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于是他们决定在过年后合资,开间大赌坊,同金日昌打对台,所以钟理想赌,也只能往金日昌去,不过他身上哪来那么多银子,因此钟凌猜测,今天这回事,才不是赌坊打手闹上门,纯粹是钟理自导自演的勒索案。
而钟理的答案,证实了她的猜测。
「二伯父确定是金日昌?不是别家?」钟凌瞠大双眼望他,好像不相信自家二伯父进得了那等富贵地方。
围过来看钟家二房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徐伍辉和贺澧也在里面。
徐伍辉气恼了两道眉,对贺澧说:「阿芳竟敢出这个头,忒大胆了。」
贺澧回望他一眼。从小一起长大,他难道不知道她的胆子有多大?胆子不大,她能进赌坊、能卖糖、能瞒着家中长辈买下铺面?
不过,当钟凌一再确定钟理是在哪里赌的时候,贺澧就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我能不确定?城里就那么一家赌坊,除了那里我还能去哪儿赌?」钟理不耐烦地瞪了钟凌一眼。一问再问,是看不起他有那个身价,进金日昌当几次贵人吗?有心帮忙,直接把银子拿出来就好,何必罗罗唆唆唠叨半天。
「如果是在金日昌赌,二伯父就不可能欠下那么一大笔债务了,二伯父不知道吗?金日昌是不叫客人签借据的,而且若是客人身上的银子全部输光,出门时,还可以把自己买筹码的单据送到柜上,柜上会奉送客人一成赌资,不会让客人光着荷包出门。」
这是金日昌赌坊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卷走大量赌客的原因,可不光光是人家的客服做得好,这种贴心设计谁不想上门?
只是钟凌不晓得这个贴心设计,是专门为喜欢贪小便宜的魏老太爷量身打造的。
「你、你怎么知道?是胡说八道的吧!」钟理怒道。
「二伯父忘记了?我在城里卖糖,许多客人都提过这件事呢,我只是不懂,既然金日昌不教人签借据,不晓得二伯父这张借据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伙着旁人来讹诈自己的妻小?
如果真是这样,二伯父就太失德了,身为男子不负起养家活口的责任已是过分,现在见妻小日子安稳,就打起自家人的主意,这算什么道理?
「方才我二伯母说的,大家都听见了,二伯父偷走我家地契,气死我祖父祖母已是不孝,如今又为银子伙同外人买卖儿女,是谓不慈。二伯父,您摸摸良心说句实话,这些年来我爹是不是总顾念着兄弟情谊,您和二伯母到家里借钱,从没教你们空手而返?几次家里的米缸被你们掏空,爹娘无半句怨言,可我们这般对待,你却在我爹过世后图谋我家财产,设计谋害我娘,这样的二伯父……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不是阿芳心狠,这门狼虎般的亲戚我们是万万不敢再认了,弟弟年幼、母亲体弱,阿芳未及笄就得撑起一家子生计,身上要承担的已经太多,无力再负担一个狼子野心的二伯父,阿芳相信,即使在天上的爹爹知道此事也不会怪阿芳的。」
她一句句说得义愤填膺,她是打定主意利用这次彻底和二房切断关系。
前世没有这笔一千两的意外之财,王氏的堂弟顺利进到三房,透过王水木的手,逼迫得三房家破人亡,而钟子薇看上徐伍辉,想尽办法凑到他跟前。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让钟子薇上手的,徐伍辉在进京赶考前,先迎娶钟子薇为妾。不过尽管是个侍妾,王氏和钟理却张扬地让她以正妻之姿出嫁,大红花轿、大红嫁裳,前世的钟子薇在成亲前甚至还跑到家里来,硬是抢走母亲留给钟子芳的遗物。
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贫穷背后生出非分心思,别说钟理,就是王氏和钟子薇都不是好相与之辈,能够和他们疏远是再好不过的事。
事实拆穿,被众人指指点点,无地自容的钟理心头大怒,竟抓起粗汉手上的匕首朝钟凌挥去——
徐伍辉发现他的小动作,眼明手快地冲上前,一把护住钟凌,那刀子停不下来,刷地一下,竟在徐伍辉的手臂上划上一刀。
注意力一直定在钟凌身上的贺澧这才发现情况有变,一声吆喝,和阿六两人抢上来,几个俐落招式,东打西踹、一阵混乱之后,钟理和粗壮大汉们一个个被打倒在地。
