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张仲平决定去擎天柱拜访一下山水酒业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胡海洋,上次就是他花巨资买下了擎天柱牌保健酒的注册商标和配方。
胡海洋的办公场地是租来的,半山坡一幢老式别墅。他的办公室是主卧改的,就一张大班台,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八卦图,另外一面墙上贴着从电脑里下载的一张彩色图片,竟是两条蜥蜴。胡海洋曾经是股市叱咤风云的人物,张仲平对于他到擎天柱风景区兴办实业多少有些不理解,问他是不是打算在这里过什么隐士生活。胡海洋笑一笑:“不是隐士生活,是换一种环境。擎天柱是新开发的旅游区,别的不说,这里的思想观念、经营理念,比开放城市,比省会城市就滞后了好几年,利用这一点,就不知道有多少商业机会,你说呢?”张仲平说:“有道理。”其实这不是张仲平关心的问题,他只想知道胡海洋对于香水河法人股感不感兴趣,以及是否具有一次付款的能力。他表面上是来拜访胡海洋,其实是对他的实力的一次实地考察。
张仲平却又不敢轻意提及香水河法人股的事,他担心胡海洋泄露消息。除非这件事与他有了利益上的关系,保密才会成为他的一种自觉行为。张仲平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因为关心这件事情的人越多,变数也就越大,对张仲平争取这一笔业务的障碍也就越大。
胡海洋是个爽快人,问张仲平是不是手上有了什么好项目。张仲平说:“这次来,确实是带了任务的。只是,这会儿不方便说,如果胡总不介意,能不能向我证明一下贵公司的投资能力?”胡海洋说:“投资能力这个概念比较狭隘了一点,好像在查公司账上的银行存款似的。现在都讲资本运作能力。”张仲平说:“这个词也不好,让人想起空手道。”胡海洋说:“那是因为有些害群之马把这个词儿给玷污了。其实,现代企业都讲究资本运作,那是一种高水平的运作,需要整合各种资源,项目策划是基本要素,组织资金是根本要素。所有的商业行为、经济活动,最原始的和最基本的功能,就是赢利。所以,只要有好的项目,资金自然而来。靠钱赚钱是第二步,那不过是一个具体的操作问题。”张仲平说:“可能我们做拍卖的关心的还是你能不能组织到资金,没有真金白银,你就不能成为拍卖会上的买受人。”胡海洋说:“这个与我刚才的话并不矛盾。可以这么说,只要有好的项目,我们在很短的时间组织到几千万、几个亿的资金都是没有问题的。我的意思不知道向张总说清楚没有?我有多少自有资金,你可以不管。但是,如果你有好的项目,我完全可以在你要求的时间之内,将你要求的数额,一分不少地支付给你了。”张仲平说:“是不是呀?”胡海洋说:“是。一切取决于项目本身。”张仲平说:“比如说?”胡海洋说:“让我猜猜看,张总手上是不是有了哪家上市公司的法人股?”张仲平说:“这是你说的。可是,你怎么会这么猜呢?”胡海洋说:“利用排除法。张总应该知道,省会城市的房地产我不会感兴趣。车子或其他实物,我也不会感兴趣。剩下来的,就是我打了十来年交道的证券市场了。现在法人股拍卖闹腾得很凶,我知道咱们省有几家上市公司的法人股已经被冻结了,这不是什么秘密,打开电脑就查得到,张总你说我猜得有道理没有?”张仲平说:“我喜欢跟胡总打交道。”
胡海洋带领张仲平去参观正在动工的酿酒工厂。那是一个几千亩的林场,胡海洋把它租下来了。公司要用的是其中一个很小的部分,一个叫鬼谷湾的地方。
读过老书的人都知道鬼谷子。书上说,鬼谷子,楚人也,周世隐于鬼谷。又说他是晋平公时人,一日来到鬼谷山上,便潜住其中,人但称他为鬼谷先生。不想那鬼谷子才学渊深,通天彻地,兼及几家学问,人不能较量。你道他那几家学问?一曰数学,二曰兵学,三曰游学,四曰出世学。又说他为人占卜、所言吉凶休咎,应验如神。还说他弟子来就学者不知多少。先生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最有名的四大弟子乃孙膑、庞涓、苏秦、张仪。鬼谷湾跟鬼谷子有关。传说鬼谷子曾经在此修行了几十年。