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淳于华真的出事了。
他出事的原因是市里面纪委那边得到了一个邮件,这邮件也怪哉,居然是从石家庄正定县那边寄过来的。纪委的领导同志还正纳闷这是哪样呢,结果拆了邮件看清楚内容以后一个个顿时脸就绿了。这是一本账簿,上面一条一条的行贿记录以及历次村委会选举的贿选的数据。
看这账簿有点年头了,新的旧的牵涉到了一大帮人。正定是什么地方,古称真定,常山,三国时期蜀汉大将常山赵子龙的故乡。这举报人未免也太牛了吧,从四川到河北,然后又从正定一竿子捅回了绵阳。不但市里面纪委收到了这份邮件,甚至省纪委也受到了相同的一件复印件,这人干事实在太犀利了,同志们甚至怀疑是不是常山赵子龙转世回来了。就差站在那里吼一嗓子:“吾乃常山赵子龙是也!”
一看发件人是谁,更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居然用毛笔大书五个字:“常山赵子龙!”异常精美的王羲之的行书字体,铁画银钩,刚劲有力!
这玩笑开得是相当大,三国大将都冒出来了。
大地震,绝对是大地震啊。
现在反腐倡廉的风头正劲,接到这样的举报线索无论如何也要一查到底的,由于发生这起事件的出现在下边县里面,纪委那边责令县里面限期破案。
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怕认真,一旦认真起来什么都藏他不住。
会真乡下这边从乡长到村长,反正只要这账簿上有的基本都被叫去谈话了,重点就是讯问是否确有此事。
偏偏这位乡长是今年才刚刚上任的,人又年轻,有种血气方刚的那种年轻人的刚直劲,所以一直就和淳于华这一伙人不对付,这边正在合计怎么故技重施去对付他呢?结果发生了淳于华这档子事,要不然这位乡支书可就要惹上大麻烦了。
他被叫去问话,那完全是毫无顾忌,直接就把这淳于华如何通过下面的人给自己行贿,行了多少贿然后又是如何威胁自己等等竹筒倒豆子给全部抖了出来。
下面那些人可能和他同流合污等等也一个个指了出来。只要指出来就不怕查不到,比如这乡支书就留了个心眼,在上任的时候,上一任乡长就跟他提到过这淳于华一伙人如何厉害让他小心等等,果不其然没上任多久自己的工资卡里面就,莫名其妙多了几万块钱。
在这下面可是一笔巨款啊,紧接着就收到了淳于华的威胁,说是掌握了他的受贿证据。由于淳于华在乡里面势力不小,自己一个刚上任的乡长是斗不过地头蛇的,于是就暗地里将那匿名电话录了音,然后封存了自己的工资卡一直没动。
此时组织上叫他问话,因为他也在这账簿上出现了。
这种事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俱全,仅仅有这个账簿是不足以对淳于华提起公诉的,可这位年轻的乡长所留下的证据就成了铁证。
现在的技术手段发达,通过电脑技术还原录音是很容易的。二来这淳于华要玩这种伎俩总得去银行吧,即便是镇上的银行可都是有监控录像的,一般来说银行的监控录像会保留一年,然后才会删除。
根据这位乡支书的这张封存的银行卡上的打款记录,很容易就按照记录调到了当时的监控录像,淳于华以为自己很聪明,却是百密一疏,没想到这位比自己年轻了十余岁的乡长敢和自己玩这一套。
最愚蠢的就是他拉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干部下水的手段居然是同样的手段,没有监控录像但是存款是要签名的,银行当然要留底,去一调资料就很容易查得到。这下他淳于华可不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而是铁证如山!
这一下可是乐子大过天去了。
之前淳于华在任的时候,村子里是清风雅静,就算淳于华做了再多过分的事情除了叶振国敢操起锄头和他理论外,没有任何人敢说半个不字。
现在可倒好,淳于华刚刚被警察带走没多久,各种举报他的人就纷纷都站出来了,写举报信的,递检举材料的,闲下来议论其都干了哪些好事的,义愤填膺者写大字报的,把写着“大贪污犯”的大字的标语贴他家门上的,反正是做出了一副打倒大地主的架势的。
淳于华倒了大霉,可他儿子淳于江却是因祸得福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这件事说也怪哉,自打淳于华的罪状被人捅了出来然后被带走审讯以后,但凡和他有什么过节的人都到他家吵闹,说什么要求赔偿这个那个的,搞得他家里是天天门庭若市。
这些人的精神头也是足得很,老子不在就找儿子,淳于江被人海扁几顿以后就再也不疯癫了,也不说胡话了,而是运用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拿起了法律手段开始维护自己的权利。
以至于那些跑到淳于江家里无理取闹抢这个拿那个的人又被警察抓了好几个,虽说是法不责众可并没有说法律不追究为首带头闹事的人的责任啊,在那些带头哄抢的人被警察抓了进去然后一直没放出来以后,淳于江家里这才消停了下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叶凡心中是感慨万千,问李修于:“李老师,你说这人都怎么了?该出头的时候不见他出头,现在淳于华被整倒了然后就一个个就都冒出来声张正义了,早干什么去啦?”
