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下午六点,太阳斜斜地靠在半空,染得腾龙大厦一片昏黄,偶有一两只乌鹊飞过大厦楼顶,却不敢片刻停留,只在离楼三丈的范围外盘旋,发出凄哑的叫声。
一辆接一辆的豪华轿车驶入地下停车场,蒲远亲自带着一班高管们站在大厅里迎接客人。站在蒲远旁边的顾青只略施薄妆,却身着一套淡紫色缎面低胸晚礼服,既将自己的曼妙身材尽显无遗,又不失高贵大方的知性气度,顿时把那些陪伴豪门贵客来参加酒会的艳妆女宾们比了下去。在男宾热切视线和女宾嫉妒目光的包围下,顾青的微笑从容大度,给每一个走进大门的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只有顾青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的心思完全落在了宇文身上,下午顾青忙着安排酒会,就一直没有见到宇文的面,也不知他现在正倒腾着什么。刚才送两位财政厅的高官乘电梯时,顾青试了试电梯里的楼层按钮,除了二十四楼,其余所有楼层按钮都没有了反应,这一定是宇文做了手脚。一楼和二十四楼的消防楼梯间也被宇文锁了,现在宇文将一楼和二十四楼之间完全封闭了起来,他准备做什么呢?
十八楼,顾青的办公室里,宇文正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他把自己的整个身躯埋在大班椅里,只留下左手放在桌上,五根细细的棉线从门外引进来,颤巍巍地连在宇文左手的五个手指上,玄罡趴在宇文腿边,低着那毛茸茸的大脑袋,紧闭双眼,却支着一双耳朵。
一楼大厅里聚集的宾客越来越多,不少客人因互相认识,便站在大厅里交谈起来,蒲远被几个浓妆艳抹的贵妇缠着说话脱不了身,便用目光示意顾青去疏散一下这些宾客,让他们有话到顶楼去说。
顾青微笑着将一堆堆客人引向电梯间,无意间发现人群中混有不少身着本公司制服的陌生面孔,顾青疑惑地四处张望,突然一个人影从一旁窜出,站在顾青跟前,把顾青吓得直拍胸口。这突然跳出的人是刘天明,他居然也穿着一身腾龙公司的制服。
腾龙公司的男装制服是蒲远亲自设计的,引用了部分二战时期纳粹军官服的线条设计,虽然德国纳粹惹人憎恨,但人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军服十分帅气。所以身材标准的刘天明穿上制服更显得异常的精神,惹得顾青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刘天明凑到顾青耳边轻声说:“我的弟兄们都穿着你们公司的制服混在客人中,别大惊小怪的张望。”
顾青点点头,说道:“你可不可以让你的弟兄就在一楼大厅和二十四楼宴会厅这两处的范围内活动,如果有打不开的门,也别试着强行破门,好吗?”
刘天明诧异地说:“你的口气怎么说得我们像土匪一样?未经许可,警察也没权利随便破门吧?”
顾青笑得有些不自然:“呵呵……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电梯可以直接到达顶楼。”她轻展手臂,指向那正打开门的电梯。
刘天明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笑问道:“顾主管就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会吗?好歹我现在也是腾龙公司的一员嘛。”
顾青倒也不反感刘天明站在身边,也就微微一笑:“只要不影响你的工作,随便你站在哪里都行。”
刘天明露出愉快的笑容,正想再和顾青搭话,却察觉身后有人在拉扯他的手臂,刘天明一回头,一个如同啤酒桶般肥胖的女人正绽开笑脸望着他。刘天明一愣,在一旁的顾青倒先热情地喊了一声。
“哟,朱灵,您也来了,上次在北京分手,还常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呵呵……顾青,你这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今天客人多,我本来也不想打搅你,只是你们公司这么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上去啊?”那朱灵已经四十来岁的年纪,说话的声音倒像二十岁的小姑娘。
顾青拍拍刘天明的肩膀,说道:“刘助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老板的夫人,朱灵。李老板可是西南地区钢铁行业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哦。”顾青口中的李老板是个半秃的小个子老头,此刻正和蒲远热情地拥抱着。
刘天明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腾龙公司的员工,只得在脸上堆积起僵硬的笑容,半弯着腰说道:“原来是朱灵女士,久仰久仰。”他心里却在嘀咕,面前这个啤酒桶和那个“灵”字哪里有半点联系?
