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数日后,大雨止。

大周御驾再度起行,赵妃子在登车轿前不由左顾右盼了起来,面色怅然若失。

「上来。」已然稳稳坐入宽大车厢内的宇文堂淡淡唤着。

她顿了顿,才小小声问:「云片真的不能跟我们一同上路吗?」

「不过小小侍女,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他看着她虽着锦裳大氅,仍冷得有些瑟缩,脸色一沉,「上来!别让孤再说第三次。」

赵妃子一惊,忙缩头缩脑地在将女等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入坐后,面露忐忑地偷瞄着他的脸色。

「君上对不起,阿妃不该让您久等的。」

宇文堂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若你也病了,耽搁行程,孤就将你扔在半路上。」

「不会不会,阿妃身子勇如牛,不会病的,绝对不会耽误君上返国的大事,真的。」她连声保证。

他瞪着她卖乖讨好的小模小样,心下着实生不起气来。

宇文堂将这一脆奇异常心绪归咎于——他是个好饲主。

「病了就把你丢去喂狼。」他冷哼了声。

赵妃子许是见惯了他的冷脸,也没觉得多害怕,圆润小身子蹭呀蹭扭呀扭地窝到了他身边,笑咪咪地道:「先填肥了再喂成不?」

他一口气呛在喉间,忍不住屈指在她粉嫩的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贫嘴。」

「嗷!」身为宠物的小肉球非常捧场地倒在软榻上滚了两滚。

宇文堂忍不住撝住额头。这丫头,还当真没把自己当女人了。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恼好。

索性不理会这个教人头疼心烦又…屡屡破坏他帝王威严的小肉球,宇文堂继续取过帛书,处置起国家大事。

赵妃子在一旁耍憨卖痴了半天,眼见还是找不着机会可以追问云片几时回来一事,只得垂头丧气地窝回了自己的老位子,抓起案上的瓜果面食炙肉和烤得香香的鲞鱼,继续吃。

吃了几口后,她又忍不住转过头看他,张口欲言。

宇文堂浓眉动也不动,神色更严峻,吓得她赶紧转过头去,又塞了片肉夹馑进嘴里,鼓撑得满满的,免得自己又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宽肩又可疑地耸了耸,一顿后,继续默默看帛书。

车马浩浩荡荡出了平城,北上驰往边界,在那之前,除却绕行过一片广大得无边无际的荒原外,唯一可行之道便是高岭险峻的落雁崖隘口。

越近落雁崖,宇文堂的神情越发沉稳平静,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旁抱着果盆又

睡着了的小肉球,眼神有一刹的复杂难辨。

他忽然开口,「肉球!」

她依然睡得欢,红润小嘴边有一丝晶莹唾液微挂。「赵妃子!」

「来了!」她吓得跳了起来,头重重撞到车厢顶上,疼得她抱头蹲在锦榻上哀叫。

宇文堂强忍住将她抓入怀里检查伤势的冲动,清清喉咙道:「等会儿你待在车里,不准胡乱走动。」

「噢。」她一边揉头一边乖乖应道。

「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出这个门。」他眼神严厉的看着她。

「诺。」她连忙坐好,正经地点头。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后起身掀帘走出车厢,沉声道:「来人,备孤的崑仑来!」

「诺!」外头随扈的护卫统领恭声应道。

眼见宇文堂就要离去,赵妃子不知怎地心头一跳,莫名有股慌乱不祥的感觉,好像他这么一出去,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也不知为什么脑中会冒出这离奇糟乱的念头,嘴巴已自然而然地冲口而出:「君上!」

他那英俊华美若天人的脸庞微微回首,深邃凤眸注视着她,「嗯?」

「您…还会回来的,对吗?」

宇文堂心下一震,目光深沉复杂中带着一丝隐若怜惜,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清冷。

「坐好。」

她一双圆圆杏眼巴巴儿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有些怔然,但还是听话坐在原处。

车队越近落雁崖,前头哨兵一百人打头阵探过了路径,急奔回报。「禀统领,前方无异状。」

护卫统领颔首,一夹胯下健马回到宇文堂身畔,「君上,路径无异状。」

「嗯,警醒些,继续前行。」他面无表情地道。

「诺!」护卫统领对前方精锐铁骑一挥手,身穿轻盔软甲的五百名精兵熟练地

呈前、中、左右翼将宇文堂牢牢护卫周全,另六百精兵则是分别护妥马车和一干粮草。

宇文堂披着雪白大氅,在冷冽刮面而来的山风前,越发显得丰神俊朗,美若谪仙,乌黑睫毛掩住了眸底血腥之气,对护卫统领点了点头。

走!

