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节

第一~三节

(1)

吴振庆丢了“饭碗”总得找饭辙。他求一位在工厂当工人的战友为他做了铁钩,又搞一段尼龙绳子,准备到公路的陡坡上,干拉车上坡的营生。就这差事也不好干呀!他去朋友那儿取钩子和绳子时,就碰上了那小破厂的厂长,非说“好端端一座社会主义大厦,就是让你们这样一些损公肥私的人给搞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要没收。吴振庆怕连累了在这做工的哥们儿,也就准备交了,倒是那哥们儿火了,说:“吴振庆,你今天要是给他,从此我们不认识你!”

多少人过来说情,说他是个返城知青,无非为帮人拉车挣钱糊口,都打动不了那厂长。工人们个个冒了火,他的哥们儿骂厂长:“你他妈光一年请客吃饭花去多少钱?带老婆孩子游山玩水花了多少公款?”大门口围了一群人,闹了个不可开交,最后总算拿上这两件“吃饭家具”走了。但公路上都是机动车,没有人力车,等老半天揽不下一桩活儿。

后来他在路边一家小饭馆看到一辆拉蔬菜的卡车,两个人正修车,忙忙活活,老半天修不好,便凑上前去,听了听

声,心里有了些底,便对那两个人说:“两位师傅尽管去吃饭,如果你们肯让我试试,也许能替你们修好,如果修好了,赏我一顿饭钱,怎么样?”

那人问他一顿饭钱是多少,吴振庆说少了十元不行。又问如果修不好怎么办?吴振庆说,算我白忙。

那位车主说,这车要是真能修好,多加十元。等那两位酒足饭饱,吴振庆也把车鼓捣好了。但一旦车真能动了,车主却死活不认账,丢给吴振庆十元钱了事。吴振庆追问了两句,车主一派大方样,又给了他一元。

尽管犹豫了一下,吴振庆还是接过了钱,车上的人临走时又说:“连那几个剩包子也给他吧,反正道上不吃,也得扔!”犹豫了一下,吴振庆又接了。车开走后,吴振庆打开塑料袋,掏出包子,狼吞虎咽,他吃着吃着,好像噎着了一般,一抽一抽地捂住脸哭了起来。

当晚,吴振庆回到家里,看到韩德宝骑着自行车,在大门外等着他,见他回来了,韩德宝迎上前去:“你也没工作,跑哪去了,让我等你两个多小时!”

吴振庆说:“没工作也不等于不需要吃饭了……”韩德宝发现他手里的绳子、钩子,问道:“拉套去了?”

吴振庆点了点头说:“现在手推车少了,逛到郊区去了也没拉着……”

韩德宝从他手中拿过绳子钩子,看看,说:“别往家带,让大叔大婶看见了怪伤心的。”他把这些东西揣入自己兜里又说:“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

吴振庆不相信:“真的?”

韩德宝说:“我负责治安那一片儿,居委会需要找个帮助居民换煤气的人,我一听当即就替你揽下了。都是楼房居民,一般体格还真干不了。”

吴振庆问:“每月多少钱?”

韩德宝答:“一百。别嫌少,你先干着。干得他们满意了,我再找机会替你说句话,兴许往后能加到一百五。”

吴振庆惭愧地:“幸亏我们这些人中,你混得还不错,能照应点儿……”

韩德宝说:“什么关系啊,还说这些!你要同意,也别进家门了,现在我就带你去接上头。”

吴振庆有些伤心地说:“三十岁了,还没个自己的窝儿。走吧……”

韩德宝推车与他并行。吴振庆想起了什么事,站住说:“坏了!我今天还不能和你去。我跟郝梅约好了,下午四点,带她们母女俩去见一见小嵩他妈。”

韩德宝推了他一下:“得了。这些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了,我替你。”

韩德宝真是个热心肠,他带吴振庆去和居委会接上头,又返到了王小嵩家。

小嵩的母亲正静静地织毛衣,像一尊佛在坐数念珠。韩德宝推门入内,他抱着郝梅的女儿,随他而入的是郝梅。

韩德宝叫了一声:“大娘,我看您来了。”

母亲说:“是德宝吧?”

《年轮第五章》1(2)

“是我啊大娘,我还把您经常思念的人带来了……”

母亲一怔:“郝梅?郝梅,你在哪儿?”她伸出双手探寻着……

韩德宝放下芸芸,轻轻将郝梅推至王母跟前。

郝梅向母亲伸出了双手。母亲抓住郝梅双手便站了起来:“郝梅,孩子,是你么?”

母亲的双手摸上了郝梅的脸:“孩子,大娘想你啊!大娘知道你不能说话了,可又……多想听你叫我一声大娘啊!”郝梅百感交集,泪如泉涌,偎在母亲胸前哭了……

母亲拥抱着郝梅也老泪纵横……韩德宝退出了屋,站在门外大口吸烟……

芸芸坐在床沿,肃然地瞪着自己年轻的母亲和一位城市平民中的老母亲相抱而泣,似乎体味到了什么是人生的沧桑……

《年轮第五章》2(1)

吴振庆和父母在吃晚饭,老吴对吴振庆说:“喝点儿不?”

