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兵败孟良崮
兵败孟良崮
占领孟良崮,张灵甫认为就能吸引共军的主力
涟水失守之后,沭阳亦随之易手。有鉴于华野与东野行动不一,兵力分散的弊端,1947年1月,中共中央统编两个野战军,正式组成华东野战军,领导成员为司令员兼政委陈毅,副
司令员粟裕,下属9个纵队。
几乎与此同时,蒋介石也改变战争策略,放弃其全面攻势转而重点进攻陕北、山东两地解放军。
2月下旬,徐州绥靖主任薛岳制定鲁南会战计划,调集23个整编师53个旅的兵力分南北两线会攻鲁南,企图与华东野战军决战于临沂地区。在南线,由19军军长欧震指挥的包括74师在内的8个整编师分三路沿沂河、沭河北犯;在北线,由第二绥靖区副司令李仙洲指挥的第12军、第73军、整编46师经莱芜、新泰南犯。陈诚和蒋介石也飞来徐州,坐镇指挥,鲁南地区顿时战云密布,炮声隆隆。
战争之初,华东野战军拟将作战重点放在南线,中央军委亦电示:“目前除以一部打枣庄外,主力立即准备打欧震,以歼灭欧部8个旅为目标。”但北线李仙洲集团长躯直入,自明水、博山南下莱芜,锋芒所及,几无敌者。
对此,华东野战军瞄准李仙洲集团南北一线长达200华里的破绽,即时调整部署,以5个纵队的兵力,风雪兼程,隐蔽北上,迅即发起了莱芜战役。
2月21日至23日,就在解放军南线部队失守临沂的同时,北线部队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全歼了李仙洲集团的5.6万余人,李仙洲本人被俘,原74军51师师长、现73军副军长李琰(湖北武汉人)也被活捉。
听说北线失利的消息,张灵甫大骂李仙洲混蛋,“这么个草包,几万人被共产党吞了还有脸活在世上,这哪里是校长的弟子,黄埔的学生?该死!”
但莱芜战败似乎并未伤及蒋介石的筋骨,4月初,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坐镇徐州,调集3个兵团进剿华东野战军:汤恩伯的第1兵团从南线,王敬久、欧震的第2、第3兵团从西线稳扎稳打,东压北挤,步步逼进,妄图一举解决山东问题。
对顾祝同的“稳扎稳打”战法,汤恩伯这位蒋介石的亲信学生颇不以为然:“一天前进十几里路,像乌龟爬行似的,还打个鸟仗?”他命令所部放开脚步,尽早把共军赶到胶东加以围歼。
整编74师此时隶属第1兵团,自然是其中的开路先锋。为保证74师行动的安全,汤恩伯还把整编第25师、整编第83师置其左右,翼护其行,74师很快就占领了郯城、新泰、蒙阴,华东野战军则边战边撤,不断后退。而这又恰恰让张灵甫更加自大,认为是共军惧怕他整编74师的明证。于是,就连原来在一条线上齐头并进的整编第25师、整编第83师,张灵甫也置之不理,而单独于5月10日从垛庄占领黄鹿寨、三角山、杨家寨、孟良崮,前锋直指坦埠以南。
张灵甫与整编83师师长李天霞的矛盾在原74军中已不是什么秘密,张短于人事,直言快语,李好大喜功,明哲自保,因而张对这位老上司并不买帐,多次放言讥鄙李的为人和军事能力。
对整编25师师长黄伯韬,张灵甫也没有放在眼里。当整编74师麕集黄鹿寨、杨家寨一带,而共军数个纵队似有南下迹象时,黄伯韬给张灵甫打电话说:“钟麟兄,你不要冲得这么快嘛!你如果后撤一点,控制天马岭,我、你、霞公(李天霞)三点成线,共匪就狗咬刺猬,无处下牙,拿我们没办法了。”
不料张灵甫一脸不屑地说:“焕然兄,我们现在到处找共匪作战,倘使共匪能被我74师吸引住,那就是功莫大焉!”
不仅如此,他还偏偏放弃天马岭,而去占领了怪石嶙峋的孟良崮。
黄伯韬实在看不下去,又打电话给张灵甫:“钟麟兄,你那个师装备重,车辆多,怎么能
去孟良崮呢?孟良崮无遮无蔽,无水无草,部队怎么办呢?”
