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图利·库普弗贝格与
尤胡仙女之间的插曲
图利·库普弗贝格与尤胡仙女拉亚之间的插曲。图利答应立即回来,把好多根阴茎给她的女伴拉亚放到桌子上消遣。它们目空一切地高声大叫着,从白色的地面上飘然而过,今日这些壮观的雪糁。黑色的圣诞树耸立在明朗、寒冷的蓝天。滑橇、滑雪板在雪上滑过。每一个滑雪者身后都扬起一团雪尘,一团雪白的、亮度突然增强的雪尘。纳粹的欢呼声和喔喔的叫声,越过陡峭的山坡,冲进昏暗、寒冷的山谷。在那里,多少代人的粪便在雅致的木屋中旋转、翻滚和雀跃。
值得注意的是:图利·库普弗贝格刚才感觉到的不快,由于这位仙女闪闪发光的眼睛,由于那妩媚优雅的风姿,都已消失殆尽。可是母亲的眼睛是雪亮的。
手术进入决定性、戏剧性阶段。图利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主动脉,把它切开。他先分开左心房,然后分开右心房。他要照顾到每个心房都要留下一个足够大的残端——注入肺部和体内静脉的入口。这些入口以后很容易就可以同供血心脏进行相应的连接和缝合。
图利用自己的阴茎交叉切开尤胡仙女的腹部。这个天生就是一把修布钳的人在这方面位列前茅。仙女敞开胸怀,把她那令人愉快的内容奉献给这群观众嘲讽的目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辜的云雀福齐被人把衣服扒光,扒得精赤条条!仙女拉亚束手无策,无法自卫,就这样暴露在一群鲜廉寡耻之徒贪婪的目光面前。瞧,这时图利已经见到这种情况。这是一种比迄今为止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要大的棍棒闪电。
他取出仙女的心脏,把它放到身边的一个盘里。库尔特·库普弗贝格大夫用一种徘徊在沉闷压抑与深信不疑之间的感情,望着这个少女空荡荡的心腔。十九点十五分,埃德·桑德尔斯和玛戈特在候诊室里,一起站在窗前,凭窗远眺,望着暮色,望着城市闪烁着的灯光马赛克。他们长时间地沉默着。他们单独呆在室内,此时此地,单独呆着。玛戈特突然对埃德说:我想同你商讨一些事情。真的吗?她转过头来。她那对大大的蓝眼睛询问似的盯着他的脸,显得既痛苦,又紧张。埃德·桑德尔斯先忍住没吭声,匆匆忙忙点燃一支香烟。
但她不愿意去想后来发生的事情。不!这还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她这样做,就像那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的空中居民似的。他们无忧无虑地在空中四处飞来飞去,不去考虑明天的事情。图利·库普弗贝格用他的精液射束,射穿仙女正面隆起的小节骨,钻进五脏六腑,把它们从它们外面的包皮中取出来。一个面颊丰满红润的女孩搂住他的前臂。然后她靠得更近,致使拉亚在表现得过分敏感的情况下,下起了一场雷阵雨,并开始折磨对她阿谀奉承的人。图拉还用棍子又使劲推了一下,然后便抱起她,把她投入清醒、冷漠的寂寞之中,在那里,他孑然一身,同自己的大量溅起的液体,同自己本人在一起。在每一株云杉幼树后面,都有一个纳粹分子把自己欢呼雀跃、堆积如山的褐色粪便,拉到终年积雪的针叶坑中。在这里,雪被吹成一堆。
图利·库普弗贝格中断了工作,吸了一口烟,然后又使劲把它吐出来。拉亚垂下眼帘。她已经料到,总有一天这个问题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对不起,图利喃喃自语道。他把她的沉默解释错了。他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怎幺办,他失去了控制。他猛然一下转过身去,靠到候诊室的墙上,把背转向玛戈特。
图利在自己身旁,看到一个在里面堆着碎石的岩石裂口。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就在他眼前。他飞快抓起这块石头。他紧紧贴着岩壁。在这个人看到他时,或者说,如果这是一个女人的话,图利就把石块重重地向他扔去。石块会击中对手的胸部。当他跌跌撞撞地退回去时,他发出了一声呻吟。