那朱女士的一双小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刘天明帅气的脸庞,“哦,小刘,我对陌生的地方特别迷茫,麻烦你引一下路,带我去你们的宴会厅,好吗?”嘴上说着是“麻烦一下”,那手却开始毫不客气地拖拉刘天明,也不知道她怎会这么“迷茫”,以至于完全看不见她身后正敞开大门的电梯。
刘天明就这么被拽进了电梯,他无辜地回头看看顾青,却发现顾青正掩着嘴偷笑。
站在大厅一角的杜听涛冷漠地看着这络绎不绝的人流,手中的一支万宝路慢慢地被揉得变了形,几缕烟丝飘落在黑曜石的地板上。一个旧相识走过来与他打招呼,杜听涛脸色阴沉地扔掉揉烂的烟,从西装上衣兜里抽出一条手绢擦了擦手。那与他相识的人还以为他是准备握手,便热情地伸出手,谁知杜听涛完全没有理睬他,自顾自地转身上了电梯,弄得那人好生尴尬。
这一幕尽数被顾青看在眼中,她心里微微生疑,向蒲远这边望了一眼,却发现蒲远也正看着杜听涛走开的那块地方。
腾龙大厦顶楼的宴会厅平时就是公司员工的餐厅,整整有一千二百个平方,瑰丽堂潢,高大宽敞,顶棚采用了波浪式的设计,既符合声学原理,又显得气派独特。不断穿越在人群中的服务生为宾客们奉上精心调制的鸡尾酒和西式小点,名流淑女们愉快地享受着这一切。
刘天明在宴会厅费尽浑身解数才摆脱那位朱女士的纠缠,正想再回一楼,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话机响了起来,是小李的声音。
“刘队,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只是靠近厨房操作间这边的消防通道门不知被谁锁了起来,要是一会儿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会很麻烦。”
刘天明一下想起刚才顾青说的话,就吩咐小李暂时不去管那被锁的门。他自己也留了心,走到另一个消防通道门前,用力试了试,也已经被锁上。“难道这样就可以防止凶手上来?”刘天明苦笑着摇摇头。
眼看大多数来宾都已经去了顶楼,蒲远心中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那变态的杀人狂魔要是乘现在作乱,即使有便衣警察在场,恐怕也不一定管用。他想了想,又指使两个贴身保镖到楼上去随机应变。
两个保镖应了一声,就一起上了电梯。两人刚才一直精神高度集中地注意蒲远身边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现,现在老板不在,倒可以稍微歇口气。
“唉……这有钱的老板也不好服侍啊。”说话的这位保镖年纪在二人中相对较小,“签合同的时候不是说定只负责蒲远一人的人身安全吗?怎么又变成看管这么一大群人了。”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保镖靠在电梯的轿厢内壁上,懒洋洋地说道:“让你干嘛就干嘛呗,反正都是卖命,又有什么区别了?”
“没钱的人过得不舒坦,这有钱人的心理负担也挺重啊,我可不喜欢有人躲在暗处盯着我的感觉。”
“得了吧,你这辈子还没机会让人盯着你呢。”刚说完这句话,年长的保镖就觉得这小小的电梯里有第三双眼睛在盯着他,他一惊,猛一抬头,年轻保镖脑袋旁边的轿厢内壁上竟有一双眼睛与他对视!他心头一颤,再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年轻保镖见他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还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适,“怎么?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让你少喝点,还偏不信!”
年长保镖揉揉眼睛,又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年轻保镖掏出一支烟,递给面前这位同僚,又拿出火机,想为他点个火。年长保镖把头凑到火边正想点,火苗却一下子熄灭了。年轻保镖重新打了两下,火焰复燃起来,但刚举到香烟上,火焰又熄了……
“你别呼吸出气这么重好不好,火都被你吹灭了。”年轻保镖埋怨道。
“我哪有出气了?”年长保镖身躯猛地一抖,慢慢地抬起了头。
年轻保镖嘀咕着:“难道火机快没油了?”他把火机举到自己眼前,啪嗒啪嗒地连打好几下。
年长保镖脸上的肌肉刹那间扭曲起来,眼中布满恐惧,他竟然看见还有一只手举着同样的火机伸到自己的面前!那手竟是从年轻保镖的腋下伸出来的!他重重地后退一步,将电梯的箱壁撞得咣当一声。还没有等他发出尖叫,那只手已经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年轻保镖将视线从火机上移开时,正看见这极其诡异的场面,只见那只惨白的右手紧紧地扼住年长保镖的嘴,细长的手指已经嵌进他的脸,五缕血丝正顺着手指向下滴淌,这五个手指的第一节指关节,竟然没有肌肉,只有那森然的白骨,在电梯照明小灯下散发着淡淡白色光芒。
年轻保镖喉咙里荷荷作响,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他已经被吓傻了,以至于第二只手从他身后绕出来划断他的咽喉时,他也完全没有反抗。
两具尸体轰然倒地时,电梯刚经过十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