张灵甫鼻孔里冲出一股胆气,“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把个黄伯韬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整编74师的骄狂,华东野战军的指战员十分气愤。陈毅在一次高级干部会议拍案而起:“个龟儿子的,他74师以为有美国的飞机、坦克、大炮,我们就打不败他了?他就可以在我山东解放区横冲直撞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老子今天非要把他个美国养的砸成一堆废铜烂铁!”
中共军委对华东战局极为重视。针对汤恩伯兵团咄咄逼人的态势,中央军委、毛泽东致电陈、粟:你们应集中主力待敌进至适当地点,不适时机发起歼击,首先解决一两个师,究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控。
陈毅看了这个指示,说:毛主席指示来得非常及时,十分英明!它坚定了我们打74师的决心!
6纵拿下垛庄,截断了整编74师南逃的惟一出口
5月11日,华东野战军决定以第1、第8纵队楔入整编74师的左右邻结合部位,迂回穿插,抢占芦山,以第6纵队赶至垛庄封闭合围口,断敌退路;以第4、第9纵队实施正面突击,而以第2、第7、第3、第10纵队分别阻击,箝制莱芜第5军、新泰整编第11师、河阳第7军和整编第48师。
战斗于5月13日早上打响,各部均按事先拟定的方案堵击蒋军,整编74师很快被我围在了以孟良崮为中心的方圆50平方公里的地区。
蒋介石得知整编74师被我包围之后,心头一阵高兴。他说:74师久历战阵,装备精良,且左右援兵都较靠近,这正是同共军决战的绝好时机!遂一方面命令张灵甫坚守阵地,吸引共军主力,另一方面严令孟良崮周围的10个整编师,特别是李天霞、黄伯韬的部队尽力支援整编74师,以期内外夹击,聚歼华东人民解放军于孟良崮地区。
陈毅则亲临一线,鼓舞士气。他对指战员们说:“打蠃这一仗,我们就在山东的石头上站得住脚,就走上坡路,上高山,坐北朝南;蒋介石就走下坡路,下泥坑。打不蠃,我们就得屁股朝南,过黄河,战争就是这样,不是我们消灭敌人,就是敌人消灭我们,我们必须克服一切困难,以大无畏的气慨,歼灭敌人于孟良崮地区。”
“攻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便成了当时喊得最响的一句口号。
6纵王必成司令员是5月12日6时接到陈、粟签发的万分火急电报的,电报命令6纵即刻北上,两日之内占据240华里外的沂蒙重镇垛庄,围歼整编74师。
要去打74师了!王必成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本来6纵正在鲁南一带执行任务,3个师还分散在几个地方活动,得到野战军的命令之后,有人提议把各师首长找来开会,王必成摆手说:“不,来不及了!”他一面派人骑马去各师传达命令,一面催促纵队机关收拾行装,立即启程。
经过一天一夜的紧急行军,6纵的先遣部队比预定时间提前8个小时抵达垛庄附近。
“张师(张云龙,16师师长)抢占黄崖山,堵住敌25师;梁师(梁金华,17师师长)控制牛头山、大朝山,隔断敌83师;饶师(饶守坤,18师师长)全力攻下垛庄,卡住敌人的脖子!”一到集中地点,王必成三言两语下达了各师的战斗任务,各师师长随即马不停蹄地赶回部队,紧急实施作战计划。
在第1、第8纵队完成穿插任务之后,垛庄是整编74师扼守沂蒙公路南逃的惟一出口,张灵甫在这里留下了2个营的力量守此重镇。
18师53团的4连是6纵夺取垛庄的尖兵部队,13日夜里,当4连的于大海连长带人行进到彭家岚子的一块高地时,对面一块高地上忽然传来敌人的吼声:“什么人?哪一部分的?”