仙女拉亚怀着默默无言的感激之情,把褐色脑袋紧紧贴到库普弗贝格肩上,贴进库普弗贝格腋下,贴进他的两腿之间,贴进他的双手之中。尽管她确实可以使用一种新的调情方法,但这不是那种使她幸福的好朋友。不!真正把人撞伤,往往都使人感到愉快,即使人们早就得为自家的小姑娘们操心。
图利·库普弗贝格忍不住暗自发笑。这时他肯定对她这条喂肥的母猪、这个仙女认识得更为清楚。
云杉把越来越长的紫色影子投到雪中。它们在纳粹分子放大屁时,就像机枪一样哒哒地响着。这些纳粹分子依旧一动不动地在后面蹲着和站立,两者相互交替。一道尤胡冰川孤独地从玻璃门冶炼厂工人旁边滑过。在山上荒僻的地方,他的呼吸几乎没法感觉到,只感到一丝气息。他的声音恰似他的身躯,既单薄,又高亢。他讲话时着意提高嗓音。图利了解这类男人。他们没有任何情感。他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他靠着岩边,撑起身。他慢慢直起腰来。他的眼睛盯着他的对手。图利的位置巩固下来了。现在,他扫了岩边一眼。阴影明显增多了。他看见那个瘦子正向前弯下腰去。现在他冷静、果断地采取行动。这个壮汉知道,在即将到来的这场搏斗中,只能有一个幸存者。
在上面小小的滑雪跳台边,一个牛仔滑行艇的人影随着一声响亮的叫喊声,纵身一跳,飞离跳台,在空中滑翔了好几米,着陆时用一个漂亮的落地姿势结束,然后立即继续向白色深处冲去。冲锋队队长——淡黄头发的赫尔穆特的身影在上面小小的滑雪跳台边,随着一声响亮的叫喊声,纵身一跳,飞离跳台,在空中滑翔了好几米,然后着陆时用一个漂亮的克里斯蒂安娜弧形飞跃动作结束,紧接着,又立即继续向白色深处冲去。一个少女的身影——仙女的身影在上面小小的滑雪跳台边,随着一声响亮的叫喊声,纵身一跳,飞离跳台,在空中滑翔了好几米,然后用一个漂亮的软着陆姿势结束,紧接着,又立即向白色深处冲去。三个身影大胆地直线滑下,顺着陡坡滑下来。大胆、响亮的声音同钢铁棱角在终年积雪中的刮削融合在一起。那个戴着红羊毛帽的少女戴着结冰的连指手套,从她的紧身滑雪裤的裤兜里掏出一条巧克力,剥去铝箔,递给她的同伴们。雪暴犹如雄蕊般温柔地拂过铝箔,宛若熠熠发光的探测器,拂过库普弗贝格的睾丸。图利叉开双臂和双腿,拥抱、抱着、搂着、攥着这张铝箔,然后又立即将它弹射出去。那个年轻姑娘当即以其迅速快捷、精力充沛的方式进行工作。她刚好抽得出时间来解开滑雪板上的皮带。胳膊在颤动,在生锈。图利·库普弗贝格的小阴茎在她那纯栎木的滑雪杖的钢尖上发出唧唧声。有一种高频率的声音,就像是多得无法形容的蜂鸟发出来的声音。这时很可能是玛戈特先给他示范,与此同时,还有对这个宇宙表示的惊讶。健全的牙齿在喀嚓喀嚓地啃苹果。这种小吃在天冷时味道加倍地甜美。就连同伴们都喘着粗气,靠在她那些滑雪杖的拎环里。她的呼吸呼出一小团一小团霾云。风嬉戏着她那金色的鬈发,嬉戏着她的围巾和徽章。
这并非逸闻趣事,而是书面确认的事实。小约瑟夫·肯尼迪十一岁时就已夸下海口:我会成为合众国总统!有不少小孩子说这类话,而父母亲对此大多态度宽容,一笑置之。可是乔对这种说法的态度却非常认真。全部教育都对准所有目标当中这个最高目标。还在乔上大学时,肯尼迪就确信:我的儿子是当总统的料。这句话只是从表面上听起来,就觉得狂妄自大。乔确信,他的大儿子会达到这个目的。
尤胡,现在您把链条准备好,把碍手碍脚的拐杖扔掉,像又瘦又结实、长得过度的灵犭是一样,追逐一个高贵种族的后裔,越过斜坡,进入云杉的蓝色墓穴中。两个冲锋队大队长,两个老纳粹相互把褐色保暖内裤从屁股上扯下来,相互哈着比可口可乐颜色更深的褐色气体,直哈到寂静的故乡山谷被正在倒下的烟囱震得颤动——父辈的烟雾就从这些烟囱吐出,升上高山牧场。家里的长椅突然在稀稀落落的牛仔身上翻倒。吃一块乳酪和一个冷若冬天的苹果,其味道往往比最好的带骨腿肉还要可口。
仙女沉默了好一会儿,把头静悄悄地靠到她丈夫的肩上。他那番中听的好话使她感到多幺愉快啊!愉快到了内心深处。
(仙女沉默了好一会儿,静悄悄地掩盖着她身体正中间那个窟窿,正是这个窟窿表示她被杀害的开始。)
不,按照严格的自然科学的观点,图利·库普弗贝格那种突如其来的乐观主义是无法解释的。只有这种感情才在他身上表露出来,当时他开始缝合血管部分,与此同时,还不断地伸过头去听女麻醉医生讲的话,这个女医生每隔一小会儿就要含糊不清地说出数据。这位热情的医生无法界定的秘密直觉表明:情况会很好的!玛戈特会活下去!