虽然山势极险峻,大周剽悍健儿却面不改色,精湛的骑术迅速而安静地通过了一小半的悬崖路,驾着马车的也是武力强悍的护卫,虽行山路却如履平地。

就在车队和一千精兵全上了悬崖路的那一刹,变异陡生!

用鹰爪紧紧攀附在悬崖两侧的敌人一身黑衣,犹如地狱恶鬼般迅速翻爬了上来,精钢铸成的绊马索一下子勾住了马蹄,马儿庞大身躯一个不稳,发出惊嘶哀鸣,重重坠跌倒地。

大周精兵虽逢惊变却临危不乱,迅速翻身下马,手中泛着银光的锋利马刀已横抽在手,大吼一声——

「敌人来袭,护驾!」

原已颇为险恶的悬崖路刹那间成了人马杂沓纷乱、刀剑血肉横飞的修罗场,有无数的「恶鬼」如材狼饿虎般地跃爬上悬崖,斩刀残忍地戮进了十数名大周精兵的腰腹内,却在下一瞬被悍勇无惧死亡的受伤精兵狠狠夹住头颅颈项,怒吼着生生扭断!

还有的因一时措手不及被砍中了要害,也要死死缠抱着敌人跳下万丈深渊,同归于尽。

大周军凶狠悍勇之威原就驰名天下,数百来犯的死士尽管心中早已做出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却也在这一刹惊惧得肝胆欲裂。

原以为有心算无心,雷霆惊变之下必能将大周军斩杀得七七八八,万万没想到己方在短短时间内便损失了一两百名死士。

为首一名蒙面黑衣人眼神阴郁狂怒,狠戾地望向那在不远处被团团保护着的修长身影。

「杀了那狗皇帝!」蒙面黑衣人振臂高呼。

下一瞬,有更多死士犹如黑色蝗虫暴雨,大举强袭向宇文堂方向——

赵妃子在马儿嘶鸣厉叫的当下便跳了起来,脸色登时雪白如纸,火速地掀开了车帘,看见的正是其中一名黑衣人横刀把一名大周精兵的头颅斩落,鲜血喷飞。

她一手紧紧捣住了几乎惊悸尖叫的嘴巴,脸色惨白发青,重重跌坐在地,巨大的恐惧和翻腾的呕吐感紧紧攫住了她。

老天!老天!

有敌来袭,而且是强敌来袭…等等,君上呢?他还在外面,没有遮蔽没有保护…

「娘娘坐稳!」驾车的护卫沉声喊道,猛然扬鞭,马儿痛鸣长嘶,飞快撒蹄狂奔而去。

赵妃子被甩得东倒西歪,和车厢内的果盆锦墩撞成了一团,她顾不得撞得剧痛难禁的肩背,勉强抓住锦榻边缘爬坐起来,高声喊道:「君上人呢?有没有人去保护他?」

「娘娘放心,铁骑牢牢护住君上,吾皇不会有事的。」

赵妃子一颗心提到了嘴边,脑子乱哄哄得像有万马狂踏而过,耳际嗡嗡然,听的不是人死前的惨叫声,就是刀剑无情砍入血肉骨头的噗哺声,素来娇养在深闺中的她,哪里见过这样可怕的惨事?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紧紧缩成球似地躲在车厢角落,强抑着尖叫和痛哭的冲动,拼命在心中祝祷着…他千万千万不要有事,还有她真的真的不想死啊…

在这样惊怖的恐惧中,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一生之久,渐渐地,外头的厮杀声响逐渐低不可闻,最后消失了。

她的手紧紧塞在嘴边咬着,浑然不觉疼痛,终于听见了那仿若天籁之声响起——

「禀娘娘,没事了,敌人已尽数歼灭。」那驾车护卫朗声道。

她憋着的那口气总算呼了出来,顾不得撕疼得厉害的胸口,急急扑到车窗边,

一把撩开了被喷溅得血迹斑斑的车帘,担忧地问道:「他——我是说,君上呢?君上他、他有没有受伤?」

见护卫没有说话,她的心猛地剧跳,脑中一片空白。

难、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那个年轻俊美却老气横秋,一路以来,总爱对她绷着张脸,总是欺负捉弄她,每每用喂养来表达对她的关心之意——尽管他不承认——的大哥哥,大周皇帝宇文堂…

出事了?

她胸口一痛,眼眶刺痛湿润了起来,喉头像是被什么死死地掐握住了,半天后,她艰难地颤声喃喃。

「怎、怎么会?怎么…可能?我一个不重要的废柴吃货都没在乱军中被杀了,他、他是皇帝啊,他不是应该有更多人保护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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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吃到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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