吴大妈不悦地说:“你想喝就自己喝,别怂恿你儿子!”

老吴笑道:“嘿嘿,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吴振庆说:“爸您要真想喝,我就陪您两盅。”

老吴对吴大妈说:“去,把那半瓶‘老白干’拿来。”

“妈您别动了,我去拿……”吴振庆跑去拿了酒来。给父亲和自己往酒盅里斟满了酒。老吴饮了一口酒,用筷子指指儿子的酒盅。

吴振庆也擎起酒盅饮了一口。看得出他完全没有饮酒的情绪,纯粹是为了陪父亲高兴。老吴往儿子饭碗里夹了些菜:“讲讲,啊?再讲给我听听,我爱听……”

吴振庆:“爸,讲什么?”

老吴又饮了一口酒:“讲讲你们包工队的事儿嘛!”

吴振庆不知说什么好。吴大妈的脚在桌子底下踢了儿子的腿一下,接言道:“好着哩!他那儿好着呐!已经发展到一百多人了,全都是他这种年龄的大小伙子,是不是儿子?”

老吴道:“唔,一百多人了?”

吴振庆忙说:“是啊是啊,一百多人了……”

老吴俨然以顾问的口吻说:“这才隔了几天啊,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点儿?”

吴大妈说:“不快。儿子那天不是说了么,将来他要当全市最大的施工队的队长呢!”

老吴瞪了吴大妈一眼:“我是要听你说啊,还是要听他说啊!”

吴振庆赶紧说:“是啊是啊,也许太快了点儿,带领着一百多人干,不比以前带领着二十多人干省心啦。爸,我已经意识到您指出的这一点。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人多名气大,宁作鸡头,不作凤尾嘛,对不对爸?”

老吴诲人不倦地:“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担心的是,你什么鸟儿都往你那片林子里招引,用人不当。用人,这可是有大学问的一件事哇。用得公道,众人就服你。用得不公道,众人就不服你。或者表面上服你,内心里不服你。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叫做人心服,

移……”

吴振庆说:“爸,是人心齐,泰山移……”

老吴将端起的酒盅又放下了:“人心不服,那能齐么?人心服,才人心齐。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人心服,泰山移。人心这东西,光靠严管不行,还得靠笼络。三国里,最会笼络人心的,那还得说是曹操,”他饮了口酒继续说,“你看人家曹操,为了笼络住关羽,上马金,下马银的。刘备也行,长坂坡摔阿斗,那是摔给赵子龙看的,是摔给部下看的,要不怎么叫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呢?不会笼络人的孙权,刘备落魂了,去投奔他,而且当了他妹夫,他还是没笼络住刘备。”他又喝了一盅,近于亢奋地,“过去,讲读毛著,讲群众路线,群众路线那是什么呢?说穿了,不就是笼络群众么?你也要读读三国,家里没有,明天就去买一本,新的买不着,买本旧的也行。总之你不知道点儿三国是不行的。毛著讲的是理论,三国讲的是实际——理论联系实际么!大小,有级没级的,带领着一百多号人,你不是领导也是领导了!”

吴大妈从中作戏地说:“听明白了么?你爸这些话都是至理名言啊!”

吴振庆说:“听明白了……”

老吴还在兴头上,又说:“一般来讲,儿子,凡是老子对儿子第一次说教的些话,十之八九都可以算成是至理名言。因为,那等于,老子在向儿子传授真格的人生经验了。”

吴振庆说:“爸,我记住了。第一,人心服,泰山移。第二,买一本三国,结合着毛著读。爸,是三国志,还是?”

老吴有点愣怔了,挥了挥手说:“那倒没什么,一码事儿……”他将酒一饮而尽,俯身向儿子,并拍拍儿子的手,“振庆啊,我……还有件事儿,想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吴振庆又擎起酒盅一饮而尽:“爸,那我还能不答应么?”

《年轮第五章》2(2)

老吴说:“我有个老哥们儿,刚认识不久,下棋认识的。这个人呢,是八级瓦工,又是七级泥水工。七十来岁,身体还行。家里挺困难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一大堆。他想多挣点儿……你看,冲我,你老子的面儿,能不能让他加入你那个施工队?活他是干不动了。可给你们当个顾问什么的,我看是够资格的。现在不是实行顾个问么?”

吴振庆嘴里的饭菜,颇不顺溜地咽下去:“您答应了?”

“可不答应了么?过后我一想,人家兴许是为了求我,才连续几天陪我下棋的。人家棋好。不是为了求我,干吗非陪我下呀!冲人家费的这一番苦心,你爸能不答应人家么?再说,你爸这人,活了一辈子,就没被一个人求过。你爸也得体验体验,被人感激是种什么心情。所以呢,你无论多难,也得替你爸圆了这次面子啊!”

