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四章 初现
凌晨四点,我头疼欲裂,今天是很多同学离校的日子,我早早地爬起来,从窗户看着他们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在留恋中张望,眼泪忍不住一下子掉了下来。这是我们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啊,将我们人生最宝贵,最绚烂的四年留了下来。
我从不轻易流泪,坛子说我是她见过的女孩中泪腺最不发达的。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正宗的爱哭鬼,只是不习惯在人前表露。每次郁结根深时,我总会找一处安静的角落,酣畅地流泪,之后,继续让阳光布满心灵。所以,人前,我是不哭的。只是觉得眼泪一旦变成了一种哗众取宠的手段,那生活就会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了。
突然,在送别的人群中,我看到了醋坛子。她孤单地拖着行李箱,在人群中茫然地伫立。那家伙也要走了吗?怎么不跟我讲呢?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回南方吗?
去火车站的人很多,为了省钱和安全起见,很多同学选择拼车。只见坛子在犹豫彷徨时,一个男生上来搭讪,估计也是问他要不要拼车之类的。坛子被说动了,那男生帮她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中,为她拉开了车门。
不要!我突然觉得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绝望,是那种生离死别的伤感。
坛子临上车前深深地回望了一眼,白皙的脸上居然满是泪痕。她朝着我们宿舍的方向静静注释了一会儿,无视我那高高挥舞的双手,转身钻进了车厢。借着晨曦,我隐约看到车牌的尾数是86。好吉利的数字啊,但是我却摸到自己泪流满面。
也许是不想看到离别的场景吧,坛子就选择这样悄然而去。我转身爬上床,蒙着头默默地流泪,哭累了,又沉沉睡去。
“懒虫,起床啦!起来吃早餐啦!”我仿佛又听到了醋坛子的声音。是做梦吧?我告诉自己,因为太舍不得,所以会造成幻觉,我侧过身子,继续酣睡。
“再不起来我挠痒痒啦啊!”
耳畔又出现了坛子那娇俏的面容。如此的真实,灵气逼人。我赶紧睁开眼,只见那家伙笑意盈盈地站在我面前。我狠狠地掐了一把坛子的脸蛋,只听得室内马上回荡着杀猪般的嚎叫。我马上清醒过来,真是的是坛子呢!那凌晨一幕,难道是做梦?但是梦境却是如此的清晰,我记得那些送别的人群中每一张脸,甚至有几个还是我们熟识的领班同学。
我甩甩头,这酒精的作用真是大啊,居然可以让人产生幻觉。
“醋坛子,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呢~~”
“哦?梦到我在干嘛啊?”坛子一边帮我分着炒饭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那家伙说是要环保,自大二开始每次帮我买早餐都是用一个塑料袋装两份,回来再慢慢分。
“梦到你再也不能给我买早餐了!”我担心把梦境说出来吓到坛子,所以随便扯了个理由,幸好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时坛子把饭分好了,我们开始兴致勃勃地吃饭,红酒的后劲太猛,我感觉整个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什么,太好了,车票买好了啊?明天的吗?好的,真是太谢谢你了!”坛子中途接了个电话,开始有点手舞足蹈。
“我们的车票搞定了,是一研究生师哥帮的忙,两张都是有座位的哦。”
“明天的?”
“恩!让我们尽情享受这最后的美妙时光吧!”
