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折桂令
方才迈出两步,左侧却是一阵劲风扑来,我不及细想,左臂挥出迎向来人。拳掌相交,我被震得一阵气血翻腾,身子不由自主的凌空腾起。此时榻上那人竟是直直的跃了起来,双手并拢插向我胸前。我左手尚未恢复,右手还抱着那女子,当下便运起九阴真经里蛇行狸翻的功夫,一口真气流转之下,身形在已是不可能的情况之下再次向右偏去,同时足尖踢起,疾点他膝窝“委中穴”。忽听机括声响,肋下已是一痛,我心中惊怒交加,右手发力便要震死那女子,不想右半身突然也是一麻,手臂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身体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从半空跌落下来,跪坐在了地上。
“咯咯,姐姐,我不是说过要你小心准备了吗?”蓦地眼前一亮,却见那名女子点燃了帐中烛台,随手丢开了燃尽的火摺,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手弩把玩着。
我一边运功试着恢复行动力,一边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但见左侧立着一名高瘦藏僧,身披红袍,右手竖立胸前,左手却持一枚黑沉沉的法轮,正是发信邀我来此的金轮法王。前方一人身形亦是高瘦,但见脸无血色,神情僵硬,头发披散而下,却是方才埋伏于榻上出手偷袭我之人。
我心知这次栽了个大跟头,其实若非她先拿李莫愁的安危迷惑于我,又有金轮法王和潇湘子前后夹击,我也万万不会着了她的道儿,只是不知她是如何通知这两人设伏在此的。
“姐姐,你不必白费力气啦,我这弩箭之上所涂的麻药,虽然不比姐姐那用茯苓、党参、黄精等物制成的‘子午腐肌散’那般歹毒,也是国师从西藏带来的上等药品了,便是我阿哥帐下的金钱豹,中了一支也是要昏睡半日的”
我也不去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努力调动真气,冲击着右边逐渐失去知觉的经脉,却觉得从肋下伤口辐射而出的经脉如同塞满了泥沙一般,内力到得此处,顿时变得迟缓无比,无论我如何调运催动,皆有一种石沉大海的怪异感觉。
但见那女子走到我身前蹲下,左手轻轻搭在那只弩箭尾羽之上,指甲上鲜红的丹蔻映着烛火,晃得我眼前一花。我本不欲理她,却忽觉伤口之处有些异样,不由低头看去,却是她捏着箭羽,缓缓的转动起来。
“对啦,我却是忘了姐姐这里没了知觉。”她迎上我的目光,忽然捂起小嘴浅笑道,随即便拔出了弩箭。我还没松口气,便觉左肋也是一痛,竟是被她用手抓着箭柄刺了进去。好在她力气不大,我体内真气自动护体,这一箭止是浅浅地划破了皮肤,并未像方才那般深入。
“苏琪得公主,四王子点名要见这女子的……”金轮法王皱了皱眉头,出言说道。
“我知道啦!”苏琪得噘着嘴道,“若非王兄多事,我定要在她这千娇百媚的脸蛋上划上几个‘井’字。”说罢丢下弩箭,也不再理我,甩手走出了帐外。
此时左侧身体也是逐渐酸麻起来,我暗叹了口气,停下徒劳的行功,集中精神全力守护起心脉和丹田,不然若是这两处也被药力侵蚀,那我就真的只能束手了。
潇湘子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走过来便要拿我,却见金轮法王跨上前来,一掌格开他探向我胸前的手。“法王,你这般却是为何?”潇湘子面色发沉,冷声问道。
“龙掌门一派宗师,怎可受辱于你这等肖小之徒。”金轮法王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点了我肋下两处穴道。
“哼!看她年纪不过十几岁,又能有多深功力?分明便是你自己无能,也不知法王如何还能厚颜居于这国师之位。”潇湘子冷笑道,却终是没有再动作。
我被金轮法王封住穴道,血倒是止住了,却失了真气的掌控,立刻便如像失了军令的士兵一般,被那药性一路侵蚀,不一刻便攻入了丹田。我暗自叫苦,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恨他,却觉丹田震动之下,一股暖流似是在蛰伏中被触了逆鳞的蛟龙一般,忽地盘旋而出,霎时间游遍我全身。左右肋下蓦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试着稍稍运气,却察觉麻药药效已是祛除干净,连方才被金轮法王封住的穴道也已是顺畅无碍。
我惊喜不已,那股暖流已如同耗尽了力气一般再次回到丹田之中潜伏起来,依然是毫无踪迹。我脸上不敢露出丝毫表情,只是暗中查探,却发现体内真气已是十去六七,当下便做出功力全失的样子,扶着帐幕慢慢起身,跟在金轮法王身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是大明,营中军兵皆已持械而立,鱼贯进出,呼喝相应。我随二人来到一座大帐之前,却是有普通营帐两倍大小。金轮法王着军士进去通报,稍待了片刻,便昂然而入。