于连长并不说话,扬起手中的卡宾枪就是一梭子弹,跟在他身后的战士随之猛扑过去,借着浑浊的月光很快把1个排的敌人巡逻兵消灭得干干净净。
次日黎明时分,4连到达岱山寺一带,这里是垛庄敌人防守的中心据点,山上工事全是用石头垒成,坚固异常,而且明枪暗炮,机关复杂,攻打之难可想而知。为争取时间,于连长没有多想,便率队伍展开了仰攻。山上的敌还在梦中酣睡,他们压根就没有料到孟良崮的南面会飞来一支共产党的奇兵,因此,4连的时展很是顺利,不到一袋烟工夫就打到了敌人的营房附近。也就是在这当口,一处暗堡忽然伸出一挺机枪的枪管,“突突突突”地将4连冲在前面的20多个战士全部打倒在地,后面的人则被压在几条壕堑里动弹不得。
“爆破组,上!”趁着敌人机枪换子弹的间隙,于连长大手一扬,5个爆破战士一跃而起,抱起炸药包就向地堡跑去。“哒哒哒哒”,还没等他们接近地堡,敌人的机枪又响了起来,5人被打了个趔趄,又都趴在了地上。
“妈拉个巴子!投手榴弹!”于连长本来皮肤黝黑,情急之下,满脸通红,跟关公似的。一排手榴弹爆炸之后,除了腾起一阵尘雾之外,地堡依然故我,机枪还照样叫欢,营房里的敌人竟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居高临下地朝4连扫射,他们的轻重武器与地堡里的机枪共同构成了一道立体火力网,4连处在生生挨打的境地!紧跟上来的53团的后续部队也纷纷朝敌人的营房冲来,也全都被压在火力之下。于连长的身边只剩下4个受伤的战士,眼看全连牺牲殆尽,大部队又进攻受阻,他悲愤填膺,趁着地堡敌人压子弹的时候,顺势提起一个炸药包,也朝地堡扑去。一番滚爬跳跃之后,于连长终于靠近了这个可恶的地堡。看着叫嚣着的机枪,他几次想把炸药包塞进枪眼里,但因枪眼太小都没有成功,而地堡的外壁又粘合得很好,挂不住任何东西,于连长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同志们每时每刻都在流血牺牲,多一分钟的耽误,就多一分危险和伤亡!
妈拉个巴子,老子豁出去了!这位来自河北献县的汉子一把撸下上衣,猛地包住敌人发红的枪管,死死地把这支吐着弹雨的枪管抱进了自己宽广的胸怀里!
黄继光的壮举在6年之前就有了另一个的版本!
“为于连长报仇,冲啊!”随着一声惊破天地的呐喊,53团的后续部队冒着山上喷出的枪弹,一鼓作气地攻进了敌人的营房。垛庄,终于被53团拿了下来。
汤恩伯当然也清楚垛庄对整编74师的战略意义,早在6纵尚未北上的时候,他即要张灵甫增加兵力死守此地,但74师的正面一直受华东野战军第4、第6纵队的攻击,根本抽身不得,因而有近3天的时间张灵甫顾不上垛庄的安危。轮到汤恩伯再次过问之后,他才咬牙指派他的运输团长带领1000余人撤下山来,赶赴垛庄。
运输团长没想到垛庄已有共产党的部队,他的部队一踏上蒙阴公路就被18师打得七零八落,本人也当了俘虏。
这样,华东野战军就将张灵甫的整编74师团团合围在了孟良崮地区。
16师抢先1分钟的时间占领了黄崖山,扼住了战神的喉咙!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蒋介石认为他的“磨心战术”,即以整编74师吸引共军主力,然后围而歼之的战术仍然是成功的,他亲自飞到徐州督战,一方面命令74师坚守3天,一方面督促
各部积极增援。
驻守孟良崮东南双候集的整编83师对74师被围一事是抱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心理的,迫于蒋介石的催逼,他们只得派出1个团的兵力向北攻击。李天霞在苏北与共产党交手多次,也失手多次,为此还受到撤职留任处分,此番垛庄失守之后,他对当前的共军更是畏怯三分。57团团长罗文浪率部北进时,李天霞面带微笑地说:“夜间作战要多准备向导,特别注意来往的路,要多控制几条。”并说:“你是很机警的。”暗示罗文浪保存实力,不必死战。结果,14日夜里,当罗部与6纵17师一接上火后,其第2、第3营迅即土崩瓦解,只剩下几百人被罗文浪带进了孟良崮,而83师的大部则退到青驼寺,远离了孟良崮。
黄伯韬的整编25师则是不遗余力地执行了蒋的命令。凭借武器之利,到14日上午他们已将战线推到了黄崖山、狼虎山一线,由此给担任阻击任务的华东野战军第1纵队以极大的压力。
黄崖山距孟良崮12华里,两地隔一段开阔地带而相望,这道山峦自然成了整编25师通往孟良崮的最后障碍,甚至可以说,谁占有了黄崖山,谁就把握了这次大战的主动权,谁守住了黄崖山,谁便扼住了战神的喉咙!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落在了6纵16师的身上!
因此,与18师抢占垛庄的同时,16师开始了夺取黄崖山的行动。48团作为其前锋部队,克服疲累、饥饿之苦,一边行军,一边睡觉(这是在特殊环境下培养出来的特殊能力);一边跑步,一边嚼炒米,终于在15日的拂晓抢到了黄崖山主峰的山脚下,这时候,黄伯韬的一支先遣部队也刚好开到了西面山脚下。
胜败就在毫厘之间展开了比拼!
