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斗智
秋风扫落叶，归雁哀啼殇。据说，每一个冬天，都是对老人的生死考验。同样的，在这秋冬交替之际，连一向康健的赵承德也病瘫在床上。
“子龙……”赵承德虚弱的叫了一声。
赵云走到赵承德床前，道：“老头子，你是不是口渴了，我给你倒杯茶？”
赵承德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死了以后，你就随便把我埋在附近，然后卖掉赵府的房契，独自一人回到祖地，在那里买些良田，好好生活。”
赵云一向没心没肺，可听了赵承德这些话，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老头子啊，你不会死的，我知道你的病只不过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而我刚好有治你心病的药。”赵云淡淡笑道。
赵承德听了赵云的话，脸上也露出笑意，他问道：“你说说看，我是什么心病？”
“好！”赵云这样答应着，目光却有些无神的望着窗外，渐明的天空射来屡屡霞光，秋阳当空，这也让赵云原本有些无神的眸子开始变的一片光亮，他眯了眯眼，说道：“近日天气都非常的好，我希望老头子你能够自己起来走走……明天，我要去参加万里挑一最后一次遴选。”
“唉……”赵承德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孩子，你能有这一片心意，爷爷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云转眼开始看向赵承德，认真的说道：“老头子，这不仅仅是我的心意。我是一个没有大志向的人，因为没有理想，所以从不天真，我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一刻，赵承德觉得眼前之人非常陌生，似乎已经不是他的孙子一般。他活了一大把年纪，无论什么人什么事，他一眼就能看穿，可如今，他竟看不透自己的孙子。
前几天，赵云连万里挑一的复检都没有通过，是什么让他如此有信心去参加最后一次遴选？
……
元国人口六千万，但真正被重视的却只有六千人。元国朝廷表明上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是由十二股势力所支撑。那被真正重视的六千人，全部都是修习道元的人，也就是修道之人，而这六千人正是组成元国十二股势力之人。
所谓的元国十二股势力，分别是徐氏势力、王氏势力、秦氏势力、张氏势力、李氏势力、青龙势力、玄武势力、朱雀势力、白虎势力、火之势力、水之势力和雷之势力。这十二股势力分散在元国上下，平日里明争暗斗，唯独有一天，这十二股势力才会聚集在一起，那就是一年一度的万里挑一遴选。
元国十州百城，在万里挑一遴选这一天，每个城里都会有十二个来自十二股势力的代表，青城也不例外。
很久以前，万里挑一只是作为对修道之人单纯的遴选，后来因为声势过于浩大，吸引了很多民间团体的加入，这使得每年万里挑一的那天，家家户户像过大年一样，到城里去看表演买东西。朝廷无法阻止民间这一自发性行为，干脆顺应民意，解除万里挑一当天的宵禁。
再后来，发展到现在，就形成了一种“文比武选夜艺汇”的特殊文化。
文比指的是万里挑一当天，由朝廷礼部下派官员，在各个城市组织的文化交流会，其中包括猜谜、对对子和作诗词等等，通常有外环、中环和内环，凡进入内环者，都可以获得朝廷嘉奖。
武选指的是，当天晚饭后，由户部下派官员，组织人们对万里挑一的遴选进行竞猜**，先前通过预检的人不在其内。
夜艺汇指的是，当天夜里，万里挑一结束后，由民间团体表演各种绝活，供人们欣赏。
……
三环墙，这是每个城市为了文比而特别准备的，青城的三环墙就在离北城门不远的地方。
赵云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不过却是一个爱占便宜的人，他先前听说文比进入内环可以获得朝廷嘉奖。带着“朝廷嘉奖肯定差不到哪去”的想法，赵云自然也在三环墙的外环排起了队。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冤家路窄不是吗？
赵云在外环竟然又遇到了曾经的未婚妻“朱映雪”，赵云不想再出糗，于是开始往外环人群里挤。
可惜，令赵云没想到的是，他才刚扭头，胳膊居然被人拽住了。赵云心中顿时有些恼怒，他回身一看，竟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小丫头长的非常水灵，也非常可爱，这让赵云立马没了脾气，“呦！小妹妹，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你孪生哥哥啊？”赵云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是谁，她就是朱映雪的妹妹，也就是上次那个在青城郊外通过预选的少年的孪生妹妹。
“你才叫小妹妹呢，我叫朱洁，还有那个不是我的孪生哥哥，而是弟弟。”自称朱洁的小丫头纠正道。
“哦，那朱洁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啊？”赵云觉得小丫头非常活泼，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朱洁溜着大眼睛嘿嘿一笑，问道：“我想问你，为什么每次见到姐姐都要逃跑啊？”
“诶，别瞎说，”赵云难得老脸一红，想了一会之后，才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跟你姐姐以前有婚约，后来我把她踹了，现在实在不好意思面对她。”