李修于冷笑一声:“人心是鬼,所以才有我们存在。你看那些闹得最凶的,哪一个不是平时跟在淳于华后面的喽啰?”
“你说得对啊。”叶凡抚掌:“你看那些闹得最凶然后被警察当做了寻衅滋事分子抓起来的人,基本上就都是那些淳于华得势的时候跟在他后面摇旗呐喊的。”
赵丽红幽幽叹了口气:“叶凡,还有一点你也许没想到啊。”
“怎么说?”
“淳于华是村长,村长犯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被上面给撸了。这些跟着淳于华作恶的人自然失去了靠山,下一位继任的村长当然不会再是他们中的某人,这些人平时干了什么好事谁不知道呢?他们这是在表态和淳于华划清界限,以免后面的村长上任的时候拿他们开刀。”赵丽红看问题素来犀利,直接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处。
叶凡哪里想得到这些:“划清界限也不带这么玩的吧,祸不及家人。淳于华作奸犯科可他的家人无辜啊。”
“乡下人纯真质朴、勤劳肯干,这是城市人很难拥有的品质,可是乡下人的纯真质朴也有其局限性。”李修于接口道:“这年头要是有点文化的有点手段的大多都去了城里,谁还会猫在乡下呢?纯真质朴的背后就是愚昧,勤劳肯干也不免小农思想的自私自利,做起事起来也就直接而不顾后果。淳于华在位的时候没人敢去检举他,被他欺压也敢怒不敢言,都是一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做法,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利益的考虑,毕竟是粗胳膊扭不过大腿去。你想想,周围这些农夫们哪一个有你这样的本领呢?打蛇打七寸,一棍子下去就要让这条毒蛇再也不能咬人为害;要是换做旁人,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事屡见不鲜。”
李修于的话让叶凡无言可对,他说得有理,未必人人都有自己这身武功,更不是谁都能让这两个本来怨气冲天的厉鬼洗心革面。
没有李修于的无影无踪地查出淳于华的罪证,也许叶凡家里还要被淳于华的后招报复,要是自己一个没收住手闹出了人命来,自己也未必就能这么悠闲地站在这里感慨人心善恶呢。
李修于见叶凡一副沉思的样子,怕他心里有什么负担,于是笑道:“叶凡,你猜一猜下一任村长是谁?”
“这个我怎么猜得到,我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可以上知五百年下算八百载。咦,不对啊,难道你知道?”
李修于笑着答道:“我也就是猜的,但是十有**就是这样,下一任的村支书就是你的老子叶振国。”
“啊,我爹当村长?”叶凡心里一呆:“你不是开玩笑吧?”
李修于:“你不信啊,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行了,我们都累了,要休息啦。”说完就回到那柄天斩剑之中再无声息了。
村长落马了,所谓蛇无头不行,五村的村长选举不得不提前开始选举。叶凡已经年满十八岁,自然有选举权,整个选举的过程叶凡都一次不落地参加了。仿佛是为了印证李修于的判断正确一般,叶振国过五关斩六将,在最后的选举之中以微弱的优势当选新一届的村长。
公布选举结果的时候,叶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爹竟然真的当选了诶。
可叶振国仿佛一点都不意外似的。
“爹,当了村长你好淡定啊。”叶凡笑着打趣。
叶振国看着叶凡,眼中似有深意,问他道:“怎么,难道你爹就不够资格当这个村长不成吗?”