吴振庆不知所措了:“他……打算什么时候上班?”

老吴说:“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吴大妈在小屋音调很特别地咳嗽起来。

父子俩同时望去,吴大妈立刻掩饰:“我这嗓子,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好像总有块痰堵着……”

老吴不满地:“我们这商议正经事儿呢,你那儿消停点行不行?”

老吴刚回过头来,吴大妈便对儿子摇头、摆手、顿足,示意他千万不要答应什么……吴振庆总算想出个答复的办法,他说:“爸,我可不打算顾个什么问,整天价在我面前指手画脚,那将意味着有大权旁落的可能……”

老吴打断了他的话:“不会的不会的,我举荐的人,怎么会做出夺你权的事呢!不当顾问,也行嘛!人家并非是偏要当什么顾问……”

振庆说:“爸,这事儿,容我和两位副队长研究研究。我虽然是头,也得讲点民主啊!”

有人敲门,吴振庆起身去开了门,一位臂带红袖章的负责街道治安的老太太,引进一腰宽背厚的胖姑娘。那老太太热情洋溢地说:“你就是振庆吧?”

吴振庆答道:“大娘,我是……”

吴大妈迎了出来道:“哟,你们来了?我当你们还得等一会儿才来呐!”

大妈暗暗打量胖姑娘,胖姑娘也暗暗打量吴振庆。

吴振庆已明白对方们的来意,朝母亲投去气恼的一瞥。

吴大妈对儿子的目光佯装不见,将客人们请进了大房间:“这屋坐,快请这屋坐……”

老太太说:“这屋收拾得多体面啊!我看什么也不缺了,就缺个

了。”

吴大妈将门关上,对老吴悄声地:“你别吃了,出去下棋去吧!”又对儿子悄声地:“你快去洗把脸,拢拢头发,进屋去陪客人。”

吴振庆腻歪地说:“妈,还是让我出去下棋,让我爸陪客人吧!”

吴大妈在儿子胳膊上扭了一把:“你是傻呀,还是呀!”

老吴也明白了,不高兴地说:“我给你的任务,是物色一个儿媳妇,不是找回家一个扛长工的!别忘了现今不用粮证买粮啦!”说完他撑着拐出去了。

吴振庆别别扭扭被母亲推进了大屋,胖姑娘立刻从沙发站了起来,老太太也站了起来。吴大妈对胖姑娘说:“坐吧,坐吧,别见生。”吴振庆仰脸望屋顶。老太太只好向吴大妈介绍:“这姑娘姓葛,叫葛红。属马的,今年二十八了,比振庆小四岁……”

吴大妈说:“看你身体怪好的。”

胖姑娘说:“也不怎么好,我肝……”

老太太赶紧接过话去:“她干活锻炼的,身体才这么好。”

吴大妈说:“坐吧,坐吧……”

胖姑娘忸怩地坐下了。

吴大妈说:“在什么单位上班?”

胖姑娘说:“在……生物分解所……”

吴振庆的目光不禁望向姑娘,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吴大妈说:“我们振庆,在施工队当第一把手。大小,也算个脱产的干部吧。”

《年轮第五章》2(3)

胖姑娘的目光,颇有好感地向吴振庆一瞥。

吴振庆说:“妈,我可没脱产。我一直在干力气活儿。”

吴大妈说:“那是你觉悟高!不脱离工人群众。”

吴振庆的目光又望向了屋顶。

老太太这时也插嘴说:“不脱离群众好。将来准能当更大的领导……振庆你是党员吧?”

吴振庆说:“党还没来得及发展我呐!”

老太太得意了:“小葛是党员,在兵团入的党……”

吴振庆说:“那她将来做我的入党介绍人吧……”

吴大妈指斥他:“尽说些嘎牙的话!我们振庆也快入党了。你想,都当了领导了,入党还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吗?不过是,党现如今忙,这么大个国家,让‘四人帮’搞得乱七八糟的,一时也就顾不上找他谈。他呢,也忙。领导着一二百人呢,能不忙么?也就顾不上主动找党谈。等两方面都不太忙了,入党还不是两方面都点下头儿的事吗?”

老太太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别咱俩光插在中间说,是不是让他俩单独聊聊?都是兵团的,肯定有共同语言……”

“好,好……”吴大妈将老太太往屋外引。

吴振庆赶紧拦:“妈,你们都别走哇。其实,还是一块儿聊得好。一块儿聊,话题多……”

老太太说:“这又不是开座谈会!我和你妈,有另外的话题,我们的话题是次要的,你们的话题才是主要的……我们一参加聊,不就干扰你们的话题了么?”

