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秘密
郁飞雪大大的眼睛看着南宫停，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很大的反应。谁知南宫停看上去却连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只问她：“你怎么知道她回来过？”
郁飞雪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她来找过我，其实我知道她是来找你的。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跟你说，但是……”她垂下眼，犹豫着咬住自己的嘴唇，似乎后面的话并不容易说出口。
“但是怎么样？”南宫停追问。
“你……”郁飞雪欲言又止，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口。
南宫停突然明白过来。
昨天夜里差点要了曲浪儿命的天机针，当然不是凭空飞出来的。
沈三惜确实回来过，很有可能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可是她来的时候，却发现他正与曲浪儿纠缠在一起。或许是失望，或许是嫉妒，无论是出于怎样复杂的情感，最终都让一向冷静的她完全失去理智，竟会潜在门外，对曲浪儿发出那样致命的一刺。
可惜她遇上的是轻功卓绝的曲浪儿，更可惜的是曲浪儿身上正好带着玄铁铸成的暗夜，侥幸逃过了天机针的暗算。沈三惜一刺不成，立即趁乱离去，潜入了附近郁飞雪的房间。南宫停和曲浪儿当时只顾着查看外面雪地里的动静，哪会想到她竟会躲进郁飞雪房内？亏得他们还在为这个居然能躲过二人眼目、避开秦府暗影的杀手暗暗心惊，原来她只不过是巧妙地利用了他们最容易忽略掉的身侧盲点。
不过是心念一动之间，南宫停已经想通其中关窍，问道：“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样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你……”郁飞雪侧过身去，红唇微张又微合之间，竟是一个字都无法出口。面对南宫停始终平静的表情，她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咬牙顿足道：“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忍无可忍的一句话一气冲出，这娇嫩的少女也知道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实在不妥，脸颊已烧得飞红。
南宫停一怔：“什么？”
郁飞雪的声音里满是怨怒：“三惜姐姐明明是来找你的，却躲到我房里一句话都不肯说，也不让我告诉你。我缠着她问了好半天，她才说你房里有女人，不方便打扰。”
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语气中带着隐隐一丝酸意：“我就算再傻，也看得出这秦府别院不是等闲就能进得来的，若没有秦家兄弟的默许，寻常女子根本不可能进到你房中……说不定就是秦时月拉拢你的手段。我就知道这个人心地龌龊，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活该他烂成那种鬼样子……”
南宫停不由失笑。若是让她知道昨夜在他房中的女人就是那个心地龌龊面目可憎的“秦时月”，不知会作何感想？
郁飞雪怒道：“你还笑得出来！你……”她的眼中迅速泛起一层雾气，大颗的眼泪顺着涨得通红的面颊滚落：“你对得起三惜姐姐么？对得起我么？”
南宫停叹口气，道：“小雪，有很多事情你并不明白。”
郁飞雪顿足道：“我有什么不明白！你明明知道三惜姐姐对你的心意！”
南宫停平静道：“三惜是极好的女子。我一直珍视她，和这段极为难得的朋友之谊。”
郁飞雪猛然抬头，原本涨红的脸上，片刻之间血色竟褪得干干净净。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却被自己满溢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你说什么？你跟三惜姐姐七年情谊，难道就只有朋友之谊？”
她满脸都是愤怒、怀疑、失望和不可置信，种种情绪掺杂成一种复杂的神情。相较起来，南宫停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很平静：“我一直当她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他的声音并无起伏，却仍能从中听出那种不可撼动的坚决。郁飞雪脸色惨白，娇弱的身体微微发抖：“别人都说你是出名的浪子，在我眼中，你却一直是完美的南宫哥哥，除了三惜姐姐，没有人配站在你身侧。想不到你竟是这样无情……早知如此，我昨夜就该跟三惜姐姐走的……可笑我竟不相信她的话，以为一切都只是误会，只要你一听到她的消息，立刻就会飞奔过去……原来这些都只是我的妄想……”话声已成呜咽，她猛地转身，大颗的泪水因着她的转身而斜斜飞坠，而她的身形已经毫不回头地疾奔出去。
