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士
整个白天丕平心事重重,中午陈勇老婆置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丕平勉强和村长碰了几杯,感觉死老头子吃得眉开眼笑,挺开心的。他根本就没心思品尝菜肴,是否冒名顶替陈勇进山挖矿,他犹豫不决,此事早前与他无关,可自陈勇受伤后他就脱不了干系,当初在山里遇上那怪兽时,若不予阻挡,任凭怪兽吞下烤猪,或许便不会出现后来的事。
这世上本就无后悔药出售,丕平左思右想,晚间终于下了决定,冒名顶替,那死老头子就如同看穿了他心思一样,为他挖了一个坑,还让他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不过这事暂时不能告诉陈勇,当然此时也无法告诉陈勇,陈勇这两天时而醒转,时而昏迷,病情一直未曾稳定,丕平也不想告诉陈勇老婆,这段时间需要她安安心心照料陈勇,家里还有两个小孩,这女人身上的担子重,没必要让她分心。
次日丕平起了个大早,收拾行头,实际上就是陈勇当初给他的衣服,他自己没有一件合体的服饰,陈勇给他的那把短刀揣入了包裹中,至于银两,分文没有。当初他赤条条的来到这个家,离去时只多了几件蔽体的衣物,原本计划挣几个碎银就去江湖闯荡,可到最后他还得白手为这个家庭撑起一片天,三年生死不明的义务挖矿,换作任何人绝对心一横,逃之夭夭,恐怕也只有他这个穿越者才会蠢笨如此。
丕平来到陈勇房前伫立了一阵,此时陈勇一家四口还未起床,丕平可以清晰分辨出四人的呼吸鼾声,细不可闻是两小孩的气息,偶尔呓语是一位终日劳累的女人声息,纵然在睡梦中,她也在呓语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只有陈勇,呼吸沉稳均匀,处于昏睡不醒的状态,倒仿佛是一种解脱,进入一方安宁净土中。
丕平背上包袱,向村长家走去,早前已经知道,全村所有前往黑石山挖矿的男丁,今儿一大早将在村长家集合,造化弄人,生死由天,老百姓的命由天不由己。
村长家在村口,房舍比寻常村民宽阔,但也并非富贵之户,略微不同乃是院落结构,这和寻常村民修几间大屋关一辈子自有差别。
丕平来得太早,大门未开。他在门前候了一阵,前往黑石山挖矿的男丁逐渐聚集了几位,所有人都心事重重,不声不响地蹲在门前。
天色大亮时,门开了,众人陆续进入,候在院落中,村里人没什么讲究,随便找个地方,一屁股坐下,有些年轻的小子没把进山挖矿当一回事,似乎起得太早,嗑睡还没睡醒,干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一个多时辰后,院落里聚集了数十口人,村长从内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五位军爷,打头的是位校尉,腰悬弯刀,手执马鞭,天气本就比较炎热,那校尉穿着一身锁子银甲,银光闪闪,威风凌厉,所有人无不敬畏,但那汗水估计校尉周身没一处干净。
村长拿一名单,逐一点名,叫到陈勇时,丕平应了一声,村长抬头看了丕平一眼,脸无表情,低头继续点名。
点名完毕,村长将名单双手捧上,送到校尉身前,笑道:“大人,全村74户人家,共74位男丁,全部到齐,无一少缺。”
校尉点了点头,接过名单递与身后一军士,双眼扫视院落一遭,见村民坐的坐,站的站,稀稀松松一片,便高声道:“所有人注意,全体列队。”
村民如何明白列队?数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村长忙高声喝道:“大家依高矮次序排好队。”回头又对校尉道:“大人,你看应该排成几列?”
校尉横了他一眼,道:“排成四列。”
村长忙让村民排成四列,这个道理众人明白,但山里村民,见识都比较少,谁都不愿意站到第一列,全往后面躲,结果第一排只站了稀稀拉拉的七八人,丕平和几位年轻人站在第一排,第四排却有四十人,密密麻麻挤得密不透风,整个一畸形队列。
那校尉十分冒火,骂了一句:“一群蠢蛋。”回头对四位军士道:“上去让他们站好队。”
四位军士进入人群中,强行驱赶,大声喝斥,绝大部分村民都是猎户出身,豺狼猛虎何曾惧怕,一把柴刀便可以砍死一头野猪,却惟独对这些军人十分恐惧,被大骂一通,粗暴推攘,居然没任何人反抗。
耽搁一阵,74人最终排成四列,校尉略觉满意,走到第一排前,逐一扫视,高声道:“你们不是一般的矿工,是大宋国的矿工,大宋国的矿工是什么?拿上铁镐能挖矿,拿上武器能打战,行万里路而不叫苦,下无底深渊而不知疲,勤劳,勇敢,无所畏惧是你们的本质。可是现在,看看你们的样子,懒散,无所谓,畏畏诺诺,毫无信心,尤其是你。”他指着丕平道:“穿得松松跨跨,不类不论,有你这样穿衣服的吗?这衣服是你的吗?”
