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烟火

不知不觉，天竟已全黑了下来。不知不觉，满眼都是温暖夺目的灯火。

家家户户门前檐下的灯笼都亮着，各式各样，五光十色，那样的喜悦而明亮。

可是这样的喜悦却并不能感染沈三惜一分一毫。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厉家堡出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了这条最繁华的街上。

虽然一直习惯孤身来往，潜意识中还是向往热闹的人群的吧，不然怎么会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她微微苦笑。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隆隆闷响，沈三惜抬头望去，天空中爆发出一朵巨大的烟花。紧跟着一朵接一朵，天空倾刻变成了烟火的花园。身边的人欢呼奔跑，彩色的灯火摇曳在奔跑的人们手中，远远看去就像流动的星星。

今年上元节的烟火格外盛大，厉家堡不惜倾巨资到处燃起烟火，只不过为他们小姐的婚礼添加喜气，博新人一笑。

可惜那个本该幸福的新娘子永远也笑不出来了。

但是这一切跟眼前沸沸扬扬的人群又有什么关系，那些漫天扬洒的烟火虽不是为了他们燃起，却也在为他们绽放，令他们平凡的人生中，多了一个美丽迷人的夜晚。

烟火映亮了遥远的夜空，也映亮了窗前人的脸庞。

房内没有点灯，任那绚烂流光投入，随它一时光华一时黯淡。

曲浪儿靠在窗前，抬着望着外面盛开的夜空。她长长的身影投在身后墙壁上，夜空明明暗暗，她的影子也随之短短长长。变幻的色彩将她的侧脸涂成极美的剪影，满天的光辉在她眼中升起又落下，衬得她的双眸如此耀眼。

夜色如此妖娆，天空如此光耀，所有的美丽，在她面前都已沦为背景。

南宫停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如此安静。直到她突然出声：“我不喜欢过节。”

“为什么？差不多人人都喜欢过节。”

“因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是在过节的时候离开我。所有的人都那样幸福，而我却连个可以流泪的角落都找不到。”

“所以一到过节的时候，我的心情就会特别不好！”

南宫停什么也没说，轻轻伸出手，覆住她冰凉的指尖。

她嘲笑：“你这是在同情，还是在安慰？”

“你的手很冷，最好不要坐在窗口。”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今天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夜子时，你身体里的寒毒就会全部清除。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

她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不然就浪费了你在我身上花费的这么多精神和内力，是吗？”

她在笑，全身却都在散发着冰寒的气息。

南宫停从背后轻轻拥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融化她冰冷的身体。

爆裂的焰火投下明亮的一瞬，将二人的影子合成了一个。

“生命如此宝贵，无论花费了多少精力都是值得的。”

“哦？”她冷笑：“难道你救我不是为了我的身份？”

“我知道你是曲飞来的后人，但我救你，跟你姓不姓曲没有关系。”

“以前接近我的每一个人，都说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可惜，到最后都证明他们在说谎！”

她转过身来，眼睛亮如星辰。她就用这样闪耀的眼睛直视他：“从小到大，凡是接近我的人都有目的。所以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说不定我会满足你。”

南宫停凝视她的眼，脸上却又现出那种让人看了就想打死他的微笑：“如果我想要的是你呢？”

“你可真够贪心的。”

南宫停大笑，拥抱她的双臂紧得她气都快透不过来：“我一向就很贪心。所以如果我是你，才不会答应任何要求。”

他送到她身体里的真气，犹带着他的体温。

她道：“我可不想欠你的。”

“你并不欠我什么。”

她竟有点生气：“我的命难道不值什么吗？”

他失笑：“值，当然值。所以你以后一定要活得很开心，那才对得起我。”

她无言。

他很认真地告诉她：“过了今天晚上，我会当作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如果你想这样的话。”然后又很不正经地接道：“虽然真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她怒。

“我会让你知道，遇见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她发怒的样子在他看来，反而因为充满了生气而格外动人。所以他的心情反而更好，嘴角边竟牵出一丝微笑。

她怒视他的笑容，眼波流转间却看到墙壁上二人紧紧相拥的影子，那样亲近。她的脸上突然有些发热。

幸好这样的夜晚，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色。

房间里又陷入安静。静静地相拥，看着满眼华焰。

烟火如花，从怒放而衰败，凋谢。

再辉煌的夜晚，也总有落幕的时候。夜越来越安静，天空黑沉而寂寥，似乎从来没有光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