“嘻嘻！你脸皮可真厚！明明是姐姐跟你解除婚约的好不好？”原来小丫头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故意想让赵云难堪而已。
“你姐姐势利眼一个，我早就想把她踹了，没想到竟让她先我一步行动了，唉，可惜可惜啊。”赵云毫不示弱。
小丫头倒是对赵云的话毫不在意，她依旧笑嘻嘻的说道：“不要这样说我姐姐嘛，你可以追回我姐姐啊，你看那边……”
赵云顺着朱洁所指的方向，看见一个拿着颇为清秀的书生，那人约莫也是十七八岁的年龄，而且站在朱映雪的身边，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哦，那是你姐姐新男朋友吗？我真同情他。”赵云表现出一脸悲悯的表情。
“男朋友？哦……对呀对呀，”朱洁露出小小的酒窝，笑道：“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不像个夏金龙，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我才不喜欢姐姐跟他在一起。”
“夏金龙……原来是第二甲夏氏家族的小子，听说夏氏家族之所以可以在盐铁这行掺上一脚，正是因为在朝廷里有人。”赵云在心里暗暗活络了一下，当下笑着对朱洁说道：“你姐姐可真会挑人。”
“哼！都不知道姐姐天天在想什么，我们走吧。”朱洁说着，挽起赵云的胳膊，要和他一起往人群里挤。
“等等，你干嘛呢这是？”赵云被眼前这个古怪精灵的丫头给弄懵了。
朱洁指了指三环墙，说道：“我怎么求姐姐，她都不愿意带我进去，求求你带我进去玩好不好？”
“我要是偷偷带你进去，你姐姐岂不是要气死了。”赵云委婉拒绝道。
“嘻嘻，你不是不喜欢我姐姐嘛，她要是生气，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嘛！”小丫头一句简单的话，直接把赵云说服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力反驳……快走吧，别让你姐姐看到了。”赵云拉着朱洁的小手，一溜烟挤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
三环墙外环门的考验，竟然仅仅只猜谜语而已。
很快，赵云和朱洁排到外环门下，一个考官直接对赵云出题道：“请问你在家中，与谁长的最像？”
周围人听到这个题目，大叫“太简单、不公平”之类的，考官见状，大声道：“跟先前一样，你们其他人谁能先答对这道题，我让他直接过关。”
赵云听言，笑而不语。
“肯定是跟父亲章的最像啊。”队伍中一个声音洋洋得意的说道。
众人正后悔自己没有抢先答题的时候，岂不料考官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不对！”
“跟母亲长的最像！”
“跟孪生兄弟长的最像！”连小丫头朱洁也掺和进来。
“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考官一个劲的摇头，在场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说出正确答案。
赵云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这才缓缓的说道：“跟家里镜中的我长得最像。”
“对了！”考官看着赵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放赵云进入了中环。
赵云在中环内等着朱洁，正好也看看考官给她出的是什么题目。
“打什么东西，不必花费力气？”考官题目一出，场外又是一阵热烈的讨论，接下来的答案也是五花八门，不过同样的，也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小丫头朱洁也是连续猜了十来个答案，就是没见考官点头。朱洁急的焦头烂额，一脸哀苦的看向中环内的赵云。
赵云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把双手一叠，做出一副睡觉的样子。
起先，朱洁以为赵云是故意嘲笑她，心里很生气，不过很快，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答案呼之即出，“是打瞌睡，打瞌睡根本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小丫头兴奋的报出正确答案。
考官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朱洁进入中环。
赵云带着朱洁在中环随意转了一圈，他发现中环的门比外环少很多，细细一数才发现，外环有四十个门，而这中环却只有二十个门。而且中环的每个门口都挂着五幅对联的上联，门旁边的告示还清楚的写着“内环百席，择优而入”字样，意思就是内环只取前一百名。
此时，因为中环还没有多少人，所以通往内环的门还没有开放，这也是为了给先进入中环的人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对应接下来的对联，算是一种对优先进入中环人时间上的奖励。赵云把数百上联全部看了一遍，发现上联普遍不是很难。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环的朱映雪和夏金龙也双双进入了中环。因为中环人不多，所以朱映雪一眼就看到了朱洁。
“妹妹，你怎么在这里？”朱映雪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狠狠瞪了赵云一下。
朱洁听见姐姐的朱映雪的呼唤，不得不跑回自己姐姐的身边。
赵云和朱映雪的事情，基本上青城大氏族都知道，夏金龙也包括在内，他见朱映雪很生气，但又不愿意和赵云搭话的样子，心里暗暗决定要好好损一损赵云。
