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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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局也时兴上了“拱猪”:六人分两伙,玩三副扑克牌,既有打娘娘、对组玩法,又有百分、升级特征,以得分少者为胜。这个“四不像”玩法让不少人上瘾,连牛向西、马奔腾得空也甩上两把。大张是个少见的“拱猪”迷,去年,工业局组织到澳大利亚考察,十二人凑成两伙,八个多小时航程,除起飞降落吃饭撒尿,两伙人从北半球杀到南半球,尤其是大张,跪在座位上,与后排伙伴连续战斗,令一老外对此不能理解。二舀也拱过,是不得已为之,甚至很厌烦,说玩扑克不仅浪费时光,还是健康杀手,不如散步,还戏称要像戒毒那样远离扑克。大张想影响二舀加入“拱猪”队伍,二舀立场坚定,午休时间只在院里散步。
这天午饭后,二舀与往常一样,在院里转圈儿走,老王从小车班屋里走出来,撵上二舀,一同走着。二舀知道丢车案没破,老王心情不佳,只好扯点天气的话题,说北方秋天就是好,气爽天高的,不来享受可能脑子灌水了。老王皱眉还要提那倒霉事儿。二舀说,过去了就让他过去,要向前看。老王说,车还没找到呢,我想过去,人家不让我过去啊!二舀说,我说个真实故事,挺有意思的,不知你愿不愿听?老王点头。二舀说:晚清时,绍兴县城盗贼多如牛毛,百姓怨声载道。有人状告县衙,但如泥牛入海。对此,一好打抱不平的师爷,与人策划了一个计策:他叫人寻了个盗贼,并对其讲,如果能把教堂铜钟偷走,不但无罪,而且重赏你。那贼想,天下竟有这好事儿?不问个仔细,便应允下来。当日深夜,那贼果然盗得铜钟,师爷组织百余人于街头呐喊:强盗来啦!捉强盗啊!次日,教堂内洋人发现铜钟被盗,立即到县衙抗议,要求迅速捕捉盗贼,保护教会财产安全。县衙大小官员无奈,只得出动所有捕快剿匪,经过整治,绍兴县城治安大有改观。百姓私下感谢师爷,师爷说,这叫“以盗治盗”,也是出于无奈的做法。老王感了兴趣,问了一堆问题:县衙最后破没破案?破了案,那贼肯定会把师爷供出;即使不破,县衙耳目,也会探得实情,事情很快水落石出。二舀说,你的问题,我也思考过,但历史记载并没下文。我要画蛇添足做点分析:百姓对县衙官员失去信任,甚至痛恨不已;师爷施计主持正义,顺应潮流,百姓拍手称快,迫使县衙履行职责,即使暴露,谁也不能怎样。老王听得云山雾罩,说不怪是考来的,叫人明白点意思,又抓不住那意思确切是啥。二舀说,如果还有那么点意思,就看你懂不懂其中意思了。
下午,老王打电话给二舀,说琢磨一下午,似乎有点意思了,不知是否是你那意思?二舀道,你觉得还有点意思,就按你理解的意思,意思意思。大张听了近乎黑话的话,在椅子上抻个懒腰,说你是跟谁说绕口令呢,含着骨头露着肉的?我怎么听着有点像《林海雪原》里的土匪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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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不久,工业局传出爆炸性新闻:牛向西的奥迪200不翼而飞。
几天前,国家委计财司司长到S省检查工作,不巧的是,牛向西陪李南山南下招商,牛向西把情况同李南山说了。听说是管钱的司长,李南山准假不说,还让他立即打道回府。牛向西又把时间算了算,想尽量不占用招商时间,赶上司长返京前,陪顿饭就行了。其实司长任务并不复杂:听听对国家委技改资金落实情况,到项目建设现场视察,带上书面报告就完成了任务。牛向西不在家,马奔腾始终陪着,知道牛向西与那司长关系密切,因此,司长一到,便向牛向西作了报告,牛向西让马奔腾将手机递给司长,俩人唠了好一会儿,司长答应多住一天。
牛向西飞回省城赶上周日。他有个习惯,工作时间从不亲驾,只在休息日动车。到家他先冲澡,换了衣服,亲驾奥迪200去了御膳食城。马奔腾和田造文陪司长先到。牛向西一进屋同那司长好个拥抱,跟着好一番寒暄,跟着才见司长身后还有一装扮入时的女子,那司长介绍说,是委下属财务中心处长管燕燕。牛向西笑嘻嘻同管燕燕握手,可能劲儿大些,弄得管燕燕直咧嘴。田造文早观察出那女人不太地道,正事儿插不上半句话,除了吃就是玩儿。他感叹这些达官们脸皮之厚,明目张胆胡搞,也不怕人议论。牛向西与那司长其实是一对酒肉朋友。两人把别人撂在一边,抱了一瓶茅台对饮,不到两刻钟,一斤茅台见了底。“白”的整完又开整“啤”的。牛向西这么拼酒,马奔腾还头回见,有点发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劝牛向西别太急,毕竟年龄在那呢。牛向西不理睬,同那司长又连整三杯“啤”的,才相互敬烟,将酒告一段落。
牛向西突然问起姚妍娉,田造文说,姚经理不在省城。牛向西掏出手机拨姚妍娉号码,问在哪,知是去南方旅游,醋意大发,吼着:……是同哪个小白脸儿出去的?我这有贵客,你马上给我回来,不然你的食城就要彻底完蛋!气势汹汹疯吼一通。田造文知道牛向西喝高了,于是凑近耳语,说牛局心意司长都领了,楼下就是歌厅,咱们换个地方唱唱歌。牛向西团着舌头,不知要表达什么。田造文也不听他说啥,同马奔腾连扯带推将俩人扶下楼。
