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梁三搔了搔头。当了一辈子的奴才,总是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地喊,他从没对韩宸枫这种身分地位的人直呼其名。
「少爷,梁小姐醒了!」这时,一名婢女快步走来唤道。
韩宸枫闻言,急忙转身走进内室。
房中还弥漫着血腥味。为了驱散这味道,一名婢女点上了熏香。受伤的梁语嫣出了一身冷汗,为了不让她着凉,房里只开着一扇向西的窗,让房内的空气流通。见韩宸枫走进,婢女们赶忙收拾完诊疗后的一地狼藉,便屈身行礼,鱼贯退出。
坐在床沿的刘惜,则拿着布巾为梁语嫣拭汗。
「梁婶,嫣儿醒了?」
「嗯,才刚醒就找你呢。」刘惜将布巾交给韩宸枫,起身让位。「韩少爷,语嫣就交给你了。」
「梁婶,我刚才已经跟梁伯提过了,等嫣儿的伤好得差不多,我便起程回京,准备好就立刻来提亲。所以,请梁婶别再喊我韩少爷了,叫我名字吧。」
刘惜望向丈夫,见他点了点头,才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等语嫣到十八了?」
「不等了。」韩宸枫的手抚上梁语嫣的面颊。
听见韩宸枫马上要提亲,梁语嫣娇羞一笑,轻蹭着他的手。
「韩大哥是因为方才的事觉得愧疚吗?」
「傻嫣儿,别这么想。」
「这回伤得真值得。」
「别说这种话!」韩宸枫轻斥,为梁语嫣拭去冷汗。「若再有下次,别再傻得为我挡下来。」
梁语嫣苍白的脸孔浮现出无悔的神情,因诊疗的痛楚而流泪的湿润双眼透着绝对的坚定。「不!再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我还是会冲到你身前,为你挡下来。」
韩宸枫怎能不动容。他托起梁语嫣的身子,便将她揉进怀中。
刘惜惊呼一声。语嫣身上还有伤口啊!
梁语嫣牵动了伤口,微微皱了皱眉。但感觉到搂着她的韩宸枫还在颤抖着,便忘了自己的不适,对娘亲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便回拥住韩宸枫。
「等我,今年内我就娶你。」
「嗯,韩大哥,我等你。」
四个月后——
黎明时分,远处的天色泛出了白,一名女子身穿黑色斗篷,面容藏在斗篷帽下,低着头走至城中生意最好的青楼——宜香楼,对门前小厮附耳说了几句。
小厮带着怀疑的眼神,想看清斗篷下的脸庞。
不见还好,一见便因那绝色而惊艳,连忙进了宜香楼,向楼主宋老板禀报。
不一会儿,女子被引到一间僻静的厢房,宋老板已在其中等着。
自愿来卖身的女人不多,要如小厮所说那般的绝色当然更少。宋老板很好奇,是出于什么样的无奈,一名良家女子会自愿到宜香楼来要求接客。
女子被引了进来,小厮便关上厢房门离去。斗篷帽下的双眼审慎地打量着宋老板及她身后的几名女子,强抑住身子的颤抖。
「既然来了,不脱下斗篷,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资格?」
斗篷女子拂下了斗篷帽,显露出清丽的容颜,是宋老板不陌生的人。「是你?」
「宋老板认得我?」女子警戒地反问。她想知道,宋老板认识的这张脸究竟是属于谁的。
「当然认得,上回在茶楼让姑娘请了一壶碧螺春呢。」
女子松了口气,也鼓起了勇气。「小厮应该跟宋老板说过我的来意了。」
「你即将嫁入豪门,缺什么跟韩家开口便好,何需来此卖身?」
「韩家嫌弃我的出身,不要我了,但我家里事业出了问题,急需银钱。」
宋老板犹记得那日在茶楼见到韩家少爷及梁二小姐,韩家少爷看来对梁二小姐呵护备至,怎么才短短数月,韩家少爷竟就始乱终弃了?