丕平十分尴尬,他本就一无所有,衣物为陈勇所赠,陈勇高大魁梧,衣服穿在丕平身上,自然显得极不合体,非常扎眼。
校尉训斥了丕平一通,又前后教训了几位胡子拉渣,头发乱糟糟,看上去超过40挖矿年纪的男丁,将74人收拾得伏伏帖帖,这才高声道:“这儿到黑石山将有三天路程,从现在起,你们记住自己所站的位置,每天行军,就按这个列队前进,若是有谁要出风头,另搞花样,本校尉将以军法论处。”
他将马鞭高高举起,宏声道:“何为军法?说多了你们也记不住,所有人看清楚,我这马鞭就是军法,若有扰乱滋事者,轻者二十马鞭,重则乱鞭至死。”
74人的生杀大权很轻易就被校尉掌握了,其间自然无人敢说半个不字,训斥完毕,也没耽搁,74人排成整齐的队伍,煞为可观地出了村长院门,向黑石山方向行进。
行路半天,入了大道,此路比较宽阔,可并排通行四辆马车,这是京城通往黑石山的专用大道,此路原本无此大道,因为发觉了灵矿,需要运输各种挖矿设施,以及将灵矿运回京城,便修了这条大道,几乎就是宋国最讲究的道路。
路上偶尔可见南来北往的客商马队,拉着各式各样货物飞驰而过,大道和各郡府支路接壤的路口,特别闹热,酒馆,饭堂,客店,钱庄,骑着高头大马的剽悍武夫,身材艳丽的风尘女郎,摆地摊出售各种物品的商贩,算命掐卦的活神仙,向路人兜售江湖险恶,买把高档武器防身的江湖艺人,显然,宋人已经将这条大道当作了黄金福地。
丕平一行七十多人,队列整齐,蔚为壮光,非常引人注目,这当然和校尉的马鞭有关,校尉骑着一头青鬃健马,走在前面,他一身独一无二的锁子甲,任谁都能看出,这队伍他是老大,路边的风尘女郎前后出现二三拔和他妖娆搭话,不过此人比较敬业,没有抛下队伍独自去风流快活。
黄昏时,队伍到了一驿馆,这是官府修建的朝廷客店,一般都在大道边,以方便朝廷官员出行公办沿途歇息,实际和客店一样,有酒有肉有住宿,根据官员等级,提供匹配的服务。
那校尉和四位军士乃朝廷公干人员,自然有住宿,丕平一行74人,属于低等矿工,没有专用的住宿房间,驿馆便让他们在店堂打地铺,凑合一宿。
晚饭由驿馆负责,丕平74人也算朝廷义工,或者说朝廷就是他们老板,管吃管住,无可非义。
74人都是一个村的,平时都很熟悉,吃完饭,各找了地方躺下聊天睡觉,丕平认识其中几人,和他们挨着睡在地上,聊天他没兴趣,独自闭上眼睛养神。
天黑尽时,门口来了一辆车,车身寻常,精铁毂辘紫木车厢,里面燃着淡淡的檀香,但那拉车的却不是马,乃是一体形偌大,浑身雪白的剑齿巨虎,两丈多长,一人多高,光那两颗獠牙,便有一尺来长。
车帘无风自开,下来一位宫装美妇,乌黑秀发高高盘在头顶,一支晶莹玉簪子插在发间,两棵若水珠欲滴的红宝石悬在耳下,面白如玉,琼鼻红唇,双眼精光隐现,开阖间盛气凛人。
那美妇回转螓身,唤道:“燕儿,快些下来。”
却见车厢里钻出一紫衫少女,明眸皓齿,雪肤花貌,脸色略显苍白,神态冷淡,如空谷幽兰般,施施然冷艳惊人。
驿馆的伙计识得厉害,能使唤异兽拉车必定是修炼异士,大宋朝廷有严规,驿馆不对外开放,但是对于修炼异士,务必以当朝宰相之礼遇接待。
那伙计有七八人,一拨赶紧去禀报馆丞,一拨必恭必敬地迎接二女入内,又一拨便来撵丕平74人,因为他们都胡乱睡在店堂内,此等污七八糟现象自然不堪入高贵人士之目,尤其这二位高士又是女子。
丕平74人被伙计一顿脚揣,尽皆醒来,伙计让他们快些避入后院。74人都是山里农户,不懂规矩的汉子,睡得好好的被人揣醒,一个个火冒三丈,所谓民怕官兵,那是因为家室拖累,但怎么会怕几个店伙计呢?尤其这帮伙计还用脚揣他们。
74人中不少猎户练过功夫,当即就有人一个横摔,将身边伙计摔到一丈多外“哎哟”呻吟。有人开了头,就如同发了信号般,一堆人拳打脚踢,将另几个伙计闪电般打倒在地。猎户的拳头重,几个伙计叫了几声,没了气息,显然被活活打晕过去。
这边刚打完,那美妇和少女已经进入店堂,此等污浊现象自然逃不过她们慧眼法炬,美妇秀眉一皱,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一旁伙计忙回道:“他们都是进山挖矿的矿工,一群不懂规矩的农户。”
美妇螓首一颔,道:“是去黑石山的?”
伙计道:“正是。”
美妇道:“去把你们伙计扶起来。”
伙计有些心惊胆颤,地上躺着的几位同行几乎没了气息,显然这帮矿工下手毒辣,他十分担心过去同样下场,那边可是黑压压的一大帮人。
伙计稍一犹豫,美妇冷哼了一声,伙计心中一凛,硬起心肠往前去。八位矿工双手抱在胸前,齐刷刷上前一步,犹如一堵钢铁城墙,无声地挡在伙计身前,那阵势很明显,再往前走,小心挨揍。
那伙计十分难受,前进不了,后退不得,无奈之下,回头求助般地望了望美妇,却听那美妇重重一哼,皓腕轻抬,如同蛇行曲伏,柔弱无骨般,轻轻扇了两下,那八位猎户兀地腾空而起,“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一起,又僵硬地一齐掉下,压在一堆,声息俱无,竟然一瞬间齐齐毙命。
所有矿工大惊失色,六十多人惊慌失措地往墙角缩去,几乎所有人瞬间都意识到,这女子乃是具备神通异术的修士,对于寻常百姓,跺一跺脚就等同于天垮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