“够资格,当然够资格。”叶凡笑得口不应心:“我就奇了怪了,咱们五大队以淳于复姓者居多,姓叶的就我们一家。常言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你就能当选呢?爹,你可别生气,我的选票可给了赵叔了。”
叶振国哈哈大笑:“叶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些事你还不太明白,等你将来经历的事情多了,你自然就知道原因了。”
接下来的日子,叶凡不得不认为自己的老爹的确有这个当村长的资格。
刚刚当上村长,一箩筐的事情忙得叶振国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只手,淳于华在村里祸害了这么多年丢下了一个烂摊子,光死账坏账就是一大批。其中也涉及到许多因为他个人的私心而弄出来的问题,比如他承包的山头多年没有把补偿款给相关的权利人;用村里要发展什么农副业的名头向信用社的贷款,而实际上他公款私用来肥了自己的腰包,利滚利多年积累下来简直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在知道这些以后,叶振国除了叹气就是叹气,当机立断将那片十几亩的果园收归公有。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片果园出产的柑橘马上就要到收获的时候,这两年柑橘市场看好,一旦收获就能有一笔钱,可以稍缓一下气了。
村委扩大会上,叶振国力排众议,不但没有将那片果园给砍伐掉,反而拍板决定扩大果园的规模,所有参与的人都能从果园的收益中获得红利。
至于淳于华以村里的名头向信用社的贷款又成了叶振国的心病,按道理这笔钱应该是由淳于华来还的,但是他犯的事情太大了,其个人账户早被公安机关给冻结了。这笔烂帐不应该让村里给他填窟窿啊,可偏偏当初签订贷款协议的时候用的就是村里的名头,盖的也是村里头的公章。
叶振国当了村长,乡里信用社的催收的人员就三天两头往下面跑,十几万的本金利滚利好几年下来,就算是把叶振国拉到外边卖了也还不上啊。
就在这时天降救星来,一笔五十万的汇款从外地打过来,指明了要叶振国签收。
这才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这位不肯透露姓名的人只在汇款单上留了一句话:“知你有难,特以此绵薄相助,望勿却!”对方希望他不要推辞也绝了他推辞的后路,没有名字没留下地址就想退也退不得,叶振国此时也的确需要这笔钱当即只能收下了这笔钱然后将之以村委会的名义还上了信用社的贷款。
病急先治标,把这笔陈年烂账给了了再说其他。
淳于华拉下的这笔亏空连本带利有三十多万,还完了贷款还有十八万的盈余。按道理这笔钱就该归叶振国所有,因为汇款的人指明了这笔钱是汇给他而不是给村委会的。这就等于叶振国帮淳于华还账了,他成了淳于华的债主。剩余这十几万的巨款足够叶家盖上三层小洋楼过上体面的日子了。
谁想到这刚刚把这笔烂账还上就有人瞄上了剩下的这些钱,四亲八邻三天两头地就往叶家跑,干什么?
借钱!
这借钱的名义是层出不穷啊。
一开始叶振国并没有拒绝,因为有些人的确家里困难,自己能帮一把也就帮一把吧。可后面上门借钱的人越来越多,理由也越来越匪夷所思,甚至连在外头欠了赌债也跑来向叶振国求助了。
叶振国是什么人,天王老子来了也敢薅他几根胡子下来的主,看明白这势头以后直接两眼一瞪:“不借!”
这下没借到钱的不依了,说什么要是自己当初不投票给叶振国的话他哪儿能有现在这么风光呢;还有的说什么叶振国明明有钱就是不想帮助乡亲,一个为富不仁的货,下一届绝对不能让他当选;还有的说的更难听,居然在外面开始造谣,说什么叶振国拿钱出去在外头养野女人,这才没钱借给有困难的乡亲。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力量也是巨大的;如果这种力量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的话,那威力也是巨大的。
别的还好,叶振国是什么人陈秀云当然清楚了,可对于在外有养野女人这样的谣言她如何能忍得住这口气。她不是怀疑自己的丈夫的人品,而是对那些恶意中伤的人极其不忿,可这谣言人人都在传,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第一个造出来的啊?
一肚子闷火没处发泄就和叶振国吵起来,这一吵架更加坐实了那谣言。
叶振国无奈之下,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剩余的余款除开被人借走的那一万多,全部拿出来在村委会成立一个专门的管理委员会,所有支出公开。这一下谣言不攻自破了,造谣的人自打嘴巴。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有你的小算盘,我有我的大算盘,叶振国这里走不通找村委会走关系总行吧?于是五村的村委会这段日子又成了闹市,挤满了打这笔钱的主意的人。叶振国早就预计到了这样一出,在成立这个委员会的时候由于他是村长,有一票否决权,只要他不签字同意都通过了也没用。
借不到钱,那可是啥招都能用出来的,打滚的撒泼的骂街的不一而足。吵闹久了人的肚子要饿吧,说话多了嘴巴要渴吧,心思活的就开始在旁边摆个小摊卖水卖面条卖凉粉。反正只要有人去村委会吵闹,这些人就会把摊位摆开,然后一边做生意一边看热闹。
热闹看多了总会腻的,所行就借着这个机会谈起了生意,谁家缺什么想要买什么要是会真场不逢场,去五村的村委会的大操场上准能买着,即便当时买不着也能把价钱谈下来。习惯了这种方便的人也就不把自己出产的东西拿到乡场上卖了,叶振国因势利导,宣布没两天这里举行一次展销会。
划定摊位,摊主只要交十块的摊位费,就可以在这里摆摊出售自己想要出售的东西。什么东西是出售的呢?这个简单,在东西上插根草就行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看着这些,李修于和赵丽红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这还是他们跟着叶凡以来第一次发自真心的笑容。不消说,这主意就是他们出的,把古代集市上用来标志货物出售的草标都被他们搞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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