“冲!”3营9连连长翟祖光毫不犹豫地带人从东坡攀援而上,敌人则从西坡蔔伏而进!比速度!比耐力!比毅力!50分钟后,当翟祖光他们登上峰顶,抢占了制高点时,这股敌人离山顶仅有30公尺,1分钟的行程!
“打!”翟祖光一声令下,百十支汤姆枪、步枪一齐朝敌群扫去,敌人哭喊不迭,丢下尸体,仓惶滚下山去。
黄崖山主峰因此控制在了48团手里,16师的其余部队则相继占据了黄崖山附近的猛虎山,万泉山等要点,尽管黄伯韬随后出动营、团级的集团冲锋,企图夺回这些阵地,但地形上的劣势使他的一切努力都化作了徒劳,他只能听着整编74师在枪炮声中沦入灭亡而“爱”莫能助!
32年后,王必成在武汉回忆这一段历史时对抢夺黄崖山之战仍然感慨不已:倘使敌人先我1分钟到达山顶,阻击25师的战斗,乃至整个孟良崮战斗恐怕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有了!用火焰喷射器!孙同盛一拍大腿,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
退守孟良崮的时候,因山高坡陡,张灵甫将坦克和美式山野炮都放在了山脚,所带上山的多系骡马和轻型武器。张灵甫说:“即便是这些玩艺儿,也是生铁蛋,共军啃不动!”
四面被围之后,整编74师困守待援,满眼所见尽是光秃秃的石山,石块,山里人家早已逃避一空,百姓逃难之前不仅坚壁清野,带走了所有的食物就连水井也都用石头填了起来。时值初夏,烈日当头,人畜饮水成为大问题,58旅旅长卢醒见许多士兵因下山抢水而被打死,不少骡马因渴不可耐,咬断缰绳满山乱跑踏死撞伤官兵,遂向张灵甫建议道:“师座,我们必须另想办法解决水的问题,这样下去恐怕不能持久。”张灵甫听后哈哈一笑,“怎么不能持久?士兵既然怕渴,感到渴死比战死还难受,还不死力杀匪吗?“卢醒苦笑无言。
为解决粮食、饮水困难,蒋介石令空军副司令王叔铭从南京、徐州组织飞机,空运救急,但这些大饼、面包、馒头、大米,不少都落在了解放军的阵地上。一些被俘的74师士兵对解放军讲,白布上写上“工”字,飞机就会空投物品,这一招果然灵验,解放军因此得到了蒋介石的许多“援助”。
当然,9个纵队解放军的弹药、给养,主要依靠的还是解放区百姓的支援。诸城、滨海、
蒙山、沂中、胶南、吴桥等地组织了千百支运粮队,担架队,来参与这场围歼之战。
运粮队的独轮车每车装粮均在200斤以上,一次往返四五天,七八天不等。大家自备干粮,再饿也不动军粮;自备蓑衣、席子,以备遇雨护粮。不论风雨阴睛,不怕敌机扫射,各地运粮队几乎没有完不成任务的。
担架队和护理队出入战场,抢救伤员,事迹同样感人。一伤员负伤后,小便排泄不畅,小腹肿胀如鼓,沂中护理队女队员牛用荣不顾羞怯,不怕脏污,硬是用嘴把伤员的血尿一口口地吸了出来。至于他们为救伤员而负伤,用自己吃饭的碗为伤员接尿的事例就更多的了。
51旅少将副旅长皮宣猷在被俘后说过一段发人深省的话:“抗战时百姓护着我们,伤兵交给他们我们很放心,现在他们怎么倒向你们了呢?”是啊,这实在是值得人们反思的大问题,不过,他似乎应该就此去问蒋介石更合适。
经过两天的正面打击,74师被压缩在芦山、孟良崮等方圆10余平方公里的地区,520高地、540高地、600等高地成为他们控制的仅有的几个山头。
5月14日上午,9纵在攻占520高地之后,又以25师73团为主力,配合兄弟纵队攻打540高地。
540高地是与孟良崮主峰并峙的一座山头,山高坡陡,怪石林立,74师51旅就是以这些石头作掩体,据险顽抗的。
73团白天组织的多次冲锋都被敌人打了下来,部队伤亡很大,包括团长孙同盛在内大家都产生了一种焦急情绪。9纵副司令员聂凤智得悉后打电话鼓励孙同盛道:“现在全纵都看着73团,着急不解决问题,冷静面对才是破敌的首要条件。我们有困难,敌人比我们更困难;我们有伤亡,敌人比我们伤亡更大,咬紧牙关,坚持最后5分钟,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末了,聂凤智还派人将纵队刚刚缴来的两管火焰喷射器,连同4名俘获的会使用这种美式武器的74师士兵一起送来支援73团作战。
入夜之后,四周沉寂。刚刚在白天捞了一点便宜的51旅士兵躲在大石头后面扯着嗓子高喊:“冲呀!杀呀!美国枪在这里,你们来拿呀!”“你们不是叫解放军吗?来呀,看谁解放谁?”
