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离开了切恩—Ⅱ型刚刚着陆过的公路,帕特里奇和其他三人开始了艰难而缓慢的从林旅行。
小路——倘若还能称其为小路的话——时常被草木遮盖得不露一点痕迹。面对大片浓密的草木,他们只得挥动大砍刀劈开通路,以期前面有块较稀疏的空间。高高的树木在头上形成巨大的天篷,而天篷外的天空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许多树木古怪地扭曲着,树皮又粗又厚,枝叶坚韧。帕特里奇似曾从某本书上读到过,秘鲁有8000多种知名的树木。林间低层,到处是相互盘绕的毛竹、羊齿草、葛藤和各种寄生植物——其情景真可谓“绿色地狱”。
“绿色地狱”一词用于今天正合适,因为蒸气般的闷热已使这四人都苦不堪言。人人都遍身汗水,成群的昆虫则使情势更惨。起初,他们几乎全身都抹上了驱蚊剂,一路上还不断涂抹,可正像肯·奥哈拉说的,“那小小的魔鬼好像偏爱这玩意儿。”
还算幸运,打开的通路连上了依稀可辨的小径。这一带树高林密,但低层草木却因树冠形成的浓荫而略显稀疏,所以行进已较前容易。显然,若是没有这条小径真会让人寸步难行。
“这条路很少有人走,”费尔南德斯指出,“这对我们有利。”他们的目的是接近新埃斯佩兰萨,但要在离它不远的适当距离的高地上找一个位置停下来。他们要隐伏在那儿的密林里,尽量利用白天窥视那座小村庄。然后,根据窥视结果订出一个计划。
这一带是波状平原,约有100多平方英里。整个地区除了瓦亚加河以外,到处是密林。但费尔南德斯搞到的那份大比例等高线图标明在他们的目的地附近有几座小山,其中有一座可能作他们的观察点。他们现在到达的位置离新埃斯佩兰萨大约有9英里——在这样的环境里,这9英里路可就是一段可怕的距离。
帕特里奇始终记着一件事,是杰西卡在录像中暗示的第二条信息。克劳福德·斯隆通过由丽塔亲自带到秘鲁的一封密信向他报告了这一信息。杰西卡一边录像一边用手抓了一下耳垂,那意思是:防范有时松懈,偷袭可能成功。
不久就可以来验证那条信息。
此时,他们在丛林里艰苦地行进。
这时早已过了晌午,大家也都几乎筋疲力尽,费尔南德斯告诫大家:新埃斯佩兰萨可能已在附近。“我想我们已走了大约7英里,”他说道,接着又警告说:“我们不能被发现。一旦听到有人走来,我们得迅速散开,躲进密林。”
明·范·坎望了望小径两旁密集的灌木和荆棘说:“有道理。不过,但愿我们不要非躲进去不可。”
就在费尔南德斯告诫大家以后不久,路开始好走了,几条小径交叉而过。费尔南德斯解释说,这片丘陵山坡地镶饰着一片片古柯地;要是在其它的月份里,这里将会一派繁忙景象。古柯树在五至六个月的生长期内无需精心管理,所以大多数种植者在别处居住,只在收获季节回到这里来,住在小山顶上的一些小棚子里。
费尔南德斯依靠他的指南针和等高线图继续为其余三人带路。行进较前费力,这说明已在逐渐爬坡。一小时后,他们进入了一块空地,朝前可望见树丛中有个小棚。
费尔南德斯察看了一下他们刚刚到达的空地,包括那个简陋的棚屋,见无他人,方才满意。然后他又进入丛林,向东走去,但只走了一小段。其他人则由于费尔南德斯的示意而留在原地。不一会,费尔南德斯分开一簇羊齿草、打个手势让大家观察。他们一个接一个从这儿望去,发现一群还未完全倾坍的建筑物;那地方离此处约半英里远,比此处低200英尺。一条河岸上坐落着十来个小木棚。由棚屋通向河边是条泥路,河上架着一座粗陋的木结构栈桥。河上停泊着各式各样的小船。
帕特里奇轻声说:“大家谨慎前进!”他不无欣慰地加了一句:“我想我们总算找到新埃斯佩兰萨了。”
先前一直由费尔南德斯带路,现在哈里·帕特里奇接替了他。
“我们白天能用的时间不多了,”他告诉大家,路上行进的时间远比预计的要多,太阳已接近地平线了。“我要赶在天黑前尽量多观察一些。明,带上另一架望远镜随我到前面来。费尔南德斯和肯快选个哨位,一人担任警戒,以防有人抄我们的后路。你俩就分担这一任务。如果有人从后面过来,马上叫我。”走近那片挡住山下人视线的密林时,帕特里奇爬在地上,手持自带的双筒望远镜,匍匐前进。明在他的旁边,以同样的方式向前。在一个视线清楚而周围的树叶足以掩身的地方,两人都停了下来。
