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中原大战(三十三)
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轩上将屏气凝神,把最后一个字写完,署上名字,才活动下手腕,把笔在砚台上,伸手接起秦武递来的电话,只听秦武道:“是中统局打来的!”
轩上将对着电话沉稳地道:“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一阵愉快的笑声,凤岐煌心情大好,坐在天津政府大楼内望着窗外的风景,慢悠悠地道:“轩总长,兄弟我不请自来,没有惹你不高兴吧!”
“凤局长说得是哪里的话,上午因为有事抽不开身,还请凤局长不要怪兄弟没有出城迎接!”
凤岐煌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摩挲着头发,笑眯眯地道:“武力收回租界,成就民族气节,轩总长这回在中华军界可是名动四方啊!”
凤歧煌这通赞美之言刚一说完,手中便多出一瓶氯硝安定,换了副关怀的语气,道:“我这次来天津,委员长知道你睡眠不好,特地让我带了几瓶安神醒脑的西洋药,一会我给你送去!”
轩上将淡淡一笑,含蓄地道:“中统的情报工作真可谓滴水不漏,也好,我最近失眠的厉害,那就有劳凤局长亲自跑一趟了!”
凤岐煌收起笑容,委婉道:“轩总长不要多心,委员长也是关心你的身体,所以才让我打听一下你的生活。”
“这样说来,凤局长就太辛苦了!”轩上将淡淡地说着,淡淡地笑着,淡淡地看着远处的街边,民众拉起了“民族英雄”的大红横幅。
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轩上将盯着刚刚写成的一幅字,陷入了深思,他是民族英雄吗?他如何担得起这样沉重的赞誉,宣纸上那幅虽然写得不是很好,但这几个字却写得张狂洒脱,正映衬了他此时的心境,本愿与世无争,无奈身陷波涛浩海。
没过一会,敲门声响起,秦武推开房门,轻声道:“司令,凤局长来了。”
“请他进来!”
凤岐煌放下公文包,接过秦武递来的茶水,看着昔日最受凌啸川器重的参谋总长,现在却成了端茶倒水的副官,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格外冷淡。
凤岐煌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侧过身子,和轩上将寒暄了几句,见办公桌上摆着笔墨纸砚,顿时来了兴趣,笑眯眯地道:“轩总长,您也喜爱书法?”
轩上将摆摆手,微笑道:“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涂鸦之作。”
凤岐煌笑笑,起身道:“轩总长,您太谦虚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倒要鉴赏下了。”
轩上将陪着他来到桌边,凤岐煌低头看去,见宣纸上写的是:“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他提起宣纸,转过身子,含笑看了半晌,轻轻点头,表情夸张地道:“好字,好字,力透纸背,狂放不羁,真是好书法。”
轩上将笑着道:“过几天就是委员长的生日了,我想把这副字当做贺礼,还请凤局长代为转交。”
两人相视一笑,重新回到沙发边坐下,凤岐煌把宣纸小心地叠好,放进公文包里,又从里面取出一份材料,递了过来,轻声道:“轩总长,委员长准备在天津开设参谋本部特务警员训练班,大力培训特工人才,让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轩上将接过材料,却没有看,而是放在茶几上,笑着道:“凤局长,这种事委员长拍案就好了,我只管带兵打仗,政治方面就不过多插手了。”
凤岐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摇头道:“轩总长,你是打下华北的大功臣,政局建设方面当然最有发言权了,还是你先出个指导性的意见,我们再报方案,这也是委员长的意思。”
轩上将仍旧摇头婉拒道:“我说过了,我只管打仗,华北政局建设我不做干涉。”
“那好吧,既是这样,我回头再和委员长商量一下。”
凤岐煌含笑望着轩上将,这次轩上将甘愿交出华北地区的财政大权,让他们这些凌系嫡系将领都不由松了口气。
“轩总长在华北地区做出的成绩,委员长十分满意,这是委员长对整合川军特拨的军款,如果数额不够,还可以再追加预算!”凤岐煌又取出一份文件,示好地推到茶几上。
轩上将会意地一笑,清楚这是凌啸川在安抚了,他摸起材料抬眼了过去,见上面的只有款项说明,并没有军官的任命人选,也就是说,凌啸川对他在军事上的权限并没有压制,轩上将也就不再客气,笑着道:“多谢委员长的雪中送炭了。”
“哪里哪里,轩总长的功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前段时间确实是财政紧张,你知道的,委员长现在正对美金的暴利流通展开抵制,总不能为了打仗而不顾民生社稷吧!”凤岐煌想借此消除误会。
“是!委员长心怀天下,帝国主义的剥削不能放任不管!”轩上将故意不戳穿他,既然有了台阶,不管是凌啸川还是轩上将,大家都不至于尴尬的下不了台。
凤岐煌收起笑容,话锋一转,轻声道:“轩总长,还有件事情要说下。”
轩上将听他改了口,知道是重要的事情,道:“请讲!”