“呦，这是不是咱们青城鼎鼎有名的赵公子嘛，你的光荣事迹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夏金龙故意大声向赵云打着招呼，这也引来中环所有人的侧目。
赵云当然知道，夏金龙所指的光荣事迹就是他被青城十大氏族解除婚约的事情，看看中环里的人开始对赵云讨论纷纷，就知道夏金龙的诡计得逞了。不过，赵云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夏公子诶，你可别取笑我啦，”赵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随即只听他说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丢掉的烂白菜，你竟然还捡回框里当宝贝了。”
众人包括夏金龙在内，他们听见赵云的话，明显愣了一下，直到看见朱映雪涨红了脸，才明白赵云暗指像朱映雪之流在他心里只算得上烂白菜，而夏金龙却把这种烂白菜当宝贝给捧着。
“赵子龙我告诉你，你可以骂我，但不要侮辱朱小姐！”夏金龙露出一副愤怒的表情。
“啊？你说什么，我没有侮辱朱小姐啊，”赵云一脸无辜的样子，他挠了挠头想了一会，然后猛的一拍手，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夏公子，我想你误会了，我所说的烂白菜，指的是青城那些见风使舵的大氏族，难道夏公子心中，咱们映雪真的和烂白菜那样不堪？”
朱映雪听了赵云的话，眼圈已经开始发红。夏金龙见事情不妙，连忙转身向朱映雪解释道：“朱小姐，你别听这个这个姓赵的胡说，我没有把你想象成……”
夏金龙说到一半，不敢再多说下去，因为这只会让问题越描越粗。
朱映雪吸了吸鼻子，对身边的朱洁说道：“妹妹，我们走！”
朱映雪走了，朱洁却没有立即跟上，她冲到赵云面前，狠狠的往赵云胸口上锤了一下，“坏蛋，你把我姐姐气哭了，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朱洁跑回到朱映雪身边，两人并直离开了。
“我靠，这丫头变脸也太快了，之前还一直鼓励我气她姐姐，现在真气到了，反而又怪我。”赵云心里嘀咕一声，也甩手离开了。
半个时辰过去，中环人越来越多，对对子大赛也正式开始了。
赵云因为进入中环比较早，心里面早就有了答案，所以他就排进了队伍之中，没想到的是，在他队伍的右边，竟然是朱映雪、夏金龙和朱洁等人。朱映雪自然不想看赵云，夏金龙则是满面怒容，而朱洁也是不停对赵云做着鬼脸。
“两猿截木山中，这猴子也会对锯？”夏金龙看了赵云一眼，大声讽刺道。
中环里的人听到夏金龙的话，再联系夏金龙看赵云的眼神，不禁纷纷讨论道：“这夏公子不愧为咱们青城才子啊，连骂人都如此精妙。”
“是啊是啊，这锯听着像句，明说两猿拉锯，却骂人像猴子对句。”中环不少人夏金龙的拥护者故意解释道。
这样以来，就连中环中不知情的人也都明白了夏金龙在骂赵云。
“咳咳……”赵云清了清喉咙，待所有人安静下来，大声对道：“匹马陷身泥内，此畜生怎得出蹄？”
“妙啊！真是妙啊！”中环人群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大声赞道。
“此句妙在何处啊？”众人不解的问道。
“蹄听着像题，这明说马陷泥怎么出蹄，暗骂的是出题者正是此畜生。”高瘦男子解释道。
“果然是妙对啊。”众人抚手赞叹。
“不仅如此，我先前见赵公子在外围猜谜之时游刃有余，受到别人挑衅时又能镇定应对，其才胜于我们十倍啊。”高瘦男子说着话，不时向赵云拱了拱手。
“兄台过奖了。”赵云回身向高瘦男子抱拳回礼。
赵云这边有高瘦男子等人支持，夏金龙那边却也不少拥护者，“我等研习圣语，却只会猜谜骂人，又算得什么本事？”说话的人是留有一撮山羊胡的青年，他正是夏金龙的拥护者之一。
高瘦男子铁了心要站在赵云这边，他对山羊胡说道：“兄台说得极有道理啊，眼下我们这两边队伍各有五联，我提议不妨让夏公子和咱们赵公子比试比试，看谁先答出自家五道对联的下联可好？”
赵云听言，暗骂高瘦男子狡猾。原因很简单，虽然高瘦男子是赵云的支持者，但如果赵云把五道对联全部对出来，那么后面高瘦男子不用自己动脑子也可以轻易进入内环了，这种事情赵云可不会干。
赵云倒是识破了高瘦男子的诡计，可那夏金龙却傻乎乎的当真了，顷刻间，连续对出了四联。赵云眼看目前形势已经是骑虎难下，也不得不按照高瘦男子的话去做，很快，赵云轻轻松松的对出了五联。
“好！”高瘦男子带头为赵云鼓起了掌。
山羊胡见状，连忙说道：“赵公子赢的如此侥幸，我等不得不服啊。”
“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赢就赢了，何来侥幸之说。”高瘦男子开始为赵云打抱不平。
“很明显啊，”山羊胡指了指那那副夏金龙没对出的上联，说道：“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此联寓动于静，由一而十，叙事之景犹在眼前，妙不可言，根本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整句，叫人如何去对。”
高瘦男子听言，也是一阵沉默，这个对子确实够绝，根本无法应对。
“哈哈哈！”赵云一阵大笑，将所有沉思之人吓了一大跳。
山羊胡见状，立即道：“赵公子有什么好笑的，莫不是也觉得自己赢的侥幸？”
“这么简单的对子，随便读两年书也能对出来，还什么密不透风的整句，亏你还自称是读书人。”赵云看着山羊胡反嘲了一句，然后直接对道：“十年寒窗，进了九、八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二次，今天一定要赢。”
“好！”这下不仅是赵云的支持者，连夏金龙的拥护者都情不自禁的为赵云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