帕特里奇缓缓移动望远镜,仔细观察山下。
几乎没有任何动静。栈桥旁,两个人正在船上工作,拆卸船尾的引擎。有位妇女从一个木棚内走出来,将一桶污物倒在外面,又转身回棚。树林了里出现了一个男人,走进了另一所房屋。两只骨瘦如柴的狗在一个露天垃圾堆里奋力爬行。整个地区布满垃圾。一眼望去,新埃斯佩兰萨像个丛林中的贫民窟。帕特里奇开始逐个地观察小棚屋,使望远镜对准每座房子,并停留几分钟。估计被绑架的人质就被关在其中的一幢房子里,但看不出究竟是哪幢房子。很明显,至少一整天的观察是必需的。任何当夜就营救,明晨即乘飞机撤离的念头都只是一种幻想。他干脆静下心来,边等待边观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热带地区总是这样,太阳一落,夜幕就迅速降临。山下的棚屋里现出了几处微弱的灯光。而这时,最后一线天光也差不多全消失了。帕特里奇放下望远镜,揉了揉因一个多小时连续观察而酸疼难受的眼睛。他确信今天已不可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了。
就在这时,明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同时指了指山下的小棚屋。帕特里奇又抬起望远镜凝神望去。突然,他发现在微弱的灯光里有动静,一个人影在两组房屋间的小径上移动。与他们已窥视到的其他人的行动相比,此人的行动似乎是有意图的。还有异乎寻常的地方,帕特里奇凝神细看……看清了!此人带着步枪,挎在肩上。帕特里奇和明都移动着双筒望远镜,紧紧跟踪此人的移动。
离开建筑群的地方立着一个孤零零的小木屋。帕特里奇已见到它,但一直未发现有值得注意的动静。现在此人来到这小屋前,又消失在屋内。屋子的前墙有个入口漏出微弱的光。
他们继续监视,少顷并无任何动静。接着又一个身影从这一木屋内钻出来了。即便是在暗淡的灯光里,也可隐约辨清两个身影:这是另一个人,而他也背着一支枪。
帕特里奇兴奋地寻思:会不会是看守在换岗?这需要进一步证实:他们行继续监视下去。但极有可能那幢孤立的小屋就是杰西卡和尼基·斯隆的牢房。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是否也是一两天前安格斯·斯隆被关押的地方。
数小时过去了。
帕特里奇关照大家:“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夜间的新埃斯佩兰萨在大多数灯都熄灭以后有多少活动,活动持续多久,以及什么时候一切都平静下来。我要有个记录。注明所有这些情况的具体时间。”
根据帕特里奇的要求,明单独在观察点又守了一个小时,以后,肯·奥哈拉接替了他。
“每个人尽可能多休息,”帕特里奇命令道。“但我们必须一直守住观察点和哨位,这就意味着一次只能有两个人可以睡觉。”经过讨论,他们决定轮流值班和休息,两个小时换一次岗。到达空地时一发现小棚,费尔南德斯就在棚内挂起了吊床,并张好了蚊帐。吊床远远谈不上舒服,但奔走了一天的人疲惫不堪,躺在上面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拂晓,帕特里奇所要了解的新埃斯佩兰萨的夜间情况有了答案:除了由某户内传出的吉他声和偶尔一些沙哑的说话声,酗酒的笑声以外,几乎没有其它动静。这情形持续了约三个半小时。至凌晨1点30分,整个村庄已是一片沉寂黑暗。
他们还要知道的是——如果帕特里奇关于人质关押地点和看守的猜测是正确的话——就是看守们间隔多久以及何时换岗。到了清晨,村庄里依然景物模糊。倘若夜间又换过岗,那就未被他们发觉。
观察在白天继续进行。
哨位和观察点仍有人在坚守,不值岗的人还躺在吊床上休息。他们充分利用这些吊床,深知以后的任务需要他们现在保存体力。