她们一出去,吴大妈将门掩上了。

吴大妈引老太太进入小屋,她们坐在床上和椅子上,老太太问:“你觉得怎么样?”

吴大妈说:“又是党员,又在一个科研所里,这两方面,都高于我们振庆……就是……”

“就是太胖了点儿是不?”

吴大妈说:“其实,我倒不嫌人家姑娘胖。不知我们振庆怎么个感觉……”

老太太说:“瘦女人,生了孩子以后,准胖。胖女人呢,生了孩子以后,准瘦。这咱们都是过来人,谁也骗不了谁的。我保你得了孙子或者孙女以后,儿媳妇也变得苗条多了。你是喜欢孙子呐,还是喜欢孙女呐?”

吴大妈一笑:“我还是喜欢个孙女。一辈子拉扯大两个小子,烦小子啦。可谁知道振庆他爸是不是跟我一样呢?”

大屋里,吴振庆仍站着,望着屋顶。

胖姑娘先开了口:“你坐啊!”

“我站着挺好……”吴振庆掏出烟来吸。

胖姑娘说:“给我一支行么?”

吴振庆一怔:“什么?”

胖姑娘说:“烟啊!”

吴振庆反应过来,忙说:“行,行!真对不起,没想到你还吸烟……”他递给她烟,并替点着。

胖姑娘很有风度地吸吐着,说:“下乡九年,喂了八年半猪。有时一个人很愁,很闷,就偷偷吸烟。”

吴振庆有点儿放开了,说:“咱们都是兵团战友,我不能骗你,其实,我现在没工作。不久前是在一个小施工队干过,可施工队散了。我妈之所以替我遮掩,老人的意思我不说你也能理解,无非怕我打一辈子光棍。”

胖姑娘说:“像你这么一表人才的,哪能呢!”

吴振庆说:“你这是王八瞅绿豆……对不起,我说走嘴了,我的意思是,你太夸我了!”

“你这人真实在……”胖姑娘说。

“也就这么一条优点吧。”

“我就喜欢实实在在的男人……”

吴振庆不知所措地说:“你可千万别……别那样……我的意思是,一个男人光实实在在这么一条优点,太不值得一个女人喜欢了。再说我也不总实在……”

胖姑娘笑了:“你说话真逗!”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很严重的……”

胖姑娘说:“我看得出来你是很严肃的。我也是很严肃的。其实,我也很实在。所以,我也不骗你。你属牛的,虚岁三十三对不对。”

《年轮第五章》2(4)

吴振庆点头。

胖姑娘说:“我属鼠,比你大一岁,今年虚岁都三十四了。”

吴振庆说:“你……老高一?”

“不,老初三。上中学时家里生活困难,学习上总分心,留过一级……”

吴振庆说:“你……这么实在,我很感动……”

“我也不在什么生物分解所,我在屠宰场……”

吴振庆瞅着她不禁瞪大了双眼:“你……我的意思是,特别对你们女人来说,那……是很具有刺激性的工种吧?”

胖姑娘又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吴振庆又替她点着了烟,胖姑娘吸了一大口,吐出一个大烟圈儿:“你以为我的工作,是每天攥着刀子杀生吧。那我可不敢,其实我胆量很小。现在已经实行半机械化了。我的具体工作是每天用碱水洗肠子。牛、猪,活生生地进到我们厂,经过几个车间的处理,就被分解成整肉、碎肉、下水什么的了。所以我们厂的小青年,对外都愿说自己是生物分解所的。”

吴振庆问:“那……你也并不是党员?”

“是过……”

“是过?”

“不但是过,还被评为模范党员、毛著标兵、五好战士、养猪能手、扎根典型。我曾经获得的荣誉,多了!你要是稍作一番调查就会知道——咱们知青中,凡是喂过三年以上猪的,只要再学会沉默寡言这一条,成份也属于红五类的话,入不了党就怪了。七八年我忽然想开了,闹返城,结果目的没达到,什么荣誉都丢了。一年以后,大返城了,不闹的也可以走了……细想想,我太亏了。所以,有些事儿,人是不能太细想的……”

吴振庆流露出了对她同情的神色,他从茶几下拿出糖来:

“别吸烟了,请吃块糖吧。”

胖姑娘扫了一眼糖盒,摇摇头。

吴振庆替她挑了一块,剥开来递给她:“这块好吃,夹心的,还软……”

胖姑娘说:“咱们的介绍人,和我家沾点儿亲,我应该叫她二舅母,所以她才积极。她教我说,等咱俩处出了感情,再对你坦白真相也不迟。我想,还是你刚才说得对,都是兵团战友,你不骗我,我也不能骗你。”

吴振庆感动地说:“你……比我还实在……”

胖姑娘说:“还是你实在。你的实在,感动了我。”

“不,你更实在……”

胖姑娘说:“你认为我更实在,那我就再说句更实在的话。咱们得打破常规,咱们得超越某一两个阶段。咱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没那份闲情逸致,也没那份闲工夫了,是不是?”

