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心乱
“三惜找过她。”南宫停苦笑：“她在生我的气，说昨天晚上就该跟三惜走。现下她这样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必然是去找三惜。”
“昨天晚上？”曲浪儿当然明白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昨天晚上真的是沈三惜？她有什么理由要杀我？”
南宫停无语。
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这个问题。
“因为她听到你跟我说的话？”多年亡命生涯早将曲浪儿的思维煅炼得无比锐利：“她喜欢你，所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爱上别人？杀得了厉家大小姐，当然也杀得了我……果然是个敢爱敢恨也敢作敢为的女人。”
她的口气里居然带着赞叹之意。南宫停叹息道：“三惜……是很特别的女子。”
曲浪儿淡淡笑了：“不错……我很佩服她。”
沈三惜想要她的命，她却在这里佩服得一塌糊涂。南宫停吃惊道：“你佩服她？”
“不是每个女人都会为了心爱的男人做得这么绝。最起码我就做不到。”曲浪儿正色道：“遇见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你的福气，我若是你，一定马上将她娶回去。”
她回眸看他，眉眼微抬：“你既然能跟她做过命交情的朋友，为什么不能再进一步。”
南宫停长叹：“她是与我最有默契的朋友，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倒让我常常忘记了她还是一个女人。我们一起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相处得久了，我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将她当作自己的伙伴甚至是手足，她就像是我的兄弟，你怎能对自己的兄弟产生男女之间的情爱？”
曲浪儿道：“可是在她眼中，你绝对不是兄弟。错过这样优秀的女人，未免太可惜了。”
南宫停看着她：“你是真的觉得可惜，还是只想把我推到她身边，以便摆脱我？”
曲浪儿转头躲开他的视线。他反手紧握住她手腕，指尖深陷进她的掌心。就算手中握得这样紧，心中却是空空的。
付出整个心又怎么样，她一直在把他往外推。
她告诉他自己是秦时月的女人。告诉他秦时月是她最爱的人。
可是秦时月明明就是她自己。她只不过是想用这个借口拒绝他而己。
就算被他揭穿了身份，她也并不打算接受他的感情。
他的一腔热情，只换得她的不断逃避。
南宫停口中隐隐发苦，她却轻咳一声，迅速转变了话题：“郁姑娘武功似乎并不怎么样……我们已经跟得这么近了，她居然还一无所觉。”
他们的速度很快，郁飞雪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只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南宫停强压下一腔苦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她只跟着三惜学了半年的武功，聊以防身。”
半年多前他在路边“捡”到无处可去的郁飞雪时，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虽然跟着沈三惜这样高明的师傅，毕竟时日有限，也只是粗浅学了些皮毛。
曲浪儿一笑：“原来如此。若不是你这样说，我差点还以为她是故意要让我们追上。可是我们也不能再跟近了，不然很容易被她发现。”
她的速度已经缓了下来，不紧不慢地与郁飞雪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偶然一两次郁飞雪回头望过来，她似乎早已料到，总是抢在前面就近藏身，一树一石皆可当作隐身之处。有一次前后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明明已经无处可躲，她居然按着南宫停伏在了雪地凹陷处。她将他压在身下，抖开身上的银白裘袍掩去二人身形，裘袍几乎与雪地一个颜色，远远地哪里看得出丝毫破绽。南宫停不得不承认，说到追踪，她实在是个行家。
渐渐地郁飞雪的足迹越来越散乱，似乎奔跑太久，气力不继。这时他们身周已是渐渐起伏的山脉，山中林木森森，积满白雪，远看上去一片银装素裹。
南宫停心中略略浮过一丝不安，轻声道：“我们差不多已追出了十来里地，三惜怎会跟小雪约在这么远的地方？”
曲浪儿皱眉道：“你也觉得有几分蹊跷？”
二人对视一眼，曲浪儿忽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跟上去看个究竟。”
他却将她抓得更紧：“都已经追了这么远，哪有半途放弃的道理。”
曲浪儿断然道：“你留在这里。再带着你只会拖累我。”
她的话冰冷伤人，南宫停却笑了：“明明是怕再往下追会遇上什么危险，为何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他的内力所剩无几，若是碰上什么危险，几乎没有自保能力。她让他在这里等，其实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女人明明心底纤细，却总习惯用冰冷来伪装自己。
她淡淡扫他一眼：“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法子。”
淡淡的眼波从他脸上扫过，却见明朗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宛如阳光初升，竟是那样灿烂夺目。她心神一滞，似乎被他的笑容吸住，一时竟移不开眼。彼此身体的暖意从两人紧握的指掌间相互传递，他的笑容温暖，眼中似有静静水波流动，清晰见底：“你别想甩下我。不管前面有什么，我都不会放手。”
无论前面的路多么难走，我都会与你携手分担。
他未说透的话，已通过眼神告诉她。她看懂他的意思，心中却莫名恐慌。
心乱，神乱。
他似看出她的慌乱，笑容更是盛放。这个初看上去平凡的男子，竟有罂粟般引人入魔沉迷的笑容。她不敢再看，努力移开视线，幸好前面郁飞雪奔走的方向及时出现了一片隐隐青墙，帮助她稳住了混乱的心神。她匆忙开口道：“那是什么地方？”
山势起伏，青墙在浓密林木之中若隐若现，看上去并不起眼。郁飞雪此时的脚步却陡然加快，显然她的目的地也是这里，眼见即将到达，奔跑的速度也不禁快了几分。
可是她再快也快不过曲浪儿。想到沈三惜极有可能就在这青墙后面，二人均是精神一振，与郁飞雪之间的距离也越缩越短。
转眼之间，一小片孤单的建筑已近在眼前。
青墙斑驳，瓦上积雪皑皑，声声唱经寂寞。这山林间的清静房舍居然是座小小的尼庵。
二人对视一眼，都觉意外。可是郁飞雪已经上前拍门，那扇小小的木门也极是陈旧，在她大力拍打下几乎是摇摇欲坠。她提声叫道：“三惜姐姐！是我，快开门啊！”声音微带哭意。
吱呀一声，门扉已开，郁飞雪立即一闪而入，门又迅疾掩上，快得二人都看不清门后的人。
虽然看不清开门的是什么人，照这情形，沈三惜必然在尼庵里。曲浪儿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
南宫停道：“我跟你一起进去。”
看到她担忧的眼神，他微笑：“里面是三惜。她决不会伤害我。”
曲浪儿轻叹一声：“既然你这样相信她……我姑且也相信你一次，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
她的身形一动，轻盈得像一片被风吹起的雪花，带着南宫停飘飘越过那道青墙。
墙内是一个不大的院子，积雪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微湿的地面。清淡的唱经声正是从中间佛堂传出，东西两厢各有一排小小的屋舍，看上去都是破败不堪。
虔诚经声，几乎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木鱼寥落，如叩心田。
可是一个激烈的声音却从这片清静中挣脱出来，听上去颇有几分格格不入：“姐姐，你是不是疯了！”正是郁飞雪的声音，带着惊异震动，似乎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的声音一起，二人已准确辨出方向，身形一晃已飘至佛堂窗下。郁飞雪的声音更加清晰了几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就算为他做再多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只是自己为难自己！”
一个隐约的声音缓缓打断了她：“你不用劝我，我心意已决。”
隔着窗也能听到郁飞雪气极顿足：“剃光了头发，难道就能放下了念想？……”
此话一出，窗下二人都是大吃一惊！
难道沈三惜一时想不开，竟然循入空门了？
这个念头一经闪过，南宫停脸都白了，不顾一切地撞开窗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