是谁,你都不要去追究,不要为我报仇。因为,我不希望你总是活在复仇的阴影里,我希望你好好地生活……噢,对了,我心头还有一件至为疑惑的事情,那就是有关你的生父,我总觉得李辉不像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想,我作为你的男朋友,尚且不欲让你为我报仇冒险。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有哪一个父母愿意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冒那么大的风险来为自己复仇呢?何况又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儿……”
二人拥靠在一起,此时前嫌尽释,备感温馨,只可惜汪洋生命无多,一对患难情侣面对生离死别。
汪洋的头无力耷在祁莹的右肩上,口里只剩下了出的气,他嘴对着祁莹的耳畔,最后断断续续地说道:“祁莹,如蒙不弃,咱俩……再结来生缘……好不好?”
祁莹含泪点头道:“好。”
汪洋死了,祁莹就那么良久地站着,怀中搂抱着她心爱的汪洋,往日的相爱一幕幕涌上心头,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狱警们迅速扑上山坡,却早已是踪影全无。
坡后的一条公路上,远远的一辆黑色轿车如同一个小黑点,在众人的视线里一闪而逝。
开车的正是田鹏远,此番得手,令他颇觉得意,他在山间公路上开了一会儿车,一只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一摸二摸,竟然空空如也,脸色骤然大变,那只手枪不知何时遗落了。过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脸上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狱警们牵着狼狗分开在山坡上搜寻,忽然一只警犬嗅至一蓬野蔷薇花前停住,随即从下面草丛中叼起一支手枪。
正是田鹏远仓惶逃逸中遗失在草丛中的那支。
这支手枪摆放在了刑警队的案台上。
钟慨拿起手枪,在灯下一言不发,凝神细观。
林晓风道:“经与汪洋体内的子弹两相对照鉴定,可以肯定,射杀汪洋的就是这一支手枪,但是罪犯很狡猾,尽管在仓惶逃窜时不慎将它遗失,却已经提前擦去指纹,以备不虞,由此推断,罪犯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
谢虹也从旁道:“你怀疑是田鹏远所为,我们据此也对在清水湾别墅偷拍的那盘录像带进行了反复观看,遗憾的是,因为距离较远,录像模糊,只能证明田鹏远私藏有枪,却不能证实就是杀害汪洋的这一支手枪。”
钟慨抬起头问道:“程北可那里怎么样了,审讯有没有什么突破进展?”
谢虹有点垂头丧气道:“没有。程北可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样子,对我们质疑的种种罪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尤其是涉及幕后真凶,他只字不吐。”说到这里,不由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接着喟然长叹道,“田鹏远就像个恶魔的影子一样,我们明知道是他在幕后指手画脚、张牙舞爪,幽灵般无处不在,却抓不住他,束手无策,难道我们公安机关只能
对他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钟慨沉着安慰道:“小谢,别泄气,让我们大家再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线索,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我们不懈地努力,依靠广大的人民群众……”
大胖也笑道:“就是嘛,照谢虹这么一说,我们警察岂不成了吃干饭的啦?”
众人想笑,刚一咧嘴,一想,却又笑不起来。
钟慨沉吟良久,忽然兴奋道:“有了。”
众人好奇,七嘴八舌问道:“有了?有了什么啦?”
“只要这个人能解除戒心和不信任,积极与警方合作,也许我们就能找到突破口,这个人就是……”钟慨正待向大家说出一个人名来,就听见门上笃笃响起了叩门声。
大胖上前打开门,大家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身姿挺拔、漂亮出众的姑娘走了进来。
是祁莹。众人恍然明白了钟慨要说的正是这个人。
祁莹径直走向钟慨,她的目光蓦地落到了那支手枪上,心里忍不住一阵痉挛。
钟慨细致入微地观察到了祁莹的这一表情。大家都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祁莹的一举一动,屋子里顿时静穆起来,鸦雀无声。
祁莹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扭头问钟慨道:“这就是打死汪洋的手枪吗?”
钟慨冲着祁莹,肯定地点点头。
祁莹冷静了一下道:“我认识这支手枪,我知道谁是它的主人。”
钟慨道:“谁?”
祁莹从齿缝间一字一顿道:“田鹏远。”
钟慨凝重道:“好,你能够在法庭上为我们作证吗?”