半山腰的鬼谷洞里还遗留着鬼谷子的一部天书,那是一块像两扇门板一样大的青石板,上面奇形怪状的文字自然是谁也看不懂,否则的话,那还了得,不仅能够能掐会算,还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擎天柱的鬼谷湾、鬼谷洞到底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那个著名纵横家修行的地方,还是当地为了开发旅游资源的牵强附会?没有人去深究。但这里山深树密,幽不可测。鬼谷湾终年清泉不断,从深山处逶迤而来,弯曲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湾里两边的山上古木参天,宛如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张仲平有点被迷住了。
胡海洋向张仲平介绍说:“其实酿酒厂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且在全部建造完毕投入生产之后,也看不出这是一座现代化的保健酒生产基地。你看到的将是一座复古的酿酒作坊。剩下的地盘用来干什么?我们公司已经与韩国一家企业签订了正式合同,将在这里建成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产权式生态别墅酒店——鬼谷湾生态家园。我们已经聘请国际著名的CHM公司担纲设计。CHM公司之所以中标,是因为它们的设计理念就是天然去雕饰,讲究和谐统一、浑然天成、返朴归真。但别墅内的设施又将是多功能的、时尚的和引领潮流的。届时,这里既有小桥流水人家,又有风车吊桥庄园古堡。我们要的不是微缩景观,不是大杂烩式的别墅模型展览。可是,怎么样才能做到中西合璧古今贯通?酒。酒是没有国籍的,它是一种世界通用的特殊形态的文化语言。想一想不久的将来这里终日飘荡着绵长清纯的酒香的那种诗情画意吧,我要让每一个到这里来的人都忘掉世俗的纷争与倾扎,真正做到宠辱皆忘快乐似神仙。”张仲平说:“哇噻。”
张仲平的哇噻引起了胡海洋的注意,他笑一笑,说:“张总是不是以为我在吹牛皮?”张仲平说:“哪里哪里。”胡海洋说:“就是嘛,你以为我真的跑到擎天柱喂鸟来了?项目不算大,也还没有到张扬的时候。”
回到办公室,胡海洋给张仲平看了一件东西,一张中国银行的外汇进账单。胡海洋说:“鬼谷湾生态家园首期投资三千万美金,也就是两个多亿人民币吧。韩资中的一千八百万美元已于昨天到位,也就是这张单据。”胡海洋将进账单据搁在他那张简陋的大班台上,用两根手指头往张仲平面前轻轻一推:“张总不期而至,总不至于怀疑我是为了应付张总对敝公司资信情况的考察而做的假吧?那我岂不成了能掐会算的鬼谷子了?”
张仲平说:“我当然不会这么想。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其实拍卖公司从不为竞买人的资金实力操心。进场的时候要交保证金,举牌成交以后后续资金不能如约到位,拍卖保证金要被吃掉的。拍卖公司有什么可担心的?胡总参加过拍卖会,是知道这一点的。”
胡海洋说:“那当然。我想张总的担心是在别的方面。”张仲平说:“不错。是关于保密方面的问题。一切尚在运作之中,我们公司不想节外生枝。”胡海洋说:“我明白。如果是房地产呀什么的,张总你可以不用说,如果是上市公司的法人股,我可以跟你表个态,敝公司肯定感兴趣。比如说,香水河投资。”张仲平说:“胡总关注过这只股票?”胡海洋说:“我们已经注意它很久了。香水河投资已经连续两年亏损,早已ST,就快要PT了。我们看中的是它的壳资源。你想一想,如果我们能够成为它的控股人,再将擎天柱鬼谷湾生态家园旅游开发项目,擎天柱牌保健酒生产营销项目注入进去,会是一种什么状况?”胡海洋将桌面上的那张美元进账单收回去,轻轻地抖了抖:“我们无需动用这上面的资金,不需要。但是,如果香水河投资法人股真的进入拍卖程序,我们会去搏一搏的。”张仲平说:“胡总的决心有多大?”胡海洋说:“你可能会放弃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但你不会放弃一只会下金蛋的恐龙,尽管这只恐龙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病入膏肓。”张仲平说:“好呀,看来我这次没有白来。”