下午轮到哈里·帕特里奇躺在吊床上的时候,他为自己和自己的伙伴们正在做的事陷入了沉思……他自问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们这样一支小小的非官方力量应该试图去完成一项危险的营救任务吗?几个小时后,也就仅仅几个小时吧,他们将可能不得不去杀人,要么自己被人杀掉。这是何等的疯狂?就像《麦克白》中所说的:“……生活是一阵阵的狂热……”。
他是位职业新闻工作者,不是吗?一位电视记者,一位战争和冲突的观察者,而不是参加者。然而,如此突然地出于他自己的决定,他成了一个冒险者、一个雇佣兵、一个极想成为战士的人。这一变化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不管答案是什么,他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他,哈里·帕特里奇,不能完成眼前的任务,又有谁会来完成呢?他在轮到他去观察点值班还有15分钟时醒来。他跳下吊床,赶紧出去检查总体情况。
哨位上一直未发警报,也无任何行动。但观察点却提交了笔头记录的具体情况及观察人员对这些情况的判断意见。
在与昨天白天发现的相同位置上有一携带武器的人,估计是看守。固定时间换岗。这说明被绑架的人质确实被关在远离建筑物的孤立小屋里。像是每四个钟头换一次岗,但并不准时,有时迟到20分钟之久。帕特里奇相信,换岗不准时说明看守懒散,这证实了杰西卡透露的“防范有时松懈”这一信息。
上午有妇女两次将看来盛有食物的容器送进那座估计是关押人质的小屋。那个送饭的妇女两次拎着桶从小屋走出来,将桶内污物倒在树丛里。
在整个小村内,唯有那座可疑的小屋有人看守或站岗。
看守们虽有自动步枪,但看上去既不像正规士兵,也不像训练有素的部队。
白天,进出新埃斯佩兰萨的人都乘小船。末见陆上交通工具。船上引擎的发动似乎不需钥匙,所以由水路撤离搞一条船估计没有什么困难。然而也有足够的小船可以用来追击被盗的船只。谙熟船具的肯·奥哈拉已认准最好的几只小船。
监视者一致认为,被监视者戒备全然松懈,这说明他们没有预料会有外部侵袭。当然这仅是一种猜测。费尔南德斯指出,“如果他们预料有外部侵袭,肯定会派巡逻队上山,包括到我们潜伏的这座小山上来,搜捕像我们这样的人。”
黄昏,帕特里奇把其佘三人叫到一起,通知他们:“我们已作了足够的侦察,今晚就下山。”
他又告诉费尔南德斯:“你从这儿就开始为我们带路。我要在凌晨两点到达那幢小屋。大家在路上得保持肃静。如果要互相联系,压低声音。”
明问:“有战斗序列吗,哈里?”
“有,”帕特里奇答道。“我接近小屋,尽量看清屋内情形,然后先进屋。你跟在我后而掩护,明,费尔南德斯在外面监视,以防有人从其它房屋里出来,并在我们需要援助时与我们会合。”
费尔南德斯点点头。
帕特里奇转向奥哈拉:“肯,你直接去栈桥。我己决定乘船离开。我还不知道杰西卡与尼基的身体状况,也许经不住我们来时的那种行军。”
“明白!”奥哈拉说。“我猜着你会要我搞船的。”
“是的。还有,如果可能的话,搞坏它儿条船。但记住——别弄出声音。”
“发动马达总会有声音嘛。”
“不,”帕特里奇说。“我们得先划船离岸,到中游时随水漂流。幸运的是正好是顺水。只有到了村里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时才发动引擎。”
就在讲这番话时,帕特里奇也清楚自己仅仅是在设想一切顺利,而一旦有意外,他们将沉着应变,采取刀兵相见的方案。想起计划过上午8点与切恩—Ⅱ型会合,费尔南德斯问道:“你已决定我们使用什么机场了吗——锡永还是另外一个?”
“我想要在船上决定,要看行动进展如何,还要看我们有多少时间。”
帕特里奇最后说,现在必须检查武器,抛弃不再需要的装备,保证轻装上阵,快速前进。
一种亢奋而紧张的心情攫住了他们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