在歌厅包房,俩人又一番折腾,一个鬼哭、一个狼嚎,没完没了地发泄。牛向西还要继续整酒。田造文只好将酒换成凉水,俩人已分不清酒水,只管往嘴里倒。直折腾到半夜,牛向西和那司长又唱了《难忘今宵》,才踉踉跄跄出了歌厅。管燕燕扶牛向西在头里,马奔腾搀那司长在后面,二舀忙着到前台签字结账。已是大醉的牛向西出门就寻摸自己的坐骑。正好门前有一先生给女友拉车门,牛向西以为给他拉的,俯身就往里钻,那男士眼瞪如牛,沙哑着嗓子说,爷儿们懂点规矩不,没坐过车咋的?牛向西虽然醉了,但也听出了个数,想理论一番,被赶上来的田造文给劝开了。牛向西火没发出来,在歌厅前吼道:我车、车呢?赶紧给、给我找来。田造文寻摸一圈儿,也没奥迪200的影儿,于是说,你和司长管处先回宾馆,我坐你车随后就到。
三个人走了,马奔腾和田造文在御膳食城周围又细查一遍,也不见牛向西的坐骑,田造文又联系牛向西的司机,司机说接牛局去趟机场,之后就再没动车。田造文与马奔腾对视着,不约而同地说:牛局坐骑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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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田造文来接牛向西。好一会儿,牛向西才阴着脸出来,见开的接待用车,便追问。田造文将昨天情况说了。牛向西还是向司机大发雷霆。司机一脸委屈,田造文使眼色,叫他别吱声。牛向西哪有心思办公,他知道,丢了那么大的物件,瞒是瞒不过的。司机老王丢车,按制度办了,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你牛向西能躲得了,敢不按规矩办?想到此,他把田造文找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管谁丢车,都要按局规定办,每月该扣多钱,一分也不能少。说完,不耐烦地摆摆手。
一连几天牛向西打不起精神,更没心思处理案头的文件,原定本周召开的党组会也推到了下周。牛向西一闭眼就是那辆奥迪。王世宥知道这时可拍一马屁,于是借机到牛向西屋说:都是丢,但性质不同,牛局是公务,有个姿态就行了,曹操坐骑踏了麦地,也只“以发代首”呢。丢车看似坏事,其实是个好事儿,你是工业局“一把”,不能一天没车坐,购一台新的顺理成章。牛向西多少有些安慰,但总觉得车丢得蹊跷:那么大个物件,说丢就丢,问谁都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报案也几天了,连芝麻大的线索都没有。老王丢车,那是没人看守;酒店门前就把车丢了,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御膳食城员工与盗车贼联手作案?或是姚妍娉被我骂了,一时兴起指使员工恶搞?牛向西觉得理出些头绪,于是就要拨姚妍娉的手机。
十一个号码刚拨了两个,一阵敲门声把他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把“五”摁在了“八”,一怒之下掴了电话,没等喊“进来”,给自己开车的司机和老王闯了进来,面带喜悦地说:向牛局报告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奥迪找着了!牛向西听了,一脸郁闷愁容瞬间烟消云散,笑嘻嘻地让二人坐着说。牛向西的司机兴奋地说:是老王找到的。老王说得有声有色:听说牛局的车也丢了,我是火上添火,反正这一段被停了工作,没啥事,就可街筒子转悠,找一个是找,找两个也是找。昨天碰个算卦的,他说你就一直向西找,不出三天保准能找着。一连两天没见啥影儿,今天上午找得有点渴,买了瓶水喝,又去撒尿。也巧,顺公厕砖洞,见草丛停着一辆奥迪,车门还开着,给我激动的……行了,下面事儿别说了,叫人笑话。牛向西抻脖听入了神,催老王把话说完。老王说,我怕撒尿这工夫车叫人开走了,就……这不裤子都成了地图。牛向西拍着老王的肩膀,话有点语无伦次:车子找到了,裤子问题好办。他把田造文传来,交代了三件事:中止对老王的扣款,并奖励老王两千元;给老王购一条裤子,到局财务报销;所有车辆下月起办理盗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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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过之后,老王邀二舀去一酒馆。酒过三巡,老王一脸灿烂,将牛向西奥迪备用钥匙如何搞到手、如何神秘“偷”走、如何编造找车故事讲了。之后意味深长地说:老弟以智慧为老哥出了恶气。二舀不动声色,说我讲了一个古老故事,你制造了一个现代幽默,比我更有智慧。又说该意思的都意思了,再说,就没意思了。
回到家,思凤问,谁请谁?二舀微有醉意,说你老公无权无势就没人请?我发觉,智慧也是权力。思凤要细听,二舀说了。思凤半天没吱声。闭灯时,才冒出一句:你有点损。二舀说,我就看不惯州官随意放火,百姓点灯都不行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