贺澧懊悔自己的大意,差一点点小丫头就要受伤了,怒目一扫,他扬声道:「各位乡亲,钟理伙同恶匪伤了徐秀才,请大家帮忙将他们綑起,送往衙门。」
秀才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平头百姓持刀行凶,又是现行犯,能不抓进去吃牢饭?这下子钟理可惨了。
不过这并不是出现在钟凌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贺澧和阿六居然是身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哎呀,徐秀才见血了,这杀千刀的!」王氏扬起嗓子尖叫。
钟子薇快步迎上前,拉起徐伍辉的手检查伤势,口气柔得掐得出水,说道:「徐大哥,伤口不小呢,要不要先进屋里上药?」
「不必,我到贺家上药。」他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多看钟子薇一眼。
徐伍辉的态度冷漠,钟子薇伤了心,一脸的泫然欲泣。她不懂怎会这样,她都是学小婶婶的啊。
娘说:「男人就是吃卢氏那一套,装可怜、扮柔弱,娇喊个两声,男人的骨头就会软成一滩水,要不是这样,你三叔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会让她给勾了魂,把这个克夫的娶进门?」
她学了也装了,每次遇见徐大哥,她都努力扮演娇娇女,为什么他视而不见?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阿芳,她恨得咬牙,一双美目里盛满恨意。
眼看他们就要走了,钟子薇不死心,上前再次扶起徐伍辉的手。「徐大哥,天这么冷,贺公子家里还有一段路呢,走到那里伤口都要结冻了,不如先进我家屋里,妹妹帮你上药,很快就好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连妹妹两个字都出口了!钟凌直想翻白眼。前世她就是靠这一套爬上徐伍辉的床吗?
徐伍辉不理她,握起钟凌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见他拉着钟凌走了,钟子薇愤恨的眼光紧紧追着钟凌的背影,而贺澧双手横胸地看着她,等她意识到转过头时,他那双冷厉的目光,惊出她一身冷汗。
钟凌乖乖地跟着徐伍辉走,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痛还是气她乱出头,他的表情非常不友善。
她讨好地对他微笑,他视而不见,她轻唤两声「徐大哥」,他充耳不闻。
钟凌不会撒娇讨饶,试过几次无功而返后,她长叹一口气,耸耸肩说:「我没辙了,等徐大哥气完,我们再讨论吧。」
这样就放弃?真没耐心,光凭着一股冲动,怎么能够成事?
她放弃,徐伍辉却不依了,握起她的手开始叨念,「你做事能仔细些吗?勇敢是好事,但莽撞就不是了,那些粗汉是来要钱、不是来说道理的,二房的事与你无关,哪里需要你来仗义执言?如果今天我和贺大哥不在,你岂不是要吃亏了……」
他念个不停,与平日的斯文稳重截然不同,但听得她心头微甜,明白他这是关心呢。
低头,她乖乖认错,「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钟凌认完错,偏过头,却瞧见贺澧弯着眉毛,眼睛透出些许笑意。
她嘟嘴不依,两手叉腰,「贺大哥,你也在笑话我吗?」
「不敢。」他回答钟凌之后,对徐伍辉说:「你以为钟姑娘莽撞?错了,人家可是胸有丘壑、心里算计着呢。」
钟凌微怔。他看出来了?他知道自己的用意和目的?目光朝他望去,就见他似有似无的笑意在眼角扩大。
【第十一章她的身世】
这次,钟家二房总算与三房切断关系,以后只要远着、淡着,就不会再有瓜葛纠纷。
那天王氏口不择言,把话给说穿,应该再没脸再寻上门了,至于他们偷猪一事揭穿后,张氏见着王氏都爱理不理的,迎头碰上便把脸给撇开,要不是七百多两银子还在她手上,恐怕当场她也要跳出来和二房切断关系。
徐伍辉的伤不重,所以钟理几人只判二十大板,但每板都结结实实的,几乎打掉他半条命,从此风平浪静了好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