吴振庆说:“我……我有点不明白……”

胖姑娘说:“我的意思很明白,按常规,应该是,先交一段时期的朋友,其后确定对象关系,还要互相考验一年两年的。让这一套见他妈的鬼去吧!我的既定方针是,要是想结婚,立刻就登记,要是不想结,就滚他妈的蛋!”

吴振庆对胖姑娘的话反应愕然……

胖姑娘接着说:“对不起,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我已经拖不起了,再拖,用小青年的话说,我就成老帮脆了,成大婶了。你如果觉得我这人还看得过去,我就不在乎你暂时没工作。至于感情,兵团战友是个基础。结婚后双方要活好几十年呐,从从容容的,想怎么培养就怎么培养,想培养多深就培养多深……”

她说完,瞪着吴振庆,等着他表态……

吴振庆极窘,摸起烟来吸。

在那间小屋里,那老太太问吴大妈:“他们谈了有一个钟头了吧?”

“差不多。”

“一见如故呢,要不能谈这么久。”

“能谈得来就好……”

“我差点儿忘了。我还给他们讨了两张文艺演出的票呐。我该走了,你先给他们送过去吧……”

吴大妈将老太太送至门口,老太太指指大屋的门,悄悄说:“先敲敲门再进去,都是沾腥就下嘴的年龄,知道两个正在咋样?免得你这当妈的惊着他们,臊了他们……”

《年轮第五章》2(5)

老太太离去后,吴大妈蹑足来到大屋门外,贴耳听听,屋内静悄悄的。

吴母故意咳嗽了一声,之后敲门。

吴振庆在里边说:“进吧,敲什么门啊!”

吴大妈慢慢推开门,满屋的烟雾,呛得她不禁倒退了一步。

吴振庆坐在一只沙发上,头垂得不能再低,指间还夹着烟。

胖姑娘倒靠写字台站着了,也在吸烟,并且瞪着吴振庆。那情形,仿佛一个在审问,一个在受审。

吴大妈说:“你们……这是……”

胖姑娘自信地回答:“大娘,我们正谈在关键处……”

“那,你们接着说,你们接着谈……”

吴大妈又将门关上,出去了。

《年轮第五章》3(1)

吴振庆来上班了,桌上摆着一厚叠煤气证。吴振庆望着它们,而居委会主任(当然是一位大妈)望着吴振庆说:“今天要换三十二罐。以后,换煤气的人家会把证送到这儿来,你每天到这儿上班。咱们居委会还订了几份报,闲着,可以读读报。但是不能离开去干别的。说不定有的人家,正做中午饭忽然煤气用完,找你找不到,就不好了,能做到么?”

吴振庆说:“能。”

居委会主任又叮咛道:“千万别把谁家的证或煤气罐丢了。补一个证,那是费很多道手续的。罐要是丢了,就更糟了。只有你赔,一个罐两百多元,而且没处买。”

吴振庆说:“谢谢。我全记住了。”他拿起了那一厚叠煤气证,走出门去。

他先给一辆三轮平板车打气,打足了气,开始挨家挨户换送煤气罐。

首先,他得从各家楼上把空罐子扛下来,装到平板三轮车上,之后,蹬着车去换气站。

到了换气站,他还得排队开票,之后将一只只空罐搬下来,一只只交票换罐。

一位负责换罐的人生硬地说:“这几个罐不能换。”

吴振庆问:“为什么?”

“太脏,得刷干净了。”口气还是很硬。

吴振庆央求道:“这……同志,我刚接手这份儿差事。再说,我票都开了……”

负责换罐的人说:“别嗦。这是新规定……下一位……”

吴振庆说:“同志,您这不是等于让我把这几个空罐再蹬回去么?”

负责换罐的人说:“不错,是那么回事儿。你非要换也可以,我们有人替你刷干净。”

吴振庆这才缓了口气,说:“那太感激了!下次我保证……”

负责换罐的人说:“感激是不必的,刷一个罐,多交五毛钱就是了。”

吴振庆明白了:“还要钱啊?”

“废话!你以为白替你刷呀?下一位,下一位,把车推开,别挡这儿碍事!”

对方不屑于再理他,接别人的票去了。

吴振庆只好将车推开,把几个脏的空罐又搬上了平板车,蹬着平板车回到了小区,扛着沉重的气罐上楼,上去送了一户,又送一户,几趟往返,他的步子就越来越沉重了,汗把衣服全湿透了。到后来,吴振庆在肩上扛了一下,竟没扛起来,又扛了一次,又没扛起来,吴振庆第三次鼓足了力气,终于扛起来了。他的腰已不像刚才那么挺拔,步子也不那么稳了,好像随时会被压倒似的。

上楼时,他的一只手不得不扶着楼梯扶手借劲儿,好容易上了四楼,咣咣一声,煤气罐重重落在地上。

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一少妇出来怒斥他:“你轻点儿好不好?你当这是工地啊?把孩子都给吓醒了!”