「您觉得自己值多少价呢?」
看她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宋老板暗笑。这女子来要卖身,却没决定好一个价?她艳红的唇微微勾起。「您……还是完璧吗?」
「当然!」似是被冒犯,女子尖声回答。
「您别动怒。处子之身的价更高,我只是确认一下。待会儿让我验了身,确定你值了,可换得这个价呢。」宋老板竖起几根纤指。
这是让女子惊讶的数目。她强忍着恐惧,稳住心神,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三天后到这个地方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为什么要三天?」
「我还有私事要处理,三天后才能来此接客。」女子说完便转身要走。这种是非地,能不久待就不久待。
「二小姐等等!」
女子的脚步顿了顿,心慌的她没有转回身。
「你是梁二小姐没错吧?」宋老板语气中带着疑惑。
却见女子再次转身,双目清明。
「我是。但进了宜香楼后,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我是梁二小姐。」
「这是当然。进了我宜香楼,就以花名称呼,无须再记得本名。」
「那便好,我不想让我梁家蒙羞。」
「等等。二小姐,我说了,要卖那个价,我得先验货。」
「验货?」
「如果不敢验,无妨,等你考虑清楚我们再交易。」
「我……我验!怎么验?」
宋老板抹着艳彩的眼一勾,望向一旁的床。「躺上去,放松身子,其它的都交给我们。」
女子缓慢移动着步伐,往床边走去。
再忍一忍!过了这一关,她就要拥有一切了,而且眼前再也没有阻碍……
【第四章】
两个月后。
韩宸枫没想到那女人竟会轻生。
他在义阳陪着梁语嫣疗伤,过了几个月幸福平静的生活,直到她伤愈,他才回到京城,着手准备迎娶之事。
但他没想到,他竟娶来这样一个女人。
嫁进他韩家至今两个月,这女人想尽了办法凌虐他。他以为只要他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一天,这女人便要睁着眼看她的报复给他带来的痛苦。
在她没看到这一切之前,她竟舍得死?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骆希凤知道儿子与媳妇的感情不好,但没想到关系竟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我不想花心思了解那女人的想法。」韩宸枫冷淡地说,视线没有离开过窗外的景色。
「大夫说她头上的伤可能会使她失了记忆。」
「那又如何?忘了不代表她就不再是她。」
骆希凤因儿子的无情而忧心。当初是他坚持要娶语嫣,怎么娶回来就变了一个样子?骆希凤忍不住叹息。她知道其实不能怪儿子,因为连她也感到错愕,语嫣乖顺的外表下,真实的个性竟是那般刁蛮。
「少夫人在老爷和夫人面前是一个样,私下又是另一个样。」这样的闲言在下人之间流传,骆希凤没少听过。但她总认为儿子自己的婚姻,他应该能处理才是,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
「她醒来若真忘了,我便不打算让她知道真相,就说她是意外伤了头。」
「娘怎么打算就怎么做吧。」
「宸枫,你若真不要这个婚姻,娘替你求皇上收回圣旨,休弃了语嫣吧。」
韩宸枫搁在窗棂上的手紧紧拳起。休弃?如今去求皇上收回圣旨,不正好给了皇上一个下台阶?这女人已经用他的嫣儿的名、他的嫣儿的脸跟皇上行苟且之事,若休了她,岂不正好让皇上找到机会纳了她,让她入宫!
「娘,我不会休了她。」
「何苦……」骆希凤见儿子的视线,知道他又陷入了情绪的纠结中,她只能无奈。
韩宸枫满脸痛苦的神色。他的嫣儿被这女人害得这么惨,他还没让她付出代价,他怎能放手!
在韩宸枫这么想时,他听见床上的人发出了声响。
梁语嫣幽幽醒转,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她怎么会身处在这雅致的寝房中?看着眼前收拢在两侧的淡青色缎质床帐,这是连在梁府都不曾见过的上等布料。
「语嫣,你醒了!太好了!」
床边这名气质典雅的贵妇人是谁?梁语嫣皱了皱眉。头……好痛!她抬起手,触摸到额上圈着纱布,直至齐眉。
「请问……您是哪位?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你不认得我了?」果真失了记忆吗?不管语嫣的过去如何,总是自己的儿子逼得她如此自残。「大夫说你的伤不致命,但有可能会失了记忆,没想到真的……」
「我……失忆了?」她记得自己名为梁语嫣、知道自己来自义阳、知道自己……梁语嫣一阵心惊,急忙坐起身子。莫非她被抓回来了,抓回宜香楼?!