“呸!口无遮拦,什么叫最后时光啊,帮帮忙,图个吉利好不好,童言无忌!”我白了坛子一眼。
“哦,我的管家婆,我错了,我错了!”坛子佯装示弱。
这一天,想着次日的离别,我们都觉得有点感伤。鬼使神差地,我们居然晃悠到了本市最大的一座寺庙,坛子死活不愿意进去,因为她家里都信奉基督。最后在我的劝说下,她才答应权当进去看看风景。
寺庙里真是一片城市中心的世外桃源啊。绿树成荫,到处都是善男信女,不知道为何,每次听到诵经,我都会全身肃然,觉得高尚而神圣。坛子则在研究那些现实版的诵经与网络流传的有什么不一样。
我追随着善男信女,也掏钱买了几柱清香,在卖香老婆婆的指引下,我来到正殿点香。
对烧香拜佛的事情,我一直认为是对逝去亲人的一种尊重,就像不愿意相信死去的人会永远消失一样,我们宁愿选择去相信有另外一扇门,穿过那扇门,人其实可以得到永生。
我的奶奶那一辈很迷信。并且奶奶在世的时候经常告诫我们,佛门圣地,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敬。
从寺庙出来,我们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把平时舍不得尝试的美食和饰品都搜罗了下来,想留下关于这个城市最全的回忆。
“明天上午四点的火车啊,今天晚上早点睡,休息好明天才有力气赶车啊!”坛子叮嘱我。
“明天早点喊我,我们找人拼车走。”我懒洋洋地叮嘱道。
这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辗转反复。刚迷迷糊糊准备睡过去,却又被闹钟叫醒。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我们直接拖着下楼。这几天,无论深夜还是正午,大学城都出奇的热闹。到了楼下,我们找到了那个研究生师哥,他叫李骏,与坛子是老乡,高高瘦瘦的样子,一直对坛子很上心。
“小蒙,我和几个同学跟你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李骏一脸的大义凛然。
坛子一脸的尴尬。
李骏你二百五吧,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这也看不出来啊。还读到研究生了呢。我在心底暗骂道。
李骏的几个同学过来了,互相介绍着认识之后,大家开始拼车去车站。一共有8个人,每辆出租车只能载4人,很好分配。前一辆出租车先走了,我们和李骏及另外一个叫高林的男孩子坐后一辆车。
我抢先从一边上了车,另一边,只见李骏体贴地为坛子拉开了车门,而坛子则恋恋不舍地深情回望我们居住了四年的宿舍。我心中一顿,这个场景,好熟悉!昨天晚上梦中坛子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又浮现上来。
等等!
我几乎是打开车门滚下车的,绕到车后,我豁然看到了车牌号:XXXX86。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觉得天昏地转。坛子和李骏已经上车了,看我不太对劲,赶紧又下来紧紧搀扶着我。
坛子一脸焦虑,与李骏商量着要送我去医院。高林也从前座下来了,他们的面容在我脑海中是惨淡模糊的,这时我觉得肚子也剧烈地疼起来,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坛子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手足无措。最后,大家一致商定先送我去医院。可我嚎叫着死活不上那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一看这种情况,怕耽误了做生意,于是把我们的行李都搬下车,装上另一车人直奔火车站了。
我折腾到全身无力后,被坛子和几个女同学扶回宿舍,才发现是月事到了。每次月事我都会有很大的反应,只是这次太反常。坛子递给我一杯红糖水,奇怪地问我:“你那个不是前几天才完事吗?”我面无血色地摇摇头,没有任何力气说话。
“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走,明天改签没有座位的话我们上车看能否补卧铺。”
我沉沉地睡去,一直睡到晚上8点。
醒来后,我精神大好,却发现坛子面色凝重地坐在电脑前,双眼布满恐惧。
“坛子,怎么了?”
“那辆出租车出事了!”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那辆出租车,就是早上那辆我们弃乘的出租车,出事了!”
我心中一凛,赶紧点击开新闻。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车牌号,XXXX86,那个通宵熬夜的司机载着我们四个同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车身都被压得变形,车内的人都已经面目全非。
我突然大口大口地吐起来,一天没有进食,吐出来的全是苦胆。
一些刚知情的同学朋友纷纷打来电话问平安,得知不是我坐的那趟车,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与坛子茫然失措地坐着,我发现她看我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有感激,有庆幸,但更多的是——恐惧!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坛子沙哑着问我。
“什么?”
“你不要再装了,你早就知道那辆车会出事对不对?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去送死?”坛子颤抖着指责我。
“不,我不知道,只是预感。也刚好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没走成。”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我现在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你?感谢你救了我,但是你真的让我觉得可怕。”坛子终于哭出来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地搂住坛子:“不要哭,谢谢你,对不起!”
坛子无力地靠着我,很惊讶地望着我。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救我们的人其实是她自己,而我,在没有解开一些谜团之前,是不能对她说出真相的。
李骏和高林也相继打来电话问候我的身体,他们欲言又止的的样子,也让我顿悟了他们的心思,想对我表示感激吧,可这种感激是建立在逝去的生命之上的,所以很道德吧。而我,如果真的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想自己宁愿选择不下车也不会卑鄙到看着别人去送死。
我尽量淡化整件事的过程,将它演变成一场巧合。因为我实在不习惯别人用恐惧的眼神看自己,尤其是像坛子,我很在乎的人,那样会让我心痛。
我们最终没有坐第二天的火车,仿佛心中总有一片巨大的阴影。我和坛子买了飞机票,虽然那几天的空难不断,但是坐在狭窄的机舱中,我们可以暂时淡忘地面的事。坛子这几天都有点精神恍惚,走到哪里都会紧紧跟着我,我想她是真被吓到了。
我们的飞机降落到离家很近的一个南方大都市,相比起遥远的北方,这里人口更密集,喧嚣和压力暂时缓解了死亡事件带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