吴振庆喘着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讨厌!”那妇女转身入室,门砰然关上。

吴振庆扛着煤气罐继续上楼,此时他已显得精疲力竭,已不能一次就将煤气罐扛起来了。他得先把罐抱起担在楼梯扶手的转角处,然后弯下腰,再扛到背上。

他扛着煤气罐上到了六层楼,弯下腰,让煤气罐滑到胸前,抱住,当煤气罐轻轻落在地时,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一手扶着墙缓缓站起,敲一户人家门,久敲无人开门。他转而敲对门,开门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

吴振庆说:“同志,抱歉打扰。我是给咱们小区换煤气的。我费了好大力气扛上六楼来,可这户人家,却没留人,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男人说:“他们家刚才还有人,可能出去不久。”

吴振庆说:“您知不知道他们家人可能去哪儿了?”

男人摇头说:“都刚搬来,互相还不太熟悉。”他退回去,关上门。

吴振庆瞪着煤气罐发呆,想敲另一户人家的门,可举起手,犹犹豫豫地又放下了。

对门又开了,那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又出来了,他见吴振庆守着煤气罐坐在地上,背后靠墙,闭着眼睛。挺同情地问:

《年轮第五章》3(2)

“哎,我说,你怎么了?”

吴振庆缓缓睁开眼:“没怎么,歇会儿。”

“你没事儿吧?”

吴振庆苦笑:“没事儿,没有金刚钻儿,不揽这瓷器活儿。”

“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打算把煤气罐先放到我家啊?”

“是那么打算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明说啊?”

“我怕……怕碰钉子啊!”

“我回屋一想,你可能就是那个意思。那就放我家吧。他们家回来了,我帮着拎过去就是了。省得你坐这儿干等。”

吴振庆说:“太谢谢了!”

那人帮吴振庆将煤气罐拎入自己家。吴振庆离开时说:“给您添麻烦了。”目光中充满感激。

吴振庆一步一步走下楼,骑上三轮平板车,将车蹬到了一处建筑工地,他从车上搬下那四个肮脏的空罐,在沙滩上用碎砖和沙子擦起来。他向一个工人请求了一番,经允许,拿了一条水管冲洗煤气罐,不一会儿,那几个肮脏的煤气罐面貌一新。

他在水龙头下冲头,洗胳膊,洗手时,看到手上磨起了血泡。

他又蹬起了三轮平板车,又来到了煤气站。

刚才那个换煤气罐的人说:“嗬!你老兄真够下工夫的啊!冲你这良好表现,你甭排队了,优先了!”又指着吴振庆从车上搬下煤气罐对别人说:“都看清楚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就是样板!那人的,换不成。要么交五毛钱替你刷洗的服务费,要么拉回去自己刷,刷洗不到这水平别再拉来!”

被说之人不情愿地掏出钱包,悻悻地交了五毛钱。

吴振庆将换好的罐搬到车上。

被说的那人嘟哝:“妈的,哪儿都有积极分子。”

吴振庆看了他一眼,隐忍着没有发作。

他又将三轮平板车蹬回小区,之后又从车上搬下煤气罐,一趟一趟扛罐上楼……

在一户人家,他一边替人家接上气管,一边说:“这罐,在换之前,如果太脏了,得刷干净点儿。”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说:“跟谁说呐?”

吴振庆说:“跟你们。”

那青年说:“我们每月向居委会交服务费的!”

吴振庆直起腰道:“你听明白了,这一罐气,是我替你们刷了罐,才换来的,下不为例!我只负责换煤气,居委会没交待我也得替每户人家刷罐。”

那青年说:“那不行,那我们可得找居委会去问问!”

吴振庆冷冷地说:“我记住你们这一户人家了。以后你们自己换吧,我也不挣你们这份钱了。”

他出了门,踏下两级楼梯时,听到那青年在屋里说:“他妈的!什么东西,换煤气的也这么牛!”

他猛转身,冲上了楼,似乎想要一脚将房门踹开。可面对房门,他又冷静了,转身缓缓下了楼。

中午,他来到居委会的值班小屋里,他将一些

夹在烧饼里,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翻报。

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见只有吴振庆一人,怯怯地问:“叔叔,您是换煤气的人么?”

吴振庆停止了咀嚼,望着女孩儿。

女孩儿说:“我家要换煤气。”

吴振庆一边嚼着一边说:“我是人,得吃饭。下午再来!”

那女孩儿说:“我奶奶正给我热着饭,气就没了。我吃了饭还得去上学呐。”

吴振庆只好放下报,拿着没吃完的烧饼,一边吃一边跟女孩儿走了。

这一天干下来,他可真累趴下了。晚上回家时,那上楼的脚步已经跟个老头差不多了。妈妈问他活儿累不累,他说不过一天只换几罐煤气,累啥?就换了拖鞋,进了自己那间大屋,一进屋,便扑倒在床,一动不能动了。

他睡着了,但很快,那熟悉的噩梦又来了,他惊叫道:“爸爸,爸爸,爸爸呀!”