一根树枝喀嚓一声折断了。他小心翼翼地挤进林中空地边上灌木丛中更深处的地方。他用匆匆忙忙的目光,在地上四处搜索,寻找一根他可以当武器使用的树枝。他什幺也没有找到。他抿紧嘴唇。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会一分钟一分钟地变得多幺危险。他透过杂乱的树叶,看到那条窄窄的林间通道。
没有人知道是谁扔出了第一个白色雪球。不过很快,所有的人都卷进了一场疯狂的雪球大战之中。这些很冷的,有时甚至还是冰冷的雪球飞来飞去。大家都哈哈大笑,高声尖叫,宣告:有一个红嘴巴、一个白额头穿着一身沾上鲜血的教团服装。雪尘飞扬,落到蓝眼睛、红嘴唇、年轻人的眼睛、年轻人的嘴唇、年轻人的淡黄头发、年轻人的肢体、年轻人的睾丸、年轻人的阴茎、年轻人的一切上面。半身穿着便服的大个子纳粹在监视这种太不像话的胡闹。他有时候在整顿秩序时,同工匠帮手一道攻击身穿民族服装的伐木工,在游戏变得太过分时,揭露这些人,把他那巨大的干净手指,推到令人愉快的玫瑰色窟窿里去,从那里插出来时,手指染成了红色。他在那里留下悲叹和单腿跳跃。但他还是不赞成过于冗长的感伤话。他调皮地抬起长满灰白头发的脑袋。当他用虫尾巴,用无色虫尾巴把一个大个子男孩惩罚性地绑到一根针叶树树枝上时,他就不得不做出一副这使他本人都感到极其痛苦的样子。然后,他便用抚摩、出声的亲吻和灌输来减轻这个罪人巨大的内心痛苦。
他们所有的人都希望受到他的重视。难道说他们不是把他视为一个伙伴,与其说是一个上司,还不如说是一个朋友吗?这个人虽说有一些死板严厉,却决不垂头丧气。
哎呀,要立即托人请假吗?不。这个老党卫队成员给那些欢呼雀跃的孩子买了一板巧克力。现在他的情况再也不像汉斯那样,也不像赫尔穆特那样。现在他将会满有把握地实现某件事情。冬天给大地披上了白色雪片状皮衣。
图利·库普弗贝格把左心房的基础同残端缝合起来,然后再缝合右心房的基础。他使用心肺机让供血心脏停止渗血,并缝合主动脉。他安排血液温度慢慢升到正常状态。手术的一个新阶段已经完成。玛戈特的心脏在仙女的胸内,成了她的一部分,接受经过身体的血液循环从心肺机里出来的血流,再也不能同她分离。二十点十分,仙女的身体又有了摄氏三十六度的正常温度。
1941年7月中旬,在他二十六周岁的前几天,在日本人偷袭珍珠港之前还不到七个月时,乔·肯尼迪·琼报名参军。自愿当一名海军飞行员。在海恩尼斯港有一次同家里人的依依惜别。父亲肯尼迪赞同自己的儿子所做的事情。这时,对于肯尼迪一家人来说,美国被卷进战争一事是确定无疑的。可是对于乔来说,如果可以料到这是一种危险的、决定性的游戏的话,战争就是一种惊险恐怖的游戏,是一个不允许人们离开的巨大战场。
有时候夜晚来临。这时,他去接那些受到惩罚的罪人。这时,这个盖世太保高官去把那些受够惩罚的罪人从树枝上取下来。有一架钢琴在弹奏,然后弹奏最新的流行乐曲。每个纳粹都喜欢年轻人的欢闹。这些年轻人随着这些旋律,旋转着,翩翩起舞。他本人——这个领导人尽管已经上了年纪——还是喜欢同年轻人一起跳。他毕竟还能够跳上一二轮舞。在他情绪好时,他还喜欢冒着风险跳一曲小型舞蹈。他往往给自己搞来一个姑娘,同她跳着舞,穿过房间,甚至也不感到难为情。他往往让人给自己弹奏一首他喜欢的歌曲,随着钢琴不断的乱弹,乱奏,同其中的一个姑娘忘乎其形地跳着舞,穿过房间。尽管他已经上了年纪,但他自己却还喜欢跳舞。只要有舞会,那他依旧乐于参加。很快就弄来一个姑娘。然后,他便同这个姑娘不知疲倦地跳着舞,穿过房间。在他厌烦了时,他干脆就给他刚挽着手臂的这个仙女作流产注射,随即把自己身上擦干净。然后,他又重新加入宴会上欢乐的、同桌进餐的客人行列。这些现在受到雪的重压,枝条下垂的树木,将在夏天被果实的重量压弯。这就是自然界的将来与过去。这是一种永久不变的循环往复。这是一种持续不断的自我证明。这是强者不断战胜弱者的一种永久性胜利。有些臃肿苍白的奥托有气无力地在地板上走过去。他遭到虫蛀般地摇摇晃晃、不失时机地庆祝节日。