张仲平在侯昌平那里活动的同时,也在加紧跟颜若水联系,作为申请执行人,东方资产管理公司的选择至关重要。颜若水却一直约不上,有一次也是中途变卦。但每次颜若水嘴里都客气得很,搞得张仲平一点脾气也没有。颜若水说张总要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大家这么好的兄弟,就不要讲那个繁文缛节了。张仲平心里更不踏实了,这种事哪里是能在电话里说的?张仲平只能干着急,生怕别的公司捷足先登。他也曾想过找找健哥,看他有没有办法在颜若水那里备个案,又怕事情搞复杂了反而不好。
张仲平忙就忙在中午和晚上的应酬上,要约不上人,又闲得很无聊。有天正好空档,就给曾真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没有人接。又跟丛林打电话,丛林说他刚到北京呢。张仲平想,再打个电话吧,再约不上人,中午只好在办公室吃盒饭了。结果打了江小璐的电话,没想到也是通了没有人接。
张仲平的董事长办公室共两间,外面一间放大班台和博古架,里面一间是个带卫生间的小房间,放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对单人沙发,另外配了钢化玻璃的茶几和一台24寸的长虹彩电。员工有什么事找他,在外面就谈了。有时候法院的朋友也会来公司看看,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在里面那间谈。有时候他们来监拍,拍卖会之前或者之后,张仲平也会把来人单独叫到里面,塞给他或者她一个红包。其实那不能叫红包,叫误餐费,也就几百块钱,大家都不当真。平时张仲平中午没有应酬,就在这里看看电视休息休息。
张仲平边吃盒饭边看完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30分,又随便翻了几下报纸,就睡了。刚睡着了没一会儿,门铃响了。公司中午没有其他人,因为隔了二、三重门,门铃响了好一会儿张仲平才听到。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上门推销或者派发广告的,但门铃一直响着,好像知道里面有人似的。张仲平穿着拖鞋和睡衣去开门,从猫眼里一看,竟是曾真。一只手将门铃死死地摁住,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门开了,门铃还响了好几声。
张仲平说:“真的是你呀?”
曾真说:“怎么,不认识了?”
张仲平说:“你以前头发可没有这么漂亮。”
曾真说:“因为我用了新的人参飘柔。”
两个人说说就笑了。
曾真说:“你烦不烦人。这是我最讨厌的一则广告了。”张仲平说:“我也是。但里面有句话,看来还是不错的。”曾真说:“哪一句?”张仲平说:“我的她,终于回来了。”曾真说:“切。”
张仲平说:“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曾真说:“怎么啦?”张仲平说:“跟你打电话也不接。”曾真说:“什么时候?”张仲平说:“吃午饭之前,本来想请你吃饭的。”曾真说:“不可能吧?”曾真的手机小小的,就吊在胸前,她拿起来看未接电话,翻到了,问张仲平是不是这个。张仲平凑过去一看,说:“是呀。”曾真说:“谁叫你用座机打,号码我又不熟。”张仲平说:“我的手机你熟吗?”曾真说:“更不熟。”