山脚下的各纵兄弟部队愤恨地沉默着,强烈的怒火在大家心中燃烧着。“奶奶的,不消灭这帮顽军,我孙同盛就战死在这里算了!”孙同盛握着拳头发誓道。
黎明前夕,也是人最困乏的时候,攻打540高地的各纵部队同时向山上发起了冲击。
一时间,51旅的伯伦机枪和汤姆枪的枪弹像焰火似的向山下洒来,曳光弹像火蛇似的在山石间乱飞、乱钻,溅起的石片铁片带着火星满山蹦跳,他们还直接推动巨石,碾砸山下……
成群的战士被打死,被击伤,成百的人挤在巨石后面动弹不得,攻击势头被压了下来。
“各连组织行动小组,一定要压制敌人的火力!天亮前一定要拿下540高地!”孙同盛下了死命令。
冲锋,再冲锋;逼进,再逼进。当73团发起第7次冲锋之后,其最近的前进小组已渗透到距离敌人不足20米的石头后面。
东方,已经露出了半天的霞光,倘使这个时候再不拿下540高地,天亮之后敌机来袭,攻击部队将会遇上更大的麻烦。
双方贴得越近,敌人的火力越猛,73团接下来的几次冲锋又都被敌人压了下去。怎么办?眼看胜利在望,可就是难以冲过这几十米的障碍。迫击炮不行,距离太近;机枪、步枪、掷弹筒不行,敌人藏在石头背面;手榴弹行,但威力不大,好多未爆炸的手榴弹还被敌人扔回来炸伤了自己人,怎么办?孙同盛在山脚下的指挥所里搜肠刮肚,紧急思索着破敌的办法。
有了!用火焰喷射器!孙同盛一拍大腿,皱在一起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
这一招果然奏效。4个被俘的原74师士兵对着山顶一阵猛扫,540高地顿时像火把似的烧了下来,三五成群的51旅官兵丢了枪械,从巨石后面跑出来,有的像火球似的滚下了山,更多的举起双手跪倒在了73团战士的面前!
太阳,像一个浴血的血人从地平线上探出了头颅,540高地,张灵甫终于丢掉了他的这道最后屏障!
失去了所有翼护之后,张灵甫和他手中惟一的一点兵力――58旅团集在孟良崮的主峰――600高地上,还希图拼死一搏一争取时间,等待外援待
“校长,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我们已到了‘尽忠报国’的时候了!”
5月15日上午,华东野战军的第1、第4、第6、第8、第9五个纵除各以一部阻敌之外,其余全都投入了对600高地的最后一击。但见万炮齐鸣,喊声如潮,张灵甫和整编74师已陷入了解放汪洋大海之中。
光秃秃的山上到处是一片混乱景象。由于没有任何遮蔽物,人马又挤在一起,解放军的大炮轰来,一炮总能炸死炸伤几十人,脱缰的驴马四下乱跑,人叫马鸣,纠成一团。张灵甫像是没看到似的,只是躲进设在石洞内的指挥所里向蒋介石求援。
“校长,倘使援军再不进来,74师也就难出孟良崮了。“先前信心十足的张灵甫,这时候已发出了哀声。
蒋介石还在为他打气:“钟麟,坚持3个钟头,我一定严令各部冲破匪军堵击,杀进孟良崮!”放下电话,蒋介石的第19封电令也传到了汤恩伯那里:“望严督各军不惜代价,奋力救围,凡逡巡不前,赴援不力者,汝可当机严惩不贷!”
