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第9节

九,

下雪了,真的下起雪来.郑伟走了很长的路,他平常很少就这么在马路上走,很多的原因,大概其中的重要的一个就是因为郑伟一直觉得,他不是属于马路上的人.也许他的汽车是属于马路的,而他自己不是,他是属于高级酒店和高级大厦里面的主角.从周晓烨的家里出来,他就一直这么在路上走着,因为下雪的缘故,马路比平常更加的脏乱,也更加的喧哗,郑伟的心里却寂静地要命.郑伟忽然就觉得自己以前一直都是错误的,他是属于马路的,他属于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因为每个生活当中的人都离不开情感.

郑伟知道,自己是爱上了木子了,所以才会这么在意木子对这件事情的感受和态度.

他给木子打电话.

"有什么事?"木子说话的声音很冷,像换了个人似的.

郑伟听着木子的声音,忽然很紧张,"呃,你在哪?晚上一起吃饭?"

"我在电视台录节目."木子完全是为了回答郑伟的问题而说每一个字的.

"什么时候录完?我等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录完,八点开始."

郑伟说,"我等你"

木子不说话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忽然之间,郑伟好象看不到希望似的,在等待一个结果,这种时候应该是很紧张很局促的,他只有等着木子出现之后才能得到他想的答案.

因为快过春节的原因,木子在电视台里录制一个节目,郑伟借了朋友的司机和奔驰汽车在电视台门口等着木子出来.

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才七点,郑伟从车里面走出来,吹着外面很凛冽的风,望着电视台的大厅,他是可以进去里面的,只是因为木子在这里,因为他要向木子表达他的诚意,所以他告诉自己必须要站在这里等着木子出来.

郑伟的心里是有一些忐忑的.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

电话响了,郑伟看了一眼,是舒简的号码.他又钻回到汽车里面,接起来.

"郑哥,最近怎么样?"舒简给郑伟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永远显得很高兴似的,尽管她有时候不高兴,甚至很悲哀.

郑伟在这个时候听到舒简的很兴奋的声音忽然很反感,没滋没味地回答到"我在北京呢."

"比赛赢了,我看转播了,还看到你了,怎么你今天看起来心不在焉似的?"

"哎!"郑伟重重地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深锁着眉头,跟舒简说:"有个女孩闹的,她对我挺好的,我把人家伤害了"

"没关系吧,你怎么知道人家的想法呢?也许人家并没有觉得呢!?"舒简更加兴奋.

郑伟知道舒简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没觉得?人家现在不理我了,我现在就是在雪地里等着她出来"

"你意思是"舒简很失落的声音.

"是个挺好的女孩."郑伟也失落,"我不跟你说了舒简啊,我现在心里乱.等我有时间过去了再给你打电话,请你吃饭."

"你自己没事的,我相信没事的,你高兴点儿!"舒简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哽咽了似的,忽而有恢复到平和的语气中,这期间太迅速的变化叫郑伟听着不自在,"你别在外面站着,到车里去等,车里暖和"

"我知道了舒简,谢谢你啊,就这样,我到了大连给你打电话,bye!"

郑伟跟舒简通话完了,顺手把电话给关了,靠在座位的靠背上,一跟接着一根地抽烟.

一个很时髦的女人从奔驰的前面走过,在风雪里面,郑伟没有表情的看着她,女孩涂的口红红的发黑,酒精的作用,她看人的眼神像一只极度饥饿的,寻找猎物的猫。头发垂下来,盖住她大部分的脸,很瘦,能看到她裸露的锁骨,很分明。郑伟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一动,仿佛看到了极度不快乐当中的一个木子,一样的失落的眼神,就像那天在海城的时候,她说她很不快乐并且喝醉酒的那个晚上.

女孩冷冷地看郑伟,在她的眼睛里带着迷离。

司机在这个时候拧开了车里的音响,传出了一首很老的英文歌曲,郑伟依稀记得,是叫TAKEMECOUNTNYROALLS,旋律有些戚美:wouldyouknowmyname,ifIsawyouinheaven,woulditbethesameifIsawyouinheaven………是一个歌手为他夭折的一个孩子而写的歌,而此刻,郑伟不知道他的爱情会不会夭折.

郑伟心里想着木子留给他的印象,木子是一个单纯并且总是相信生活的人,她总是期待着生活当中出现的种种浪漫,她总是怀着学生时代的纯真的心去感受生活中的每一次惊讶。她曾经遇到过一个男人,她追随着他,义无返顾,过幸福的生活,然后慢慢失去激情,日子过的平淡,然后有分歧,然后分手郑伟这个时候坚定着当木子在遇到他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重复一遍她的经历,她怀着如此虔诚的一颗心来期待着这个美丽的惊讶,用全新的心灵去感受郑伟,是的,郑伟肯定这一点。

旁边的司机一直看着郑伟,看得出来郑伟很烦恼.他也点燃了一支烟,透过那些缭绕的烟雾,他直视着郑伟的眼睛.