曾真说:“真的气死我了。”张仲平说:“怎么啦?”曾真说:“刚才跟几个同事在水榭红楼吃饭喝酒。本来还开开心心的,小李子来了个朋友——我又没请他,跑来蹭饭吃不说,居然还说出那种话来。”张仲平说:“说什么啦?”曾真说:“平时说说其实也没什么,可是,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吗?是我的生日呢。你一个不速之客,说那种话是不是太龌龊了?”张仲平说:“小李子的朋友这会儿在哪里?”曾真说:“你干嘛?”张仲平说:“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他给卸了。”曾真嘻嘻一笑,说:“你老人家太矫情了吧?”张仲平说:“我是认真的。”曾真说:“得了得了,凭你这身子骨,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张仲平说:“那就更好了,打赢了,是英雄救美。打不赢,也是英雄一怒为红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赚得芳心还可以赚得红酥手为我包扎伤口。”曾真说:“你贫不贫?还听不听我说啦?”张仲平说:“当然听。你快点说,那傢伙都说什么啦?”曾真说:“半年前我跟周洲——就是我们台另外一个女记者,在鸟语林一人买了一套房子,那傢伙居然敢打赌说肯定是别人帮我们买的。”张仲平说:“可能是你们地方没有选好,鸟语林是有名的二奶村。”曾真说:“鸟语林是小户型的单身公寓,就是为白领开发的,买房的当然是年轻人多。再说了,谁规定不能在鸟语林买房?我还有车哩,也是别人帮我买的?”张仲平说:“你是碰上嫉贤妒能的人了。社会上就有这样的人,你比他有钱,他就不高兴。你要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会认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路不正。把比自己混得好的女人想得坏一点,可以掩盖自己的低能。”曾真说:“我看那傢伙就是这样。气得我差点把酒泼到他脸上,真是气死我了。”张仲平说:“干嘛生气?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他胡说八道,你就当他是放屁。”曾真说:“问题是小李子也跟着起哄,他是知道我跟周洲的实力的。”张仲平说:“小李子在哪儿,我连他一块儿卸。”曾真说:“你行不行呀?”张仲平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见你这样生气的样子,我真的实在是受不了,哇哇哇哇。”曾真看了张仲平一眼,说:“你这个老同志还不错。”张仲平说:“你不生气了吧?”曾真说:“是呀,也当小李子是在放屁得了,噗噗噗,好臭的。”
张仲平觉得曾真真的有点像自己的女儿小雨,说不生气就真的喜笑颜开了。她把两只手插在牛仔裤屁股兜里,嚷着要张仲平带她参观他的公司。张仲平说:“我是公司的法人代表,要参观就参观我得了。”曾真说:“你有什么好看的,老胳膊老腿的。”张仲平说:“你这话不对。你没听电视里天天嚷吗?人老,还挺有劲儿。说的就是咱们这一号。再说了,要是我本人没什么参观的,公司就更没什么可看的了,就几间房子。要不你先跟自己倒杯水,我先换一下衣服,呆会儿,公司的人要来上班了。”
公司确实没有什么可看的。张仲平换好衣服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曾真正趴在博古架的玻璃门前研究里面的古董,曾真说:“滥竽充数了吧张总,我看见里面好像有两瓶酒。”
张仲平早几天去擎天柱是开车去的,胡海洋非要他又带几箱酒来不可。胡海洋说:“放在汽车尾箱里,不费事,你应酬多,也替我宣传宣传。现在广告词没出来,可用一个段子来代替:喝了咱的酒,赶紧往家走,若是走得慢,裤子会撑烂。”胡海洋这人不错,明明是送酒给你,却搞得像是求你帮忙。他的酒在擎天柱销得不错,很受日本、韩国游客的欢迎,而且价格不菲。张仲平自己不喝酒,请客的时候也不好自带酒水,一是不方便,其次是怕被请的客人以为他是为了省钱。张仲平知道有些被请的客人老爱明里暗里打听你买单花了多少钱,好像以此来判断你对他的重视程度。但吃完饭以后,再从汽车尾箱里顺手拿几瓶送人,别人也会很高兴地接受,特别是这种保健酒。胡海洋的酒是作旅游产品开发的,瓶型设计花了大价钱,看起来实在是很漂亮,连张仲平都忍不住拿了两瓶摆在空空的博古架里。
