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后宫里,头一个死的从来都是没有耐心的人…

「娘娘,您要出手了吗?!」侍女轻声问。

「本宫是不得不出手了。」文子衿将文房四宝收起,漫声道:「现下太后吃了大闷亏,后宫人人噤若寒蝉,若是可以,本宫也不想在此时剑走偏锋。可是本宫等得,阿父和叔伯们已等不得了,更别说如今宫中多了那个南梁来的娘娘…阿皎,本宫有不好的预感,若再不出手,恐怕就迟了。」

「君上虽然始终于女色厌戒十分,但对娘娘还是另眼相看的。」侍女阿皎浅笑开口,「太傅大人是君上恩师,娘娘如同君上的师妹,又是自幼相熟的,冲着这情分,君上若是起了心念,第一个召寝的必定是您呀——」

「住口!」文子衿眸色一冷,轻斥道:「本宫和君上岂是你这婢奴拿来说嘴的?」

「阿皎该死!」侍女阿皎一凛,忙跪下,熟练地狠狠自掌了十记耳光。

文子衿淡淡地看着,平静道:「记着,后宫之中耳目众多,莫以为殿中都是我府亲信就可胡言乱语,再有下次,你就别在本宫跟前伺候了。」

「奴下知错。」阿皎背心窜过栗然寒意。

不得主子用的婢奴,自然只有个死。

片刻后,方才去送雪笺的侍女回来了,秀丽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欢喜。

「禀娘娘,君上允了,让您明日午时到碧波亭请见。」

殿内众人大喜,文子衿镇定如故,仅有淡樱色的唇瓣微微一勾,显露出她的好心情。

「知道了。」

呵,她就知道,意在纵横天下的霸主宇文堂,是绝对不会错失这部百年奇谋兵书的。

争媚斗妍不过是下九流的手段,对宇文堂这样的男人来说,如何能匡助他稳坐江山、开疆拓土,成为当世之主,得像她这样内外兼具的女子,才能够进得了他的眼中。

【第七章】

小麦一石,溃一宿,炊,卧之,令生黄衣。

以水一石六斗,盐三升,煮作卤,澄取八斗,着瓮中。

炊小麦投之,授令调均。覆着日中,十曰可食。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作麦酱法》

「再喝一口吧?」宇文堂舀了一匙的鸡汤送到正在专心拟奏摺的赵妃子嘴边,哄诱道。

「不喝了,太撑了。」她脸上有些苦恼之色,忍不住抬起头踩了他一眼,咕哝道:「好不容易诸闺先生说我昨儿做的那篇功课极好,要我今儿拟成正式的奏摺禀给您的,偏生您又来乱…我字都写圆了。」

可怜她拚老命练出的这一手秀气小楷啊啊啊!

见她哀怨的小脸蛋,他不由一阵忍俊不住,险险笑了出来。

「你还笑还笑!」她都快气到跺脚了。

中午他下朝后,看她明明都用过午膳了,还硬是要她陪着他再用一次膳,然后陪着陪着,他不知怎的又把大部分的菜肴喂进她嘴巴里,撑得她肚子滚圆得像球一样,现在还堵得慌。

好不容易稍微松散一些,她也兴致浓厚的要把昨日那篇「以工代赈,开荒储粮」的功课默出来写成奏摺上禀,帮忙解决近日因北夷大雪成灾,投奔至大周国境的流民问题。

可他喂完了上顿还来下顿…是有完没完哪?!

「臣妾纵然是豚,也得张嘴换口气吧?」小肉球也翻脸了。

「噗咳咳咳…」他一个没忍住。

美若谪仙狠似修罗的宇文堂毫无形象地趴在案上大笑,生生吓坏了满殿伺候的人。

内侍统领急忙把目瞪口呆的小兔崽子们全撵出殿外去,只留下两个素来服侍娘

娘的暗影侍女「随机应变」,免得君上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帝王形象全面崩坏,一怒之下灭了所有伺候的奴下。

这年头臣下奴下第一主攻的当是忠心耿耿,可千万必须副修的就是「识看眼色」这第二专长了。

赵妃子傻傻地看着他笑得肩头猛耸,一脸困惑,乾脆低头继续写她的奏摺去了。

好半晌,宇文堂方止住了笑,眸中笑意仍像是管不住又要溢出般,光彩潋涟地瞅着她。

其实昨日她写的那篇早早就被诸阖上呈给他御览过了,他万万没想到成日记挂着吃喝的小肉球竟然也有此番见地,虽然仍旧是跟吃脱不了干系,其中有些措施也稍嫌青涩简陋了些,可大方向却是极其发人深省。

