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尺

一公尺

在时尚杂志的爱情小说里看到:“爱情根本就是化骨绵掌。”字字老辣仿佛毒药,唇角不由牵起微笑,彼此秋日艳阳,星期六的下午,自家露台上。八楼,不高也不低,城市的中庭。抬头碧晴湛蓝的天,俯瞰则是众生芸芸如蚁,随手抓了甜腻的曲奇饼,咬一口,松脆浓郁,漫不经心的想,那些杜撰的惊心动魄,纸上谈兵。

酒吧的名字是一首老歌,叫《城里的月光》,今时流行音乐争先恐后,一首首刷新的频率日新月异。难得还有人记得。也不过是风花雪月靡靡之音,虽甜得发腻其实也未见出奇,就像是她喜欢的曲奇饼。

喝掉最后一杯姜啤,恣意问:“础生,你肯不肯跟我结婚?”

乔础生正和一位妖娆的女客说话,应接不暇对方的花枝乱颤,百忙中抽空回过头来丢下一句:“林恣意,你喝的是姜啤,不是WHISKY。”恣意手里一张餐巾纸,揉得潮了,绵软微湿,纸巾上幽蓝的套色,城里的月光几个字,她想起新开张的时候问乔咄生:“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纪念旧欢吗?”

他眯起眼来笑:“是为了纪念你。”恣意哧哧的笑出声来。

CD是新晋的流行音乐:“我在一公尺之外的世界,一辈子回不了的原点,我这才发现你离我有多么远。”比她年纪还小的大男生,沙沙的唱着咫尺天涯的爱情。一瞬间怀旧起来,曾经最喜欢的歌曲名叫《幸福》,与同事一起去KTV,唱到:“终于还是差了这一步,停在幸福前方不远处。”无端端的感动,以为是爱情最好的绝响。

临了,一语成谶。

按照众人传说的剧情,理应泪如雨下,茶饭不思,气若游丝。她唯一能算得对号入座的情节是到城里的月光,一口气喝下三杯姜啤。回去收拾自己的物品时,嘴角犹噙啤酒的余甘。相识尹始,家宇不喜欢她喝酒,她从此滴酒不沾。不过以为唾手可得的是幸福,离自己只一步,一步之遥,于是百般隐忍,他不喜欢的,她努力去改。终究是痛改前非,剩了痛何如哉。亦步亦趋的努力,抵不过一句:“对不起。”

同样三个字,那一句说来是堂前双燕春无限,这一句便是无端却被秋风误。连眼泪都没有机会流给他看,迅速的换掉手机号。这个城市却小得可怜,兜一圈即是重逢。她照样笑得淡定从容,好男人并不少,信手拈来足可以抵挡面子,

乔础生说:“你骨子里是天性凉薄。”其实她脾气极好,做客服主管,专事应付难缠投诉。与同事关系融洽,朋友不多不少,偶然出去吃喝玩乐。谈过数次恋爱,平淡无奇的收场。乔础生认识她太久,记忆仿佛停留从前,还以为她是初初咄咄逼人的林恣意。

一次说到:“恣意这名字多好,可惜人生十有八九,不能恣意。”

他在那吧台那端闲闲看调酒师一只手上下翻飞,咦了一声反问:“你以为你还不够恣意肆意?”

她避重就轻的微笑:“可惜我是独生女,若有个妹妹,可以取名叫肆意。”

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自己想来,也确是天性凉薄。日子弥久,愈是惊痛。不进不退,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试探的触须伸出去,稍稍风吹草动,马上缩回坚硬的壳里。光阴轻浅,他与她身旁多的是别人。

中秋节酒吧里很热闹,花好月圆的良辰美景,酒吧散落的餐几上插大瓶的姜花,纷乱的细茎清冷的淡香,流光溢彩的灯光格格不入,连这种细节也中了亦舒的毒,附庸风雅再添新章,她对乔咄生说:“不如换木樨,还可以应景。”

新迁的房子是九楼,越住越高,九霄云外迟早是触手可及。露台上夜风吹来,秋凉如水,捧杯红茶看街景,攒珠一样的灯海,再好的月也黯然失色。想起来歌词里唱: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不思量,自难忘,到底是意难平。他与她仿佛赌一口气,又或许确实是缘浅,即使兜兜转转,仍然隔着一公尺的距离。

就是这一公尺罢,不远不近,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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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大的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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