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
范晶晶和朱春丽现在常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打麻将,没日没夜鏖战。一起打麻将的都是邻居,附近居住着许多待业的打工者,有活干就做,没事就打麻将。在这些女人中,有一个叫小崔的少妇是朱春丽家常客,她是宾馆的服务员,淡季里正歇工在家。这人有些缺心眼儿,赢了钱快乐得像是十八岁的少女,输了钱就成了八十岁老太太,老是为出错的一张牌唠叨个没完。范晶晶听见她唠叨就烦,她一唠叨,范晶晶的心情全坏了,结果一定输钱。类似的拌嘴场面经常发生,范晶晶说,口罗嗦死了,好端端的几副大牌都让你给搅了。小崔却说,我那副没成的牌才大呢,要是不打那张“三万”,“清一色”“对对胡”还“门清”,对了,再加上八个“花”。
越是要让她少说,她越是要说,小崔知道范晶晶看不起自己,不仅在牌桌上要斗嘴,回到家见了自己丈夫,还要继续生气。“不就是个大学生吗,真要有能耐,也犯不着和我们在一起打麻将。”小崔和丈夫汪家宝原来都在一家宾馆里打工,小崔是服务员,汪家宝是保安。汪家宝是个极容易吃醋的男人,他因为小崔人长得漂亮,总觉得有人勾引自己老婆。小崔做服务员他一直不太放心,她所在的那个部门经理出奇地好色,有一天趁小崔收拾客房,竟然冲进去非礼。当时吸尘器正开着,小崔吓得哇哇乱叫,幸好有房客经过,感到情况不对,打电话给总台,才将她解救了下来。
有了这件事,小崔的名声大受影响。按照一般说法,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凡事都有因果关系,小崔平时若不和人眉来眼去,部门经理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不顾廉耻的事来。汪家宝发了几回疯,拎着刀子去找部门经理,把刀架在人家的脖子上,追究事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没完没了地问细节。为了细节,夫妻之间也打架,小崔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平时都是汪家宝让着她哄着她,出了这件事,她的高贵身份陡然就跌了下去,汪家宝对她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结果物极必反,小崔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受委屈,无缘无故遭迫害,比窦娥还冤,明明是清白却成了有嫌疑,干脆破罐子破摔。
小崔轻而易举地就堕落了几回。汪家宝敢打她,她不货真价实地出格,不足以报复。有些事,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汪家宝成了一条急红眼的疯狗,到处找人打架,到处找人拼命。他仗着自己是保安,动不动就带着电警棍去威胁人。有一天,宾馆遇偷窃,两名歹徒作案时被发现,沿消防楼梯往楼顶上跑,正值班的汪家宝闻讯在后面撵,因为追赶不力,竟然让已走投无路的歹徒活生生地跑了。主管领导大为光火,一定要追究责任,说为私你是个英雄,为公你就成了狗熊,这样的工作态度,怎么能够负责宾馆安全。
于是汪家宝解聘回家。小崔借口他养活不了自己,越发堕落,越发猖狂。她不至于胆大到去坐台当小姐,无非勾搭几个男人弄点小钱花花,同时也解解闷。刚从乡下出来的时候,她们一帮小姐妹保守得很,经过几年的城市熏陶,听多了,见多了,有些事做起来,比城里人还城里人。汪家宝越是醋罐子,小崔越是要变着法子撩拨他,打麻将与范晶晶憋了气,回家不说人家有什么不好,只说是为了李斯吃醋。李斯对小崔不怀好意,范晶晶自然要闹。
汪家宝说:“既然这样,还非要去打麻将。”
小崔说:“我是不想打麻将,不打麻将,你说我干什么”
“姓李的不怀好意,干吗不躲着他。”
“不怀好意的男人多着呢,”小崔没心没肺地说,“我要是都躲着,你干脆把我装在保险箱里算了。”
汪家宝立刻气不打一处出,恶声骂道:“你这样的东西,装保险箱里也保险不了。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人家男人是想勾引你,你呢,来得正好,老鼠掉米缸里,小狗掉屎坑里,正好逮一个饱。”
“这哪是人话”
“怎么不是人话”
“人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姓李的小白脸,恰好对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崔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别人勾引他老婆,不想怎么去保护,只知道拿老婆撒气,算什么男人。”
“你是什么东西,别当我不知道!”
小崔依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朱春丽那里打麻将,依然与范晶晶不时地有些不痛快,依然回到家和汪家宝喋喋不休。小崔说你这种鸟男人有什么可硬气的,我不上班是因为淡季,人家又没有不要我,我在家歇着,多多少少还有几个钱,你呢,是彻底的没活干,那叫什么,叫失业,有能耐你找活去呀。
汪家宝说:“人家大学生现在都找不到活干。”
小崔说:“像人家小范,是大学生还有人养,像我倒好,没有人养,还要养男人。”
男人处在汪家宝这地步,不感到窝囊绝不可能,不感到恼火就不是男人。窝囊和恼火也没办法,试着去找工作,到人才市场转悠,只是看,连口都不敢开。人家一张嘴就是学历,就是懂不懂外语,就是受过什么培训。汪家宝好歹也是高中毕业,在乡下算是个身份,在城里狗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