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节、财帛动人心
无论是天皇还是跪坐在两旁的大臣们,无一不是深谙中华文化的中国通,姜田用春秋的礼节而不是现在中华的礼节参拜天皇,从礼仪的角度来说,这代表着姜田并没有将天皇看成是同中华皇帝一样的地位,最多也就是诸侯的等级,虽然这无可指责,他们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中华相提并论,但内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坐在上位的天皇与太上皇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们同样不动声色,如今自己如何同幕府分庭抗礼还要看中华支持自己有多深,他们才不会为了礼节问题而同中华翻脸,只要天皇没露出不悦的神色,大伙也就乐得装傻。只见那位看上去还没自己老爹健壮的天皇,用所谓的“鹤音”问候了中华皇帝,并且祝愿两国友谊长存。藤原负责将这种只有少数日本人能听懂的语言翻译成中文,后面便是将盖过印玺的国书分别交换保存,至此所谓的觐见流程便结束了。
退出大殿之后,姜田有种儿戏般的错觉,作为一国皇宫简朴是一回事,简陋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京都的皇居即简朴又简陋,有两个天皇也就算了,说起话来还拿腔作调,就是手上这份国书实际上又有什么用处?如果不是因为改革尚未完成,自己早就支持张韬发兵打过来了。
日本人虽然想到了姜田的态度不会多么的恭谨,却绝对想不到这厮内心中一直在盘算的是如何肢解日本。姜田姜大人用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表达了一种我尊重你,却也不太把你当回事的意思。也就是号称了解中华文化的这帮日本人能看明白,换做欧洲国家绝对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这种吞了苍蝇却说不出来的感觉的确是“爽”到了极点。
刚刚回到了自己的仪仗跟前,就见藤原迈着特有的小碎步跑了过来:“姜大人请留步!”
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中很清楚对方目的的姜田故作吃惊的说:“藤原大人这是何故?可是贵国天皇还有什么话要转达吗?”
藤原心想我来干什么你会不知道?可他脸上不敢表现出一丝的不悦,依旧用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说到:“非是我国天皇有圣谕,而是我们这些臣子有感于您千里迢迢为两国友谊不辞辛劳,我们怎能不尽一下地主之谊,所以便派鄙人前来邀请您今晚来鄙人的陋居赴宴。”
又是吃饭!一听日本人要请客,不仅是姜田就连吴远和张环都直皱眉头,就你们那种还没中国一个地主阔气的宴会,也好意思说什么地主之谊?姜田不动声色的沉吟了一下,觉得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德川家,与其被动的卷入麻烦,还不如让日本人自己去瞎猜:“藤原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觉得既然要加深两国的交流,就不应拘泥于中日两国谁是主谁是客了,不如由在下带一些中华物产,与在京的诸位大人一起于贵府之上交流品鉴,您意下如何?”
藤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当他看见姜田意有所指的用眼角瞥着不远处的皇宫侍卫时,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这是怕德川幕府猜忌,于是只好顺着话头答应了下来,可是当他回到自己的家中准备晚宴的时候,却发现姜田已经先他一步派人送来了各种各样的食物,陆战队的伙夫解释说这是姜大人为了晚上的宴会提供的中华美食,藤原的老婆则盯着这些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直发呆。
姜田的想法很简单,在日本的地盘上,任何对幕府的小动作都有可能被对方发现,虽然他不怕德川家会伤害自己,但是破坏了既定计划就不美了,所以干脆敞开了让你看,真正的幕后交易又未必非要在日本进行。所以他越俎代庖的替藤原邀请了保科正之参加这次的晚宴,并且明确说这是用来对两国贸易协定的签署表示祝贺的。日本人的确是各怀鬼胎,保科正之哪有不来之理。姜田摆足了谱坐着自己的豪华马车,在一个陆战队加强班的护卫下来到了藤原的门前,等他走下马车之后就看见身着盛装的藤原已经站在门口恭迎,俩人略一寒暄便一起走进大门。
本来是天皇系官员同姜田进行密谋的晚宴,结果被姜田搞成了向京城中所有政治势力开放的茶话会,名义上这是庆功宴,其实真实的用意却是利用藤原家的宅子搞一场中华商品推荐会。被人利用的藤原不仅不会有任何的不满,相反还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在这位中国重量级官员面前出丑,因为姜田拿出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了。