蒋介石把尚方宝剑授给了汤恩伯,但在那些真真假假的救援者面前,在人民解放军的顽强阻击面前,他汤恩伯怎么能辩得清谁的“救援不力”呢?因而直到15日傍晚,整编第5军被牵制于莱芜;整编65师、整编25师被阻击于曹庄、蛤蟆崮、界牌;第7军、整编第83师被拒于留田、鼻子山。
“看来求人不如求已,援兵来不了,只能我们组织突围了。”一直相信通过整编74师吸引共军,求歼于孟良崮的张灵甫此时想到的只是逃生了。
西边黄伯韬的整编25师离孟良崮最近,张灵甫把突破点选在了那里,他调集近3000人实施西面突围,而在东面和南面各组织了1000来人的突围疑兵,以分散解放军的注意力。
15日夜里,3路队伍分途出发。2个小时后,各部残兵裹伤而回。山下解放军层层防堵,突围失败了!张灵甫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脑袋也耷拉了下去。
16日上午,解放军各部在大炮猛轰之后,纷纷冲上山腰,与58旅的士兵展开了拉锯战。徐州飞来的6架战机本为助战而来,但见战场上双方绞杀在一块,只好在山脚下匆匆投弹后又飞了回去。
9纵25师75团4连在与敌对峙时,忽然对面岩石后的敌人喊道:“别打啦!我们投降!”说着扔出了两支卡宾枪。3排排长陈耀礼不知是计,和20多个战士喊着:“缴枪不杀!”跑了过去。
谁也没有料到,敌人这时候突然从石头边猛地开火,陈排长一行20多人全部壮烈牺牲!
这事让各部指战员提高了警惕:当面之敌确实不同于以往的对手!
16日下午3时,解放军的各部已攻到了崮顶附近。
600高地的崮顶离山体约有10米高,四周全为峭壁,有如一个硕大的石柱擎在空中。74师的残部利用这个有利的地形在作临死一搏。
石洞外面枪炮如雷,杀声震天,张灵甫已感到末日的降临,他的周围聚集着他的惊恐慌乱的部下。他最后一次拿起报话机叫通了南京。
“校长,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我们已到了‘尽忠报国’的时候了!此番战败,非职等不战,非74师不能战,实各部贪生畏死,弃人自保的结果,黄伯韬未尽全力,李天霞毫不尽力,他忌我军功,更未遵钧令行动,此乃我最感悲哀、最为深痛的地方。校长,我等作为革命军人,此时惟有成仁之志,决无苟活受辱之心,惟此方可报您栽培之恩。现在,我将指挥所内副师长以下、团长以上的官佐姓名报告予您……”
解放军搭成人梯已攻到了洞外石坪上,整编74师参谋长魏振钺率领1000多人在作拼死反击,卫队长带领20多名卫士也加入了洞外的战斗。
“同志们,自入黄埔以来,钟麟和大家一样,就抱着生为党国人,死作党国鬼的决心为党效劳,抱着驱除外敌、靖平内乱的大志为国尽忠,前一个目标我们已经完成,后一个目标看来赍志难酬了,但革命军人不成功则成仁,绝无苟且偷活之理,现在,共匪即在目前,我等成仁也在目前,我提议,大家现在自己动手,自尽谢国!”张灵甫激愤而冷冷地说。
石洞内顿时又是一阵骚动、慌乱。
副参谋长李运良在洞口掏出手枪,向腮帮子擦着皮打了一枪,满脸血污地倒了下去,副师长蔡仁杰、58旅旅长卢醒则拿出老婆、孩子的照片相向而哭;张灵甫有些鄙夷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即朝洞口走去。这时候,一队解放军冲来,对着洞内横扫了一梭子弹,蔡仁杰、卢醒被击毙,张灵甫被击中心脏,立刻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要打了,我们师长被你们打死了!”激战中,洞里传出一声喊叫。
枪声骤停,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声响!
原来,就在山谷间杀声止息之时,天空中忽然阴云四合,狂风大作,雷声隆隆,一场大雨飘然而至!
对于这场暴风雨,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认识。
国民党说:“此时天空惨暗,狂风走石,雨雹骤降,若为我师忠贞不屈,全部惨烈激昂之战斗牺牲同悲泣者,上天垂象亦异矣。”
可老百姓不这样看。多年以后,沂蒙山人还在谈论那场暴风雨,认为那场暴风雨是天意!倘若暴风雨提前几天降临,整编74师不致断水,不致机枪打不响。
攻上孟良崮的是6纵特务团,团长何凤山没有进洞,进洞的是3连指导员。
“这是我们师长。”发报机电讯员指着一具尸体说。
那尸体俯卧在电台旁边,电台架在折叠桌上。战士翻转过尸体,取下胸符,见上面写着“中将张灵甫”的字样。张灵甫左腕戴的手表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着,指针指向5点02分。
一场震惊中外的大战就此落下了帷幕!
