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南安廉冷冷的注视着他,还未开口就被南茗棻轻揪住袍角,教他勉为其难的压下不满,往易宽衡方才坐过的椅子坐下,一口一口的喂着她用膳。
「对了,安廉,我方才收到信了,皇上派人过来了,大概这一两天会到,要是无误的话,应该会先到知府那里,由通判接待再往这儿来。」易宽衡边吃边用筷子指着他。「到时候,除非问到你,否则你什么话都别说。」
「知道了。」
「其实,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让你跟对方碰头。」易宽衡叹了口气,直觉得这事愈来愈棘手。
「对方是谁?」南茗棻问。虽说安廉并没有知交满天下,但应该也不致于结下一大票梁子吧。可听易宽衡的说法,来者似乎和安廉有过节。
「右都御史司徒重。」
「你得罪过他吗?」南茗棻低声问着南安廉。
「……不记得。」
「什么不记得,你把人家儿子打--」慷慨激昂的话语在南安廉的瞪视之下被风吹散。
南茗棻直觉有异,想起她曾遭右都御史的儿子司徒佑轻薄,是南安廉把她给带回家的,后来南安廉就决定辞官,难道是他对司徒佑做了什么?
「吃得差不多了,该喝药了。」南安廉见她神色微变,立刻从桌上把药给端来。
南茗棻瞪他一眼,恼他什么事都不让她知道,等她把药给喝了,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可那又腥又苦的药才喝完,核桃糕立刻又递了过来,而她才刚闻到核桃糕那股甜味,不禁别过脸,感觉胃里一阵翻搅,完全无法控制的将刚喝下的药和粥都给吐了出来。
「丫头!」南安廉赶忙拍着她的背,易宽衡二话不说把碗一抛,将布巾递给了她,急得快跳脚。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这膳食有问题?可我也吃了啊。」易宽衡叨念着。
门外,白芍和简俐儿闻言,赶紧走到房内。
白芍担忧的道:「小姐已经连着几日吃东西想吐,她都忍下了,但今儿个吐了出来,这就不寻常了,还是把大夫找来,看看是不是与药有关还是怎么了。」
外头包中闻声,压根不需要南安廉吩咐,已经跑出府外找大夫。
简家夫妇不禁对看了眼,想这到底是怎么着,可不管怎样,只要南茗棻的伤势拖得愈久才复原,对他们而言愈是有利的。
南茗棻不住的吐,像是要把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出,使劲中扯痛了肩胛的伤,痛得她龇牙咧嘴又吐得头昏眼花,软倒在南安廉的怀里。
就在白芍和简俐儿把房里秽物给清理好,包中也已经把大夫给找来。
南安廉冷沉着脸,看着大夫替她诊脉,一会便见大夫的眉一挑,面露异色,诊脉的指又动了动,像是要确定病情。
「到底是如何?是什么原因教她吐成这样?」易宽衡急声问着。
大夫面有难色的抬眼,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问:「小姐出阁了吗?」
这问话一出,一旁的白芍蓦地意会,就连简俐儿也难以置信的看了白芍一眼。
「和她的伤有关?」南安廉沉声问。
「也不是……而是--小姐有喜了。」大夫有些无措的道。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劈下,别说南安廉,就连南茗棻都错愕得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
易宽衡最先反应过来,沉声问:「你真可确定?」
「当然,喜脉极微,可见才刚成形,先前小姐伤重,故未诊出,小姐晨吐应是害喜。」大夫像是怕他不信,说得更详细些。
易宽衡闻言不禁抽动眼皮,到底是谁把这个不机伶的大夫找来的?竟然连他的眼色都不懂!
「有喜可会影响她身上的伤?」南安廉低声问着。
易宽衡横眼瞪去,不敢相信他这个机伶鬼在这个当头也跟着昏头!有没有瞧见这房间里里外外有多少人?那一双双眼都盯着他,他这话一说,岂不是让人知晓她是与谁暗结珠胎,他到底有没想过他们的处境?!