祁莹毫不犹豫道:“能。”
市长办公室,钟慨和谢虹再次来到这里,走到门口,秘书小黄正要拦阻,被谢虹一把推了个趔趄。钟慨随即将一纸公文往他眼前一亮,神色冷峻道:“执行公务。”
田鹏远刚主持完一个会议,正在室内批阅文件。
二人来到田鹏远面前,把那张逮捕证拍在市长的办公桌上,怒目而视道:“田鹏远,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被依法逮捕了。”
田鹏远抬头,面无表情道:“又是你们俩。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谢虹冷笑一声道:“你到法庭上自然就全明白了。”
田鹏远不卑不亢道:“也好,我相信我会经受得起任何考验,包括法律。”
钟慨将手铐“咔”的一声铐在了田鹏远的手腕上。
阳光照耀着青川市中级人民法院大楼,院外广场上停放了满满的车辆,人们摩肩接踵地步上楼前高高的台级,穿过镶嵌着巨大醒目的獬豸壁画的法院大厅,纷纷走入审判庭。法院今天公开审理田鹏远、程北可的消息,轰动了整个青川,人们争相前来,一睹为快。
法官宣布开庭毕,众目睽睽下,四个法警左右押解着将田鹏远、程北可带了上来。
田鹏远和程北可分别站到被告席内,程北可暗睃了一眼田鹏远,见田鹏远目不斜视,仍是一副盛气凌人、威武不屈的架势,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知田鹏远的命运维系自己一身,是死是活全凭自己的供述,又暗忖自己罪大恶极,必死无疑,正⒒涛捋笾剩坏滥抗馍淅矗翘锱粼冻约赫獗呖蠢矗扪阅幼约海壑卸嗍乔缀托爬担挥杀撬嵫廴龋肫鹛锱粼抖十年来的造就栽培,对自己施予的种种恩惠,当下主意拿定。
钟慨和谢虹在庭上就座,目睹程、田二人交流的目光,又见程北可的脸上青红白频换,颜色不定,心下狐疑,程北可一直拒不交代,只说法庭相见,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何药,他的证词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一环,不过,就算程北可舍身救主,肯为替罪羊,钟慨自信还有其他环节可以将田鹏远绳之以法。他于是不动声色,静静关注。
检察院委派的公诉人依据钟慨等人的侦查,当场宣读了程北可在田鹏远的幕后指使下,雇蜘蛛一伙少年杀手实施苦肉计,欲杀妻除患并借此扳倒市委书记孙毅然的推断。
公诉人陈述一毕,庭下听众不禁大哗,愕然相顾,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被告席上的田鹏远、程北可身上,见田鹏远镇静如常,面无喜怒,而程北可也竟是安之若素,甚至微有洋洋得意之色,禁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肃静。”神色威严的法官,为了维持法庭秩序,执槌一敲法案道。
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哈哈!……哈哈哈!!……”冷不防,程北可在肃静一片的法庭上突然纵声大笑了起来,众人惊异地望着他。程北可笑声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笑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笑够了,方才一边拊掌一边睥睨着法庭上下的众人说道,“不错,你们指控得很对,分析细致入微,推断丝丝入扣,叫人无可辩驳。案情的来龙去脉,描述清晰可见,一切就仿佛你们亲眼所见一般,佩服佩服,这真是青川市近年来少见的一篇叙事精彩而又逻辑严谨的诉状,我作为一个专业律师,也要忍不住为你们鼓掌喝彩了。但我要稍作一点补充,我曾经说过,我会在法庭上做自我辩护,释清你们心中的一切疑团,不是为了给自己减轻罪责,我自知罪大恶极,难逃一死,我仅仅是出于一个律师的良知,为了说明一个事实真相。诚如你们所说,这一系列触目惊心的坏事都与我有关,光天化日下福利儿童院的刺杀案,以及此后由此连环而生的杀死原青川市检察院的老检察长钟世杰,杀死曼诗特服装公司的老板魏国立,栽赃陷害刑警队长钟慨等等……”程北可说到这里,扫视了一眼会场,将眼光目不转睛地转盯向田鹏远,顿了一顿,微微一笑又道,“正如你们所猜测的那样,我的背后一定有幕后操纵之人,因为有些事情我根本缺少作案动机,与我的利益毫不相干,诸如扳倒市委书记孙毅然之类,所以除我而外,幕后真凶一定还另有其人,这个逻辑非常合理,而这个人理所当然的就是——市委书记兼市长的田鹏远。”
“扶着我。”汪洋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说道,“我不想倒下。”祁莹连忙将摇摇欲坠的汪洋紧紧搂住,汪洋又稳稳当当地挺身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