进得帐中,便见数人已是立于其间,一人极矮极黑,肤如焦炭,带着个缠头;一人身高八尺,粗手大脚;一人高鼻深目,曲发黄须,全身珠光宝气。为首那名男子却是科头布服,二十五六模样,身形颀长,面如温玉。他先是向金轮法王颔首问好,见我进来,眼中一亮道:“这位莫不是法王提及的龙姑娘?果然是雪肤冰姿,绝世独立。”
我虽然内患皆去,只是方才失血不少,内力亦是消耗了大半,这帐中高手如云,若是不能挑好时机骤然发难,恐怕难以顺利脱身。当下也不说话,只是双袖垂下遮住肋下血渍,冷冷地看着他们。
“舍妹一时胡闹,伤了龙姑娘,小王在此代她向龙姑娘赔不是了。”青年听了金轮法王的说辞,皱眉不已,回身便向我行礼道,“还请龙姑娘莫要介怀。”
只听他又说道:“听闻龙姑娘乃武林大家,今日得见,却未料想竟是如此年轻,中原地灵人杰,实是令人赞叹。”
“王爷谬赞了,我若是有法王所说那般,又如何会落到这等田地。”他以王子之尊向我陪礼,又连夸带捧得,倒是做足了姿态。只是我差点就得一辈子cos李秋水了,不把那个小姑娘按在地上踩一顿屁股,难消我心头之恨。
“是了,所谓盛名之下,其实不符,国师意下如何?”尹克西捻了几下胡须,摇着脑袋道,却是拿眼看向金轮法王。
“老衲忝居此位,全凭大汗和四王子殿下的恩典,本是愧不敢当。”金轮法王却毫不动怒,“老衲本待让贤,只是既蒙重托,亦是万万不敢令这国师之位落入无能之辈手中。”
“法王此言有理,难得今日各路英豪齐聚一堂,我们不如便效仿那中原武林之例,比武争雄。”这次说话的却是潇湘子。只见他脸色阴沉,一双死鱼眼不断在我身上游走。怪了,不记得这僵尸男还是个色鬼来着,只是冲着他方才那般行为,有机会第一个便要干掉他。
“我等一殿为臣,妄动刀兵已是不详,况且国师之位岂是一介莽夫所可以觊觎的?”金轮法王冷笑道。
“如此,法王可有良策?”忽必烈似是注意到了气氛有些紧张,忙打圆场道。
“尝闻人言‘佳人一顾而倾城,再顾而倾国。’老衲本不敢苟同,当日在大胜关见过龙掌门,才感叹古人诚不我欺。”金轮法王缓缓说道,“老衲身属我佛,心如槁木,只是偶尔站在这倾国美人身前,也算是缘法。诸位若是有意,独斗也好,围攻也罢,但有人能取了这位龙姑娘绾青丝之用金环,却不能伤了她一分一毫,老衲便将这国师之位拱手相让。”
……好吧,我成了那块羊肉了,金轮法王,我记住你了。
却听马光佐摇头道:“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我只怕一巴掌就抓死啦。”说罢也不上前,仍是盘坐在地上,捞起一串烤肉便咬了起来。
“美人,太瘦,难生养。”却见那死印度人嘎嘎笑道,赤着的双足在地上一踏,好似一颗煤球般的向我冲来,右手五指如铁爪弯起,直取我头部,左手握拳,却是击向金轮法王,务要令他难以分心阻拦。
只见金轮法王右臂伸出,如同枯枝般的手指微微颤动,疾点尼摩星手腕穴道,左手却是直直击出,刚猛无筹的撞向尼摩星右手,掌势甫发,我耳畔发丝已是飘动起来。尼摩星左手手掌疾收避过法王手指,右掌翻落,同左手一并合在胸前,挡向金轮法王左掌一击,却听他怪叫一声,向后翻滚而去,一张煤炭般的黑脸如同蒙了一层灰土一样。
金轮法王两手一刚一柔,以巧破力,又以力破巧,显出了一手极为上乘的功夫。尹克西与潇湘子二人均是神色肃然,两人对视一眼,便见尹克西向前一步,笑嘻嘻的说道:“手如柔夷,齿如瓠犀,蓁首蛾眉,美目盼兮。龙姑娘国色天香,却用如此俗物束发,实是令我辈心痛啊。”说罢手中金鞭挥出,但见上边缀满珠宝钻石,叮咚作响,鞭梢尖锐,竟是直取金轮法王左眼。
金轮法王身形不动,左手两指并拢,从侧面疾点在鞭稍之上,金鞭便忽地如同波浪一般抖动起来,尹克西脸色一变,手腕抖动,金鞭就势右折,竟是绕过金轮法王,向我脑后击来。却见金轮法王手中已是持了铁轮,旋转着撞在金鞭之上,一阵叮当作响之下,鞭身不住曲折上扬,尹克西险些拿捏不住,忙退了两步才站定下来,只见他脸色数变,最后仍是露出他那招牌笑容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在下唐突佳人,当自罚一杯。”说罢举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亦是退到了后边。
他的和金轮法王拼了两次内力,皆是落了下风,他金鞭之上缀满钻石刚玉,均是坚硬锋锐无比,却未能在铁轮之上留下丝毫划痕,招数技巧亦是相差远甚。
此时场中止余下潇湘子仍是脸色阴晴不定,明眼人均能看出他心中毫无取胜把握,只是拉不下面皮,是以兀自犹豫不决。
我被他们当作彩头一般相互争抢,心中早已是恨恨不已,眼见金轮法王依旧挡在身前,心中一动,缓缓抬起右手,抚在金环之上,轻轻巧巧的便取了下来。一头乌发便流水般倾泻而下,我对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几人露齿笑道:“如今我毫发无伤地取下了金环,各位可愿奉我为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