“儿子,儿子……”

吴振庆睁开了眼,母亲立在床边,俯身注视着他,问:“儿子,你又遇到什么愁事儿了?”

《年轮第五章》3(3)

“没事。”

吴大妈说:“没什么愁事儿就好。这是二百元钱,你拿着,找个机会,当你爸的面给我,就说是这个月开的工资。”

吴振庆说:“妈,演这么一出戏骗我爸干什么啊?”

吴大妈说:“不骗他行么?他一辈子刚强,现在连刚强都刚强不起来了。就指着你有出息,成了他刚强的资本了。再让他知道你现在又没了正经工作,他还不得懊糟出病来哇?”

吴振庆违心地将钱接了。

吴大妈又给他钱:“这二十元,留你零花。”

“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零花钱啊!”

“听话,拿着!”吴大妈强行将钱塞入儿子兜里,“你今天晚上不还要陪人家看电影去么!万一俩人要买点儿什么吃的,能让人家姑娘掏钱啊!”

“我不去!”吴振庆将钱从兜里掏出来,抛还给母亲。

钱掉在地上,吴大妈捡起:“不去哪行!让人家在剧院门口干等?谁叫你当时答应陪人家看了?”

吴振庆一下坐了起来,发作地:“我当时答应了么?我当时说我愿意去了么?”

“你虽没那么说,可你把票接了,一人一张票,那不就等于你当人家面答应了?”

“可谁叫你四处给我张罗找对象的?谁叫你是个女的就同意往家领的?谁叫你当人家面掏出两张票的?还要当人家面给我!”

“我是你妈!你三十大几了,还连个对象都没处过,我当妈的能不着急么?再说那是我领家来的么?那不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么!人家主动地热情介绍,我还能说,用不着你替我儿子操心啊?再说我看你对人家姑娘,还不是那么太反感的样子!”

吴振庆从床上站起来说:“我心里反感,表面上能流露出来么?那不伤人家么?”

吴大妈说:“你今晚不去,让人家在影剧院门口白等,就不伤人家姑娘的自尊心了?人家姑娘也就是胖点儿。除了胖点儿哪一条配你都绰绰有余!如花似玉仙女般苗条的姑娘倒是有,那又凭什么非嫁给你不可。”

吴振庆不耐烦地说:“反正我不去!不去!”

他气咻咻地离开了大房间,闯进了小房间,又倒在床上。

吴大妈跟到了小房间:“儿子,妈也知道你心里边,不是那么很中意人家,妈倒也不强迫你非对一个不中意的象。可咱们一不能伤了人家姑娘的自尊心,二不能卷了人家介绍人的面子,接触几次,如果实在处不起感情来,再从咱们这方面编个什么借口,也算咱们这家人郑重。”

吴振庆不语。

吴大妈又将钱塞入他衣兜:“妈知道你今天累了,你说不累,妈也看得出来。妈给你做口好吃的。吃饱了,洗净了脸,拢齐了头,换身儿体面衣服,去看一场文艺节目,不也算自个儿消除了疲劳,舒散了心情么?”

吴振庆无奈地答应了:“就这一次啊!”

晚上,他刚走到了剧院门口,胖姑娘就发现了他,热情地迎了上来,她穿一套笔挺的西服裙,倒也显得富态,不失胖女性风度。

吴振庆穿一套中山装,脸刮得干干净净,也显得挺男子气。

胖姑娘说:“其实,你挺帅的嘛!”

吴振庆说:“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胖姑娘问:“我呢?”

吴振庆四顾了一下,说:“你么……你很像她……”

胖姑娘循着吴振庆的目光望去,见广告牌上画着一位大张着腥红的两片极其肉感的嘴唇,双手握于胸前的中年女歌唱者,女歌唱者上身穿的是和她一种样式、一种颜色的西服。

胖姑娘问:“你这话,是褒,还是贬呢?”

“非褒,也非贬,是一句实事求是的话。”

“我刚才那句话却很不实事求是,女人总是比男人善于想象的……”她说完,因为自己的反唇相讥而快感地笑了。

吴振庆说:“是啊,我要是能对你也产生一点儿想象力就好了。”

《年轮第五章》3(4)

胖姑娘说:“得了,别逗嘴了。”她说着,欠起胳膊肘,意思是要吴振庆挽着,吴振庆佯装不懂:“你胳膊,错臼了?”

胖姑娘说:“别装蒜。咱们也实习实习……”

一对对互相挽着的男女从他们身旁踏上台阶,吴振庆说:“好吧,那就陪你当一回实习生。”他挽着她的胳膊上了几级台阶,站住了。

胖姑娘问:“怎么了?”