作为客人姜田赠送了一个十分精美的官窑青花瓷瓶,其实不过是成批生产的普通器物,却吓得藤原连声称谢并不敢专美而是说要呈献给天皇。至于宾客喝茶用的玻璃杯,以及当做珍馐美食的罐头、番茄等物,基本上都是随船带来的航行补给品,除此之外还有用镀锌板做的冰桶来给日本人爱吃的生鱼片保险,可以说姜田尽可能的用手头的资源再次向日本人炫耀了一把,哪怕是急就章的搞个茶话会我也能吓死你们。
因为战国时代刚结束没多久,那些曾经是武士出身的各大名派驻京城的官员们,对于晶莹剔透比水晶还炫目的玻璃杯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对那些开罐即食的罐头两眼放光,日本战国时期他们的前辈行军打仗,能吃上饭团就已经是奢侈品了,被后世很多人捧上天的兵粮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东西成本太高味道却很糟糕,至于说吃三颗能保证一天不饿,这种鬼话也就是傻子才信。可是当他们听说这种罐头不仅能大规模生产,而且还能保存一年以上不腐坏,更别说那些薄薄的铁皮看上去就不是凡品,他们不少人已经开始脑补着用这种东西装备军队了。
保科正之看似毫不在意的与众人谈笑,但是眼神中闪烁的光芒却暴露了他的内心,这个中国官员看似大方的邀请所有人前来,展示的东西却都是一些可以用于战争的利器,虽然没有一件是武器,但是他很清楚这些罐头、不怕锈的铁皮之类的东西,在军事上有多大的价值。这些东西完全不在双方秘密商谈的垄断清单之中,可真要是被敌对势力掌握,那对自家也是极大的威胁。但是对于那些文职的天皇系官员来说,他们则看见了一个闪耀的金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这些好东西如果能攥在手中获得独家销售的特权,那么由藤原家族衍生出来的那些贵族们就可能再一次聚集起颠覆政权的能力。
总之这个茶话会开得很成功,对外宣称是:“宾主双方友好热烈的就一系列关心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并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本着友好睦邻的原则交换了意见……”当清酒喝多了有些微醺的姜田被侍卫们抬上车离开之后,一直恭敬的搀扶着姜田的藤原保持着九十度的鞠躬姿势直到马车消失,然后神色自然的踱步走回自己家中,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将所有的人都打发出去,独自一人在一盏昏黄的小灯下偷偷的拿出了一个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之后,藤原毫不犹豫的将这个纸条烧掉了。
姜田那边则按部就班的休息一晚,并且将那几个日本女人放出去探亲,自己则在第二天早晨动身赶回港口,他的下一站就是日本实际的政治中心江户!等他的车马回到堺港之后,他看见了十分奇特的一幕,虽然码头上陆战队的防线依旧,可在防线外面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圈的日本商贩,贩卖蔬菜水果、鸡鸭鱼肉、手工艺品甚至是身材矮小的倭女。
“这是……”张环奇怪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自己没搞错的话才离开了三、四天而已,怎么这专用码头就变成了集贸市场了?
前来迎接的一个陆战队中尉无奈的说道:“一开始我们本着就近获得补给的原则准备采买一些食品,许多官兵也是第一次出国访问也买了些当地的土特产准备带回家,然后不知道谁传出我们都是怀揣着巨款的有钱人,一夜间码头外面就变成了这样。”
“唉……”姜田苦笑着摇摇头:“还真不愧是大阪人,做生意的头脑就是不一样,不过他们卖些蔬果肉食倒也能够理解,这些贩卖女人的是怎么回事?”
“这……”这个中尉虽然并不知道张环是谁,但是在一条船上漂洋过海这么长时间,只要不是傻子就都看得出来他不是普通人,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相信自家军队军纪的吴远直接喝问:“你就照实说!”
原来这还是自家军纪惹的祸,姜田他们出发去京都之后,船上的后勤人员就组织人力上街买东西,也亏了这是日本数得着的繁华港口,买点蔬菜瓜果还真不是问题,可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偶然间遇上了日本版的杨白劳和喜儿,正被日本版的黄世仁逼债。眼看着一个像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就要被逼着沦落风尘,这几个一直在新军中受到无产阶级革命教育的小年轻,脑袋一热就凑钱替这父女还债,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日本杨白劳很自然的认为这几个中华来的大兵看上了自家姑娘,打算买回去充为军@妓,并且更高兴的看到自己女儿的卖价还很高,所以收了钱之后将小姑娘硬塞给这几个士兵之后便欢天喜地的走了。只剩下几个目瞪口呆的傻小子不知所措。
张环听了这个解释之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急忙追问道:“那个姑娘你们怎么处置的?”
“我们哪敢收啊,这不是犯纪律嘛!所以只好打发那个女孩自己回家了。”
“于是传出你们人傻钱多的名声之后,人贩子也就来了?”姜田忍不住调侃道:“好在我们回来的早,要不然再过两天日本人还指不定打算卖给你们什么呢!”