"哎,烦死了."郑伟知道他在看自己,先说话了.

"呵呵,感情上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别人帮不上什么忙,最要紧的是别让自己找不到方向."司机有所指的说.

放在从前的任何一个时候如果郑伟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对他用这样的口气说一些影射他的话,郑伟都会暴跳如雷,然而今天他很平和,因为那司机说的很对.他看了那司机一眼,不说话,闷头抽烟想自己的事情.

“你知道人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不是你不能把握别人,也不是别人把握不了你,最可怕的事情,最最可怕的是,你自己根本不能掌握你自己。”郑伟身边的司机还在继续说,他当然不知道这个是郑伟,只当是一个他的老板的普通朋友,或者他根本就只把郑伟当作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和另外的一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见郑伟一直不说话,旁边的司机也知趣地闭了嘴,没过多一会,就睡着了,传出轻微的鼾声.

郑伟再看看表,已经是凌晨的一点了,很累,可是他不想睡,他要看着木子从电视台里面走出来.

郑伟想许多事情,从第一次看到木子到发展成为现在这种局面:那天是下午,在友谊宾馆的门口,郑伟看着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女孩就从周晓烨的身边快步地擦过.从后面看上去,女孩很瘦,长到腰际的黑色直发,斜背一个小小的挎包,穿条奶油颜色的紧身裤子这是郑伟第一次看到木子的时候留给她的印象,他来来回回在脑子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遍,然后是木子讲过的那些笑话,已经她讲笑话时候的那些表情,有的时候她像个年轻的小伙子似的,哈!想着想着,郑伟忍不住笑出来,是的,木子有时候不仅表现的像个端庄的女孩,还像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在工作里面冲劲十足,台词,她背得最熟,表演她最投入,连钟国强也不得不佩服她,还有,郑伟还想到了那天在海城的夜里出现的那些烟花,以及被烟花找亮的夜空还有木子的眼睛木子的神情,木子喝那么多酒之后的痛苦木子为他悉心买回来的小玩意,折给他的那些幸运星星和纸鹤木子每天给他发来的那些短消息

木子,木子,木子,木子郑伟满脑子想的都是木子祈祷着她能够原谅自己.

车窗外面的雪已经积的很厚很厚了,夜漆黑,没有行人连汽车都很少行驶在路上了,寒气逼人,郑伟不得不自己把车里的暖风开打一点.

他忽然之间想到了周晓烨在他临走之前说的那翻话: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男人他其实生来是女人,他有着女人一般对家,对爱情的渴望,有着女人一般对爱人的照料和倚赖是的,她说的没有错,郑伟觉得自己大约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现在,他要把这一切都拿来给予一个带给他幸福感受的女人,当然,如果这个叫做木子的女人可以接受的话

等待总是令人心焦的,特别是在一种忐忑的等待之中,人会显得很孤独和无助.就像郑伟的这个时候.

他是习惯了为自己想好一条退路的,但是今天,在等待木子出现的时刻里,他没有了退路,思来想去,木子从前对他的那些好,隐隐叫郑伟觉得有些感动,他会用生命里所有的爱来报答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女人.

是的,郑伟曾经对木子的表现不屑一顾,因为对他好的女人太多了,现在,郑伟觉得自己应该珍惜,珍惜其中的一个.现在想来,在每次收到木子给他的诸如星星和纸鹤之类的礼物的时候他都应该感叹,木子是多么难得的保留着小女生一样的浪漫情怀和真挚情感啊,尽管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从一个遥远的青海长大的女孩,到广播学院的高才生,再到一个著名的演员,木子走过了艰难的事业的道路,还有她的坎坷的情感经历,这一起过后,木子居然还保留着她的本来的所有的美好,郑伟就是爱木子的善良和浪漫与真挚。

在这个世界上,郑伟知道,也许就像别人说的,会有很多的女孩合适他,会有很多很多的女孩比木子漂亮,年轻,或者与木子一样的善良和浪漫,仅仅是因为郑伟觉得他和木子的相识是一个近乎奇迹的偶然造成的,郑伟忽然之间觉得他应该珍惜这种难得的偶然,也许当时周晓烨没有从杂志上看到木子的照片,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木子这样的一个人存在着,也许当时约见木子的时候恰好她有另外的片约在身,不会有他们之间的合作,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会发生了,到今天,郑伟好象忽然想通了似的,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可以有这么离奇的相识的经历,也不是所有有类似经历的两个人都可以成为彼此相爱的恋人,他希望可以跟木子在一起,很希望很希望

又看了看手表,郑伟猛然间想到应该把电话打开,他担心万一木子录完了节目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找不到他.