吴振庆说:“我怎么觉得那么别扭。”

胖姑娘说:“这完全是你的心理作用。所以我说咱们都要自觉实习实习嘛。”

吴振庆说:“好像不完全是心理作用……”他扭头看别的一对对相互挽着的男女,恍然大悟了:“不对,应该男左女右,咱俩……搞反了。”

胖姑娘问:“从来也没有男的反过这种传统么?”

“大概没有吧,再说咱们又何必开创新潮流呢?”

他从胖姑娘的臂间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并抬了起来。

胖姑娘说:“那,我只有尊重这一传统了。”

她挽着他踏上台阶,进入剧院。

舞台上,画在广告牌上的那个中年女歌唱者正在引吭高歌,唱的是我们听不懂的西方歌剧的咏叹调,唱完之后,她谢幕而去,场里响起了掌声,她再次上台谢幕。

在观众席中,胖姑娘说:“都是女人,又都是胖女人,她就那么受欢迎。这世界也太他妈的不公平了!”

前排有几位观众,听到她的话回头瞧她。

吴振庆说:“是啊,对可能成为她们丈夫的男人来说,就更不公平了。”

报幕员出来宣布:“休息十分钟。”

他们走到剧场外后,吴振庆问:“想吃点儿什么吗?”

“不,我已经开始

三个多月了,你对我应该充满信心。”

吴振庆忙说:“哎,话可得说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胖姑娘问:“你并不在乎我胖不胖?”

“我当然在乎了!”

“那我的话哪儿说错了?你干吗非跟我抬杠啊?”

“我不是成心跟你抬杠!我的意思是,咱们别互相误会了!”

“我不误会你,你总误会我嘛!”胖姑娘忽然冲着一个女人的背影叫起来,“张萌!”

那女人正是张萌,她身旁站着那个即将退役的英俊的军人。

“葛红!”

张萌与胖姑娘高兴地跑到了一处,亲昵地半拥半抱的。

张萌向军人介绍葛红:“这是当年和我一个连队的兵团战友。”又向她介绍军人,“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胖姑娘爽快地说:“你就干脆说是你的男朋友得了呗!”

张萌略有几分不自然,军人也矜持地微笑着。

胖姑娘说:“我也有了……”她回头寻找吴振庆,正往一根柱子后面隐藏的吴振庆被姑娘发现了,她跑过去将他扯到了张萌跟前:“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吴振庆尴尬而恼火。

张萌说:“我们认识。最早是一个连队的,他还当过我的班长。”

胖姑娘说:“嘿,巧劲的!那你给他俩介绍一下吧!”

“还是让我们自己来认识下吧——赵小涛。”赵小涛向吴振庆伸出一只手,吴振庆很象征性地跟他握了一下,“吴振庆。”

“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吴振庆有些结结巴巴地说。

他和张萌的目光一触即避,两人都显得不自然。

演出铃响了,胖姑娘挽着张萌对那两位男士说:“哎,我俩要聊点儿悄悄话儿,你们坐一块儿吧。”

剧场里,台上正演单人舞,台下,胖姑娘对张萌耳语:“告诉我实话,在兵团的时候,吴振庆恋爱过没有?”

“这……我可说不准。我们在一个连队的时间还没有和你在一个连队的时间长。他自己怎么说?”

胖姑娘说:“我没好意思问嘛……不过,我可不打算让他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年轮第五章》3(5)

张萌问:“你觉得,你们会成么?”

胖姑娘说:“目前进展还顺利。我想会的吧!他挺中我意,所以我要盯住他。”

那一边,坐在一起的吴振庆和赵小涛,似乎彼此无话可说。赵小涛主动地问:“在哪个单位?”

吴振庆说:“未来开发公司……”

“都开发哪些项目?”

“运气,主要是开发个人运气。能为您效劳么?”

“不,我运气还行。”

“运气不佳的时候,可以通过张萌找我。”

“谢谢!”

“失陪一会儿。”吴振庆起身离开了。

他走出剧场,一个人失意地走在人行道上,又走入了一家小饭馆,他从小饭馆出来,已是东摇西晃地走路了。

吴振庆回到家里后,吴大妈问他:“节目好看么?”

他说:“好看,好看极了。”

“把人家姑娘送回家了么?”

“谁也没要求我……非得……把她送回家啊!”

“又喝酒了是不?”

“借酒……浇愁嘛……”

吴大妈将他往小屋推:“你爸还没睡,给你爸个高兴,送工资去。”

被推入小屋的吴振庆说:“爸,我……开工资了。这个月开得少了点儿,……二百……下个月……开得多……”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往外掏钱。

他掏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的,不过是一把钢蹦和毛票儿。

他的酒劲儿顿时醒了许多,掏遍全身的兜,再也没掏出钱来。

老吴瞪着他。

吴振庆叫道:“坏了……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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