姜田说的也是事实,虽然德川幕府在名义上取缔了妓@院,但是由于日本人天性淫@贱,很快打着风俗店招牌的各种场所便如雨后春笋般复苏了,甚至还出现了风俗店一条街,各种相关的产业是极为发达。如果这帮大兵不喜欢女人,说不定日本的小矮子还真能找出一帮兔爷来这边招揽生意,貌似日本的贵族高层也是喜好美少年的。
没多久保科正之也赶到了码头之上,他这次要搭乘靖海号一同回江户,这也是他近距离观察中华新军的绝好机会,同样看到那些商人的他虽然不屑于这些趋利的贱民,但是听说海军陆战队一名下士的月津贴竟然高达四块钱,就是一名入伍一年的上等兵也有两块钱,这还是最低收入,出航执行任务的津贴直接翻倍,无论是海军还是陆战队,一名少尉的工资则是六块钱起步,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中国的士兵看上去那么与众不同了。
因为有一名德川家的老中在船上,所以起航很是顺利,所有的日本船只都要为其让路,当然靖海号那庞大的身躯也不允许有人挡在它的前面,在港外重新组成单纵编队的中华使节船队开始了航向江户湾的旅程。虽然仅仅停靠了三天时间,中华船队对日本商业的震撼却犹如地震波一般开始传遍日本列岛,本着绝不走空的原则,姜田带了大量的商品前来,这次在堺港直接将所有的民用商品打包倾销给了日本商人,除了传统对日输出的生丝之外,还有大量的布匹与砂糖、纸张等大宗商品,夹杂着少量的钢锭流入市场,换回了大量的粗银、粗铜等硬通货,仅仅一个船队的贸易量就几乎吃光了堺港周边的所有库存,唯一让负责贸易的官员没想到的是,他们为了装载更多的白银而不得不出售一些补给品中的大米,由于是秋季,他们做好了卖不上价格的心里准备,却发现当地的米价折合成明朝计量单位竟然高达二两银子一担!
保科看着那些吃水极深的船只,知道那里边都是这次贸易换来的金银,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他知道在不远的江户湾,有更多的白银与铜锭会被装上船,用来换取几乎同等重量的火枪与钢锭,虽然他崇尚儒家的理学,身为一个日本人还是对这种吃亏的交易咬牙切齿,但他没有任何的办法,自家的冶金技术不过关,以前获得的少量钢锭获得了那些铸剑大师的交口称赞,中国钢不仅韧性硬度等指标高于日本钢,耐腐蚀性更是远胜于日本刀剑,作为一个武士是多么希望能有一把全钢打制的日本刀。
姜田因为了解剪刀差的作用,所以吃定了日本人,这就是高技术附加值的重要作用,躲在船舱里算账的他很快就得出结论,仅仅是堺港的民用品贸易,这次不仅赚取了整个船队的运转费用,还为海军筹集到了足以再建一条定海级巡洋舰的白银,或者用这些钱建造四条标准型风帆驱逐舰,如果能将货舱中那些军火全部卖给德川家,估计半个北海舰队的建设资金就到手了。
看着账本的姜田皱起了眉头,似乎有心事一般的抬头凝视着远方,跟在身边的吴远和张环一看就知道自己这老师又有什么感触了,所以将负责贸易的官员赶出船舱之后这才问道:“先生为何如此凝重?”
姜田谈了口气:“财帛动人心,如此海量的金银虽然可以加速海军建设,但是我却为此而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
听他这么一说,一直跟在身边的俩人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先生可是在担心军队经商贻害无穷?”
姜田点点头:“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军队必须是单纯的以保家卫国为目的而存在,任何参与到社会经营的事项都会加速腐蚀这个单纯的集体,使他们忘记自己的本来使命。一旦如此便是天下大乱的发端。”
假太子看真太子听得深以为然,心中有种不太妙的感觉,说到底他们这些勋戚家族无非就是依附于皇权之下,在社会上经营各种行业来为自己挣得锦衣玉食,指望国家发的俸禄谁能维持现在的场面?这一点历朝历代的天子与大臣们都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是在不同的领域中各取所需互不干扰保持着朝堂上的平静,同时对于敢揭开这个盖子阻碍他们发财的人极尽攻击之能事,将这个不按“规矩”办事的家伙打翻在地并踏上一万只脚。所以在明末那种党争异常激烈时代,也没人会拿对手家族拥有多少土地来说事。
张韬深知这个潜规则,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将执政的红线画在土地这条红线上,姜田的出现更是将贪婪的欲@望转嫁到工商业上来,看似中华朝不太会出现明末那种土地兼并的末世景象,但那些自以为找到了对方底牌的家伙们,却不知在张韬与姜田的心中,资本的力量更加令人警惕。
吴远深思片刻觉得不能让姜田借题发挥:“先生是不是多虑了,有您在主持大局,谁能损公肥私而贪渎钱财呢?”
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张环依旧是深以为然的点头,却只见姜田遗憾的摇摇头:“人性本恶,贪婪是无药可医的,十年之内或可保证风气,百年之后呢?就如同我们利用日本人的贪心而瓦解其国家一样,百年之后难说没有人会从我们内部瓦解这个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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