张仲平说:“你是不是嘴馋了?要不要帮你去买点零食来下酒?”曾真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觉得自己生日没有过完似的。不过,零食小吃就算了,我们俩就这么干。”张仲平说:“就这么干?你还来真的呀?”曾真说:“怎么,你舍不得?”张仲平说:“你有没有搞错?这是保健酒,喝了会有反应的。”曾真说:“有什么反应?”张仲平说:“就是不行变成行,行变成很行,很行的变成擎天柱。”曾真说:“真的吗?”张仲平说:“是呀,这酒,最能乱性了,我怕自己变成色狼。”曾真说:“谁喝过谁还不知道呢,你要是被我灌得趴下了,烂醉如泥,你想变成色狼也不行呀。”张仲平没想到曾真这么敢说,笑笑,没吭气。曾真说:“干不干?”张仲平说:“不干。”曾真说:“真的呀?”张仲平说:“真的。”曾真说:“你也太不行了吧。”张仲平说:“小姑娘别乱说话。我这个人意志脆弱,经不起逗的。”
张仲平当然是能够喝酒的。写诗的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上大学的时候,啤酒能喝一打,白酒能够喝七八两到一斤的样子。酒喝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话就多,天马行空,恣肆纵横,妙语连珠。还唱,流行歌曲、样板戏、帕瓦罗蒂。上大学的张仲平喝起酒来真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张仲平能喝却不贪杯。下海自己办了拍卖公司以后,说不喝酒就真的滴酒不沾了。他担心醉酒误事。他应酬又多,知道你能喝,你哪餐不得喝?你跟这个喝了跟那个不喝?你这回喝了下回能不喝?关键是你喝酒一次失误都不能有。圈子里的事传得很快,谁敢跟一个酒鬼打交道?吓都会把别人吓住。张仲平坚持不喝酒,开始大家也不习惯。说不可能吧,做老板的怎么能不喝酒?不喝酒怎么培养感情怎么做生意?上次外省一家法院来当地异地执行,那个执行局的局长跟健哥是北京短训班时的同学,健哥叫张仲平去认识认识。一起吃饭的时候,那局长听说张仲平不喝酒,非常吃惊,他说:“我们那儿拍卖公司的老板都是海量。”健哥替他解围:“张总是儒商,不会喝酒但业务做得不错。”是的,张仲平不喝酒等于放弃了在餐桌上把关系搞得很融洽的机会,但权衡利弊,张仲平认为也算不上什么损失,反而可以显出自己的个性,有几个法院的朋友就对他说过,他踏实稳重,事情交给他让人放心。
曾真自己打开玻璃门,拿出了那瓶酒,一下子就将酒盖打开了。曾真说:“我们划拳,谁输了谁就喝一口,不准耍赖。”张仲平说:“你来真的呀?”曾真说:“当然来真的。怎么,你是不想干还是不能干?”张仲平不想破例,就说:“你真的想干,我们就干点别的,好不好?”曾真说:“你别啰嗦。”张仲平说:“我可以请你去蹦极,坐过山车,继续为你过生日,行不行?”曾真说:“这会儿我就是想喝酒,要喝酒。”张仲平说:“是不是我的思想政治工作没有做到位,你还在生小李子那个朋友的气?”曾真说:“没有啦。我只是刚才喝酒没尽兴,老觉得心里不自在,有点堵。”张仲平说:“你这个感觉可能是真的。我有个女朋友就跟我说过类似的话,算了,不讲给你听了,你听了会打人的。”曾真说:“什么话?你这个人蛮讨厌的,说一半留一半。”张仲平说:“是你要听的哟,可别说我那个什么。”曾真说:“不想说就别说,吞吞吐吐的,吊别人胃口。”张仲平说:“小姑娘别乱说话,吞吞吐吐是动词还是形容词?”曾真说:“我踢你。”张仲平说:“别踢我,好了,我说我说我全说。我那位女朋友说,人生有许多许多痛苦,但最最痛苦的莫过于光说不练。”曾真说:“唉!我还以为什么名人名言。就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张仲平说:“你真不知道呀?我这是洁本,原创作品是这样的:曾经有一份美仑美奂的人体盛宴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因为那个时候我真傻。真的,我光知道恋爱不知道做爱。”曾真说:“STOP!停!嗓子难受,让我呕吐先!”张仲平说:“别别,你别误会,我说的女朋友不是那种女朋友,只是女性朋友,比我大五、六岁哩。”曾真说:“是你哪种女朋友关我什么事?”张仲平说:“对对对,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的事。我们继续说喝酒的事吧。你一个人喝,我陪你一直到你尽兴,怎么样?”