关于张灵甫之死的另一种版本
最近,对张灵甫“被我军击毙”之说又有一种新的版本。说当时与6纵特务团一道攻进74师指挥部的,还有8纵23师的突击队,时任23师69团1营2连班长的葛兆田正在这支突击队中。当葛兆田等人攻到张灵甫所在的洞口时,突击队只剩下他、副连长和一名战士,而山洞里的敌人仍在顽强反抗,葛兆田遂佯装指挥,持枪高喊:“1营在东,2营在西,3营堵正面,告诉他们缴枪不杀,谁动打死谁!”
这时,只听山洞里有人喊道:“别开枪了,我们投降!”一群官兵随即从指挥部里走了出来。不料,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官见只有3名解放军战士,端起冲锋枪就扫,葛兆田的副连长当即受了重伤。葛兆田见状,怒火中烧,也抱起冲锋枪“嘟嘟嘟”地扫了过去,这名军官和一串敌兵因而应声倒地,余下的敌人则赶紧叫喊:“别打别打啦,我们真投降!”一下子83个敌人乖乖当了俘虏!葛兆田再转身细看那个被打死的军官,但见他身材高大,肩缀将星,胸戴勋章,山风吹过,其掀起的裤管还露出一条橡皮假腿,葛兆田闹不清他是谁,心想反正这人官儿不小。
不久,23师副师长戴文贤率后续部队冲到洞口,一见躺在地上的敌军军官,戴文贤问道:“这人是谁打死的!”葛兆田还以为要受表扬,便得意地答道:“是我打死的!”戴文贤睁圆双眼吼道:“你为什么打死他!我要处分你!”葛兆田感到受了委屈,也来了犟脾气,一拧脖子说:“他打我,我不打他?蒋介石打我,我也敢开枪!”戴文贤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命令葛兆田去押送俘虏。
孟良崮战役后,曾是张灵甫卫兵的朱凡友被葛兆田俘虏后又加入了解放军,且成了葛兆田的亲密战友,他后来对葛兆田说:“那天你打死的那个人就是张灵甫!你怎么不向上级反映一下?”葛兆田心头一震,但一想到戴副师长要处分他的话,他又把向上反映的想法摁了下来。这一“摁”就是58年之久。
葛兆田1944年参军,曾荣立二等功、三等功各二次,并被评为“战斗模范”、“纪律模范”、“劳动模范”和“党员模范”,陈毅曾为其颁发奖章。解放后回乡务农,如今已是82岁的他定居在山东省宁阳县东庄乡葛家庄上,安享晚年。
陈毅批准用上好楠木棺材厚葬张灵甫。痛心疾首的蒋介石,本欲处死救援不力的黄百韬、李天霞以泄愤恨,不料两人都巧妙地躲过了重罚。毛泽东得悉74师被歼后,当晚即吃了满满一碗红烧肉。57年后,张灵甫的灵位被安在了上海。
孟良崮战役于1947年5月13日晚开始,至16日下午结束,解放军以伤亡1.2万余人的代价,歼灭了蒋家“御林军”整编第74师,共击毙和俘虏3.2万余人,首开了歼灭蒋军“王牌”部队的纪录。
在这场恶战中,粟裕将军“作出了一篇精彩好文”。
16日,攻占孟良崮的华东野战军各纵队在收拢部队、清点战利品后,纷纷向粟裕和陈毅打电话,汇报歼敌情况。司令部参谋们忙得喘不过气来。
作战参谋拿着反复核对过的歼敌数字和向中央军委报捷的电稿,请粟裕签发。
粟裕摆手示意,报捷电暂缓发,同时指示:“各部队重新汇报战果,歼敌数要力求准确无误。命令各参战部队,继续搜查,不可放松警惕,特别是比较隐蔽的山沟更要仔细搜查,没有命令,不许停止。”
听了粟裕的指示,参谋们都围拢过来。见大家迷惑不解的样子,粟裕接着解释说:“兵法上有穷寇勿追之说,但我们主张打歼灭战,硬是要追穷寇。刚才,我把各部队上报的歼敌数与整编74师的编制数作了核对,还差7000多人。这7000多人不是个小数目,弄不好,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参谋们立即重新核对歼敌数。结果发现:上报的歼敌数为2.5万余人,整编74师编制为3.
26万人,差七八千呢!