「影响恐是在于害喜的部分,但可以以药缓解,最主要的是小姐之前失血颇多,得要多弄点补血的膳食替她补身,再加上几帖安胎药,如此一来对怀中胎儿较妥。」
「包中,跟大夫去抓药。」南安廉沉声道。
包中愣了下,赶忙应声,和大夫一道离开。
而屋外的简家夫妇闻言,黄氏赶忙趁着没人注意,将简功成拉着往前堂的方向走。
「真是不知耻,竟然未出阁就先有喜,这孩子的爹不知道是谁。」简功成啐了声,鄙夷得很。
「南安廉的。」黄氏低声说着,不住回头,像是怕南安廉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嗄?怎么可能,他们是父女。」
「真的,那丫头对南安廉是有情的,两人终究不是亲生父女,会有这事我不意外。」
「可问题是这事要是闹出去,可是逆伦死罪。」
「所以说,咱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那没用,咱们无权无势的拿什么办他们,南安廉背后有个右军都督当靠山,就算是死的都能辩成活的,真要办也得要找……」简功成像是想到什么,突地嘿嘿笑着。「有了,方才他们说有个京城的官要来,会由通判先接待,咱们先去找通判说这事,再一并禀报那位大官,如此不就可以将他父女一并除去,这南家当铺往后就是咱们的了。」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走!」黄氏喜不自胜的拉着他。
「走走走。」
简氏夫妇走了,房里异常沉默着。
每个人各怀心思,被这突来的生命给打个措手不及。
「爹……我不要安胎药。」南茗棻沉默半晌道。
「什么意思?」
「我要把孩子拿掉。」南茗棻揪着被子的手用力得关节发白。
「我不允许。」南安廉沉声道,紧握着她的手。「你说过,要是有了孩子,咱们就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南茗棻摇了摇头,惨白的唇微颤着。「不行……我想起一件事,我……我想起在府衙时,辜胜决说他早已把咱俩的事呈报给他爹,如今辜胜决死了,他爹会放过咱们吗?」
易宽衡闻言神色大变。逆伦之罪,不须由京中处理,只要地方官员就能处置,本来只要他们俩暂离此处,把知情的人威逼封口,自然就不会有问题,但如果辜正亮知情的话……这就另当别论了。
当初两人之所以成为父女,即是因为皇上开了金口,辜正亮要是上报皇上此事,那就糟了!
【第十五章】
南安廉在床畔坐下,轻柔的握着她的手。「那咱们立刻离开空鸣。」
「可是你得要等右都御史前来,不得擅离。」
「那就先送你到南方。」
「然后呢?你以为皇上会放过咱们?你忘了是皇上让咱们成为父女的吗?你以为这事不会闹到皇上面前,你认为我还能逃到哪去?」她紧握着他的手,泪水淌落。「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不能留下。」
「你不想替我添家人了?」他哑声问着。
「不是!」她呜咽着,紧抓着他。「我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如果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害死你,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黑暗的崖边,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们粉身碎骨,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不会放弃,她会选择能舍弃的全舍弃,只为保住他。
只要没有孩子,在皇上面前两人否认到底,又能拿他们如何?
南安廉笑了笑,轻抹去她的泪。「丫头,你可知道照你这说法,我待会还得想法子除去大夫呢。」
「为什么?」
「因为是他诊出你有喜,要是右都御史前来是奉皇上旨意,也许会押咱们回京,他知晓你身上有伤,会在咱们临行前再把大夫找来替你诊治,难道大夫就不会道出你的事?」
「……那只是你猜的,右都御史不见得会这么做。」
「他会。」易宽衡在旁冷声开口。
「为什么?」
「因为安廉打残了他的独子,他一定会和辜正亮连成一气,一旦知道你俩有染,要查的必定是有无喜事,好掌握确凿证据。」
「打残了?」她颤声道。
她不知道原来司徒佑企图轻薄她,竟被南安廉打残了……她恼他行事怎会如此莽撞,却又不能怪他,因为他都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