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乘。

他当初将北夷打得七零八落,至今元气尚未恢复,本想着趁北方大雪成灾,精练多时的强兵已可派出,此战当可将大周疆土足足推进五百里以上。

可是赵妃子看到的却是北夷雪灾,流民四散,如果能将大批逃向大周的北夷平民安置收为大周子民,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即可降伏四夷,壮大大周。

他那张俊美脸庞渐渐严肃起来,看着她小心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眼神难掩复杂之情。

仁者,天下无敌。

「…做大官干大事都是上位者想要的,可百姓只想能吃碗饱饭,能够一家和乐,日日有个盼头。」赵妃子侧首偷瞄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俊容,心下有些揣揣不安,可想到了多年前曾在南梁街头看见的那一幕人间惨况,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阿妃没什么治国之才,也不是聪慧过人的才女,如果说错了,还请君上指正,但阿妃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太平盛世之时,君王仁心当是万民之福,可值此乱世,枭雄才活得长久。」宇文堂淡然地道,「人心难测,一味论仁,只会将自己置于必败之地。阿妃,难道你忘了将女之死给你的教训吗?」

她心一震——果然,自己还是令他失望了吗?

赵妃子鼻头酸楚起来,咬住下唇,硬生生把泪意给憋了回去。

不,她并非忘了那惨烈万分的教训,也不是执意当个迂腐冬烘的东郭先生,她只是想在学会心机阳谋之后,也还能谨记本心、念存宽厚,为了那些值得被照顾的好人。

「对不起。」她抬起头来,圆脸上已然恢复了常色,只有微颤的尾音流露出一丝心情的波动。

「是阿妃想得不够周全,这份奏摺暂且容我拿回去做更改,请君上再给我一次机会,阿妃定会想出一个威德并施、刚柔并济的好条陈的!」

「孤允了。」他凝视着她,倏然笑了。

「谢君上。」她大喜若狂,伏首行了一个完美的大礼。

赵妃子欢喜太过,全然没有发觉他眸底掠过的那抹赞赏和引以为傲。

若帝王有威权,皇后有仁心,当是大周之福吧?

他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宠溺温暖了。

「看来,孤发掘了一枚珍贵无双的璞玉。」他低不可闻地自喃。

隔日。

初雪过后的碧波亭,已然被勤快的宫人们打理得一尘不染,四周挂上了霞影纱幕,既透亮又能遮住自湖面而来的寒气。

远远的,一身白衣胜雪的文子衿拢着件绣花狐围大氅,清雅端庄中带着袅袅婷婷之态,衬得面色如娇花,身形如烟波仙子。

前头领路的侍女手上捧着一只紫檀匣子,身旁随行侍女提着一只牡丹花状的鎏金小暖炉,后头侍行的侍女则是抱着一架古琴,被簇拥在当中的文子衿娇唇微微上扬,眸光流转如笑,宛然一幕款款动人的古画宫廷仕女图。

「哗…」坐在霞影纱幕后的赵妃子看直了眼。「真美啊!」

「没出息。」正啜饮着茶汤的宇文堂放下紫玉盏,没好气地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就这么点美色便迷住你了?还说要护着孤的背后,嗤,看来没把孤扔过去喂狼就不错了。」

「她是您的嫔妃,不是狼。」赵妃子忍不住嘟囔,「…生得真好看,而且比我瘦一圈。」

「这后宫里每个女人都比你瘦一圈。」他就事论事道。

她顿时大受打击,小圆脸鼓得更圆了,悻悻然地瞪了他一眼。

「孤就喜欢吃肉丸。」他闲闲地道,还不忘在她软嫩圆润的脸蛋上拧了一记。

「越圆越好。」

「嘶——」她疼得险些飙泪,还没抱怨就又被他温暖的手掌整个捧起,小心翼翼地揉起来。

「孤太用力了?」他低咒了一声。

她还没回答,立于亭外的内侍统领已经恭敬地低禀了一声,「禀君上,贤嫔娘娘到。」

赵妃子赶紧拍开他的手,正襟危坐。

宇文堂有些不是滋味地哼了声,「究竟孤重要还是她重要?」

「您重要,但她是客人嘛。」她一愣,没好气地道:「君上,现在拜见的那个人好像是您的爱、嫔吧?!」

她都尽力憋住没打算乱吃飞醋了,他在傲娇个什么鬼啊?

「孤讨厌脏东西。」他懒洋洋地半撑着头,「况且她也不是孤选进来的。」只不过和其他女人相较之下,文太傅这嫡女还算识相,没弄出那些神神鬼鬼的恼人手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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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吃到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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