在各参战部队严密搜索下,果然发现在孟良崮、雕窝之间的山谷中,有7000余残敌隐藏在这里,正在集结。粟裕当机立断,命令华东野战军4纵、8纵、9纵三个纵队立即出动,就近兜剿。各纵队指战员不顾疲劳,英勇奋战,将残敌全部肃清,无一漏网。
狂风暴雨中,野战军主力带着整编74师的美械装备,押着2万俘虏,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有一副担架,抬的是张灵甫的尸体。
抬担架的是特务团的几个战士。取得了空前的大胜利,大家走起路来显得格外有力。两天后,他们来到了沂水县一个叫野猪旺的村庄,放下了担架。抬了两天,那尸体已经有点异味了。经向上级请示,特务团花400元大洋从一个地主家里买来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把张灵甫埋在了野猪旺的村边上。
整编74师被全歼的消息传到南京后,震撼了整个国民党统治中心。黄埔大哗,蒋介石更是痛心疾首,黯然神伤。“以我绝对优势之革命武力,竟为劣势乌合之匪众所陷害,真是空前大损失,能不令人哀痛!”他说。
为鼓舞士气,鼓励更多的人给他卖命,蒋介石对整编74师和张灵甫给予了高度评价:“我陆军整编74师全体官兵,在最近鲁南一役之壮烈殉职者,实为国军剿匪以来,最悲壮光辉之史诗。”
不仅如此,蒋介石还将山东蒙阴更名为灵甫县,将一艘巡洋舰命名为“灵甫号”,以表彰张灵甫的忠勇。张灵甫、蔡仁杰、卢醒等人的遗族也得到了蒋介石的厚抚。1949年逃到台湾后,蒋介石又建“军人魂”祠堂以昭“英烈”事迹,列张灵甫为“烈士”第一人。
有趣的是,在蒋介石所作的《痛悼74师》一文中,57旅少将旅长陈嘘云赫然列在其所举的“烈士”名单之中,而实际上呢,陈嘘云在张灵甫号召“集体成仁”时溜出了山洞,自寻生路,不料被一颗飞弹击中左肩,后被华东野战军4纵11师的政治部副主任陈茂辉救起,捡回了一条性命。
6天后,伤势渐愈的陈嘘云接受了新华社前线记者的采访。当记者告诉他:国民党中央社报道说,共军的17个旅被歼于临沂地区,你对此有何看法时,陈嘘云满脸涨得通红,气愤地说:“那是放大屁!中央社一贯造谣,是个出了名的谣言公司。”
不久,陈嘘云被送到华东军区解放军官训练团学习改造,全国解放后被特赦,回到南京安居,1980年当选为南京市第6届政协委员。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蒋介石本欲处死黄百韬、李天霞两人以平愤恨,但黄百韬一肩担起汤恩伯在此战中的责任,使汤大受感动,遂使汤在军事检讨会上大力为黄疏通辩解,把失败责任一股脑地推到了死去的张灵甫身上。黄还哭诉所部伤亡达1.6万人,听者无不动容。蒋于是给他以撤职留任的处罚,后来黄在淮海战场上还担任过第7兵团司令一职。李天霞虽然被撤职并被押解到徐州“剿总”军法处审判,但他花钱自赎,以几十根金条买了个无罪释放,后来还担任过73军军长的职务。张灵甫若地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整编74师的覆灭当然给中共中央,给东北、陕北、山东的解放军以极大的振奋,据说毛泽东得悉这一战果后,当晚即吃了满满一碗红烧肉!
陈毅司令员兴之所至,挥笔写下了气壮山河的诗篇:“孟良崮上鬼神号,七十四师无地逃。信号飞飞星乱眼,照明处处火如潮。刀丛扑去争山顶,血雨飘来湿战袍。喜见贼师精锐尽,我军个个是英豪。”
余音
张灵甫杀死原配之后,又续娶了两任夫人,但均因故仳离。1945年,芳龄不足20岁的长沙姑娘王玉龄与张灵甫结婚,2年后,张灵甫死,遗腹子不久出世,现在,王玉龄及其子均定居美国,从商为业。
2004年元月,王玉龄将张灵甫的灵位迁至上海浦东“天逸静园?玫瑰园”二楼的“室内葬纪念区”。在那里,一块纯白的玉晶石上刻着张灵甫的名字,姓名左侧为其戎装肖像,下方是其生年与卒年,石上并留有旧体诗一首:“当年有幸识夫君,没世难忘恩爱情。四七硝烟伤永诀,凄凄往事怯重温”。下面是诗作者,也是“立碑人”的姓名:
王玉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