果然刚刚打开电话,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郑伟慌忙去看,却不是木子的号码,是温宝杰.

"喂.你这个时候打什么电话?!有什么事不会等我回去说?!"郑伟因为宝杰的这个电话而恼怒,微微地咆哮着,若不是因为旁边朋友的司机在睡觉的话,他应该暴跳着咆哮起来了.

"我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温宝杰怯怯地说,"我刚才给舒简打个电话,她说你一个人在外面"

"好了,我没事."郑伟心里忽然之间又觉得酸酸的,宝杰是他的兄弟,永远都会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事情."宝杰,你放心好了,我没事啊,睡觉吧,等我回去跟你说!"

温宝杰沉了一下说,"好吧,郑哥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我电话一直开着呢!"

郑伟什么都没说,把电话放下了,他说不出来什么了.

他看着外面那个漆黑的世界,想到许多关于他自己的从前,没有朋友,没有权利,没有金钱的那些日子,他很快乐,现在也快乐,只是不那么轻松,他想轻松地可以拥有一个叫做家的地方,有一个女人可以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爱是什么呢?郑伟想来想去没有一个结果。也许爱就是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专家在研究高科技,在研究最难懂得的奥秘,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可是成为爱情的专家.

陆续有人从电视台里面走了出来,郑伟停止了遐想,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走出来的每个人的模样,惟恐看不清楚过来的人是不是木子.

他从车里面走出来,站在雪地里,以便木子可以看到他,不至于走过.

很冷,东方已经有隐约的白色晨曦的光辉了,周围的积雪很刺眼,发射出冷冷的光芒。天空是一片明晃晃的亮。

雪很大,一会就把郑伟的头发覆盖了白的色彩,风刮着他的脸,很瘦,但是充满了斗志和坚定的等待的脸,他的眼神在出来的人群里搜索着木子的影子.

出来了,郑伟一下子看到了木子.他没动,静静地站在原地.

看看表,是凌晨四点了.郑伟已经等待了八个钟头.

木子也看到了郑伟,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你一直在等?"声音还是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是."郑伟说得很坚定,"如果你不出来,我还会一直等下去."他盯着木子的眼睛,那眼睛因为疲劳有些浑浊,脸上的装还没来得及卸下来,"我只想说,昨天的事情很对不起,我希望现在说的这个对不起没有迟到,如果你接受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如果你不接受的话,我会为你做些什么来弥补总之,我不希望伤害你."

木子定定地看着郑伟,眼睛里有了湿漉漉的东西,她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嗔怪着郑伟“怎么……你应该打电话给我。”木子怎么也没有郑伟会站在雪中等着自己这么长的时间,哪怕是为了那件事情而道歉。

“给你一个惊喜。每次都是你的星星给我惊喜,这次,我把我自己送过来,给你惊喜。”郑伟拉着木子的手很愉快地笑着说。

“看,衣服都快湿了。”木子给郑伟掸衣服和头发上面的雪片,木子的语言和神情都表示她已经原谅并且接受了郑伟。

“我头发是不是全都白了?”郑伟问。

“是啊,像个雪人了。”木子笑着说,把手掌贴在郑伟的脸上,郑伟的脸颊凉凉的,“动也不能动,也要看着你,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木子轻轻哼唱一首歌。

“直到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让我们形影不离……”郑伟和木子一起哼着这个熟悉的歌。

两个人牵着手进到车里,司机还在打盹儿。

“师傅,能开车了。”郑伟叫醒司机。

“哦,总算能走了”司机看看时间,“从晚上到现在,总算等到了,走!”司机的语气里面透着无可奈何,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上车的这位女士,大概是想看看到底怎样的一个人叫这个傻傻的男人在风雪里等待了八个个小时。

“我开车十几年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等人等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子上了路,因为下雪的关系,开的不快,趁着换档的工夫,司机回头对郑伟说。

木子靠在郑伟的肩膀里,抬头看着郑伟眼睛笑了。

郑伟也笑,眼睛里面全都是笑容。

车子承载着木子和郑伟,也承载着他们的爱情开向属于他们自己的某个地方,那里有暖和的屋子,浪漫的灯火,所有的温馨在等他们一起回去。

郑伟和木子一起坐在车里,听着木子讲述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一个人在北京的生活,讲许多许多别人的故事,郑伟和木子在那个时候都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们的现在也都成了过去,成了自己和别人口中的所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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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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