曾真说:“你都不喝酒,怎么陪?”张仲平说:“你喝酒,我喝白开水。”曾真说:“你想得美吧。”张仲平说:“你喝一口酒,我喝一大杯白开水。”曾真说:“你就是喝一桶白开水那也叫没味。”张仲平说:“要不这样,我们也划拳,也赌。你输了,喝一口酒。我输了,赌什么都可以,请吃饭请玩都行。”曾真说:“吃什么都可以玩什么都可以吗?”张仲平说:“随你点。”
公司陆续有人来上班了。张仲平起身把门关上,两个人对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开始划拳。
一上场,张仲平就输了。曾真点了一餐麦当劳。接着,又输了,曾真又点了鹏程大酒店的小吃。再来,张仲平还是输了,曾真这次点的是香水河的水煮活鱼。张仲平说:“不行不行,这样不公平。”曾真说:“怎么不公平了?”张仲平说:“你的手指头太美了,我老盯着看,反应就迟顿了。”曾真说:“你的手那么丑,还不是一样让我分神?”张仲平说:“我们玩石头剪子布。”曾真说:“玩就玩,谁还怕你。”
换一种玩法,张仲平仍然是孔夫子搬家,尽是输。不一会儿,就输了海内酒楼的鱼翅、鹏程大酒店的鲍鱼燕窝。玩的方面也是风卷残云,各种热舞吧、酒吧、高尔夫球、网球、保龄球、乒乓球、羽毛球、健身会所、室内攀岩、游泳,很快就被张仲平输了一个遍。曾真歪着脑袋,问旅游算不算?张仲平说:“算。”曾真又问:“出省可不可以?”张仲平说:“出国都可以,只有一件不行,就是坐神州五号遨游太空,因为还没有开设这样的项目,再说,那也太贵了。”曾真说:“那我就给你一点面子吧,不坐太空船了。”于是张仲平又输了一趟三亚,一趟九寨沟,一趟大连,一趟哈尔滨,一趟拉萨。国外部分曾真手下留情,只选了南非和越南。
曾真马上发现了问题:“老张,你输得太多了,虱多了不痒,你不打算兑现吧?”张仲平说:“我像光说不练的人吗?”曾真说:“你怎么兑现呀?这一个月你什么都不能干了,必须天天请我吃饭呢。”张仲平说:“你有问题吗?”曾真说:“还得天天请我玩呢。”张仲平说:“你有问题吗?”曾真说:“你还要继续赌吗?”张仲平说:“可以继续,直到你尽兴为止。”曾真说:“你要是再输,这一辈子我可就吃定你了。”张仲平愣了一下,刚要开口,曾真也抢着开口了,他们于是同时说出了五个相同的字——
“你有问题吗?”
曾真嘻嘻一笑,主动地喝了一口酒。曾真嘴一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老张谢谢你,你让我赢了这么多。不管真的假的,我都挺开心的。赢的感觉真爽。”张仲平说:“我也要谢谢你。因为跟你在一起我也挺开心的。不过,男的跟女的,输赢是说不清楚的,赢就是输,输就是赢。我们俩,谁赢谁输还真的不知道哩。”其实,最后一句话张仲平没有说出来,是他心里想的。他喜欢曾真。从第一次看到她开始,就喜欢了。那时他就有一个感觉,觉得他跟她之间,迟早会发生点什么。对此,他既有所期待,又有一点莫名其妙的不安。他对自己期待的是什么,很清楚。对引起他不安的东西,就稍微复杂一点,好像清楚又好像不清楚。似乎与他的初恋情人夏雨有关。他跟夏雨的关系早就没有什么了,又好像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纠缠在那儿。如果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的交往是一场小小的战争,这场战争可不可以没有胜者和败者,也不要两个人都输呢?那就只有一种结果,就是双赢。生意场上大家都把双赢挂在嘴上,实际上是一种互利互惠,也许做生意真能做到这一点,在男女交往的问题上也能有这样的结局吗?
曾真说:“老张你有点儿走神了。怎么搞的,喝酒的是我又不是你?”张仲平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呀。”曾真说:“是不是呀?”张仲平说:“你学我说话,学得还挺像。”
张仲平这会儿还想到了江小璐。他跟她的关系倒是挺简单的。他与曾真的关系,会不会也能那样简单?
曾真说:“老张你下午还有什么事要办吗?”张仲平说:“我要到省高院去一趟,昨天跟一个朋友约好了的。怎么啦?”曾真说:“没有。我可能要借你的休息室用一下,酒喝杂了,我这会儿有点头晕了。”张仲平说:“你到这儿休息吧,要不要帮你买点醒酒药来?”曾真说:“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有一点头晕而已,躺一会儿就好了。”张仲平说:“那我跟你泡杯浓茶。”曾真说:“你不用管我,先去忙吧。”张仲平说:“那好,你走的时候,替我把门关上就行了。”曾真说:“好。”张仲平说:“还有,就是不要偷东西。”曾真说:“哇?偷东西?偷什么东西?”张仲平说:“我不告诉你。告诉了你,你就知道这里面什么东西最值钱了,你如果要偷,就会一偷一个准。”曾真说:“姓张的,我踢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