凤岐煌面色凝重,摸着茶杯,沉稳地道:“我知道你出身段系,和关北军司令段诗婕,中央军总司令雷震关系匪浅,却不知青联党军委主席叶轩辕是你什么人?”
轩上将微微皱眉,深沉道:“他是我哥,这件事情我也是不久前刚知道,委员长知道了吗?”
凤岐煌面色惭愧地点点头,歉意道:“已经讲过了,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既然轩总长忠于党国之心不变,我会尽力消除隔阂。”
轩上将默然,盯着手边大檐帽上的青天白鸽帽徽,沉默片刻之后,他发出了一声轻叹,目光落在了墙壁上的军事地图,交错纵横的箭头通向四面八方,就像人生的路谁也不知道该向何去,或者说,就算你自己以为知道了,其实那条路,又会通向哪里,谁又能知道呢?
当晚,凤歧煌彻夜未眠,他把从轩上将那里了解的澄清之词整理成一份文件,交给庞文龙道:“把这份文件发回党委政治部,委员长看后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好的!”
庞文龙接过文件后直接去了机要室,他看过文件的内容后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轩上将的荣辱,就是他存在的价值。
天明十分,总也睡不好的凌啸川被秘书长唤醒,他起身披了件衣服,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细细看起了那封由轩上将口述,经凤岐煌精心整理过的电报。
电报上的内容详细澄清了“清党行动”收尾的失败原因,轩上将把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因为文件存放过于疏忽,才被中央特科钻了空子。
有关日本人深夜赴轩公馆拉拢的传言,轩上将故意隐去了华北财团的态度,只对他如何回绝日本人做了明确的说明,凤岐煌也针对此事展开了深度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不利于轩上将的谣言全部是由日本人所散播,揭露了他们在华北发动的政治阴谋,企图离间华北和共和政府之间的联系,从而达到鼓动独立军在华北独立的目的。
至于桃花寺一事,凤岐煌特意补充了几点,同时他也做了深刻的检讨,在轩上将的身世问题上,他的判断过于武断,是狭义的。
最后,凌啸川看到“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的诗句,他会心地一笑,多日来笼罩于共和政府上空的阴霾,终于得以消散。
第二天,共和党武力收回日租界的消息传遍全国,各地报馆争相刊登,报板头条是一张轩上将携手慕容雪痕的黑白照片,在近几年被一度传为三头六臂的风云人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出现在公众视野。
河北中央第一主力驻扎地,经过小半年的西讨,雷震始终未能在西线战场取得突破,于三天前将部分主力撤回邯郸周边休整。
嘈杂的司令部内,雷震端坐在一张木椅上,手中的烟锅静静地冒着缕缕青烟,那张反复看了几个钟头报纸,此刻正皱巴巴地搭在他的腿上。
那年春天,他带兵攻打盐水城损失惨重————
“报告!广粤军校一期五班学员程大海奉命报道!”
“学员于宇轩奉命报道!”
“学员张楚奉命报道!”
......
“你就是我们中央军校的武状元于宇轩?不错,果然一表人才!”
......
“卑职的看法和您是一样的,攻下盐水城为当下重中之重,所谓擒贼先擒王,可令正面部队发起佯攻,在派遣一支秘密侦查队乔装成叛军混入城内,伺机攻击敌指挥部,届时城内必然大乱,守城叛军因后门起火而无心恋战,则城可破!”
......
深深的一声叹息,雷震将报纸铺平叠好,交给参谋长裴炎,吩咐道:“把这份报纸派人寄给婷婷,这孩子也不知道写信回来,说都不说一声,就一个人跑去了苏俄,真不让人省心!”
裴炎把报纸装进信封,对副官交代了几句,身后传来雷震无奈的怅然:“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啊!”
“裴参谋长,南京发来急电,让司令立刻赴南京开会!”机要员将抄好的电报递了上来。
“司令...”
裴炎唤了一声,在不经意间发现,雷震的头上已经生有白发,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如雷的酣睡声。
“我知道了,先去忙吧!”裴炎将电报收好,准备等雷震睡醒了以后再转达上面的内容。
雷震却说了句近似梦语的话出来——
“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想管也力不从心了!”
裴炎以为他已经醒了,正要走上前汇报时,但从椅子上传来的,依旧是如雷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