南宫停急呼道：“你要去哪里！小雪！”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可是他失去内力之后，气力只跟寻常人一般，哪里追得上急怒之下狂奔出去的郁飞雪？等他冲到门口，连她的影子都已经看不见了。
院中梅树下，曲浪儿负手而立，淡淡看他一眼道：“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该这样伤她的心。”
南宫停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你怎地也不拦住她？”
曲浪儿奇道：“我为何要拦住她？”
“她知道三惜在哪里。”南宫停的手已经伸向曲浪儿：“我一定要去见三惜，有些事情必须当面问清楚。”
曲浪儿看着他的手叹息道：“你就这样确定我一定会帮你？”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肯定地回答她：“你会。”
果然不愧是曲飞来的后人，轻身功夫实是出神入化，带着一个人竟也能这样风驰电掣。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雪原，南宫停心中不由暗暗赞叹。
曲浪儿单手携着他臂膀，带着他在雪地里疾驰，一边道：“你怎能确定她知道沈三惜的下落？”
携着一个大男人几乎足不点地地疾驰，她居然还可以换气讲话。南宫停吃惊之余实在佩服，从她身上不难想见当年的曲飞来是如何的倾世傲物，飘渺绝尘。这样的一代奇人，最终却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不免令人扼腕叹息。
他的轻轻叹息令曲浪儿回头一瞥：“你在想什么，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在想，当年的曲飞来必然也是绝代风华，笑傲江湖。可惜这样的绝顶人物却是命运多舛，一念之差竟将后半生断送在无休无止的追杀路上，实在不值得。”
曲浪儿默然半晌，脚下毫不停歇。南宫停只觉得她握着自己臂膀的手指越捏越紧，似乎周身都已僵硬。而她自己却并未查觉，只是不停地疾奔，强压下无限忍耐……
她的心中，究竟隐藏了多少故事？
那些阴暗沉重的过往，是否时时刻刻都在尖锐刺痛她的心？
南宫停突然只想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了解她的所有，抚平她的一切伤痛。可是他究竟能了解她多少？她那颗层层伤疤结成厚厚硬壳的心，他真的触摸得到？从头到尾，她都一直在拒绝……
好像一根尖锐的针深深扎入他的心脏，窒息的痛绝。他突然问她：“我知道你是曲飞来的后人。可是你跟曲飞来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只想试着了解她更多，却并没有想到她真的会回答。
“女儿。”她轻轻吐出的两个字，被迎面的劲风吹散开，感觉虚无。
“我是曲飞来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南宫停心中震骇，这个答案虽然并不算太过意外，却实在惊人：“你是曲飞来的女儿？”
“是。”
南宫停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传说中轻功绝世翩若惊鸿的曲飞来，那个恃才狂傲放言敢取天下所有之物的曲飞来，那个胆大包天又聪明机智远胜常人的曲飞来－－若不是拥有绝顶的智慧和武功，怎么可能找得到只存在于江湖人梦境中的天堂岛，怎么可能盗得出天堂岛主随身信物。虽然曲飞来最终为自己狂妄的行为付出了惨重代价，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惊世骇俗。而曲浪儿，却是他唯一的血脉，他的女儿。
十五年前，曲飞来盗取岛主令牌，引发无穷无尽的追杀，以及江湖中数年混乱。
十五年前，曲浪儿才有多大？
南宫停一想起她曾经说过，从记事起就不得不挣扎在逃亡路上，选择杀人或是被杀，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这一切只不过因为她是曲飞来的女儿。
“你很吃惊？”她淡淡看他一眼：“想不到我是曲飞来的女儿，还是想不到我会告诉你这个秘密？”
她叹息：“这个秘密在我心中藏了太久，已经沉重得令我无法独自负担。十多年来没有人能接近我，我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吐的人……我很累，只想找个休息的地方，放下所有的秘密。”
南宫停心中一动，灼热地逼视她。可是她却已经转过头去，淡淡道：“看来我们并未追错方向。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确定郁飞雪知道沈三惜的下落？”
顺着她的视线远远望过去，无边的雪地上隐约有一个小点，初看似乎是静止的，再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个不断移动的人，只不过移动的速度比他们要慢得多，所以乍看上去倒像是静止不动的了。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南宫停还是认出了那个小点，正是郁飞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