去纤颤器!图利·库普弗贝格叫道。仙女把两个电极的铲子形金属棒递给他。用这些金属棒把敞开的心脏围起来,用电流脉冲震荡。
扑!对玛戈特的心脏实行第一次二十瓦的电流推动。这颗心脏直至不久前还是仙女的心脏。二十瓦电流神经痉挛有希望发出存活的命令。可是心脏依旧黯然无声,一动不动。
起飞前不久,乔·肯尼迪兴高采烈地向那些地勤人员挥手,对他的一个机械师说:要是我不能回来,那就给伙计们讲,他们可以把我的新鲜睾丸分掉了!
图利祝玛戈特有一次适于恢复健康的睡眠,然后便消失不见了。这个身材颀长的人走到窗前,望着落山的太阳,望着日落。太阳是一个血红的圆圈。图利竭尽全力躺到仙女身上,使她再也无法看到周遭的任何东西。
在茅屋的背风面转弯减速。在这里,风暴也无能为力。用冻僵的双手解开滑雪板皮带,脱下厚厚的连指手套,拍掉外套、短上衣和裤子上的雪。赫尔穆特露出他的全副牙齿,现出一排健康有劲、插在红色牙龈里的牙齿。哎!窗前的花开了!他像往常一样,衷心问候他的年轻朋友们。
人们刚又聚集在一起,马上就开起玩笑,逗起乐来。现在倒是大家都不得不又笑了。赫尔穆特(赫尔穆特)的处境的确很糟糕。人们从来都不会真的生他的气。在哄堂大笑和吵吵嚷嚷中,小伙子和姑娘们就像小姑娘似的围着那位向导,这个向导正用往往是训练有素的习惯性操枪动作,排空他们的悬空缆车和尤胡窟窿。这时,便有大量文件接踵而来。这些为数不多、有条不紊的日常事务使眼睛熠熠闪光,话也多了起来,致使他们就像在儿童节一样,拿向导寻开心,取笑起向导来。可是今天他们却并不是来取乐的,而是来履行一项重要义务。赫尔穆特的小便呈金黄色,漂在又好又热的牛奶上面。两个资格最老的人在清除这个巨人。这时,他们小心翼翼地把他夹在腋下,十分谨慎地托着他那过大的屁股。这项任务的重要性在他们的面部表情中显露出来。他们还久久地站在茅屋前,看见夜幕降临,夜色把牛仔遮盖起来,看见山风把他们的鬈发吹得摆来摆去。赫尔穆特在一个箭头下面好像是愣着了似的,紧接着,又好像是吓了一跳。不能再迟了!当时,罗斯·肯尼迪——她表面上非常镇静地忍受着儿子约瑟夫死亡的痛苦——说出了一番刻骨铭心的话,这番话如今还对这个家族适用。这就是:一个肯尼迪倒下时,他的兄弟就会接替他的位置。我有三个儿子。约翰会接替乔的位置。如果他也遭到什幺事情,罗伯特就会接替他的位置。这些年轻人确实具有某种令人喜欢的东西。他们站在那里的时候,就让山风吹着他们的脸和身躯。他们在赫尔穆特叉开的双腿下面,开始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们滑雪板的滑动面和赫尔穆特的鼻涕同时增长。
啊,就这样,就这样!第二次电流冲击。就像电椅上的身躯开始颤抖一样,心肌似乎腾地一下直立起来了。不过紧接着,出现有节奏的抽搐,心脏开始跳动了。心脏跳了!心脏跳了!上帝呀,心脏跳了!
积雪早已融化。开赴山谷的那支可怕的军队早已到来。赫尔穆特在公园里喂他那只麻雀。这时,他眼里那道热暖的光已经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